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沈田田的往事
阮湖愣了将近十秒鐘, 回神後馬上捧起手機,給林炜再發去信息。
自初中到高中,林炜一直都是他的舍友。因為一中是直升式的學校, 初中是可以直接升到高中的, 他倆自初一以來分到一個班一個宿舍,直到高三畢業都是這樣;雖然大學不是上的同一個,但好巧不巧也在一個城市, 在大學時期, 二人經常約出去一起吃夜宵。
【漿糊】:你确定嗎?
【金牌帶律師咨詢找我】:确定到不能再确定了。而且你也不是沒見過沈田田他爸吧?我那個時候就在想他爸又瘦又帥怎麽生出來個小胖墩呢, 原來在這兒等着呢,遺傳基因真強大……
阮湖皺着眉, 放下手機,努力從自己的記憶中扒拉出來初中那段,然後仔細搜尋後,發現自己當時确實是見過沈建國。
但除了姓是一樣的之外,沈建國就算見了阮湖也只是摸摸頭打個招呼,從來沒說過自己兒子是誰;沈田田為數不多的和他交談中,也從來沒有提到過自己的父親,更沒有提到過自己的童年時光;所以阮湖只知道沈建國有個兒子在高中部, 也就從來沒有把二人聯系到一起去。
說起來,前幾次沈孟橋說自己和他以前見過,但阮湖一直以為就是流着鼻涕玩泥巴的小學生時期。那個時候阮媽媽很忙, 小孩子鬧起來狗都嫌,阮霸天被他鬧的受不了, 隔三差五都會把小阮湖抱到沈建國那兒去一起玩,兩個大人沉默地抽着煙看小孩,兩個小孩歡欣鼓舞地在院子裏埋寶藏抓蟲子過家家, 阮湖模糊的印象裏也只有一個比他稍微大一點的、不愛說話的哥哥,特別照顧他。
所以……小學生時期的沉默哥哥=初中時期的沈田田=沈孟橋?!
阮湖突然覺得自己的腦子有些轉不動了。
他印象裏的沈田田,可是和現在的沈孟橋幾乎沒有什麽相似之處啊……
阮湖在這頭腦風暴,沈孟橋又“叮”地給他發了條信息:
【Shen】:我明天一早就回來。
【Shen】:家裏好悶,空調好像壞了,一直響,但是沒人修。
阮湖還在懵逼中,看到空調兩個字,下意識給他回了一句:
【漿糊】:放寬心。可能不是空調壞了,是後面有一窩小老鼠。
【Sh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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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孟橋發過來幾個省略號,然後就沒音了。
阮湖頓時覺得自己有點過分,但是過了三分鐘,手機又“叮”一聲,沈孟橋的信息又發過來了:
【Shen】:我去看了一下,沒有。
【Shen】:不要吓人,心眼這麽壞。
阮湖看着那幾個字,似乎透過屏幕都能瞧見沈孟橋大驚失色後從床上蹦起,然後貓着腰偷偷靠近去扒拉空調的全過程,頓時臉上又浮現起微笑來。
笑過後,他抿了抿唇,想起剛剛林炜發的信息,覺得自己還是确認一下比較好,于是斟酌着字句,又悄悄發過去一個問題:
【漿糊】:沈總,可以問一下,你以前改過名嗎?
幾十公裏外的沈家,剛剛扒拉完空調的沈孟橋倏地坐起了身子,神情嚴肅,下意識就要回“沒有”。
等等。
阮湖為什麽突然要這麽問?他發現了什麽嗎?
不會吧,這麽久他都沒有發現,不可能現在突然發現的。不可能不可能。
……不過自己也沒有特意瞞着他,不需要這麽心虛!對,又不是有撒謊騙人。
沈孟橋:“……”
他思前想後了半天,對話框上的“有”“沒有”删了又打,打了又删,最後千言萬語還是化成兩個簡短精要的字,發送了出去。
阮湖忐忑不安地等待回複,見沈孟橋上頭一直顯示着“正在輸入中……”,還以為沈總有什麽長篇大論要解釋,過了半晌,消息提示才終于響起:
【Shen】:晚安。
阮湖:“?”
