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沈二瞧他阿爹的神情,不似作假。
但若果不是阿爹替沈輝堂弟包的畫舫,那沈輝堂弟,又是如何從財大氣粗的晏兄手中,将雙鯉坊截下?
唯一的答案便是,沈輝堂弟比之晏兄還要財大氣粗?
但是這可能嗎?
沈二忽然想起,自己似乎從未問過,這位沈輝堂弟沒有過繼到二叔名下之前,是什麽來頭。
他一開始想,左不過是旁支子弟。
而現在看來,卻是內有文章。
沈二虛心請教道:“阿爹,那位沈輝堂弟,究竟是什麽來頭?”
沈懷謙見次子還不算太蠢,提點了句:“他是什麽來頭你不必問,總之給我敬着點,明白了嗎?”
說罷走了,沈二還想再問,奈何他阿爹今日事忙,沒空與他細說,他只好去找兄長問個清楚。
沈輝堂弟的事,兄長肯定知曉!
沈泓被弟弟攔下,說了今日在湖上所見:“阿兄,你和阿爹是不是有事瞞着我,那位沈輝堂弟究竟是什麽來頭?竟然能截晏兄的船。”
沈泓心道,就你這大嘴巴,告訴你還不等于告訴全洛陽,于是搖搖頭:“我有什麽事瞞着你?沈輝堂弟就是旁支過繼來的堂弟,哪有什麽來頭?”
沈二咬牙看着兄長,滿臉寫着你在撒謊,但可惜沈泓并不理他,只是扔下一句:“莫惹是非。”
這一邊,秦嫀在外面看了好風景,吃了菊花糕,她想再吃杯洛陽特産的菊花釀,為這一天劃下圓滿句點。
但是趙允承好言相勸,死活不允她貪杯,說是害怕影響腹中胎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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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嫀語塞,其實這款專門為女郎釀制的菊花釀,酒精濃度約等于無,只是由蜂蜜和菊花制成,喝起來只有甜味兒。
“不行,我說不行就是不行。”當秦嫀第九十九次想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喝到便是賺到的時候,趙允的承态度終于強硬起來,拉着秦嫀離開。
回去的路上,秦嫀似唱大戲一般,拿着小手帕控訴:“奴家命好苦,才懷孕便得戒口,這不讓吃那不讓喝,往後還有九個月,可怎麽過唉?”
趙允承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紅,不敢置信地望着愛妻,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我這是為了你好,你,你心裏也知曉。”
“是,夫君是為了我好,是我自個不争氣,我嘴饞……”秦嫀換了個方向,沒曾停止造作,她一邊假裝抹眼淚,一邊撩起眼皮偷看郎君,得見郎君的臉色像極了打翻的調色盤,她掩嘴偷笑,哎,原來逗夫君這麽好玩的嗎?
那她得多逗一逗,以免夫君一不留神,眉間心上又打起了結。
秦嫀換了個手拿手帕,捏着嗓子假哭道:“早知如此,我便不來這遍地都是好山好水好酒好菜的洛陽城……因為來了也無用……”
趙允承的頭突突地疼:“笑笑,你莫哭了。”
他被秦嫀弄得心裏像針紮一樣,十分不舒服,于是靠過去,趕緊将小娘子摟在懷裏,哄道:“我讓府裏的人給你釀,你想喝多少便釀多少。”
“真的嗎?”秦嫀順勢靠過來,巴巴地問道。
趙允承這才發現,小娘子臉上一點哭泣的痕跡也沒有,因此知曉娘子又騙自己。
“你呀……”他抿唇,不知說什麽好,對視了一會兒,他幫秦嫀理了理鬓發,目光無奈中透着寵溺,蓋過了那抹時不時浮現的陰翳。
“我如何?”秦嫀窩在郎君寬厚的懷中,微笑着說出一堆歪理:“我為郎君的生活增添色彩,使得郎君的生活有聲有色,是也不是?”
