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春日燕
這聲?音輕輕淡淡, 略過細密的柳條，傳到楊柳深處。
趙霄平原本?唇角挂着一絲笑意，待聽到一聲?“妾身”, 心下便?絞痛起來。
但?他依舊面上不表，只沉聲?道?：“不必多禮。”
兩人之間，隔着三步的距離，還有漫長的沉默。
小若忙道?：“姑娘，奴婢的帕子?方才?丢了，我去?那邊找找。”
田柳兒還未開口，小若便?自顧自地離開了。
田柳兒知道?, 這是小若想為她留出一點見?面的時間。
但?眼下見?了面，他還是那位溫潤如玉的六殿下, 可她卻已經二皇子?棄之如敝履的側妃。
如此相見?，還不如不見?。
“你……如今還好麽？”趙霄平手裏拿着那只紙鳶, 似乎還沒?有還給田柳兒的意思。
田柳兒低下頭, 道?：“妾身過得很好，有勞殿下挂心了。”
趙霄平抿唇一瞬, 低聲?道?：“柳兒，這裏也沒?有旁人，你一定要與我這般生?分麽？”
田柳兒不敢看他，聲?音也小得不能再小——“殿下, 你我身份有別，這樣見?面，本?就是逾矩了。”
趙霄平沉默了片刻, 道?：“柳兒, 你不要誤會，我并非想打擾你……我之所以來到這兒, 只不過是因為看到了熟悉的紙鳶……那一瞬間，我還以為回到了兩年前。”
一提起紙鳶，田柳兒的眼眶便?紅了。
兩年前的春日?宴上，官家一時興起，便?讓少男少女們一起放紙鳶祈福，當時，她的紙鳶是一只活靈活現的金魚，而?趙霄平的紙鳶，則是一只飛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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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春風弄人，偏偏将他們二人的紙鳶線糾纏到了一起，于是，金魚和飛鳥，便?雙雙墜落下來。
見?田柳兒心疼摔破的紙鳶，趙霄平便?承諾，會親自做一只紙鳶送給她。
于是，田柳兒便?有了如今這只春日?燕。
兩人見?面的次數雖然不多，但?聊起天來卻十分投契，情意也如春日?的草木一般，悄然滋長，愈演愈烈。
可好景不長，一次機緣巧合之下，趙霄昀看中了溫柔貌美的田柳兒，便?非要娶她做自己的側妃。
田柳兒心中千般不願，懇求父親田升拒了趙霄昀，可趙霄昀哪肯罷休？
他不但?讓禮部尚書溫喻向田升施壓，還派了不少人蹲守田府，鬧得田府上下人心惶惶。
最終，田柳兒為了田升的仕途，不得已從了趙霄昀。
那時的趙霄平還被蒙在鼓裏，直到收到趙霄昀要去?側妃的消息，才?如夢初醒。
他冒着大雨去?田府守了一夜，可田柳兒卻不肯見?他。
直到天亮，趙霄平才?終于死心，離開了田府。
那一別之後，兩人再無瓜葛。
雖然，他們在宮宴中也會偶然遇見?，但?卻形同陌路。
直到今日?，兩人才?真正重逢，有了一息說?話的機會。
此刻，田柳兒強忍着自己的淚意，道?：“殿下，這紙鳶的線斷了，故而?妾身出來尋找，還請殿下将紙鳶還給妾身。”
趙霄平低聲?道?：“你出嫁前不是說?，我們之間，一切都結束了麽？為何還留着我送的紙鳶？”
田柳兒咬唇，低聲?道?：“不過一只紙鳶而?已，放着便?放着了……若殿下不願歸還，那便?算了。”
田柳兒說?完，便?轉身要走，可趙霄平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柳兒，你還要騙我到什麽時候？”
