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今晚的雲有些厚,把月亮遮得嚴嚴實實,付蘊收拾行禮的時候,從櫃子裏翻出一個日記本,她讀高中的時候有寫過日子,到大學後覺得寫日記這事太過中二,就沒寫了,不過高中三年攢下來的日記本竟有一兩摞那麽高,她一直沒舍得扔,去讀大學了也帶着,搬到秦定家裏來也帶着,真不知道當時還處于青春期的她每天哪來那麽多話往本子裏唠叨,她現在連翻都不敢翻開,覺得肯定肉麻極了,付蘊心一狠,把這些日記全部扔進垃圾簍裏。
她希望把她對秦定的那份傻傻的喜歡也扔掉。
忽的手機響了,付蘊收拾衣物的手不停,點開免提。
傳來的是道男音:“請問是付蘊嗎?”
付蘊:“我是。”
“你好你好。”對方聲音興奮,“我是平淵電影學院研二的學生文峪,最近和朋友想籌拍一部青春校園劇,想邀請你做女主,你看有時間我們可以吃個飯聊聊嗎?”
“青春校園劇?”付蘊愣了下。
“是的。”
最近她拍的那支洗發水廣告播出去了,有了些曝光,接連不斷有不少人給她打過電話,約她去拍雜志啊或者拍護膚品廣告,這還是頭一次打電話讓她去拍戲的,而且對方的意思是讓她去演女主。
“你見過我照片嗎?怎麽想到我讓我演?”付蘊沒把對方當成騙子,放下手裏的事情,認真跟他交談。
“哦,我看了你的《碧若傳》。”文峪笑。
“……”在《碧若傳》裏她演的是個靠美色惑人的狐貍精啊,而且……付蘊道:“《碧若傳》還沒播到我吧?”
《碧若傳》屬于周播劇,共80集,現在應該才播到五十多集。
文峪道:“我認識《碧若傳》劇組的內部人員,提前要全集看了。”
“……”
文峪随着了他的姓,聽起來像個文藝小青年,這個文藝小青年對付蘊充滿自信:“你別懷疑我的眼光,我把你的戲份看了不下二十遍,太絕了,但是看完又覺得可惜,我要是導演,不會讓你去演那只小狐貍,會直接讓你去演人美心狠的女主角碧若,你的臉很有觀衆緣,也很女主臉,天生吃這行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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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蘊:“……謝謝欣賞。”把她的戲份看了不下二十遍……這麽誇張的嗎。
“劇本電子版有嗎?發我看看吧。”付蘊說。
“有的有的。”文峪道:“那我先發劇本給你看看,你要覺得行,咱們哪天吃個飯?”
“可以。”
“好嘞!我發你郵箱哈。”文峪也不掩飾心頭的興奮,付蘊聽見這人挂電話時還笑了聲。
付蘊對外留的聯系郵箱是QQ郵箱,電話剛挂斷,她就收到郵箱收件提示,她便直接點開郵箱,把文峪發的劇本下載了下來。
等東西差不多都收拾好了,付蘊坐在地上,點開那個劇本來看。
劇本名叫《小薄荷》,她掃了一下內容,是個甜甜無虐的青春校園小甜劇,男女主上一個高中,女主是轉學生,機緣巧合跟男主成為同桌,之後雙向暗戀,然後高中一畢業就牽手的故事,男主對女主很寵,會給女主買早餐,會教女主投籃,會偷偷撕掉別的男生給女主送的情書,女主校服破了,竟然還會在家裏找老媽的針線給她補。
剛看了六頁,付蘊就被甜得不行,甜出一身粉紅泡泡。
愛情應該是這個樣子的啊。
付蘊看時間不早了,忍下想繼續看下去的沖動,從地上起身。
她點開微信看,秦定到現在也沒回她。
付蘊把手機揣進衣服兜裏,準備把行李箱拉出去,剛握上行李箱的拉杆,手機振動。
她摸出來,是秦定打來的電話。
“喂?”付蘊接聽。
“你現在在哪?”男人問。
“在你家啊,你沒看見我發的微信嗎,我今晚……”
“在家就好,幫我個事兒。”
“啊?”