趙允承微微張唇,辯駁不過,因為秦嫀說的是事實。
她,确實為他的生活增色不少。
“夫君這般沉默,難道是為了一杯菊花釀,跟奴家置氣?”那明豔嬌媚的小娘子,故意笑道。
“沒。”趙允承深深望進她的明眸中,深嘆了聲:“你要什麽我都給你。”只要他有的,便是這條命也能給。
秦嫀一怔,窩在他懷中嬌笑。
沈府別院,夜晚。
沐浴過後,眉間疏懶的玉面殿下,坐在書案前,寫幾個字,靜靜心神。
不然,他心中總想着晨間秦嫀向他承諾過的那事。
靜氣凝神,寫了一頁,心中的躁動漸漸安分下來。
趙允承暗想,本王與那些不知輕重的毛頭小子相比,還是要君子些的。
“修晏,我來找你兌現約定。”秦嫀沐浴完畢,身着輕紗,過來尋夫。
聞得此聲,趙允承落在宣紙上的筆,撇壞了一筆:“……”他微微擡眸,只見夫人像只蝴蝶般飄過來,帶着一陣香風。
趙允承将筆擱下,若無其事地掀起寫壞的宣紙,揉成一團,往簍裏扔去。
“寫壞了?”秦嫀明知故問。
“嗯。”趙允承沒看秦嫀,他定了定神想繼續寫:“夫人先去歇着罷,為夫做功課。”
“不是吧?”秦嫀詫異道:“那我們的約定……”
“那不算。”趙允承嚴肅正經地打斷秦嫀:“在夫人眼中,我原是那種趁火打劫之人麽?”
秦嫀:“……”
秦嫀從沒有那樣想過,不過經此一茬,夫君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又高大了一截。
真真是正人君子,光明磊落。
她說:“若是我自己想親近你呢,你給不給這個機會?”
迎上女郎火辣辣的眼神,趙允承張了張嘴,耳根紅成一片,先問清楚:“你想怎麽樣?”
只是摸摸蹭蹭,他便給這個機會。
若是夫人想跟成親那次一樣,孟浪地品他……他可能有些遭不住。
“還能哪樣?”秦嫀點了點紅唇,給足暗示,笑道:“夫君容許嗎?”
趙允承沐浴在愛妻期盼的注視下,似火燒身,于是動了動喉結,半天勉為其難地點點頭:“那依你。”
結實的郎君移步到羅漢榻上,頭往背靠上靠去,雙手張開,擱在扶手上,自然地垂着。
但很快,那雙修長好看的手,便抓緊了深褐色的雕花欄杆,淡淡的青筋,布滿在手背與指骨,在淺蜜色的皮膚上盤桓。
秦嫀是希望他出聲的,但郎君生性隐忍,在床笫間少有動靜,從來是不喊的。
頂多是微微倒吸口氣兒,以示尊重。
但這樣已是很叫人滿意了。
秦嫀由着自己的喜好,盤撥了他許久,約莫半個時辰的樣子,才放他去做功課。
“……”趙允承倒在靠背上,修長的身軀斜斜倚在上頭,額間滿是薄汗。
秦嫀洗漱完回到此間,見到的仍是自己離開時的景象,便掩嘴笑了出來:“噗嗤。”
聽見秦嫀的笑聲,趙允承微垂的長睫,倔強地打開來,不好痕跡地嗔了秦嫀一眼,然後撐起身收拾自己。
“夫君還做功課嗎?”秦嫀千嬌百媚地坐在一旁,彎眉淺笑。
“咳。”趙允承聲線低啞:“不做了。”
經過剛才秦嫀的盤撥,他眼下指尖都是懶洋洋的,能不能提得動筆都是兩說。
“不做了呀?”秦嫀眨眼道:“那便早些歇息罷。”
第二日早,攝政王殿下清晨起來神清氣爽,親自去沈府竈房,盯着下人釀制菊花蜜。
搗鼓了許久,終是做出成品,送到秦嫀跟前。