田柳兒一愣，忙道?：“殿下說?什麽？妾身聽不懂。”
趙霄平薄唇幾乎抿成一條線，道?：“你當初說?我不得聖寵，與大位無緣，故而?要與我一刀兩斷，轉而?嫁給二皇兄，這話是騙我的，對?不對?？”
田柳兒怔住，卻不肯承認，只道?：“殿下，舊事重提有什麽意義呢？妾身本?就是個愛慕虛榮之人，又已經嫁做人婦，殿下還是忘了妾身罷。”
趙霄平卻沒?有接她的話，也不肯松開她的手，繼續道?：“是他逼你的，對?不對?？我聽說?他娶了你，卻又狠狠地欺負你，若早知如此，當初我就該……”
“好與不好，都是妾身的命。”田柳兒打斷了趙霄平的話，她的面色蒼白如紙，聲?音也氣若游絲，“殿下，都過去?了。”
說?罷，她便?掙開了趙霄平的手。
田柳兒最後看了一眼趙霄平手中的春日?燕，道?：“也罷，這紙鳶本?就是殿下的，還是物歸原主吧。”
說?完，田柳兒便?沖趙霄平略一福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趙霄平眸中痛色更甚，“柳兒……”
他看着身形削瘦的田柳兒，忍不住一陣心疼。
若他早些知道?她的苦衷，拼了命去?争取一次，結果會不會不一樣？
趙霄平手中那只春日?燕，不但?斷了線，還摔出了一個大窟窿，再也無法?重回天際了。
田柳兒快步離開了楊柳小道?。
小若一見?到田柳兒，立即迎了上去?，“姑娘，紙鳶呢？”
田柳兒擦了擦眼睛，道?：“紙鳶摔壞了，不要了。”
小若看了她一眼，詫異道?：“姑娘，您哭過了？是不是六殿下欺負您了！？”
田柳兒搖搖頭，道?：“沒?有……當年，即便?六殿下以為我見?異思遷、趨炎附勢時，都未曾惡語相向，如今又怎麽會欺負我呢？”
小若問：“既然六殿下還是待您好，您可有将自己的苦衷告訴他？”
田柳兒苦笑一聲?，搖頭。
小若蹙眉道?：“姑娘的苦，旁人不知道?，但?奴婢卻清楚！當年，麗妃娘娘權傾後宮，二殿下在朝堂上也是一呼百應，而?六殿下在朝堂上卻并無根基，若是要與二殿下争搶，只怕會吃大虧……您嫁給二殿下，不光是為了保護老爺，還為了保護六殿下！姑娘為他吃了這麽多的苦，為何到了現在都不願意告訴他呢？”
田柳兒道?：“小若，你如今沒?有心上人，自然不知我為何甘願隐瞞此事。”
“喜歡一個人，就是即便?自己粉身碎骨，也不舍得他折損分毫的。”田柳兒聲?音惆悵，還帶着一股淡淡的哀婉，“如今我已是二殿下的側妃，無論他在京城也好，不在京城也罷，我生?死都是他的人，這一點不可能再改變。”
“既然如此，我寧願六殿下恨我、怨我……也不想他為了我的事而?傷心懊惱。你明白麽？”
小若低頭，小聲?道?：“奴婢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奴婢只知道?，姑娘太不容易了……”
小若說?着，便?忍不住抽泣起來。
田柳兒與小若從小一起長大，感情親如姐妹，小若看着田柳兒一路走來，心裏也滿是惋惜和心疼。
田柳兒見?狀，反而?收起了方才?的心情，安慰道?：“好了，別哭了……我們回去?罷，今日?就當沒?有見?過六殿下，記住了麽？”
小若這才?點了點頭，随着她一起走了。
直到兩人離開了小道?，假山後面，才?出現了兩個身影。
于劍摸了摸下巴，道?：“太子?妃讓我們來幫田側妃找紙鳶，可紙鳶沒?拿到，卻撞破了田側妃與六殿下的私情……這可怎麽辦啊？”
身邊傳來一陣吸鼻子?的聲?音，于劍下意識看去?，卻發現福生?正在擡手拭淚。
