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喵
昨天夜裏倒吊在寝宮天花板上的那只黑貓,給李錦餘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心理陰影。
那貓全身漆黑無一絲雜毛,瞳孔黃綠,氣勢極為吓人!
而且還會笑!
絕對不是什麽普通貓!
……就算普通貓也很可怕!
李錦餘仔細回想一遍原著,确定原著中沒有提過皇宮裏有一只會笑的黑貓;景昌帝性子不好,什麽寵物在他手裏都活不下去。
而且跟着那貓一起出現的寒氣,正是前些時候逼得他不得不去霍采瑜身邊躲避的東西!
那貓到底是什麽?是貓精、還是怨氣的化身?
一想到自己和一只貓住在同一個地方,李錦餘就覺得膽寒。
雖然他本體是倉鼠不是老鼠、現在也是比貓大了不知多少倍的人身,但刻在骨子裏的恐懼還是讓他坐立難安。
昨夜是霍采瑜先破門而入,長康在外面踯躅了一會,再進來已經錯過了李錦餘喊“貓”的聲音,自然不知道他家陛下是被貓吓病的。
現在聽到李錦餘這麽吩咐,長康心裏還嘀咕了一句:從前沒聽說陛下喜愛貓,怎地突然對貓感興趣了?
當然,口上還是要快速答應。
“對了,再給霍采瑜賞一盤瓜子。”李錦餘想起昨天霍采瑜在他肝膽俱裂之時從天而降、救他性命的偉岸形象,內心再次充滿了感激,決定把自己最喜歡的東西分出去,“賞他昨夜救駕及時。”
長康聽不懂一盤瓜子算什麽獎賞,只好答道:“是。”
“快去查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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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裏頭沒有秘密,何況養個貓這等無需隐蔽的事。
很快,各宮各院裏養貓的情況就統計彙總了上來。
在霍采瑜的教導下,李錦餘如今已經勉強識得不少字,大致能看懂長康送上來的冊子。
宮裏頭大部分的妃子位分不高,甚至嫔妃都算不上,幾年都未必能見上皇帝一面,生活條件自然也不怎麽樣。
不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養些小寵不至于養不起。
就李錦餘看下來,位分高的多數沒有養寵物,倒是低位分的養了些貓狗相伴。
也許是深宮寂寞,這些不懂人言卻通人性的小家夥更能緩解她們一日看過一日的寂寞宮牆柳。
位分高的妃子不養寵物,恐怕是害怕這些貓狗不懂規矩觸怒陛下連累自己。
李錦餘看了一遍這薄薄的冊子,再三确認:“都統計清楚了?沒有黑貓?”
“回禀陛下,宮裏頭所有的小寵名單都在這裏了。”
黑貓寓意不詳,便是尋常百姓路上看到都要大聲斥走,哪有妃子會養在宮裏,這不是憑白給自己找麻煩?
李錦餘略微有些失望。
若那貓是宮裏哪個妃子養的,他還能想辦法把那貓弄出宮去——他暫時還頂着這暴君的身份呢!
可黑貓不是人養的,那就麻煩了。這意味着他想解決這個麻煩,就只能自己去找那黑貓的線索。
這個認知讓李錦餘一陣頭暈。
那寒氣已經造訪他好幾次了,豈不是意味着黑貓早就盯上他了?
要不是他當初跑得快、迅速找到霍采瑜避難,現在是不是已經被那只貓吃掉了!
嗚嗚!
