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夜游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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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琴守在原地待了片刻,就察覺了書齋中的妖氣散了,思忖那位大人應當已經得手,這就從袖中悄悄掣出一柄短刀。這刀曾是她向那個水匪頭子贏來的,紅木刀柄上镂着玫瑰花,見識過的人都說這刀好,是海外來的烏茲鋼,只是刀柄雕琢得太精細,握着卻硌手,是柄樣子貨。
卻是這柄樣子貨,陪着她在桃花山站穩了腳跟,從此晝夜不離,袖中枕下,唯此刀相伴。林琴點足掠起,如同一陣輕風吹入院牆,院中守衛已被清理幹淨,她四下望過,這就直奔屋門過去。
那門簾微動,裏面走出來個書生模樣的年輕人,不巧和林琴撞了個對面,許是她這樣子實在太鎮定,那人竟也沒察覺,還對着她拱一拱手,“侍衛兄弟上夜辛苦了。”
林琴背刀在手,略一點頭,目送他遠去出了屋門,當即搶先過去上了門闩。這邊,沈榕溪已揚聲要茶,林琴掠身進去,屋裏只一個身穿海棠花衣的嬌小少女,提壺沖水,她趁這兩人不防,短刀先出,幹淨利落地一劃,只聽見氣管中“噗”的一聲輕響,那少女已倒在了她懷裏。林琴将這女孩輕手輕腳地放在櫃角靠着,略略整了整衣衫鬓發,将刀鋒藏在袖中,從屏風後面走了出來。
那沈榕溪還等着海棠給她倒茶來,此時見了林琴陡然現身,心中大駭,“小琴,你怎麽來了!”
林琴左手端着一杯茶,平平放在桌面上,茶水在杯中晃來晃去,灑得到處都是。林琴卻好像看不見似的,只是盯着沈榕溪,“你要的茶。”
沈榕溪見她沒有一上來就動手,心中稍稍放下些許,這茶卻是無論如何也不敢喝了,只是勉強笑着道:“是不是寨子近來遇到了什麽難處?你也是,随便叫個下人來同我說一聲也就是了,何必親自趕上來,反吓了我一跳。”
林琴忽而一笑:“沈大人這裏有的是下人,我那裏可沒有。我寨裏都是過命的兄弟,響當當的漢子,只有我林琴命裏不修,給人當過下人。”
沈榕溪忙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小琴,我也從來沒當你是下人過。”
林琴打斷他的話:“好了,我有話當然親自來問你,要不然,只怕沈府的二門還容不得我這個土匪進來!”她将那柄短刀拿出來,“嗤”地一聲插進沈榕溪面前的桌案上,“你當初跟我說過,你欠我一條命,是不是?”
沈榕溪緩緩點頭,“不過我是說——”
“無所謂,”林琴一指案上插着的匕首,“你有你的說法,我有我的說法,這都不要緊。你當初還答應我說,這一輩子我活你就活,我死你就死,是不是?”
沈榕溪默然,林琴冷笑了數聲,道:“所以我現在給你兩條路,第一,你自己了斷,我會安排你的後事,你還是沈家光宗耀祖的二少爺,你的老婆,兒子,我也都保證不動,等你三七之後,我就下去陪你,也算全了我們這些年的情分。”
沈榕溪過了半晌,聲音沙啞地開口:“那第二條必定是你殺了我吧。”
林琴道:“卻也沒有那麽便宜,沈大人要是選第二條,不出三日,應天沈知府這些年勾結土匪,殘害良民之事就會鬧得人盡皆知。你的一家老小會死于我這個窮兇極惡匪徒報複之下,至于沈家族長是否想把大人逐出宗族,就不是我所能幹預的事情了。”
沈榕溪凝視着她,“小琴,你當真恨我至此,不惜要我身敗名裂麽?你要是真的這樣想,不妨少說這些話,直接殺了我罷。”
“這些年我自問沒有虧待你,你不願到沈家來,我就任你在桃花山上,你不願給我再生一個孩子,我也答允了你。你卻偏偏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置我于死地——”
“是你想要置我于死地!”
林琴驀然靠近她,惡狠狠地盯着這個自己曾經視若神明的少爺,“榕溪,你應該承認,你跟我從來就是一種人,否則你不會在那麽多粗使丫頭裏獨獨挑中了我!你看上什麽,就必然要完全抓在手心裏,當年的我是這樣,你的夫人是這樣,兒子是這樣,甚至江南的商會也是這樣!你不願我在桃花山自立為王,就千方百計地毀我,想要我沒了立足之地,只能依附于你,你就高興了。可我憑什麽要你如意!”
她說到怒不可遏之處,霍然拔出刀來,架在沈榕溪圓領長袍上露出的一截脖子上,反手一拉,就是一道鮮血淋漓的口子,皮破肉裂,血涔涔地朝下淌。沈榕溪被她吓住了,神色陡變,緩緩地道:“你放開吧,我自己動手。”
他生怕林琴不同意,又不着痕跡地補了一句,“我自己來體面些,來日你盡可以說是我自戕而死,不必牽連到你。”
林琴凄然地點點頭,将匕首交給他,沈榕溪解開外衣,“往哪裏下刀容易些?小琴,你告訴我,我也死得痛痛快快的。”
林琴點了點他心髒的位置,沈榕溪順着她手指點的位置摸索了一下,仍是不得要領。人心外有肋骨相護,如果不得其法,一刀是插不死的。林琴伸手過去,才要給他分辨肋骨間隙,陡然手腕一緊,天旋地轉,被那人甩到了肩後,同時腹中被一刀紮破,劇痛無比,連呼救都叫不出來,蜷身縮在了牆角,只聽桌椅喀拉拉倒成一片,盡數壓在她身上,沈榕溪已然倉皇推門逃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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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章節名裏有個中就說明一會兒還有一更,點煙,就這樣我還是略過了一部分情節沒寫的,下章比這個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