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受現代影視劇影響,提到性情暴虐的反派攝政王,首先出現在秦嫀腦海裏的形象,便是滿臉橫肉,粗眉大眼,或許還會有道刀疤什麽的中年男性。
她不可能想到,那位在自己榻上滿臉羞憤地叫她住手的郎君,便是令人聞風喪膽的攝政王本尊。
“夫人從何處聽到的消息?”趙允承皺眉問,鐵鷹竟然讓這種消息傳進來,讓他心中有些不滿。
秦嫀說道:“偶然聽說的,怎麽了?”
其實是二姐姐秦娉在信中提及的,對方知曉她孕期在家中無聊,便與她說些外邊的事,權當解悶。
趙允承搖搖頭,握住夫人白淨的柔荑:“但我怎麽聽說,那都是謠言,攝政王根本就沒有什麽寵妾,因為……”他欲言又止。
“哦?”秦嫀登時被勾起了好奇心,也緊握了一下丈夫的手掌,滿眼疑惑:“你聽說了什麽?”
趙允承順着她的問話,臉上流露出幾分背着人說是非的慚愧,道:“我聽說那攝政王其實身患隐疾,于人道上有大礙。”頓了頓,不無唏噓地說:“所以其王府後院的一妻十九妾,均無所出。”
“一妻十九妾?”秦嫀登時倒吸了口涼氣,漂亮的杏眼瞪得老大:“乖乖,他也不怕鐵杵磨成針。”
趙允承:“……”
“如此說來,卻是謠言了?”秦嫀感嘆,沒想到自己沾了丈夫的光,還能聽到這等皇家秘辛:“郎君放心,我不會外傳的。”
“倒也無妨。”趙允承攬着愛妻圓潤的肩膀,眼中閃過一絲快意,道:“恐怕外邊已經傳得沸沸揚揚了。”
果真如郎君所言,繼全東京城都在謠傳攝政王寵妾滅妻後,各府邸後院又開始流傳攝政王秘辛2.0,這回是身患隐疾,說得有板有眼,好像親自看見過似的。
賊希望攝政王斷子絕孫的朝臣衆:這個版本絕對是真的!
你等不信之人,速速放幹腦子裏的水好生想想,按照攝政王那窮兇極惡的性子,他,寵妾?
放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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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身患隐疾一事似乎鐵證如山。
攝政王因何喜怒無常,牛心古怪?
因為他不行。
攝政王因何冷酷無情,手段殘忍?
因為他不行。
一時間曾經很懼怕攝政王的人們,雖然眼下仍是懼怕,但是不可避免,他們對攝政王的印象已經有了點點改觀。
恐懼之餘還夾雜着一絲絲怯生生的同情。
那準備派人打探攝政王在何處養外室的安氏母女,得到消息,紛紛傻了眼,趙允承,身患隐疾?
真的假的?
安氏感覺自己那一直愛着趙允承的心,咔嚓一聲裂開,碎了一地。
她心心念念的郎君,俊美英武,偉岸非凡,眼下卻告訴她,郎君其實是個不舉。
那她這些年來的等待,算什麽?
小李氏聞得消息,在信中口吻小心翼翼,詢問女兒:“是否還要打探攝政王在外面的侍妾。”
安氏在府中,歇斯底裏地哭鬧道:“郎君不舉,我還管他什麽侍妾!”
眼下她只想脫離這王府深院,可是,那性情扭曲的攝政王表哥,輕易不會放過她的。
除非那人解了恨,從此不再怨恨姨母。
安氏思來想去,起來擦幹眼淚,給小李氏寫信:“阿娘,您知曉表哥怨恨您,因此才将兒囚在攝政王府,兒年華正好,實在不想繼續蹉跎,您心疼心疼我,去與表哥賠個不是,好叫他願意放我離開,不然兒還要熬到何時?”
小李氏收到女兒的信,心被刺得哧哧痛,這還是她第一次被女兒直接怨怪。
思及最近的傳言,小李氏心知,女兒是覺得沒有盼頭了,這才動了離開王府的念頭。
沒有傳出攝政王有隐疾之前,怎不見她說熬不下去……
隐疾的傳言一出,便這般急着離開。
小李氏心底也是怪女兒的,當初若不是她看上了人家,囔囔着非要要嫁去王府,又怎會有今天的一番局面。
賠不是便能讓那心情乖僻的外甥解恨,小李氏倒也想,但那攝政王肯嗎?