想到貓貓頭的血盆大口,李錦餘感覺全身都在發抖。
被吓到的李錦餘決定去禦花園散散步。
昨天的經歷給他留下了一點心裏陰影——跑滾輪就會流汗,流汗就得洗澡,洗澡就會碰到貓……
他還是去禦花園平靜一下再去跑滾輪吧。
……
随着春日腳步不斷靠近,禦花園裏的花和樹一日比一日生機勃勃。這兩日沒來,禦花園裏的花開得更豔,空氣中氤氲着各種花香,讓李錦餘感到格外惬意。
這種惬意沒持續多久,很快又被驀然出現的脂粉香打破。
隔着老遠,李錦餘靈敏的嗅覺便察覺到熟悉的脂粉味兒,頓時皺起了眉。
果然,不多時便從轉角轉過來一個盛裝打扮的女子,看到李錦餘頓時微怔,親親昵昵地靠過來:“臣妾參見陛下,陛下許久未見。”
李錦餘後退一步,感覺有些莫名其妙:“娴妃,你不是該在禁足中嗎?怎地出來了?”
娴妃微微攏了下頭發,狀似委屈:“陛下何等狠心竟然禁臣妾的足?臣妾在宮裏待着實在無趣,便想請家人入宮一敘;在宮門口等候叔父未至,便想到禦花園走走。”
長康侍立在李錦餘身後,聽得內心暗暗吃驚。
娴妃娘娘能穩居後宮第一人這麽久,果然非等閑之輩。
先是撒嬌求情,接着不經意強調了一下她最大的身份依仗——丞相的侄女。
哪怕無知如長康也知道,從前陛下對葉丞相幾乎是百分之百的放權,除了兵權被孟大将軍死死握着,幾乎能稱得上無冕之帝!
娴妃娘娘這是不動聲色地用丞相為陛下施壓啊!
長康偷偷擡頭看了眼李錦餘。
——陛下會怎麽回應呢?
李錦餘根本沒想這麽深。
他皺着眉,用一種“懷疑你智商”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下娴妃:“朕給你的禁足日期還沒到呢,誰放你出來的?快回去吧!下次再看到你,朕就多禁你一個月足!”
娴妃呆了一瞬,眼眶瞬間紅了,委屈地叫了聲:“陛下,臣妾這兩日正巧得了個小寵,想送給陛下賞玩,陛下怎能如此狠心!”
小寵?
李錦餘心頭浮起不好的預感。
——娴妃的消息一向極為靈通,他剛讓長康去打聽宮裏的貓,後腳就碰上了娴妃,莫非……
娴妃松開自己的雲袖,裏頭一只黃白相間的貓貓頭探了出來,耳朵微微動了動,藍盈盈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了一下李錦餘。
李錦餘全身瞬間僵住。
還沒等他喊出“把它趕走”,那只小貓就從娴妃懷裏一躍而出,直接蹦到了他的身上,貓鼻子在他的龍袍上嗅了嗅,随後“喵嗚喵嗚”地叫了起來。
李錦餘低下頭,剛好可以把小貓貓充滿獵食欲的眼眸、猙獰的嘴巴、危險的爪子盡收眼底。
李錦餘:“……”
這一刻他忽然發現,原來人在極度害怕的時候,聲帶會暫時停止運轉。
在李錦餘的腦海中,此刻他的尖叫聲應該已經震耳欲聾叫整個皇宮裏的人全都暈厥過去;實際上為了保護聲帶不被過度使用直接爆裂,他什麽聲音也沒有發出。
在外人看來,現在他們的陛下一臉嚴肅地低頭和可愛的小貓對視,眼睛一眨不眨,似乎沉迷吸貓。
娴妃看得心頭暗喜:聽宮女送上來的消息,說陛下忽然對小寵、尤其是貓感興趣,于是她立刻從其他宮妃那要來一只,打算來和陛下邀寵。
如今來看,這一步倒是走對了!
娴妃心裏的暗喜還沒完全沖上臉頰,便聽到陛下威嚴地問了一句:“這家夥是你特意找來的?”
娴妃臉上頓時泛起柔和的笑意:“是……”
李錦餘面無表情地指了指挂在他身上的小貓:“把它拿走。”
娴妃微微一怔。
“拿走。”
等到小貓被極有眼色的長康摘下來送回娴妃手裏,李錦餘才繼續面無表情地宣布:“娴妃不守宮規,加罰禁足三月,月例減半!”
