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攝政王心思重,不喜歡事情失去掌控的感覺。
那白衣一向在他的掌握之中,十數年來未曾有過異常;今連着兩次出現隐瞞的狀況,雖知道只是酒色之流的凡塵俗事,但黑衣還是動了氣。
氣白衣不加節制,失了自控。
眼下只是身體,若是精神也失了控呢?
用清水涑了口,不喜藥湯苦澀的郎君,心情糟糕之極,亦對白衣有種前所未有的鄙夷與不屑。
蠢貨。
沈府,夏日庭院深深。
買下這宅子時,曹峰看中了後院那小花園,有個精致的水榭,湖水乃是引自蔡河,是活水。
小湖邊種着楊柳,風一吹楊柳飄搖,碧波蕩漾。
水榭中擺了張納涼的竹榻,一名身材豐腴,雪膚貌美的女郎,倚在上頭打着扇子,臉上懶洋洋的。
因着府上沒有長輩,如今郎君也不在家,于是秦嫀的穿着打扮,亦從珠光寶氣,變成簡單慵懶,烏溜的雲鬓上,連一朵珠花也沒有。
身邊的丫鬟都比她來得整齊。
然而輕羅薄衫,粉面桃腮,不時張開着納入鮮果的紅唇,這副畫面仍舊十分惹眼。
要是姑爺在此處,沐芮不禁想,定又要纏着夫人不放了。
昨夜夫人沐浴的時候,因着姑爺不在,她終于可以近夫人的身,伺候夫人沐浴。
于是便瞧見了意料之中的斑駁痕跡,比她想象中的要好一些,卻依舊是令人咋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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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姑爺着實,很沒有分寸。
不經人事的沐芮心想,眼下姑爺要離府半個月,倒是一件好事,不然還不知道夫人要受了多少罪哩。
天馬行空地想着,遠處傳來月英的笑聲,打斷了水榭的寧靜。
那月英人未近聲先到:“夫人!姑爺差人給您送了一只貍奴,您看看。”
等她走近了,秦嫀和沐芮果然看見,她手中提着一個竹編的方籠,裏頭好似關着一只小毛球。
乃是一只白色的鴛鴦眼貍奴崽子。
秦嫀看見便笑了:“這郎君,想是愛煞了白色。”連送自己一只小貍奴都選白色。
“很是可愛呢。”月英笑道。
剛才還在編排趙允承的沐芮,亦忍不住伸手逗了逗小貍奴:“可愛是可愛,但是養得活嗎?”
她們都沒有養貍奴的經驗。
“瞧着兩個月了,養得活的。”秦嫀卻是養過貓的,跟兩個手忙腳亂的小丫鬟不同,她淡定得很,胸有成竹地吩咐道:“去準備些白水煮的雞肉碎,用來喂食,還有幹淨的砂子,給它當茅廁。”
兩個丫鬟笑道:“喏。”
夫人這般游刃有餘,讓她們也感覺找到了主心骨。
郎君離開的第一天,沈府主仆幾個盡圍着這只小貍奴忙活了,一會兒給它準備住所,一會兒給它準備吃喝,時間便悄悄溜走。
從秦嫀的回信中,秦二姐得知妹夫去了國子監,接下來會有半個月都不能回府,她便有些犯嘀咕了,這才新婚燕爾,如何就不能回家?
國子監不是牢籠,哪有不讓人回家的道理?
心中有些憐惜妹妹無人陪伴,秦二姐登門拜訪,身邊跟着兩年前陪她嫁到楊府,如今又跟她回到秦府的丫鬟晴好。
主仆二人一進到沈府的院子,眼花缭亂,只覺得這內院好是精致,處處透着氣派矜貴。
秦二姐當初來參加婚宴,卻是不曾細瞧,如今慢慢品味,一磚一瓦,似乎都不簡單。
廊下的花叢,亦看得她暗暗心驚,似乎每一盆都是不多見的上等名花,價錢都貴着呢吧?
聽說二姐來了,秦嫀頓時笑逐顏開,吩咐丫鬟擺上朝食,弄多些花樣。
早上來的時候,秦二姐卻是用過的,而且她胃口頗小,又注意保護身材,因此對着一桌子豐盛的朝食,只能苦笑了,奉勸妹妹道:“你還是一樣不戒口,這可不行,要節食。”
秦嫀含笑看着秦二娘子,秦二娘子深知勸不動她,只能閉上嘴随她去了。
三妹夫是個好的,秦二姐到底不忍心:“至少不能比現在更胖了。”
秦嫀點點頭:“我有分寸。”
但是該吃的她還是往嘴裏送,而且還要點評一番,說出讓人流口水的贊美之詞來。
言語間很是賞識沈府的廚子,大有想要跟那廚子來一場深入讨論的架勢。
閑談了幾句家常,秦二姐問道:“妹夫真半個月不回來?這可怎麽行?你一個人在家他忍心麽?”