她自回信與女兒說:“你表哥恨我入骨,不會這麽輕易原諒的。”又言:“見你在王府受冷待,為娘也很痛心,但咱們受制于人,除了認命還能如何?”
安氏接到信,簡直有些不敢置信,阿娘這是叫她自求多福的意思嗎?
不然為何叫她認命?
誠然,攝政王那性子邪謬,不會輕易原諒,但如果肯舍下面子,将賠禮做到極致,又有什麽不行?
症結在于,她的阿娘願不願意為她犧牲罷了。
眼下看來,要叫安氏大失所望,她的阿娘除了嘴裏心疼她以外,竟無動于衷。
安氏思索了一晚上,再不想坐以待斃。
她想到一個法子,打扮成未婚少女,與攝政王偶遇一回。
心裏打定主意,安氏便這樣做。
王爺去衙門點卯,必然會經過禦街,安氏定下一間茶樓的雅間,臨窗張望,守株待兔,屆時郎君走馬經過,她用帕子包住鮮果朝他擲去,然後下去致歉……一切構想得很完美。
安氏在樓上等了三天,才看見身穿白衣的郎君走馬而來,她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見過自己的丈夫,但無一例,每一次見修眉俊眼的趙允承,她都心神具蕩,被郎君勾去魂兒。
此時癡癡張望的安氏心想,若是郎君肯接納她,即便是郎君不舉,她也不在乎的。
打扮嬌嫩的小娘子,拿起早已準備好的手帕與鮮果,瞄好準頭朝郎君用力擲去。
路上慢馬經過的白衣郎君,的确是趙允承,他每次走到這一段都會放慢馬速,直到過了百姓們活動的地段才跑起來。
郎君五感敏銳,忽而聽到有物破空而來,他想也不想地斜身躲避,烏黑的墨發在空中蕩開一個半圓,又回到原地。
“……”誰這麽缺德?
尊貴的皇室郎君皺着眉,滿眼愠怒地朝二樓看去,頓時看到一個滿臉窘迫的小丫鬟,憋紅着臉朝他喊:“郎君對不住,我家小娘子不是故意的,她眼下已下去了,還請郎君稍等。”
性情稍比黑衣溫和些的郎君,看清楚那落在地上的閨中物件,當真以為是女郎們鬧着玩時,不小心失手擲了出來罷了。
“不必了。”趙允承說了句,也不管那丫鬟聽見不曾,便繃着臉催馬向前。
就在這時,一襲鮮嫩的羅裙出現,沖着趙允承喊:“郎君。”
趙允承從未跟安氏接觸過,自然沒認出安氏的聲音,他回了一下頭,只看了一眼,然後波瀾不驚地催馬遠去。
“……”安氏一愣,怎會如此?
難道表哥沒有認出她的面容嗎?
那真是太可笑了,他們當了五年夫妻,而對方到最後卻連她的面容都忘得一幹二淨。
一路到了衙門,馬背上的郎君下了馬,才明悟剛才那位女郎的醉翁之意,原來是故意擲他。
郎君的第一反應便是心虛,雖然他沒有做什麽,只是在街上打馬而過的時候被人瞧上了而已……
為免再生事端,趙允承決定,以後再出門便乘坐馬車。
自污的事在京中鬧開,十分關切他的太皇太後召他入宮,聽他說這樣可以保護沈府的時候,太皇太後一愣,險些落下淚來。
沒錯,那群臣子生怕她的允承有子嗣,巴不得她的允承斷子絕孫。
還好,沈府裏住着的小娘子争氣,成婚月餘便懷上了。
太皇太後想起這事,才笑起來:“小娘子現在好嗎?可顯懷了?”