娴妃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陛下?臣妾做錯了什麽?”
李錦餘又補充一句,“即刻趕出禦花園!”
等侍衛把心有不甘的娴妃從禦花園客客氣氣地“請”出去,李錦餘保持着那副表情走到一處涼亭,在雕刻着象棋棋盤的石桌旁坐下,随後整個人一頭趴在了桌子上。
長康吓了一跳:“陛下?!”
“沒事沒事。”李錦餘虛弱地擡手擺了擺,“朕、朕就是有點腿軟,緩緩就行、緩緩就行……”
……
娴妃帶着貓回宮,恨恨地道:“把這只小畜生給我亂棍打死!”
竟然害得她又被陛下斥責!
罰月例也就算了,她不缺那點月例;可禁足不但沒解,竟然還翻幾倍了!
小貓渾然不知可能得命運,正遺憾地舔着自己的爪子。
就在宮女準備拎起它的後頸時,忽然有只手伸過來,把那貓抓走。
葉丞相皺着眉,有些嫌棄地看了眼手裏的小貓,轉頭看向娴妃,不滿地斥責:“誰惹你不快你找他便是,拿個小貓發洩,有沒有出息!”
“叔父!”娴妃一見葉丞相,眼前頓時一亮,也不管那貓,只上前撒嬌,“侄女倒是想找麻煩呢,可那是陛下,侄女哪敢對陛下不滿?”
“陛下又如何?”葉丞相“哼”了一聲,擡頭環顧了一下合心宮,“我瞧你宮裏頭日子過得挺好,叫我來作甚?”
娴妃撇了撇嘴,招手要宮女去看茶,轉頭對葉丞相抱怨:“侄女哪裏好?被禁足不能出去呢!”
“在宮裏悠閑富足不也極好?”
“侄女還想着能和陛下比翼齊飛,再給陛下延綿子嗣!”娴妃想到入宮這麽久,竟未真個兒被陛下臨幸便有些咬牙切齒,“陛下如今卻迷上個不入流的男寵……”
“霍采瑜?”葉丞相漫不經心的神色微微收起,手指輕輕撓了撓小貓的下巴,“你找我來是為了他?”
“正事!叔父權傾朝野、神通廣大,可有辦法……”娴妃眼中陡然閃過一絲厲色,“叫那男寵幹脆地消失?”
……
聽說陛下逛禦花園時身體又有不适,霍采瑜又來看了一次。
李錦餘知道霍采瑜通醫理,很順從地把自己的手腕遞到霍采瑜面前。
霍采瑜手指微微一頓,随後搭在李錦餘脈上,感應半晌才道:“已無大礙,但陛下還是小心休養為妙。”
李錦餘有些不滿地嘀咕:“朕只是去散散心,哪想到會碰上娴妃……”
霍采瑜又聽到這個令他不喜的名字,抿了抿唇,微微皺眉:“娴妃?”
“對,她還帶着貓!那貓還撲到我身上來了!”李錦餘說起貓,整個人都激動了起來,也顧不上什麽形象不形象,“那貓有那麽大、那麽大!它還沖我舔舌頭!還會叫!太可怕了!”
霍采瑜費力地看着李錦餘比劃,看李錦餘激動的動作,不知為何,竟然有一點想笑。
誰能想到,外頭傳言裏比閻羅還要恐怖的暴君,竟然會如此地怕貓呢……
——這樣的陛下,似乎也有些可愛?
“朕叫長康去調查宮裏的貓還沒多久,娴妃就帶着貓來找朕,你說她是不是故意的!”李錦餘還在聲淚俱下地哭訴,“朕要降她的位分!”
人類為什麽這麽喜歡養貓啊!
貓這種可怕的生物哪裏可愛了!
明明他們倉鼠才是最乖最可愛的好不好!
霍采瑜聽出一個關鍵的細節,微微皺起了眉:“娴妃立刻便得到消息了?”
