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好好的一個攝政王,盯着盯着就盯丢了,啞奴自不敢消極怠工。
說來,他金盆洗手跟着攝政王以後,在東京城待得最多,城中的一些暗樁暗哨,他亦認識不少。
攝政王只叫他施展,可沒說不讓問暗哨。
這裏所說的暗樁暗哨,自然不是皇城司那種有公職在身的官人,他們僅僅是東京城混飯吃的百姓罷了。
啞奴經常在市井出入,跟他們有些交情。
一個晚上的時間,攝政王應當還在城內,啞奴這麽想着,就盡快去找人。
主子的相貌,出挑惹眼,讓人過目難忘,加上一身白衣,只要見過他,定能問出來。
嚴府這邊,嚴家主母想着二郎和秦家二娘子已經下定了,那麽很應該找個機會見見。
地點自然不能在嚴府。
正好大兒媳江氏的娘家要辦茶會,邀東京城交好的女眷前去參加,嚴夫人便與大兒媳江氏商量:“不若你去讨兩封請柬,一并把秦家姐妹邀來?”
那秦家三娘子,可是洛陽沈氏的兒媳,是太皇太後正兒八經的侄孫媳,與她交好百利無害。
嚴家乃是三流士族罷了,這一代的四子二女中,只大郎官職最高,從六品,在東京城中,不值一提。
大兒媳江氏的娘家還好些,家裏有個正五品官員,已經算是出挑的了,所以江氏在夫家很站得住,妯娌之間數她最強。
這會兒,二郎突然娶了個和太皇太後沾親帶故的商賈之女,和沈氏子弟成了連襟,身份連升幾級,聽婆母說,攝政王還有意提拔二郎,大有要趕超大郎的意思。
江氏并不舒坦,言語推托:“婆母,恐怕不适合吧,我那嫂子最是看重門第,二郎定的親……”
“二郎定的親怎麽了?”嚴夫人板起臉:“宮中貴人親自賜的婚,誰敢低看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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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氏娘家的嫂子,不過是一個五品官夫人。
但那秦二娘子,乃是太皇太後親自與她擇的親,江氏娘家的嫂子,有這份體面嗎?
“你若是不願也罷,我讓三郎媳婦去辦。”嚴夫人說道。
“阿娘。”江氏這才慌了:“成,我寫信去與嫂子說。”
三天後,沈府和秦府,各收到一封請柬,乃是素不相識的江家,邀請她們姐妹一道去聚聚。
請柬中有交代,江家長媳,是嚴家長媳的娘家嫂子,因着兩家要結親了,特來相邀。
秦嫀看着這封請柬,有些感慨,自己這算不算是……正式出道?
哦不,只是登上世家的舞臺。
還有她那二姐姐,也要開啓新的人生了。
但到底沒有這方面的經驗,秦嫀便膩在趙允承的膝上,手持那封請柬,笑問:“夫君,這茶會可去得?”
自十五回來,娘子就長在了他膝頭上,他微笑,接過芊芊素指遞過來的請柬,瞧了瞧,沒什麽不妥的,他猜,只是嚴家人相見秦二娘,順便與自個媳婦交好交好。
私心裏,容王并不想秦嫀出去與世家來往,但這樣,與養了一只金絲雀有何差別?
他的小娘子,不是金絲雀。
“你想去就去罷。”趙允承幽幽道:“沒有什麽去不得的,應是嚴家人相見二姐姐,順便結交你。”
秦嫀覺得好笑,嗔道:“你不想讓我去?”
趙允承神色如常:“假期統共就那麽幾天。”他自然是不想秦嫀出門的,但這話怎能直說?
秦嫀用指頭戳了他一下,笑得很是促狹地道:“自你回來咱們就沒空過,我都懷疑你會不會身子虛呢。”
“胡說。”趙允承耳根立刻泛紅,朝娘子瞪了一眼,這人是欲~求不滿嗎?他繃着臉自證:“你的擔心是多餘的,我常年習武,不會發生你擔心的那種事。”
經過半個月的消耗,就算真虛了,趙允承心想,上半月也會養回來。
說到這裏,這次他醒來的時候,确實感到身體有些疲憊。
不過那并不是因為什麽,只是因為阿娘的忌日快到了。
……這麽多年,黑衣仍是放不下。
他這是要慢慢地熬死自己,同時還要慢慢地熬死,那些他恨的人。
但是,依白衣看來,黑衣根本,連自己真正想要什麽都不知道。
他什麽也不愛,不迷戀,就似一具行屍走肉,活得毫無意思。
容王抱住滿懷的溫香軟玉,閉上雙眼祈禱,讓黑衣活得更久一點,那樣他才能和娘子在一起更久一點。
秦嫀捧着他的臉,雲鬓低垂,吐氣如蘭,細細密密地親吻郎君,眉眼,額頭,帶給郎君片刻的寧靜溫馨。
終是離不得她。
去江家應邀那日,白衣郎君同坐在馬車內,美名其曰順道。
那江家宅院所在之處,旁邊是那汴河的支流,風景優美,樹木林立,在河邊租個小船垂釣,豈不美哉?
租船?垂釣?