秦嫀笑道:“這樣正好呢。”
那冤家在家時,成婚小半月以來都沒好好睡過覺。
前兩夜走了,倒是睡得暢快。
秦二姐看看她,先是不解,但後來想了想,就約莫領會了意思,瞬間不知該如何反應,畢竟她可沒有三妹妹這般放得開。
而且她和楊天的夫妻生活并不順利,自沒有嘗過夫妻之間蜜裏調油的感覺,想必妹妹也是不喜歡那事,她就了然了。
姐姐妹妹相對尬笑了一下,便各自懷揣着自己的理解将此事揭過。
“二姐放寬心。”秦嫀一邊吃一邊說道:“宮裏的貴人會有定奪的,我想怎麽着也不會找個比楊大郎更差的郎君給你。”
相反,她相信有宮裏的貴人牽線,給二姐姐找的夫家,再不濟也是個小士族。
只是可能不是頭婚罷了。
給人當續弦其實還好,最怕是給人當後媽,那就不好了。
不過秦嫀相信,自己家那位皇家編外人員的面子,在宮裏應當還是好使的。
“嗯。”秦二娘子也是這麽想的,左右結果都不會比現在更壞,她卻是有些忐忑,但更多的是期待。
本是來寬慰妹妹,反倒是被妹妹寬慰了,秦二娘子掩着嘴暖心地笑了。
從前至今,她覺得做姐姐的應當照顧好弟弟妹妹,然這些年下來,三妹妹卻是那個一直讓人心安的所在。
楊府這些日夠焦頭爛額的了,一方面不想舍棄好不容易懷上的孫子,一邊又不敢為了一個妾得罪秦府,那是自掘墳墓,丢老祖宗的臉。
傳出去名聲會臭的。
就在他們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宮中貴人如天神般突然而至,自稱是太皇太後身邊的舒窈姑姑。
“我此次來,是為索要秦二娘子的和離書,你家大郎何在?讓他快快寫來。”舒窈是一點都不客氣,到了楊府就公事公辦。
對這樣腌臜不守規矩的人家,她沒有什麽好客氣的。
那楊府就跟舒窈想象的一般,吓得跪地賠罪,大聲告饒,以為自己家得罪了宮中的貴人:“貴人息怒,是我們不對!我們這就去把那賤妾賣了,還有那胎兒,也不留!”
他們這般表态,卻是全然不顧在場的懷胎侍妾。
三翻四次的驚吓,那侍妾沒有吓得滑胎已算是身子骨硬朗了。
這些坊間的腌臜事,端的是一點新意也無。
“去寫和離書罷。”舒窈再說一遍。
若是秦家人來,那楊天還能耍無賴,但是面對宮裏的貴人,他再不甘願也只能寫。
只是不知道,這和離書寫了之後,自己府上會是什麽下場……
舒窈倒是沒有接到旁的吩咐,只是拿到和離書就去了趟秦府,将它交給了秦二娘子。
和離書拿到了,接下來就到了挑夫婿的環節。
東京城或東京城周邊,不上不下的小士族其實多如牛毛,他們的日子也許過得還不如商戶好,但是門庭說出去好聽,姓氏清貴。
大部分士族甭管家裏過得如何,輕易是不會自降身份與商人聯姻的。
不過也有那些看得開的小士族,選擇雙贏。
秦二娘子首先家中還算富貴,其次有個比在座百分之九十九的士族都清貴的親戚,洛陽沈氏。
娶了秦二娘子,便是和洛陽沈氏做了連襟。
變相的就是和太皇太後攀上了關系,這是一樁不虧的親事,想要可能還要不到呢。
太皇太後倒是樂意給小輩們說親,自愛孫手裏接到這個委托,也不怠慢,當下就讓人去打聽那些小士族的情況。
門庭高了不好,實力終歸懸殊,秦二娘子嫁進去也未必鎮得住。
低了也不行,沒點本事如何跟攝政王做連襟。
于是那些門第不顯眼的,但是自身實力不錯的郎君,就被太皇太後盯上了。
經過一番篩選,嚴姓和吳姓兩家小士族入了太皇太後的法眼。
嚴姓郎君名喚嚴雲祈,是家中次子,年紀不小,三十一了,前頭娶過一個媳婦兒,但病逝了。
太皇太後瞧着他不錯,因為他沒有孩子,而且又是趙允承的手下,能力出衆。
缺點就是嚴府人丁衆多,那商戶出身的秦二姐嫁進去估計吃不消。
吳姓郎君名喚吳清榮,二十有八,門第比嚴二郎君差些兒,官職也不高,只是個區區九品文官。
優點是家中人口簡單,又是獨子,因而太皇太後也相中了他。
不過這二位郎君長得都樣貌周正,品性恭良,如何選擇,還得看秦二娘子的意思。
面對舒窈的詢問,秦二娘子呆若木雞,好半天沒能緩過來。
自己一介商戶女,還是和離過的,竟能嫁入士族家?
