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故人相遇(1)
梁北辰坐在書房裏,他很累,卻睡不着,腦海中全是那個時而俏皮可愛時而嚴肅認真的女子。
他想着梁畫兮的種種卻發現她和坊間傳聞的一點也不一樣。那樣性子單純善良的人真的是那個心狠手辣心機頗深的長公主?
看來自己是要想辦法見見她問清楚了。
賀千帆也坐在書房中,聽了禀告,放下手中的筆。
“入了太醫院?”
低沉的聲音響起,語氣中還帶着幾分玩味。
想了片刻,提筆寫了一封信。
“将信送去兵部尚書府葉欣手中。”
葉欣與梁畫兮有着怎樣的仇怨他還沒有調查清楚,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他同樣不想讓黎盛朝再回到半年前那種梁畫兮把持朝政的境地。
“是!”暗衛消失。
晗月長公主墜崖回來了,卻不問朝政,遣散幕僚,入太醫院一心想着治病救人。
朝野上下聽到這個消息,可謂是幾家歡喜幾家憂。
尤其是憂愁的那些人,日日拜訪公主,公主不見,無法,都轉而投在了太子梁澤麾下。
梁澤自然歡喜,這些人無非看中的就是誰能給他們帶去財和權,良禽擇木而栖是為正理。
如今,梁畫兮這顆大樹明顯是想靠不住了,轉投與晗月公主關系親密的太子是最佳選擇。
而所有這些,賀千帆都看在眼裏,真是瞎貓碰上死耗子得來全不費功夫。黎盛朝本就該走上太子主政的正确道路上來,而不是由一個女子在背後操縱。他作為支持太子的一方,這些年來因着太子與長公主的關系實在心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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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想法很簡單,尊古訓,扶持正統太子,讓黎盛的朝政清明,造福黎盛百姓,女子參政本就是惑亂朝綱,實不應該。
一個時辰後,葉欣收到了賀千帆的書信。眉頭越蹙越緊,在她的記憶裏,梁畫兮不會醫術,往後的三年她也不會。
可那些傳聞…她有些吃不準了,自己是重生之人,對于玄之又玄的事情還是相信的,對梁畫兮遇奇書一說也有了幾分相信。
難不成自己重生了,到頭來就是為了受兩次傷害,還得重新死于梁畫兮手下嗎?
決不能!
剛把一口桃酥送進口中的梁畫兮打了個噴嚏。
紅苑趕忙遞上一口茶水。順了順口,梁畫兮說道:“對了,紅苑,本想着今日出宮,不如你先去打聽一件事。”
梁畫兮想了很久,本來她不願讓任何人知曉她認識梁北辰,書中她們也是不相識的,原主死後梁北辰才被接回王府。
他究竟是誰的兒子,入了哪個王府,她腦中一片混沌,真的想不起來了。
自己能信任的人太少,在這個皇宮中就只剩下紅苑了。
“公主請說。”
“你去問問最近哪個老王爺接回了失散的兒子,那個世子名為梁北辰。”
紅苑不多問,回:“是。”
梁畫兮剛起身,賢妃宮中就派了人來說讓她去一趟。
旁人她都可以拒絕,但賢妃她卻不能。原主的母妃辛貴妃和太子生母皇後相繼因病逝世,黎盛帝将梁畫兮和梁澤都交由賢妃撫養,雖說原主性子涼薄,早早住進了晗月宮,但禮數上她還算是受了賢妃照拂。
而且,皇後逝世後,黎盛帝雖未立後,可這衆嫔妃誰尊貴,一眼便知。
梁畫兮跟着來傳話的宮女到了禦花園,遠遠瞧見賢妃坐在一個亭子裏。
可能是年紀大了,賢妃顯得又些發福,可那眉眼之間的精致與歲月沉澱的氣質,使她顯得依然很美。
“賢妃娘娘!”
梁畫兮開口,緩緩走過去,衣角掠過快要枯萎的花,花瓣紛紛下落。
賢妃順着聲音擡頭,便瞧見梁畫兮一身清簡的青衣,以往的傲氣少了不少。
眼神中湧上些溫柔。雖說這幾年梁畫兮和梁澤由她撫養,但做的最多的就是平日裏的噓寒問暖,這兩個孩子都有自己的主見,處事上她是半分也插不上手。
而好在,她也算是個明白人,并沒有參與前朝之事,和兩個孩子話話家常,她覺得很好。
可身在皇宮之中,哪裏能完全脫離,賢妃杜蕊出自平侯府,如今平侯府在帝都已然退出了權利中心,但平侯府的權勢卻是遍布黎盛各地,而這些勢力,統統都成為了太子堅強的後盾。
梁畫兮看書的時候,就很迷惑,太子天時地利人和,身後支持的勢力衆多,最後還是失了皇位,不得不說最後事态的發展有些讓人始料未及了。
“你走了半年,從春到冬,整過了一個花期,明年夏天,本宮就能與你共賞這百花了。”
賢妃淡淡說道,似有些感傷了。
然後又朝梁畫兮揮揮手:“兮兒,來,坐到我身邊來!”