這般着急,聽得趙允承好笑,娘子八月才懷上的,眼下才将将十一月不到,不過,他有心寬慰皇祖母:“稍稍有一些兒,可能是因為娘子最近吃得好。”
太皇太後笑得更開心了:“那就好那就好。”管他外邊怎麽傳,自家人好好地就夠了。
今日裏聊了許多話,因着秋高氣爽天氣宜人,趙允承還扶太皇太後在禦花園裏逛了良久。
“那是景暄的兔子。”太皇太後指着一個成色很新的小住所笑了:“還是你送給他的呢,這孩子寶貝得緊,逢人便說你送他小兔子。”
趙允承扶着祖母走過去,看見那三只白毛紅眼的兔子,再想想自己家院子裏那三只灰撲撲的……呵,領教了。
鑒于黑衣諸如此類小動作頻頻,但凡對方提及的事情,趙允承都謹慎地留了個心眼。
逛完禦花園,将太皇太後送回去,他考慮良久,終究還是去了一趟福寧宮。
多年來第一次,白衣打破了自己和黑衣的默契約定,不過他有種預感,以後這種界限會越來越模糊。
不管是他,亦或者是黑衣。
他們終究不能完全分清你我。
小皇帝趙景暄也是第一次見到穿白衣的九皇叔,很新鮮,原來傳聞竟然是真的嗎?九皇叔不上朝的時候,真的只穿白衣。
趙允承過來,跟皇侄聊起兔子,他這皇侄性格憨厚謙遜,對他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許是平日裏被黑衣那厮吓得不輕,在他面前總是目光忐忑,手足無措。
但對方說的話實在是太過荒謬了。
依皇侄的意思,黑衣那日的确是去參加了秋獵,但似乎什麽也沒獵到,只抱了一窩兔子回去……
這可不是黑衣的作風。
即便是跟他對着幹,也沒得放棄大展雄風的機會。
正因為太過了解對方,獵皮子這事,謹慎于趙允承,也沒有輕易去碰。
果不其然,當家中上個月定制的冬衣送到府裏,那小娘子瞧見有些衣服袖口滾邊和衣襟邊點綴了些皮子,便一臉懊惱:“忘了叮囑裁縫師傅,別用皮子,太殘忍了。”
古時的皮子都是真的,秦嫀根本無法安慰自己,這是人造皮。
趙允承忽然明悟黑衣不去獵皮子的緣故,只覺得渾身出了一身冷汗,再想想黑衣那厮,竟然慫恿他去獵皮子:“……”
真是陰險小人,每天都在變着法子坑害他。
然而趙允承卻并不想繼續和黑衣打擂臺,他們的當務之急,不是各顯神通搞死對方,而是保護小娘子安全,叫小娘子平平安安地産下麟兒。
白衣希望在這一點上和黑衣達成共識。
所以他這個月末寫給黑衣的信十分誠懇,在方方面面都與對方分析清楚,比如這樣寫:黑衣!你這般胡搞瞎搞,鬧得滿城風雨,是想讓小娘子和孩子暴露在人前嗎?你想過小娘子母子的安全嗎?若讓人知曉她與你有瓜葛,那些想牽制你的人,會讓他們平平安安地活着?
靈魂三連問,希望敲醒黑衣的良知。
“我們不應該互相算計。”雖然他剛剛散播了黑衣不能人道的消息,但那是迫于無奈,從今開始,他必然拿出一百萬分誠意:“還是說,你自诩無所不能,卻其實連護她周全都做不到?”
“不要再跟我置氣。”
“先護好小娘子。”
“你真的一點都不在乎小娘子的死活?”
仿佛又回到了曾經,那段苦口婆心勸黑衣不要輕生的日子,白衣操作起來,怪輕車熟路的。
那黑衣醒來看見這個月的信,果然臉色變化萬千,深褐色的眸中時而忿忿,繃着臉暗罵白衣含血噴人,他如何就不顧小娘子的安危了?
若果白衣計較的是寵妾一事,大可不必,根本沒有人會将攝政王的寵妾與沈家媳婦聯系在一起,他那是攪渾水……
至于其他針對白衣的小手段,黑衣欣然承認,那是他做的不錯,他就是看白衣不順眼,怎麽了?
不過白衣的提議,黑衣也看進心裏了,好罷,小娘子的孕期的确不是內鬥的時候,他勉強接受白衣的提議,宣布暫時停戰。
一切等他兒出生再說。
接受了白低三下四的停戰請求,黑深感扳回一局,出了一口惡氣,很爽,直到他第二日去上朝,發現衆人均用異樣的目光瞅他,他才知道事情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