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事實也确實如此, 熊文華發現自己的抽屜被人翻的亂七八糟,裏面少了一百來塊她平時扔進去的零錢, 除此之外,這抽屜裏還鎖着剛剛為高三下一次月考出好的卷子。
發現這件事之後, 她第一時間去保衛科查了樓道監控, 便看見童隽曾經在中午時候進過辦公室。
熊文華一直不肯相信他成績的進步,這次可算是抓到了把柄,覺得一切都能說的通了。
倒不可能說是童隽每回的成績都是提前偷試卷得來的,但最起碼證明了這個學生就是品質不好, 以前偷雞摸狗的事情肯定也沒少幹!
果然, 童隽沉默片刻, 說道:“我不能解釋。”
熊文華唇角上揚,剛要說話,卻聽對方又道:“但是我覺得, 老師您沒有花錢雇我當保安,您丢了東西, 也根本就沒必要問我。”
熊文華冷聲道:“你是說我冤枉你?”
“這不明擺着的嗎?老師您先拿出來确切的證據再找我也不遲。”
童隽都懶得跟她浪費時間, 說完之後轉身就想出辦公室。
熊文華卻在這個時候冷笑道:“我原來看你雖然學習差了點,但最起碼還算老實, 現在天天跟原拓那種學生混在一起,偷錢也學會了,頂撞老師也學會了,果然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童隽站住了腳。
倒不是熊文華這句話能對他造成什麽影響, 混過娛樂圈的人,怎樣的诋毀謾罵都經歷過,這點小小的冤枉,他會不滿,但根本不至于氣成什麽樣。
但是熊文華突然用這種語氣提到原拓,卻讓童隽想起來原書中的一點劇情。
講的就是說原拓上高中的時候,有一次班裏有同學丢了錢,大家都找不到是誰拿的,因為都知道他家境貧寒,因此原拓就成了被重點懷疑的對象。
為此,班主任老師還特意在班裏含沙射影地讓“某些同學”平時離別人的東西遠一點,從那以後,原拓就更加不愛跟別人來往了。
這件事在小說中占的篇幅很少,不過是寥寥幾筆帶過,童隽當時掠了一眼就往後翻了,此時結合熊文華的态度想起來,卻覺一陣不是滋味。
Advertisement
過去在他的心目中,原拓是暗黑複仇文的主角,他遭遇的一切不過是作者的設定,為了他能夠在日後更好的打臉回來,所以理所當然。
但現在,對方就在他的身邊,是個有血有肉的人。
童隽知道他為了生活如何辛苦的學習打工,知道他會為了一塊生日蛋糕、一個善意的舉動而感到簡單的開心。
也能想象,曾經那些來自外界的惡意,對他造成過怎樣的傷害。
童隽想起了那只眼睛亮晶晶的小刺猬。
憑什麽原拓就該承擔這些呢?
“熊老師。”童隽重新轉過身來,冷靜地問道,“您憑什麽這麽說原拓?”
他認認真真地說:“我跟原拓來往的時間不算久,但也不難發現他本質上是個很善良熱心的人,也絕對不像別人口中那樣不堪。您身為老師,不去了解一個學生,怎麽可以說出這麽不負責任的話?”
熊文華一愣。
“無論家裏條件差,學習成績不好,還是性格不夠開朗外向……這些都不是錯誤,我們已經在努力的讀書生活了。老師是人,學生也是人,我們尊師重道,但沒理由承受您的踐踏和羞辱!”
童隽道:“熊老師,我尊敬您,管您叫一聲老師。但是坐在辦公室裏,拿着工資,您也該有點為人師表的樣子吧?您平心而論,現在把我叫到辦公室來,是為了我好,想要教育我嗎?還是因為習題集的事想故意為難我來解恨?”
他深吸口氣,不吐不快:“我覺得像您這樣的人,不配當老師。我要是你,現在就會感到臉紅。”
熊文華确實臉紅了——純屬氣的。
她這輩子都沒被人如此沒頭沒臉的指責過,更何況說話的人還不是校長之類的上級領導,而是一個她一直都厭惡的學生。
“你,怎麽會有你這樣的學生?你在跟誰說話!欠教育了是不是?!”
熊文華盛怒之下,順手拿起旁邊數學老師桌上的三角板,沖着童隽的肩膀抽了過去。
“哎,幹什麽呢!別動手!”