梁畫兮順勢坐下。
賢妃拉着梁畫兮的手,輕輕的拍着,眼神落在梁畫兮的手腕之處,看見了左手腕中心那一顆朱砂痣,放下心來。
這幾日她聽了許多傳聞,什麽失憶,什麽奇遇的。她很想親口問問,但往常過幾天就來請安的晗月長公主,回來已快一月,都不曾來看她,尤其是在興慶宮的時候,她的性子變了不少,看自己的眼神陌生了很多,這就由不得自己懷疑了。
如今瞧見那一模一樣的痣,一直懸着的心總算是放下了,而那些遭遇或許都是真的。
“兮兒,回來已快一月了,要不是我請,你怕是還不來看我呢。”
梁畫兮傻傻的笑了兩聲:“我,忘了。娘娘,兮兒明年一定陪您賞百花。”
賢妃憐惜的摸着她的腦袋說:“摔下去的時候,痛嗎?”
痛嗎?或許是賢妃的眼神太慈愛,她看着那個眼神,有些恍惚,這太像媽媽問她時的樣子,一下子沒忍住的紅了眼眶。
記憶就這樣湧入了她的腦中。
她摔倒了,媽媽會問,痛嗎?
她劃傷了手,媽媽會問,痛嗎?
她和最好的小夥伴吵架回到家捂在被窩裏哭,媽媽會問,心裏很痛吧。
現在,她想問一句,在那個世界的媽媽,對于我的離開,您的心一定很痛吧。
“痛,很痛。”梁畫兮就這樣毫無預兆的趴在賢妃懷裏大哭了起來。
賢妃顯然僵住了,但很快的擡手輕撫她的背。這孩子究竟是受了多大委屈,才會在這大庭廣衆之下如此。
哭夠了,梁畫兮擦着眼淚說:“娘娘,兮兒失禮了。”
來這裏半年多了,她忙于治病救人,忙于逃命,忙于周旋,忙于保命,也刻意讓自己不去想家,而賢妃的一句話,就讓她一直努力不去想的事在一瞬間爆發了。
“如今回來了,就好了。”賢妃溫柔的說。
梁畫兮點點頭,可她知道自己的傷痛沒法訴說,夜深人靜的時候,那種挖心挖肺的想家是最難熬的。
“阿兮,那奇書是真的?”賢妃問的有些小心翼翼。
“是的。而且我決定以後努力研究醫術,以治病救人為己任。”
言下之意就是,不再争權奪利,不再參與朝堂争鬥。賢妃聽得出來。
“阿兮經歷了一場生死,倒是将有些東西放下了。”賢妃握着梁畫兮的手不由多用了幾分力道。
梁畫兮也聽出來,賢妃很寬慰,是贊成她的。
太後得知她不再争權奪勢而喜愛她,賢妃因她不再争權奪勢而寬慰,看來她不再同原主那般,是做對了。
“賢妃娘娘,我這叫因禍得福,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梁畫兮笑着遞上一盒東西。
“娘娘,這是香膏,沐浴之後抹在身上,味道經久不消,且膚如凝脂,柔滑無比!”
梁畫兮可知道,老皇帝雖不沉迷美色,但對美色也不抗拒。再者,女人沒有不愛美的,賢妃對自己也算真心,讓她開心也是應該。
賢妃倒是沒有料到梁畫兮會給自己這樣的禮物,昨日那玉容膏,她用了,皮膚确實白嫩細致了不少。
“你啊!倒是有心了。”
賢妃又親密的拉着梁畫兮的手拍了拍,那笑意藏都藏不住。
“娘娘,兮兒慣會做這些東西的,以後做了新的出來,定當拿過來給娘娘用,還有那玉容膏,在興慶宮時都散完了,等過幾天我制好了,就給您送過來。”
賢妃那可是高興呀,非要留梁畫兮用過膳之後再回去,還說前幾天得了皇上禦賜的上好燕窩,一定要讓她嘗嘗。
梁畫兮執拗不過,只好留下用了膳。
用過膳,便又鑽到太醫院的典藏室,半天不出來。
待到晚上,紅苑帶來了消息。
“公主,帝都近段時間只有永定王接回了流落在外的兒子,而這個世子就叫做梁北辰。”
“紅苑你辛苦了,準備一下,明天一早我們出宮。”
初冬,天氣越來越冷,紅苑便拿了件純白色的狐裘氅衣給梁畫兮披上,袖口邊角繡有幾株蘭花,淡雅萬分。
上了馬車,梁畫兮一路上雖閉目養神,但卻思緒萬分。
“公主,到了!”