好不閑情逸致,這的确是自己的夫君所想得出來的事情。
江上日頭毒辣,秦嫀未免夫君的盛世美顏被曬成黑炭,于是把自己頭上的帷帽,送與愛郎:“若是日頭毒辣,夫君就戴上罷。”
趙允承拿着這頂娘子的帷帽,神色變來變去,雖然但是,他亦點頭應道:“多謝娘子關心。”
今日秦嫀盛裝打扮,戴了金簪,着了绫羅,長眉連娟,美目盼兮:“夫君扶我。”
伸出芊芊素手,由趙允承扶她下了馬車,往那江宅門前一站,般般入畫,占盡風流。
她一福身,執團扇笑道:“奴家進去了。”
趙允承颔首,微笑叮囑:“茶會結束,先遣人來尋我。”
秦嫀思索,想必是他要來接自己,嫣然笑道:“聽夫君的。”
二姐姐站在身旁,見三妹妹和三妹夫難分難舍,不由好笑又羨慕:“好了,最多兩個時辰,我們也就打道回府了。”
秦嫀淺笑,這才與二姐姐把臂同去。
袅袅婷婷的姐妹二人身後,跟着各自的一名丫鬟。
趙允承站在馬上旁,隐約能聽到秦二姐問妹妹:“三妹妹這團扇畫得好生精致,這是何處買的?”
那妹妹自豪地嬌笑:“實是我夫君畫的。”
擅丹青的大才子,自打娶了媳婦兒之後,也逃不過幫媳婦兒畫各種閨中物件的命。
“……”容王摸摸臉,又看看手中帷帽,然後上了馬車,讓車夫送去河邊。
船夫見有客人來,忙迎上前笑道:“官人萬福,可是要租小船?”
趙允承問道:“你有垂釣器具嗎?”
那船夫笑道:“都有,您過來挑挑。”
于是趙允承就跟着他去了,這河邊的小船生意,火熱得很,許多船家靠這個賺錢糊口。
趙允承是個大方的人,給了船家一錠碎銀,夠得這船家全家嚼用一個月的。
只不過他不知曉,等他上了船,幾個流氓地痞打扮的漢子,就過來要了那船夫的一半收入。
這是規矩,那船夫也不敢不給,因為給了錢他才能在這裏安穩地做生意,要是失了這份生意,船夫就連這一半的收入都沒有了。
收錢的漢子,忽地望着趙允承的修長身影,驚奇地問同伴道:“剛才那郎君的樣子,你瞧着像不像是上面要找的那人?”
他同伴瞧了兩眼,也露出一驚一乍的神色,于是二人對視了一眼,其中一個漢子道:“你在這裏守着,我回去禀報。”
說話的那漢子,撒丫子就跑了,留下同伴,守着正在江面上悠閑垂釣的郎君。
話分兩頭,江家宅院。
畢竟是寸土寸金的東京城,秦家姐妹倆人進了這官宦人家的宅子,就覺得很是一般。
秦二娘子感嘆道:“這般看來,你那宅子卻是花了重金的。”
跟這裏一比,她還是覺得三妹妹的宅子好。
“可能吧?”秦嫀也不确定,家裏那套宅子價值幾何,她沒問過,但應該不便宜,畢竟有兩個秦府大。
給她們姐妹二人引路的丫鬟,卻是江家長媳成氏的貼身丫鬟,在府裏地位不低,聽見秦家姐妹二人話外之音,不由蹙眉。
知道的就理解她們是在感嘆自家宅子,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們看不上江家宅子。
丫鬟心想不愧是商戶女,上不了臺面的德行這麽快就顯露出來了。
但其實秦二娘子也就是那麽一說,絕無半點看不起江家的意思。
時間還早,日頭還不高,女眷們都在水榭那邊,于是丫鬟就将秦家姐妹引到水榭。
她們在廊上遠遠走來的時候,就引起了水榭裏那些夫人貴女們的注意。
這次應邀的女眷中,有一位身份頗高的貴女丹陽君主,其父親乃是紹宗皇帝所出的平郡王,論輩分的話,這位丹陽郡主還要喊趙允承一聲皇九叔。
此時因為秦家姐妹的出現,方才圍着她說話的女眷們,通通被回廊上款款走來的貌美雙姝吸引。
紫衣女郎長相清麗脫俗,身姿袅袅婷婷,正是時下郎君們最愛的纖弱美人,任誰也挑不出毛病來;黃衣女郎穿着華貴,滿頭珠翠,一眼望去還以為是哪家的王妃出行;更令人意外的是,這位夫人體态豐腴,身段玲珑,款款走來時婀娜多姿,同時又端麗大氣。
在場的每一個女眷,瞧見秦嫀這身珠光寶氣的打扮,吃驚之餘,都不敢說自己壓得住,可戴在這位夫人身上,憑良心說,卻是相得益彰。
人們看着秦嫀的臉,只想到雍和,華貴這樣的字眼。
……沒有一個人敢嘲笑她胖。
今天這身打扮,非秦嫀所願,而是自家那夫君的主意。
想必是對方常見世家貴女,知道大家的打扮是個什麽趨勢,于是秦嫀就信了他的邪;而今過來一看,很好,全場自己最富貴。
不過秦嫀也是職場上和男人鬥過狠的人,此類名場面自不在話下。
看愣了神的江家長媳成氏,回過神來之後尴尬地笑笑,連忙上前招呼:“想必二位貴女便是秦家妹妹?”
秦家二娘三娘一同笑道:“正是,姐姐是江少夫人罷?”
成氏亦笑着點頭,對她們二人打量來去,臉上好不驚豔地道:“二位妹妹真是天仙化人,仙姿玉貌,快快,來讓衆位姐妹夫人們認識認識。”
說着便左牽一個,右牽一個,來到那群女眷們面前厮見。
其中嚴家婆媳幾人正在當中,當她們瞧見秦家姐妹的一剎那,反應與如在座的夫人貴女們如出一轍,皆是面露驚豔之色。
不同的是,嚴夫人是着實高興,笑得合不攏嘴。
這位二郎的媳婦她太是滿意了。
而她的長媳江氏,則臉色有些難看地絞緊手中的繡帕,因為這對姐妹的氣勢好不壓人。
在別人府上都這般肆意豔壓,要是進了門,又豈是一盞省油的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