她真的要緩緩了。
靜下心一想,兩位郎君都不錯,特別是那吳姓郎君,足以娶一位更好的士族女郎,琴瑟和鳴。
當然嚴姓郎君也不錯,門第高,官職高,若非托了三妹妹的福,秦二娘子知道自己這輩子都不可能有機會嫁入高門。
眼下有這個機會,她自是慎重。
秦二娘子鬥膽問道:“不知兩位郎君脾氣如何?”
舒窈笑道:“嚴二郎君沉着穩重,卻是個有本事的,不過武官嘛,脾氣自然犟些。”頓了頓,又回憶那吳郎君:“吳郎君是個溫文儒雅的才子,學識不錯,性情也和善,據說是個孝順父母的。”
而且還是個獨子,舒窈覺得秦二娘子應該會選吳郎君吧。
然而她卻猜錯了,秦二娘子最後選的不是吳郎君,而是嚴二郎君。
舒窈先是意外,然後若有所思地瞧了瞧小娘子。
既然小娘子選了嚴二郎君,舒窈也不多置喙,只管去辦差。
嚴家人丁興旺,二郎下頭還有三郎四郎,卻是都娶了妻,只剩下前幾年喪了妻的二郎未娶。
期間倒是有人來說親,但都沒有說成,因為嚴二郎君實在不配合,總是冷着一張臉,把人家嬌滴滴的女郎吓得瑟瑟發抖。
拖到三十一了,眼下又有人來說親。
而且這人還是宮裏的貴人,除了官家以外最尊貴的那位,卻是不知道吹什麽風把她老人家給吹來了。
嚴家主母驚中帶喜,忙問賜婚的是哪家女郎?
她想着定然是個門第不錯的,否則也勞不動太皇太後操心。
“卻是個二嫁的商戶女郎。”舒窈見她臉色都變了,徑自喝了一口茶,才慢慢笑道:“夫人且聽我慢慢道來。”
仔細與這位嚴家主母說了個中關系,點明利弊,才見嚴夫人臉色稍緩。
這麽說來,這秦府福分不低,竟得到太皇太後的青睐。
一府二女都嫁入世家,單憑運道來說也是萬裏挑一了。
“夫人好生考慮罷,太皇太後本是看中了吳家的,只不過那秦二娘子看中了你家,所以我便來了。”
舒窈的言語間,都是對秦二娘子的優待。
別說嚴夫人了,門第再高些的貴女,也不見得能讓太皇太後這般操心。
“這是自然。”嚴夫人笑道,亦不敢怠慢。
舒窈見狀,又笑道:“秦二娘子品貌端莊,素有才名,若非那沒有福分的郎君不争氣,太皇太後看不過眼,做主讓他們和離了,我也不會走這一遭了。”
話裏話外,都是在給秦二娘子說好話。
嚴夫人再沒疑慮的了,畢竟也不敢拒了不是,便不如笑道:“那就憑太皇太後做主罷。”
若是那秦二娘子真有舒窈說的這般好,對嚴家來說亦是錦上添花,畢竟……娶了秦家女,便是太皇太後的親戚。
眼下看來,這關系還挺近。
嚴夫人靜下心琢磨着,慢慢覺出這樁親事的好來了。
待家中的二郎下衙歸家,她便去與他說。
作者有話要說: 嚴副使:做了王爺的親戚,瑟瑟發抖
黑衣:??
黑衣真的好慘,全東京城都知道他有媳婦兒了,只他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