第5章 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4)
摘星大會第一天,本來是極少大能會來觀看,摘星大會是從煉氣期開始,等級逐漸上升至元嬰期,元嬰以上,不設比賽。煉氣期的孩子間的比賽,只要年輕弟子就足夠。但是今年顯然不一樣,衆人有意無意地掃過核心位置,抱着一個孩子的阖樛老祖。
對于那些視線,楚樛并未在意。帶着楚久來看比賽,只是為了讓他感受下孩子們怎麽比賽,怎麽用氣。甚至楚樛想,只要讓他知道正常孩子間是怎麽相處的就足夠了。
握着孩子的手,一點點将他手上的傷痕治愈。昨天的丹藥只是止血生肌,那些細小的疤痕還在
。
楚久看着自己手上煙雲纏繞,不一會那些醜陋的疤痕就沒了。他動了動手,前所未有的靈動與舒适。他,好像從來沒有感受過這麽健康完整的感覺。看着朦胧的煙雲,他突然沒有那麽厭惡将自己靈根困住的、讓自己陷入痛苦深淵的黑霧了。很像。他想,雖然顏色不一樣。
其實,昨晚他就知道自己再也不是原來呂國府偏遠那個任人欺淩,從來吃不飽飯的小雜種了,這個人走後,有很多人給他送來看起來就很珍貴的丹藥、藥膏和其他補品。但是,他不喜歡,也不想用。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或許是想讓這個人給自己喂藥,或許只是想讓這個人更疼惜自己一點。可他沒想到這個人會溫柔小心的給自己一點點療傷,現在他只想盯着那只手,完全不想轉移視線。
楚樛将小孩的臉擡起來,轉向比賽廣場。
“看那裏,齊國太子和呂侯之子要開始比賽了。都是齊國王侯之家,大概是你熟悉的。”
楚久擡頭,看着場上的兩個少年,比自己大三四歲,是自己以前就算遠觀都會被周圍人嘲笑打罵的人。即使要開始全力以赴地想将對方打敗,但是他們看對方的神色裏都是慎重與欣賞。
那樣的眼神,是自己從來沒有得到的。他已記不住兩年前被別人恭敬是什麽樣的感覺,他曾經還會覺得不甘,在無數忍饑挨餓的黑夜裏,在被打被罵的時候,在被嫌棄憎惡地割掉一塊一塊肉的時候,他不甘,為什麽是會是我,為什麽是我要遭受這樣虐待,為什麽是我要掉進地獄。
可是現在……他看着自己已經沒有醜陋疤痕和污漬的手,小心膽怯又勇敢地握住一根修長的手指。
“這齊國太子竟然是二品雷靈根,倒是少見,那呂國府的少爺也是個煉丹的好苗子。”阖雲派年輕一代的首席弟子諸清說道。雖然在阖雲派這樣的弟子遍地都是,但是能在世俗之地看到,倒也驚奇。
齊國皇帝聽到後,笑得開懷,而呂侯卻怎麽也開心不起來,他發現那個孩子竟然一個眼神也沒給自己,老祖也什麽都沒說,一顆心更加七上八下。
楚樛對此沒發表任何意見,只是放任小孩握着自己的手。
諸清剛說完便有些後悔,在老祖面前擅自說這樣的話,想想有些後怕,見老祖雖然沒說話,也未有不快之情,不由舒了一口氣。
看着老祖懷裏那個孩子,心情不可描述,這大概是這天下,最幸運的孩子了吧。不管以前多麽不幸、多麽渺小,以後可能就是這天雲大陸最高不可攀的孩子了。
下面比賽已經結束,兩個少年一起向主臺叩拜。太子更勝一籌,呂國府少爺也是三勝一敗進入決賽。楚樛将小孩放下,看着小孩不解不安的眼神,安撫地拍拍他的背,“接下來沒什麽意思,你去和他們一起玩吧。”
“宿主為什麽讓他們一起玩?難道要讓他忘記仇恨,做一個善良的人?”
“我沒興趣培養一個聖父,然,殺人不是完全解開心結的方式。”
自認為很笨的系統對此理解不了。
楚樛說完之後,就看到已經有七八個孩子在廣場上等着了,顯然每一個都是家族裏最優秀的。楚樛推了推小孩,并讓系統跟上。
“看來老祖對這個孩子甚是喜愛,真是個有福氣的孩子。”碧雲派的上曳長老笑得溫婉。
“他叫楚久,是我的嫡傳弟子。”不理會周遭人的震驚,楚樛說得風淡雲輕,然後便聽到一片祝賀聲。
楚樛笑了,對,他是楚久,不僅是我的嫡傳弟子,還是唯一的弟子。這天下所有美好的珍貴的東西都将是他的,他合該成為這大陸上最尊貴最強悍的人。
小花園內,一群小孩想辦法與站在中間的孩子說話,然而那個孩子只是看着眼前坐在雲彩上的小貓一樣的靈寵。周圍也有好奇的孩子,偷偷瞄一眼,他們見過不少貓,但是沒有一個毛發這麽鮮亮,眼睛又大又藍,別的貓都是趴着或者站立,而這只卻可以坐着!還坐在雲彩上!哪怕家族再精心培養,寵辱不驚,這個年紀的小孩的好奇心卻是止不住的。可是他們也只敢偷瞄,不敢像中間的孩子那樣敢光明正大地去摸。
楚久不理會周圍的那群天之驕子,這只貓,是師尊的,它坐着雲彩有着和師尊相同的氣息,讓他忍不住想伸手觸摸。
系統一遍一遍告訴自己,這是任務對象,要好好對他,可是,可是,它不想要別人摸它的小雲。于是,小雲突然下滑,伸向小雲的手,落在了小貓身上。小手停頓了一下,摸了一摸小貓,收回手。
“看來這只小貓很喜歡呂家弟弟呢。”太子刻意熱情地說道。
“我不姓呂!”小孩突然尖銳地反駁,“我姓楚,我是楚久。”
“楚……楚?”太子驚訝道,“是老祖的姓……”
“是,我和師尊一個姓,我姓楚。”
“師尊?!”所有的孩子都驚呆了。在齊國,所有修煉之人的最高夢想就是去阖雲派,但是從來沒有人想過會成為阖樛老祖的徒弟。哪怕是修真界有名的天才也沒這個妄念吧……
呂國府的少爺看着那個小孩,心裏五味雜陳。能被稱為呂國府少爺,就說明他是呂國府家主繼承家業的嫡子。這個孩子,他曾無數次看到他的慘狀,無數看到母親站在場外略帶快意的笑容,他清楚這個孩子在呂國府的待遇,被剝奪名字,也将被剝奪“呂”這個姓氏。可是,他們以為剝奪姓氏後将會多麽可憐的孩子,其實根本就對此不屑一顧,他擁有了這個大陸上最強大之人的姓。
楚久看着呂國府少爺不可置信的表情,越發覺得沒意思。他突然很想回到那個人身邊,哪怕什麽都不做,只是看着他,或者被他抱着就有滿心的歡喜與滿足。
小孩跑回楚樛身邊,不理會後面的叫喊聲。楚樛看着沒一會就回來的孩子,伸手将他抱起來,
“覺得無聊?”