秦定似乎有些着急,“去我書房,裏面有個保險櫃,去幫我翻一份文件,然後拍照給我。”
“什麽文件?”付蘊往書房走。
秦定給她說了一長串文件名,她進書房後,在書房一個櫃子下面那一層找到一個銀色的保險櫃,蹲下瞧了瞧,對秦定道:“密碼。”
秦定說:“我生日。”
“……”
我生日就完了嗎,這狗男人是理所當然地認為她會記得他生日?
付蘊抿了下唇,手伸過去按了幾個數字,少傾,保險櫃打開,她卻對電話裏頭的男人道:“你直接說數字啊,我哪記得你生日是哪天。”
秦定道:“0422。”
付蘊“哦”了聲,将手機開免提,放到一邊,在保險櫃裏翻文件,剛翻到秦定想要的那份,一條手鏈掉了出來,她忙撿起來,因為那條手鏈過于精美,墜着一顆杏仁大的水晶,她下意識多打量了會兒,水晶在半空中轉了個圈,背面朝向了付蘊。
水晶背面刻了一個字——嵘。
驀地,付蘊心口縮緊,像被什麽東西狠狠掐住。
“找到沒?”男人在手機裏問。
付蘊盯着那條手鏈,失了神。
“蘊蘊。”半分鐘後,男人又喊她。
女孩未應。
“付蘊,你在嗎?”
“你在找嗎?”
“付蘊,說話。”
付蘊一把把手機抓過來,“你催什麽啊催,我不給你找了,你自己來找!”
付蘊任性地挂掉電話,将手機丢到一邊,頹廢地跌坐在地上。
手機振動起來,她仿佛沒有聽見,沉浸在自己那天崩地裂的情緒裏,紮着丸子頭的腦袋栽進膝蓋。
手機一直振,十分鐘後,終于停止,世界安靜了下來。
豈殿總部。
行政秘書林冬道:“Aaron忙着要數據,不然我跑一趟吧。”
秦定看了眼手機裏那一串備注名為“小豬”的怎麽也打不通的號碼,關掉手機,道:“不用,我親自去拿。”
地上涼到刺骨,付蘊卻沒有力氣站起來,她找了根椅子腿抓住,才堪堪站起來。
她走回保險櫃面前,把那條手鏈丢進去,連帶着秦定讓她找的那份文件。
這個文件值多少錢啊?幾百萬還是幾千萬?
就算值幾個億,就讓他虧去吧,幹她什麽事。
付蘊捏着手機走出家門,再走出公寓大門,她就那麽走在大街上,空洞地看着目及一切的事物。
路過一個公交車站牌時,她看見一對抱在一起擁吻,看起來難舍難分的年輕男女,女孩兒等的公交車到了,想走,男人卻舍不得她,将她拉回來,女孩兒說:“我等下一班好了,再陪陪你。”
男人笑,又吻她。
付蘊通過想象力把那個女孩的臉P成聶秋嵘的,把男人的臉P成秦定的,心狠狠一抽。
也竟然感覺到可惡和痛恨。
可惡秦定,痛恨自己。
是有多傻,喜歡上一個內心有摯愛的男人。
天空突然飄起小雨,雨勢漸大,付蘊突然想起來她的兩個行李箱還沒拿,行李箱裏有她爺爺送給她的兩個布偶,不能不帶走,付蘊便折身朝乾泊公館返回。
雨打在身上,她并未遮擋,圓圓的丸子頭變得松散。
快走到乾泊公館時,聽見腳步聲在身後靠近,一頂黑色的大傘忽遮到頭頂。
秦定擡手捏了下她的後頸,“你怎麽回事兒?”
付蘊一愣,轉過身。
秦定用傘罩住他們,拉住她的手,快步往公寓裏走。
付蘊被男人拉進家裏後,等他收了傘,他從櫃子裏翻出一塊帕子,将付蘊的腦袋包住,搓了搓。
付蘊仰着臉看他。
“你是傻了?”秦定敲了下她的腦袋。
付蘊唇抿緊,不說話。
男人将帕子落她手裏,“去沖個澡。”
頭也不回地朝書房走了。
很快他拿着一份文件走出來,看見付蘊還站在玄關處,對她道:“你怎麽還不去洗澡?”
