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與夫君同床共枕三年,秦嫀不可能聽不出趙允承的聲音,正因為她聽出了趙允承的聲音,所以才覺得驚愕不已。
夫君怎會在這裏?
秦嫀下意識地看向二姐夫,登時看到一張寫着‘完了’的臉,只不知道是什麽要完了。
說時遲,那時快。
趙允承踹開門負手進來,只是一瞬間的事情,令得嚴雲祈想阻止都沒來得及阻止!
“嚴提舉?”攝政王十分威儀地踏進來,準備教訓屬下的時候,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他的眼簾:“???”
猛地看到家中的母老虎,正端坐在太師椅上飲茶,他卡在喉嚨裏的話,便頓時咽了下去,臉上的肅殺之意,眼中的熊熊烈火,也如同被潑了冷水,滅得十分幹淨:“夫……夫人,你怎在這裏?”
吓得他,連說話都磕巴了起來。
秦嫀将手中的茶盞放下,疑惑地看着他:“應是我問夫君,你怎會在這裏罷?”
來皇城司處理公務,竟被秦三娘撞見,實在是冤家路窄,趙允承連忙轉了轉腦子,說:“我是來尋二姐夫的,我身上的差事要跟二姐夫接洽。”他腦子轉得夠快,接着說:“方才聽見門外的人說,二姐夫與一美貌女郎進來了,我以為他對不起二姐姐,一時沖動……”
所以才腳踢房門,指名道姓,兇巴巴的。
這倒也說得過去,若是沒有二姐夫剛才的驚駭神情,秦嫀恐怕就信了這番說辭:“夫君,方才姐夫什麽都說了。”
話音落,她便看到郎君目光不善地瞪着二姐夫。
這個舉動足以表明他剛才在說謊。
“我,我什麽也沒說……”嚴提舉擺擺手,露出一副有苦說不出的苦相,他真的什麽都沒說!
對過信息的兩人一愣,然後不約而同地看着椅子上的女郎,她使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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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秦嫀使詐,然後炸出了兩條狼狽為奸的魚。
知曉夫君一直有事刻意隐瞞着自己,秦嫀心情十分複雜,她開始祈禱這件事無傷大雅,對方瞞着她只是為了她好,否則如何善了?
被炸了一炸的攝政王,眼中閃過一絲羞惱,秦三娘耍人,而他關心則亂,竟被耍成功了。
真乃奇恥大辱也。
“夫君瞞了什麽事,說罷。”秦嫀看着他,語氣不溫不火,表情亦是淡淡。
事到如今,還能瞞下去嗎?
依眼前的情況看來,明顯不能!
趙允承負在身後的手,緊緊攥在一起,顯示出他眼下有多麽地糾結不安,因為他怕,那樣不光彩的身份,比不上沈家三公子來得幹淨。
他上位多年,做過許多好事,也做過許多壞事,名聲都傳臭了,秦三娘不會喜歡的。
“我沒事瞞着你。”黑衣郎君抿唇,冷臉,45°仰望上方:“你不信,可以問任何人。”
只要他不松口,誰也不會洩露。
秦嫀深深地望着他,眉心突突跳:“我不問任何人,我只問你,你若是還當我是你妻子,你便停止糊弄我!”
趙允承身子一哆嗦,沒說話。
秦嫀壓低聲音:“有沒有事瞞着我?”
對方很快道:“沒有。”
“但你在撒謊……”秦嫀沒好氣地戳破他的習慣:“你每次撒謊的都不敢看我的眼睛。”
心虛的攝政王,立刻将目光移到秦三娘美豔的臉上,然而被灼灼看着的下一秒,他又忍不住耳朵發燒地移開。
見鬼了,他以前可是審訊犯人的好手,何故不敵此女的凝視?
一定是秦三娘的目光太下流!
“我說沒有便是沒有。”趙允承撇開俊臉,踢了踢腳邊的房門殘骸:“嚴……二姐夫,你出去忙罷,我與夫人說幾句便回去。”
嚴雲祈還沒說話,秦嫀那邊冷笑了一聲,捏着手帕說:“倒挺有東道主的氣派。”其實她早就應該開始懷疑了,只不過周身邊的人混淆了她的視線,一直不曾懷疑過沈家三公子這個身份的真實性。
“你早上說還有些公務沒有處理完,想必就是來這裏處理了。”秦嫀環視了一下這間辦公房,格局足夠寬敞氣派,而那博古架上陳列的古董,想必也是真貨,那她鬥膽猜測一下,這間便是攝政王的辦公房。
趙允承咽了咽喉結,諒他有驚天之才,這會兒面對此種情況,卻也只能負手沉默,以不變應萬變。
“你在這裏又是踹門又是頤指氣使,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你……哦不……”秦嫀的目光凝重起來,手心的帕子已然被汗水打濕:“應該是您,您是攝政王殿下對吧。”
而非什麽沈家三公子。
這樣一來便可以解釋,為何沈家人對他這般遷就有加;為何太皇太後對他如此疼愛上心;為何平郡王妃對他那麽忌憚尊敬,一切都是源于他的身份,大乾高高在上,手握重權的攝政王。
秦嫀想通這些之後,倒吸了一口涼氣,因為她眼下才知曉,自己引狼入室,都做了些什麽……
攝政王被人明晃晃地點出身份,想開口遮掩,但轉念一想,秦三娘并不傻,根本不會相信他的胡說八道,于是幹脆不否認,要知曉便知曉罷!
他暗中觀察。
秦三娘的臉色很不好,時而皺眉,時而痛苦,瞧着十分在意他的身份,其實,有什麽好在意的,他所做的那些壞事,又不會對她做。
即便他是攝政王又怎地?