于劍一驚，“你怎麽了！？”
福生?悶悶道?：“人人都道?‘有情人終成眷屬’，可六殿下和田側妃兩人心意相通，卻不能在一起，實在是令人扼腕啊……”
于劍皺了下眉，“那你也不必反應這麽大罷？當事人都沒?有你哭得厲害……”
“你懂什麽？”福生?輕瞪于劍一眼，道?：“太子?妃說?了，幻想豐富、感情充沛之人，才?能寫出好看的話本?子?，像你這種冷心冷情之人，活該一輩子?打光棍！”
于劍聳了聳肩，“光棍就光棍，娶媳婦有什麽好？你瞧瞧殿下，以前成日?裏便?是看折子?、拆消息，運籌帷幄，決勝千裏，如今呢？熬了好幾個晚上，就為了給太子?妃做紙鳶……對?了，也不知道?太子?妃奪魁了沒?有？”
待于劍和福生?回到永園之時，紙鳶大賽恰好結束了。
寧晚晴的天鵝紙鳶一舉奪魁，趙蓁比她還高興，還積極地幫寧晚晴向太後讨賞。
太後笑意溫和地賞了寧晚晴一套精致的頭面，寧晚晴便?跪下謝恩。
太後笑道?：“這天鵝紙鳶做得真是巧奪天工，這內侍省的差事是越辦越好了。”
趙蓁随口道?：“皇祖母，這天鵝紙鳶不是內侍省做的，是太子?哥哥做的。”
此言一出，現場的貴女們紛紛投來羨慕的眼光。
“太子?對?太子?妃可真好啊！”
“當真是神仙眷侶……”
“太子?妃這麽美，若我是郎君，也願意為她紮紙鳶啊……”
趙矜本?來就一無所獲，聽到了衆人的話，便?冷不丁來了一句，“這紙鳶看着精致非常，想來花了不少時間吧？皇兄不是政務繁忙麽？怎麽還有空為皇嫂紮紙鳶？”
趙矜這話，分明在諷刺太子?輕重不分，玩物喪志。
但?寧晚晴卻不慌不忙地開口，“五皇妹說?得是，殿下每日?完成了政務，才?能開始紮紙鳶，故而?每日?只能完成一部分，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殿下對?凡事都力求盡善盡美，做儲君如此，做夫君亦如此……”
寧晚晴說?着，還挂上了一臉嬌羞。
這模樣再次刺激了貴女們——
“若我也能嫁得如此郎君就好了！”
“太子?殿下果然是人中龍鳳，不但?能兼顧國事，還對?太子?妃如此上心！”
“太子?妃也好懂太子?啊，真感人……”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議論着，就算冷靜如寧晚晴，此時都有些面頰發熱了。
太後滿意地看着寧晚晴，溫聲?道?：“你雖然與恒兒成婚不久，但?卻已經懂得了夫婦一體的道?理，不錯。”
寧晚晴低頭福身，“皇祖母過獎了。”
太後又瞧了趙矜一眼，道?：“如今還沒?嫁人，說?話便?如此不知分寸，依哀家看，你該好好學一學規矩才?是。”
一聽到要“學規矩”，趙矜的臉色便?難看了幾分，忙道?：“矜兒失言了，還請皇祖母見?諒！”
太後道?：“知道?失言就好，有空多向你皇嫂學一學，如今就連蓁蓁都比你懂事了。”
趙矜心裏氣得要命，但?面上卻不敢表現出來，只得恨聲?道?：“是，孫女謹記皇祖母教誨！”
太後點了點頭，道?：“今日?就到這兒罷。”
于是，娴妃便?扶着太後離開了永園。
趙蓁美滋滋地看着趙矜，“五皇姐，以後可別亂說?話了，慈寧宮的規矩可是很難學的！”
趙矜聽了，氣得一跺腳，轉身就走了。
趙蓁忍不住笑彎了腰。
寧晚晴瞧了趙矜的背影一眼，忽然想起一事，便?問身旁的元姑姑道?：“我記得大皇子?妃好像是同五公主一起來的，她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