小孩點頭又搖頭。
“你想去哪兒?”
小孩認真思考。楚樛笑了笑,他這麽小,又很少有機會出呂國府的門,自己倒是問了個傻問題。
抱着小孩起身,對周圍人點過頭,楚樛就消失在衆人視線中。
繁華的齊苒城東市,楚樛牽着楚久,走過一個又一個街攤。有時候還會問問小孩喜不喜歡這個或那個,有時候自己覺得好,就會很幹脆買下來,冰糖葫蘆、桂花糕、燒雞……甚至還有被褥和衣服,最後走到京都最大的酒樓打包了幾樣招牌菜。
楚久只當師尊在給自己買東西,他從來沒有出門逛過街,那紅彤彤的果子,軟糯的糕點,有的他從來沒見過,有的他在別人手裏見過,那些從不屬于他。而現在,這個人好像在說,只要他想要,多少都可以,什麽都可以,這些都是屬于他的。
當買好自己覺得需要的東西後,楚樛抱着小孩,轉瞬間來到楚久之前住的偏院。小孩看到這個破舊、肮髒、陰冷的院子,眼裏閃過一絲不快與驚慌。
楚樛拉着他的手堅定地走進房間,施了一淨塵術,講買好的吃的和床褥一一擺下,拉着楚久坐下。
狹小的房間裏,一大一小相對而坐。楚樛将美食挨個拿來投喂,認真觀察小孩的反應,不喜歡的就收起來,喜歡的就多喂一點。小孩吃的認真又珍惜,兩頰鼓鼓的,讓楚樛竟然覺得很有成就感。一來一往,燭光搖曳,房間裏充滿淡淡的溫馨。
吃完飯,來到院子裏,楚樛拿出自己洞府裏的靈草靈花種子,教小孩拿着小鋤頭把他們種到院子裏。楚樛耐心地看着月光下,努力耕種的小背影慢慢的動作。等種完花草,消完食,又把他拉進屋子,鋪好被褥,摟着小孩睡覺。
楚久盯着楚樛看,不舍得睡,他怕這是一場夢,睡了就醒了,再也見不到這個人。大概真的是夢吧,不然,為什麽這個夢魇一樣的地方怎麽就突然變得有些溫暖了呢,就像,就像別人口中的家一樣。
楚樛也不催促,任他盯着看,輕輕拍着小孩的背,帶着輕緩催眠的節奏。不久,小孩終于睡去。楚樛轉過頭看着他輕松的睡顏,才滿意地笑了。
恐懼和恨意,從來不是靠宣洩和故意遺忘掩埋能消除的。只有從根源上解決,讓他直面,替換比短暫删除更徹底。
第二天,楚久醒來的時候,還有一瞬間迷茫,睜開眼就看到師尊在盯着他看。暖和的懷抱,從來沒有過的安心和好眠,讓楚久覺得有種想要落淚的沖動。
看到懷裏的小孩醒來,楚樛将他抱出院子,昨晚種下的靈花靈草已經開始随風搖曳,淡淡的花香撲鼻而來,濃郁的靈氣讓人渾身舒暢。小院子再也不是死氣沉沉的,而是生機盎然,清新雅致,足夠讓普通修真者争相進入修煉的聖地。
從洞府裏拿出石桌石椅,就着滿院花草,吃早飯。楚久看着這個陌生的院子,搖曳的花朵,泛着暖意的石桌,溫熱可口的早飯,又盯着這個人,眼淚終于大把大把地留下來,緊緊抓住他的手。他能明白這個人的用苦良心。他可以什麽都不要,什麽都沒有,他只要這個人,第一次,他感謝上天。他寧願之前遭遇更多的不幸,來抵償遇見他的幸運。
吃完早飯,楚樛繼續牽着小孩的手離開,仿佛過的只是尋常人家的普通一天,但是楚樛知道,到底是發生了一些變化。看着他不再抵觸反而有些不舍的眼神。楚樛明白,他不再恐懼,而是有些喜歡這個地方了。
作者有話要說: 捉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