他還是一如既往地疼小寶,也順道疼她。
“對,既然你知曉了,我也不瞞着你了。”趙允承受不住猜來猜去的氣氛,他攥了攥手,直接開門見山地道:“我是迫不得已才瞞着你的,不過沈氏子的身份也不假,你仍是沈三夫人,不是什麽亂七八糟的身份。”
“……”
他不說秦嫀還忘了,這位王爺家裏邊可是有一妻十九妾,光是想想就讓人覺得天旋地轉。
不是因為秦嫀覺得和別人分享了丈夫難過,而是這位王爺的做法,毀了她夢幻般的三年。
這個打擊真是夠夠的。
她不能忍受的是自己像個傻子一樣被耍了三年還自以為幸運地得到了需要拯救銀河系才能得到的幸福。
過去的三年在她心裏,是完美的婚姻生活啊,多少次都感嘆自己嫁對了人。
而她和郎君的相遇,更是命中注定。
如今看來,卻是命中注定有此一劫。
秦嫀一直這樣不曾說話,趙允承便等得有些心急了,心中抓心撓肺,有些七上八下,究竟如何,不能給他個準話嗎!
“王爺。”為了小寶,秦嫀深深呼吸了一口氣,忍住上前扇巴掌的沖動,壓抑道:“我暫且有些不适,先告辭了。”
她站起來,先是面如寒霜地福了一下身,而後擺着玲珑的身段,步步堅定地從黑衣郎君身旁走過去。
這樣的秦三娘十分好看,但她可太拽了些,一眼都不曾看他,便揚起一陣香風走了。
當然,重點不是秦三娘拽。
想想看,當他還是沈家三公子的時候,秦三娘整日拎他耳朵對他甩臉色,這也不是重點,重點是他恢複了王爺的身份,秦三娘竟還是這麽拽!
趙允承心中哔哔賴賴,臨走時看到那落下的帷帽,又倒回去拿起來拍了拍,然後去追那甩臉子走人的惡婆娘。
可惜外頭有人,他也不敢追得太緊了。
秦嫀出去上了馬車,恍恍惚惚地吩咐車夫:“回府。”
外邊人太多,幾十雙眼睛看着,叫趙允承想爬夫人的馬車,也要掂量掂量後果。
最終他只是騎上自己的馬,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頭,直到拐進紫金胡同,才策馬追到窗邊,擡手掀開窗簾将帷帽送進去:“夫人,你的帷帽……”
秦嫀正在氣頭上,事到如今哪有心情跟他玩這種互動,她接過帷帽,狠狠地扔出去。
帷帽落在地上,馬蹄踏在上面給它染上了滿身灰塵。
“ ……”趙允承急得勒緊缰繩回過頭去,看到被踩踏的帷帽他滿臉憤怒,為什麽要這樣做?就算恨他也不必如此。
帷帽有什麽錯?
攝政王倒回去彎腰長臂一撈,将帷帽撈上來帶回府中。
回到家中,秦嫀直奔卧室,去看了看自己的孩子——小寶正坐在地上玩她喚人做的積木。
專心致志的小家夥見她回來,立刻眯着眼睛開心地喊她:“阿娘!”
秦嫀心都化了,過去溫柔地抱住小寶,眼中充滿內疚難過,她本以為給了小寶一個完美的家庭,結果卻弄成這樣。
以後傳出去,叫小寶怎麽做人?
世人才不會管什麽兼祧與不兼祧,只要說到嫡子,天下人只會認王妃所生的那一位罷了。
其餘的都是偏房。
作為一個受現代教育長大的女性,恕秦嫀不能接受給別人當偏房,那實在是太侮辱人了,她恨不得時間倒回三年前,再給她100萬個理由,她也不會再搭讪趙允承。
不管趙允承這三年來表現得有多好,跟她有多合拍,都改變不了蒙蔽與欺騙的事實。
若不是小寶漸漸長大被人發現,他們母子二人豈不是會被欺騙一輩子!
他怎敢?
是了,他是位高權重的攝政王,他有何不敢?看樣子知道這件事的人還不少!
秦嫀氣極反笑,腦瓜嗡嗡。
那郎君追了進來,站在附近遠遠地看着他們娘倆,露出一副想過來又有些忌憚的模樣。
秦嫀發現了他,對小寶說:“小寶,阿娘有些事要處理,你自己玩好不好……”
小寶很乖:“好。”
安撫好小寶,秦嫀這才向自己曾經愛得不行的郎君走去,擋在孩子面前的她似乎有光芒萬丈,眉宇間滿滿都是讓人驚駭的銳利。
趙允承望着這樣的秦三娘,叱嗟風雲的他,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兩步,但外強中幹地瞪眼道:“你待如何?”
秦嫀推了他一把,将他推出小寶的視線:“騙我當偏房?!”第二推:“一妻十九妾?!”第三推:“你真有種!”
在外頭不好撒潑的女郎,回到家中之後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暴怒,揪住臭男人的衣襟喝道:“三年感情你就這樣報答我?沈輝!你負我在先,休怪我翻臉無情!”
這臉,今天她翻定了!
承受狂風暴雨的趙允承,被推第一把時是想反駁的,又不是他騙的!是白衣那個無恥的僞君子!與他毫不相幹。
繼而又被狠狠推了第二把,那确實……确實是他……
“夫人聽我解釋,我沒碰那些女人……”
“住嘴!”秦嫀喝道,她是真的生氣了,一雙眼睛瞪得赤紅。
趙允承看着這樣的妻子,仿若魂游天外,感覺自己沒了,然後他嗅到了血腥味,低頭一看,卻是夫人養護的極好的指甲斷裂開來,正在流血。
“……”他抽氣。
這瞬間,仿佛裂開的不是指甲,而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