付蘊沒回。
男人看她一眼,懶得再管,換了鞋後走出門。
門關上那一剎,付蘊內心的某個東西似乎也關上了,可是隐隐的,一股不甘的欲望叫嚣着。
這個她念了七年的男人,在她曾經的很多個歲月裏,她都堅定地認為,并且虔誠地相信着,他會是她的,她也一直把他當成她的,在他面前肆意胡會,驕縱任性。
那些年裏,她從未想過這個男人會是別人的。
自信不斷消沒了後,她明白,他不會是她的,她以為她早已經接受了這個現實,可等事實就擺在眼前了,她發現,她根本無法容忍。
他怎麽能是別人的?
付蘊将手裏的帕子砸到地上,打開門沖出去。
雨很大,她奔跑着,身體濕透。
付蘊追上秦定,從後面抱住他,臉頰貼到男人寬闊的後背上,“秦定,我再問你一次,最後一次,你真的,沒有一點喜歡我嗎?”
秦定手裏的文件被碰落到地上,他蹙了下眉,将文件撿起,用力抖落上面的水珠,對付蘊沉聲:“別鬧。”
“你回答我!”付蘊像是哭了,雨聲消掉了她的顫音。
秦定還是那副表情,矜貴的眉眼,淡淡冷哧:“喜歡你?別做夢了。”
秦定把傘塞到她手裏,重重捏了下她的臉,“快回去。”
男人将文件夾到腋下,快步跑向停在不遠處的邁巴赫。
付蘊呆呆地舉着傘,看着邁巴赫離開,車尾都透着冷漠。
她往後退了一步,傘從手裏掉落。
雨珠砸在身上,冰冷地,刺骨地,卻也沒有男人那涼涼的話語更傷人。
清晨,飽嘗了一整夜風吹雨打的綠草未殘,反而葉條一蹬,抽了芽,花骨朵被大雨欺淩了一夜,也香得更加濃郁了,付蘊昏昏沉沉地睜開眼。
睜開眼來,頭疼欲裂,她張開口想說話,可喉嚨幹得冒煙,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茫然地盯着頭頂的天花板,往右,是只倒吊的藥水瓶。
“蘊蘊。”頭頂出現汪卓凡的臉。
付蘊愣了下,“你……”
卻只能發出一個你字。
汪卓凡用體溫槍在付蘊頭頂打了下,蹙起眉,“還燒得厲害。”
他身後跟着幾個小護士,“汪醫生,恐怕還得再吊一瓶。”
汪卓凡往手裏的板字上快速寫了個藥名,把板子塞給其中一個小護士,“用這個,盡快。”
“好!”小護士跑出去,很快弄來一個藥水瓶。
付蘊迷瞪地眨着眼,“汪……”
“卓凡。”
好半天,她才念完一個名字。
“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麽?你為什麽會暈倒在大雨裏?”汪卓凡比她更疑惑,臉色很不好看。
昨晚……
付蘊眼睫顫了下,有顆晶瑩的淚珠滾出來。
汪卓凡俯下身,将她那顆淚擦掉,聲音柔了好幾度,“不急,你慢慢告訴我好不好?”
付蘊抿住唇。
半晌,付蘊又沉沉睡去,一個小時候後再醒來,喉嚨裏的灼意才消了些,她伸手扯了下汪卓凡的袖子。
汪卓凡忙彎下身,“蘊蘊,我在。”
“送我……回家。”
付蘊皺了下眉,改口:“送我,去,乾泊……公館。”
汪卓凡:“秦定家?”