他對宮裏的情況不了解,但類比官場和軍隊,倘若有什麽措施下去,立刻便有無關之人知曉,那必然有人主動通風報信!
而且是第一時間就去彙報!
皇宮裏到底有多少陰謀詭計環繞着陛下?
霍采瑜心裏有些不是滋味,試探着問:“陛下是否考慮整頓一下內務?”
李錦餘傾訴完,稍稍平靜下來,聽到霍采瑜這個問題,腦袋很快轉過彎來,有些猶豫:“要整頓嗎?”
他倒不是不知道皇宮裏的宦官宮女裏混雜了許多宮妃甚至朝臣的眼線,只是從前的景昌帝肆意妄為毫不在意,如今的他是不想和太多人打交道。
何況在他心裏,皇宮将來都是霍采瑜的,自己現在只是暫住而已。
但這次娴妃突然用貓吓唬他,讓李錦餘心裏多少有了些不爽。
他下意識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霍采瑜。
——這皇宮将來都是霍采瑜的,那讓霍采瑜提前清理一下自己的家應該沒問題吧?
霍采瑜還沒想明白陛下這個眼神什麽意思,便聽到陛下篤定地道:“這件事就交給你了。”
“陛下?”
“好好幹!”
霍采瑜擡起頭,有些吃驚地打量了一眼李錦餘。
整頓皇宮內政,聽起來是一件麻煩又得罪人的事,但卻是摸透皇宮內勢力的絕佳機會。
倘若有私心,完全可以借此機會排除異己、安插自己的人手!
陛下竟然對他如此信任?
哪怕他現在并無勢力下屬,可也未必不會被其他勢力招攬!
霍采瑜說不上心裏什麽滋味,擡頭對上李錦餘無一絲雜質的期待雙眸,想說的話便說不出來了。
過了片刻,他重新低下頭,沉聲道:“臣定将不辱使命!”
李錦餘看霍采瑜答應得這麽爽快也很高興:果然霍采瑜也想清理一下自己未來的家呀!
這一通折騰下來,又一天過去了。
長康傳了晚膳,依然是李錦餘平日吃的菜肴。
原身口味重,喜愛大魚大肉,李錦餘自己的口味更清淡,嘗過鮮之後便逐步要禦膳房替換成自己愛吃的東西。
要不是長康啰裏啰嗦人類的身體會上火,李錦餘可能每天光吃堅果和糧食度日。
七八個素菜在尋常人家算得上極為尊貴的宴席,但對皇帝的禦膳來說便顯得有些寒酸。
尤其霍采瑜還見識過娴妃那裏是何等鋪張浪費。
李錦餘沒想那麽多,直接招呼霍采瑜入座。
按理說皇帝與臣子用膳,都是為臣子單獨開個小桌單獨挾菜;但李錦餘眼裏霍采瑜才是真正的皇帝,自然不管這個規矩。
霍采瑜動作微微停頓,順從地坐了下來。
一頓飯吃完,李錦餘快樂地叫來一盤花生啃着,聽到霍采瑜道:“天色已晚,臣且告退。”
李錦餘一愣,嘴裏的花生都不香了:“你要走了?”
他扭頭看看窗外。
外頭已經明顯暗了下來,在宮裏頭點燃的燭火映照下,窗戶如同一張漆黑的鏡子,又好像一張隐藏着危險的血盆大口。
李錦餘這兩日被貓吓怕了,頓時一把扯住霍采瑜的衣袖:“別走!”
霍采瑜準備告退的動作微微一頓:“陛下?”
李錦餘想留霍采瑜在這裏睡,但一時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盡管霍采瑜已經知曉他怕貓,但他還是不想讓霍采瑜知道他怕貓怕得不敢一個人睡。
否則這暴君形象還要不要了!
緊急之下,李錦餘嘴巴比腦袋快,脫口而出:“朕今夜點你侍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