辦公室裏的另外兩名老師本來也被這場師生争執給驚呆了,直到看見熊文華拿起三角板才反應過來,連忙大聲阻止。
他們沒來得及攔住,倒是辦公室外面進來一個學生,将童隽擋在身後,一把将熊文華的手給揮開了。
沒出事就行!兩位老師松了口氣,再一看進來的人是誰,嚯,正是原拓。
他們剛才也聽到了熊文華說原拓的那些話,都覺得不妥當,結果還被人家原拓聽見了。
幾個老師都知道,原拓這孩子從小就在社會上摸爬滾打混日子,确實也不是什麽逆來順受的小白兔,很不好招惹。
他來了,事情可就越來越不好解決了。
這個熊老師,可真是能找事!
其實原拓過來也有好幾分鐘了。
他剛才在教室裏看見童隽被熊文華給叫走以後,就覺得很不放心,等了一會眼看預備鈴響起,人還沒回來,原拓幹脆就來辦公室看個究竟。
這時候學生們都在教室裏面上課,樓道裏空蕩蕩的沒有人,熊文華的聲音也就格外清晰。
原拓走到辦公室門口時,聽到她提起自己的名字,唇角便充滿諷刺地挑了一下——這種言論,他早都聽習慣了,無所謂。
但緊接着,他就聽見了童隽的話。
從來沒有人說過他“熱心、善良”,年少時,別人覺得他是瘋子的兒子,孤僻恐怖,不好接近。
在後來夢境的預示當中,他救下碰瓷的女子,被親人欺騙陷害,也沒有人對此感到贊賞,反倒認為他輕信好騙。
但童隽說他熱心善良,說會遇上這些事都不是他的錯。
原拓甚至連自己都想不通,童隽是從哪裏看出來他身上還有這份基因的。
不是因為有人說了這番話,因此對那個人萌生好感,而是因為說話的人是童隽,所以感到格外的暖心。
原拓很想讓童隽将這句話再重複一遍,但裏面的兩個人已經繼續争執了下去。
随即,他便聽見辦公室中傳出了兩名老師的驚呼。
原拓想也不想地沖進了辦公室,看見熊文華竟然想打童隽,當時就炸了,擋在童隽前面,一把将她手中的三角板揮開。
原拓拉住童隽的胳膊問他:“打着你了嗎?”
童隽默默将自己想要招架的手收回來:“沒有。”
與此同時,系統提示聲響起:
【今日“為主角送溫暖”任務完成,随機觸發歐氣:“有爸的孩子像塊寶”一份,請宿主查收。】
童隽:“……”什麽鬼?
他的目光一點點從原拓的臉上挪下來,透過他的肩頭,眼睜睜看到如同電影中的慢動作一般,熊文華的手被原拓揮開後,胳膊按照慣性向後甩出,五指松開。
那本來牢牢攥着的三角板,就以一個非常不科學的弧度,飛出了辦公室的窗戶外面,向五層高的樓下砸去。
這玩意可不輕,又有尖角,砸着人是要出人命的啊!
童隽連忙撲到窗口向下看,就見到那三角板恰好砸到了樓下正在說話的七八個大人腳邊。
雖然沒砸到人,但也絕對能把人吓一大跳,樓下那些人紛紛擡起頭來,童隽便和被他們簇擁在中間的一個西裝男人對上了視線。
“啊,老爸……”他尴尬道。
好巧不巧……不,應該說是原拓和系統保佑,那個幾乎脫離地心引力的三角板,差點砸中了今天來學校參觀教學樓的童海生和教育局領導。
要來市一中的事,童海生提前并沒有和童隽說過。
他知道小兒子受前妻影響,一直對自己非常抵觸,更加不喜歡自己幹涉他的事情。
雖然最近童隽的态度比以前好了不少,看上去像是想開了,但童海生非常珍惜這種父子相處的狀态,反倒更加怕他多心,也就不提。
此刻兩人在這種狀态下看見對方,都是滿臉驚訝。
隔着這麽好幾層樓,童海生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怔了一下,反應過來之後拔腿就往樓上跑。
兒子,甭管有什麽事都別害怕,爸爸來了!!!
陪着參觀的其他領導先是差點被一個三角板莫名其妙地爆頭,還沒反應過來,又見童海生氣勢洶洶地往前沖,都是一臉懵。
童先生這麽激動幹什麽?難道說是因為差點被砸到,所以親自上樓去找茬?