馬車停住,紅苑側身對枕着頭小憩的梁畫兮輕聲說道。
“恩!”她睜開眼,卻不起身。
貿然來了這永定王府,絕不能一開口就說自己要見梁北辰。她不确定梁北辰是否同永定王說了那個邊塞小鎮的小大夫阿兮,也不确定他知不知道那個阿兮就是如今的晗月公主,更加不确定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
而一會若是真見了他又該怎麽面對呢?
思索良久,未果。
算了,既然來了,就随機應變吧。
“走吧!”
下車,擡眼就看見永定王府四個字氣勢磅礴,梁畫兮提着裙子停頓了片刻,還是邁步走上了臺階。
永定王府的守衛看見是從宮中來的馬車,客氣的問道:“請問貴客是?”
紅苑上前:“快去通傳,就說晗月長公主拜訪。”
兩名守衛猛然跪地行禮:“參見公主!”
“起來吧。”
兩人起來後,一名守衛趕忙去通傳。另一個則閃在一邊,恭敬地說道:“公主請!”
剛走了兩步,就見前方走來一人,一身華服,身材偉岸,五官輪廓分明,眉眼之間有幾分像周北,想必此人就是永定王。
“晗月來了?”永定王笑呵呵的走上前,很是和藹可親。
梁畫兮心中感慨,所謂的笑面虎就是這等模樣吧。
“晗月今日出宮,正巧路過王府就來看看皇叔。”
梁畫兮說着,眼神卻往後瞟了瞟,沒看到想見的身影,眼中閃過一絲失望,又瞬間壓下。
梁齊昊卻是看了個真切。
兩人走進廳堂,落座,上茶。
“對了,晗月還不知我有個流落在外的兒子吧,是差不多和你同一時間回帝都的。這會他出去了,等他回來你們認識認識。”
梁畫兮猛然愣住,他沒想到永定王竟然會突然和她起說梁北辰。
就在她不知道如何回應之時,梁齊昊卻沒有給若有所思的梁畫兮考慮的時間,又接茬說:“北辰出生時她母親就去了,當時發生更了一些事,導致他流落民間,如今才找回來,對皇家之事不甚了解,晗月可否幫他熟悉熟悉?”
這一愣神,永定王這一接茬,倒是讓梁畫兮錯過了最佳的解釋時間。
她本就不知自己該不該承認是否認識梁北辰。
既是如此,那便不識吧,省的知道的人多了,傳入有心之人耳中,拿這段經歷說事。
永定王讓梁畫兮帶着梁北辰熟悉帝都在情理之中。
梁北辰才回帝都,許多世家公子都成觀望狀态,壓根不怎麽理會,永定王有心讓自己兒子去結交,卻也不能生拉硬拽。
而晗月長公主在帝都,在宮中身份地位無人能比,讓梁北辰攀附梁畫兮很是應當。
在原書中,永定王就不是個好對付的角色,他一步一步控制黎盛朝,可見其心機深沉。
如今提出這樣的請求,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不過卻也正中梁畫兮下懷,她正愁沒機會抱未來君主大腿,這不正好就有機會了嗎。
梁畫兮莞爾一笑,“皇叔放心,晗月一定帶着北辰哥哥好好逛熟悉這帝都!”
剛回來的梁北辰,聽聞晗月長公主來了,急忙往前廳趕。
前腳剛踏進來,後腳就聽見梁畫兮說要帶他逛帝都。
梁畫兮順着梁齊昊的視線望去,就看見了梁北辰。
梁畫兮腦補過很多久別重逢的場景,就在剛才,在馬車上,她還在想,她的周大哥見了自己是一如往常還是會冷淡,又或者因為自己的身份而對她疏遠。
很是緊張。
可當他真正站在自己面前的時候,腦海中全然一片空白,只是看着他,傻傻地笑,像是昨天剛剛分別而已。
梁齊昊故意等了片刻,等兩人眉目之間往來片刻,才起身說道:“晗月,這就是犬子。”
又看着梁北辰說:“北辰,還不快問長公主安?”
梁北辰平複了加速的心跳,作揖:“參見公主。”
梁畫兮看見梁北辰嘴上叫着公主,但眼中并不生分,心中歡喜,嘴角翹的更甚。
“北辰哥哥,何需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