汪卓凡:“忙着回去做什麽,你現在燒還沒退,得住院。”
付蘊臉都皺在了一起:“我要,回去。”
她聲音虛軟,斷斷續續,但每個字都咬得很重。
汪卓凡臉一凝,“不可以。”
付蘊扯住他袖子,“我要回去,拿行李,回去後,再回來住院。”
“行李?”汪卓凡微怔,他也完全想起來,昨天莊姍蝴突然給他打電話,不就是讓他去幫付蘊搬家麽,只不過他沒想到昨晚他開車到乾泊公館,會碰見付蘊倒在雨裏。
那麽嬌小的身子,不知道淋了多久的雨,汪卓凡不敢想象如果當時他再晚點到,或者他沒去,付蘊會怎麽樣。
汪卓凡道:“我去幫你拿,你好好在這休息。”
付蘊:“不。”
她眉擰成一團,“我要自己去。”
汪卓凡盯着她蒼白卻倔得不行的小臉,嘆了口氣,只能妥協:“行,我現在送你去。”
去的路上,汪卓凡把付蘊的手機拿給她,“不久前秦定給你打過電話。”
付蘊嫌棄一般,把手機丢出去。
“……”
汪卓凡捏了捏方向盤,道:“我幫你接了,說你淋了雨,進了醫院。”
付蘊冷下臉:“你別跟我說他——咳咳咳!”
女孩劇烈咳嗽起來,汪卓凡忙剎住車,輕拍了拍她瘦削的背,試着問:“你們吵架了?”
付蘊毛躁起來,“都說了不要說他了!”
“好好好,我不說他了。”汪卓凡深深看了付蘊一眼,重新将車子發動,靜默地開往乾泊公館。
來到秦定家門口,付蘊毫不猶豫地去按門上的密碼鎖,剛按了一顆,門突然從裏面打開。
男人站在裏面,長身寂立,一身深藍色的西裝,臉色冷冽,似要出門的樣子。
“蘊蘊。”男人喊她。
秦定看也沒看付蘊身後的汪卓凡一眼,拉住付蘊的手,“你不是在醫院嗎?”
女孩小臉白得不成樣子,看起來憔悴極了,小小的身板更顯得弱不禁風,秦定蹙了下眉,将她拉到身前,摸上她的臉頰,又去摸她的額頭。
付蘊沒推開他,面無表情了一會,神色生恹:“你是誰,怎麽在我家?”
秦定的手一頓,他看了眼付蘊身後的汪卓凡,默了許久,淡着聲:“這是我家。”
他拍拍付蘊的臉,“給燒傻了?”
付蘊将他推開,“那我搬走。”
“……”
付蘊往二樓爬去,爬到半路身子發軟,她撐着扶梯,秦定冷臉向前,汪卓凡卻比他更快地跑了過去将付蘊扶住,臂彎攬住女孩兒的肩膀,“沒事吧蘊蘊?”
秦定頓在原地,看着前面的兩個人。
付蘊揪住汪卓凡的袖子,扭頭看了眼秦定,對汪卓凡問:“他是誰啊?”
“……”
汪卓凡愣了下,反應極快地道:“還想不起來嗎?”
付蘊看了看他,搖頭。
秦定:……
“怎麽回事兒?”秦定對上頭的兩人問。
付蘊又揪了下汪卓凡的袖子。
見狀,汪卓凡思量半剎,轉頭對秦定道:“她昨晚淋了一夜的雨,發了高燒,失憶了。”
“……”
秦定默了會兒,呵了聲,“你在跟我開什麽玩笑?”
汪卓凡臉色變得嚴肅,“秦定,我是明大醫學院畢業,修的神經內科。”
“……”
汪卓凡摟着要站不穩的付蘊進了她的房間,幾分鐘後,從裏面拉出兩個行李箱。
離開時,秦定走到付蘊面前,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小臉擡起來,輕哂:“不記得我了,卻還記得我家在哪,還記得回來拿行李?”
“啪!”
付蘊忽地一把掌甩到他臉上,“這位先生,我不認識你,請你不要對我動手動腳!!”
女孩說得很生氣,氣得本來蒼白的小臉都發了紅,眼睛也紅紅的。
“……”
秦定立在原地,幾秒鐘的時間裏,臉色變換了無數道顏色。
“汪卓凡,我們走!”付蘊跑過去從汪卓凡手裏搶過一個行李箱,蹬蹬蹬往外拉。
汪卓凡忙追上她,“蘊蘊你慢點。”
他怕累着付蘊,又從她手裏搶回箱子,一手拉着一個,和她快步進了電梯。
秦定眼底陰沉沉地,就這麽看着兩人的身影消失進電梯裏。
作者有話要說: 付蘊:我不要你了!!!!!
蘊妹很兇的,別惹她:)
如果一個女孩兒不喜歡這個男孩了,那這個男孩屁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