好一個烈性男子。
學校的幾位領導是最尴尬的。在校園這種場所發生了高空墜物,還恰好被來參觀的人給趕上了,這讓他們的面子往哪裏擱?
最後還是教育局過來的吳副局長說道:“咱們也一起上去看看吧。”
熊文華還不知道下面發生了什麽事,她此刻已經被面前這兩個混賬小子給氣瘋了——而且就算砸死了人,也是原拓幹的,可怪不到她的頭上。
“你們兩個還反了天了!”
熊文華将手重重地在桌子上一拍,都沒感覺到疼,幾乎破口大罵:“心思不知道用在正道上,小小年紀就偷東西,還毆打老師?家裏到底有沒有長輩?誰把你們給教成這樣!”
辦公室的另外兩名老師實在也聽不下去了,一個過去攔着熊文華,另一個則推着原拓和童隽的肩膀:“好了好了,這裏的事讓老師處理,你們兩個先回教室上課,好不好?”
熊文華一邊甩開拉住自己的老師,一邊怒氣沖沖地道:“要滾就快滾,最好直接滾出學校!像你們這樣的人,到了社會上也是渣滓敗類,根本就不配讀書上學!”
随着她最後一個字出口,辦公室的門也又一次被人“砰”地一聲用力推開了。
熊文華正在氣頭上,見走進來的是個身穿西裝的陌生男人。
她正要讓這人出去,卻見校長、主任,還有兩個眼熟的教育局領導,都跟在他身後走了進來。
熊文華擡起來指着門的手還沒放下,沒成想就看見了這麽大的排面,整個人都驚呆了。
她尚且還在狀況之外,便聽見童隽沖着那個人,叫了聲“爸”。
熊文華石化了,其他人卻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
——怪不得剛才童先生這麽着急,原來樓上這個是他兒子啊!
幾個不了解童隽的人還在心裏猜測,想着會不會是學生淘氣,把三角板從樓上扔下去了,老師在教育。
雖然熊文華說的話實在有點難聽,有損師德,但整件事情也算事出有因。
倒是李校長之前就知道熊文華和童隽之間的矛盾,看見這場面心裏就忽悠了一下。
他道:“童先生……”
“李校長,麻煩您稍等一下。”
童海生把熊文華最後那幾句話聽的一字不落,這時候只覺得仿佛有把火在自己的胸腔裏面熊熊燃燒,氣的聲音都有些發顫了。
他一手抓着童隽的手,像領着個小孩一樣把兒子拽到身邊,眼睛則緊緊盯在熊文華身上,面色陰沉:
“這位老師,請問我兒子是犯了什麽樣的錯誤,要你用這種侮辱性的言辭破口大罵?”
他在家裏連句重話都舍不得說!再說孩子明明這麽乖,這麽膽小懂事!
熊文華被問的說不出話來,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今天下午好像有教育局的人和投蓋學校的大老板來參觀。
她想到這一點,不由面露倉皇之色,向着李校長他們看過去。
李校長忍着怒氣,面無表情地說:“熊老師,這位童先生是童隽同學的父親,你對孩子有什麽不滿意的地方,跟家長溝通一下吧。”
這事他可兜不住了,一點都不想打圓場。
不光是因為熊文華得罪了不應該得罪的人,還因為李校長也覺得,熊文華這樣的人,還是不要做老師比較好。
熊文華臉色蒼白,有那麽一時半會,她幾近空白的大腦裏面,只轉悠着“怎麽可能”四個大字。
童隽竟然有這樣的家世背景!
熊文華忍不住擦了下額頭上的汗水,虛弱道:“我、我……童先生,真是不好意思,是我對兩位同學有一些的小誤會……”
李校長實在覺得太丢人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學校的老師都是這個素質呢。
他道:“陳老師,你說吧。”
剛才在辦公室目睹了整個經過的陳老師點了點頭,一五一十地将整個事件的經過給講了一遍。
那個已經摔裂的三角板也被人撿回來了,這時候正靜靜放在辦公桌上。
可想而知,要是童隽或者原拓真的被打中了,身上怎麽也得青一塊,劃到眼睛或是面頰上,後果更加嚴重。
教育局的吳副局長也忍不住說道:“現在提倡素質教育,三令五申了不許體罰不許體罰,就算學生真有行為不妥的地方,熊老師,你也不應該動手啊!”