“做好了?”夫人倚在水榭中納涼,瞧了眼那淺金色的菊花蜜,笑容清淺。
陪在一旁的張氏,自是知曉這菊花蜜的來歷。
她由衷地感嘆:“修晏對侄媳婦,真是一等一地上心,大伯娘活了這些年,沒見過比修晏對媳婦更好的了。”
好得讓她浮想聯翩,百般假設,若是小夫人肚子裏是個男丁,将來沒準還能繼承王位。
并不知曉自己懷了個王孫貴子的秦嫀,也覺得夫君對自己太好了,不過有一說一,她自認為對夫君也無可指摘。
“花蜜有很多,大伯娘也嘗嘗看好不好喝。”秦嫀溫柔恭良地笑道。
她的性子,深受張氏喜歡,處久了之後,自然也漸漸親近起來。
“那我便沾沾侄媳婦的光,嘗一嘗了。”張氏也不推辭。
時間一晃,來到月底。
趙允承請來大夫為愛妻診脈,診出十有八~九是喜脈,至于月份不好說,瞧着大夫的意思是,孩子還很小。
連月份都說不出來,那便是連一個月都沒有罷。
趙允承在心中算了算時間,拳頭便在暗地裏悄然握緊,他告誡自己不要多想:無論如何,這便是你和笑笑的孩子,與旁人無關。
眼睛恢複清明,趙允承握着秦嫀的手說:“明日我回洛陽,你剛懷身孕,且先不要奔波,我……過些日會來接你。”
他不确定,黑衣會不會追來,只能祈禱對方不會來。
秦嫀明确知道自己已然懷孕,亦不敢任性,點頭道:“好,我在這裏等你。”
九月上旬,她二姐和嚴二郎君成親,看來只能缺席。
秦嫀吩咐趙允承:“九月初八我二姐成親,你便備一份禮,告訴她我沒能回去。”
趙允承點點頭:“好,我均照辦。”
二人依依不舍地依偎了一個夜晚,第二天,趙允承便騎着馬,獨自啓程回東京城。
回到東京城時,已是日落時分。
趙允承風塵仆仆地回來,弄得高遠很是郁悶,他發現最近這幾個月,王爺每回出去放風,都是踩着點兒回來,前提一日都不成。
“王爺,這個月是出遠門了罷?”高遠心裏酌定,不然那馬兒怎麽會跑得氣喘籲籲。
“……”乜了高遠一眼,趙允承不知說什麽是好。
唯一肯定的便是,高遠此人不太聰明,這大概便是黑衣把他留在身邊的原因罷?
在心裏點評了一番跟了自己許久的宦臣,趙允承收回心神,趕緊吃飯沐浴寫信。
這個月的信,他筆走龍蛇,寫得咬牙切齒,心緒滂湃,道:“你這個厚顏無恥卑鄙下流之徒,我自來與你一同分擔風雨,相安無事十幾載,自問未曾壞你之事,而你卻當堂入室,染指我妻,你自個後院沒有女人嗎?何必這般龌龊!我在此鄭重警告你,若是你膽敢再碰我夫人一根手指頭,我必自刎與她謝罪……”
罵完一頁,再将利弊攤開,細細與黑衣分說。
軟硬兼施,只望他莫要再染指秦嫀。
足足寫了好幾頁,趙允承累極,他甩了甩手,咬牙嘆氣,祈禱這些信能起作用。
午夜時分,至暗時刻。
新月躲進了雲層裏,整座攝政王府,亦陷入了死寂裏。
随着初一來臨,躺在床榻上的郎君醒來。
恢複神智的當下,郎君的當務之急不是看信,而是運功檢查身體,當他發現白衣留給自己的身體并無虧損跡象,只是微微有些疲乏時,他輕哼了一聲,挑唇淺笑,看來白衣那蠢物還是受了他的威脅,不敢再去紫金胡同撒野。
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