熊文華讷讷地說:“是,是我不對。我是太着急了,怕他們不學好……”
童海生深吸了口氣,壓下心頭怒火,沉聲說道:“熊老師,我家孩子絕對不會做這樣的事。你如果一定要說,就請拿出證據來。”
童隽本來正躲在老爹身後吃瓜,冷不防童海生忽然說出了這句話,他微怔之下,心中陡然大恸。
他從小沒有感受到太多母愛,但卻有着世界上最好的父親和哥哥,永遠給予他無所保留的溺愛。
曾經無論遇到什麽事,遭受怎樣的責難和誤解,父親都會堅定地說“我家孩子不會這樣做”。
後來家人去世,他進入娛樂圈,人氣越高,各種的小道消息與黑粉謾罵越是鋪天蓋地。
一開始童隽不能習慣,偶爾浏覽評論,簡直會覺得那每個字都仿佛尖銳的釘子,生生紮進心裏。
難過的不光是被人誤解,更在于每當這個時候,就更加意識到,想念的人,守護着他的人,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擁有時有多幸福,失去時就會有多痛苦,可時至今日,他竟然又一次聽到了這句話。
他信奉男兒有淚不輕彈,哪怕是父子重逢都沒有真正痛痛快快地哭過一次,但此時此刻,卻突然淚凝于睫。
童隽猛地擡起頭,快速地眨眼,将睫毛上挂着的一滴淚珠眨了回去。
衆人說話的時候,原拓一直在悄悄看着童隽,怕他因為剛才的事情影響了心情。
在他心裏,童隽是不一樣的,自己反正已經習慣了各種輕視譏諷,早就刀槍不入,怎麽摔打都無所謂,但童隽不行。
童隽眨眼睛的動作很小,但原拓一眼就看見了,頓時覺得自己的心裏仿佛被擰了一下。
除了他以外,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在熊文華的身上,倒是沒有看見。
熊文華早就慌了手腳,別說她根本就沒證據,就算是有,現在這種狀況,又怎麽敢拿出來?
正在此時,辦公室外面忽然有人喊了一聲“報告”。
門是虛掩着的,李校長一回頭,就看見一個穿着校服的男生,手裏拉着個八/九歲的胖男孩站在外面,男孩的手裏還拿着一根烤腸。
李校長也不想把學生給吓着,和顏悅色地問:“同學,你有什麽事嗎?”
男生沒想到辦公室裏這麽多人,驚訝地看了看,在最裏面找到了熊文華的影子:“校長,剛才熊老師說讓我幫她帶孩子出去玩一圈,現在我給送回來……”
吳副局長淡淡地說:“上課時間,讓學生帶孩子?”
當着小男孩的面,他沒有說其他的話,卻把熊文華吓出一身冷汗。
她解釋說:“他中午來學校食堂吃飯,沒來得及送走,我怕打擾其他老師辦公……”
聽了這句話,原拓忽然心念一動。
他大步上前,看着那個小男孩問道:“你中午來過這間辦公室?是不是翻你媽的抽屜來着,嗯?”
他看着兇巴巴的,語氣更不像在跟孩子說話,那男孩吓得往後一躲,手下意識地就捂住了自己的褲兜,使勁搖頭道:“沒有,我沒有!”
熊文華心疼兒子,見狀忍不住道:“你別吓他!他一個小孩懂什麽,怎麽可能會偷錢!”
原拓充耳不聞,直接上去按住了小男孩的肩膀,另一只手探進他的衣兜裏一摸,就掏出來一把零碎的鈔票。
原拓回身将那些錢往熊文華面前的辦公桌上一拍,冷笑道:“熊老師,天底下不是只有你兒子才是人!”
這麽多的錢,絕對不該是一個小學生身上應該帶的,熊文華盯着桌面上的鈔票,猛地愣住。
她在這裏口口聲聲說原拓和童隽沒家教,不學好,心裏早就認定了兩人根本就不是什麽好學生,什麽壞事都能幹得出來。
甚至就在剛剛,她雖然因為童隽非凡的家世背景而慌張不已,內心深處這種根深蒂固的偏見卻還是沒變。
但此刻,衆目睽睽之下,原拓明明白白地告訴了熊文華,偷錢者,是她自己的兒子。
她活像被人劈面扇了一個耳光,臉上火辣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