他去看手機上方的時鐘,顯示着晚上九點整。
阮湖:“……”
看來沈總似乎不是很想提這個話題,他想了想,還是也回個“晚安”過去,沒想到叮一聲,沈孟橋又發了條消息過來:
【Shen】:明天我回來再說。
“……”
【漿糊】:好。
第二天沈孟橋是遲到了一些來的。
雖然他是老總,不用打卡,來不來都是他的事,但習慣了這麽多年準時下來抓遲到待遇的小雞崽子們頓時感覺渾身不舒服,甚至覺得沈總是不是又生重病了。
阮湖辟完謠後,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室。
中央空調勻速運作着,阮湖像往常那樣将自己的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努力忽略掉其他事情,轉瞬間,上午的工作時間已然過去,就到了午休時間了。
但阮湖這次沒有像往常一樣打開手機看沈小萌,他坐在原地,有些不安地等候着什麽人。
“叩叩”兩聲,敲門聲輕輕響起,阮湖連忙起了身,走了出去,沈孟橋就如往常一般立在門邊,神情冷肅,身形挺拔,似乎看上去沒有絲毫異常之處。
“……”阮湖問:“沈總,你昨晚沒睡好嗎?黑眼圈很重啊。”
沈孟橋回道:“空調吵。”
“這樣啊。”阮湖又下意識看了看他,微微蹙起眉,總覺得沈孟橋身上有什麽與往常不同的地方,看了半晌,才道:“沈總,你為什麽不看我?”
沒錯,從他打開門開始,沈孟橋的視線就仿佛一直遙遙落在虛空之處,無悲無喜,看左看右看上看下,就是不看旁邊的阮湖。
沈孟橋覺得他說這話很好笑:“沒有的事。”
他說話的時候,眼睛還是看着電梯門口,又加了句:“餓了。”
阮湖走到右邊去,沈孟橋就看着左邊,走到左邊去,沈孟橋就看着右邊,他突然心頭一動,直接把自己的臉怼了上去。
沈孟橋:“!!!”
阮湖看着他纖長的眼睫一陣混亂的顫抖,下意識就要往上翻,但又突然覺得對着阮湖翻白眼簡直就是罪無可赦,于是情急之下奇招頻出,他把兩個眼珠子往中間一對,變成了鬥雞眼。
阮湖:“……”
阮湖伸出一只手指,在沈孟橋的鬥雞眼中間比了一下,有些無奈:“沈總,到底怎麽了?”
沈孟橋對完眼睛那一瞬就發覺自己這個動作有多蠢了,頓時幹咳兩下,顧左右而言他:“吃飯吧。”
兩人沉默地上了電梯。
其實阮湖是想在這裏問的,但時候不碰巧,員工電梯裏擠滿了瑟瑟發抖的小雞崽子們,見二人站在門口,頓時摩西分海般擠擠挨挨讓出了兩個人的位置,衆星捧月似的将他們擠在了中間,一路沉默無話,下電梯時,個個跑的比誰都快。
“要去開車嗎?”阮湖問:“還是就近?”
“……就近。”沈孟橋帶着點鼻音悶悶道:“不想開車。”
阮湖瞧他一眼,倒也不奇怪,只是笑了笑,道:“走吧。”
正值盛夏,正午的太陽猛烈,沿路的樹冠被搖得發出陣陣摩挲聲響,蟬鳴鼓噪,二人沿着陰涼的小路向就近的餐廳走去。
阮湖見沈孟橋一直蹙着眉頭,問:“怎麽啦?”
“……沒什麽。”沈孟橋似乎難以啓齒,但還是伸手擋了擋通過縫隙照射到他面頰上的灼眼陽光,慢吞吞道:“早知道就帶把傘了。”
“太熱了?”阮湖倒是挺喜歡這樣慢悠悠走路的,他拭了拭額頭的細汗,笑道:“那走快一些吧,裏面有空調。”
“不是熱。”和阮湖不同,沈孟橋似乎比較冷感,三伏天氣,大家都恨不得把紐扣解到最下面那顆,他卻依舊扣得老老實實,嚴絲合縫,甚至沒怎麽流汗。“不打傘會曬黑的。”沈孟橋一邊嘟囔着,一邊這麽說。
阮湖:“……”
原來是怕曬黑啊。不過确實,沈孟橋這每天健身風裏來雨裏去的,皮膚也還是很白,估計也是下過功夫的。
阮湖見他悶悶不樂的,于是也沒有說話,兩人又沉默地走了一段,互相都覺得這個迷之氣氛有點不太對勁。
過了半晌,兩個人又同時開口:“昨天的事……”然後兩個人又同時住了嘴。
沈孟橋幹咳一下,把眼神轉開:“你說吧。”
“嗯……”阮湖小心翼翼地問:“沈總以前改過名字的吧?”
沈孟橋雖然心裏已經有所準備了,但還是咯噔一下,試圖垂死掙紮,蹙着眉道:“為什麽突然問這個?”
“昨天同學發微信跟我說的,他很驚訝……”阮湖面對着沈孟橋,努力從這張冷若冰霜的俊臉上找尋出沈田田的痕跡,但無論盯了多久,還是一無所獲,只瞥見了沈孟橋額角的一絲汗水流了下來。他補充道:“是林炜。”
“林炜?”沈孟橋疑惑地一挑眉:“那是誰?”
阮湖覺得他可能是真的不知道,這個神情,不像是裝的。
“沈田田。”阮湖試探性道:“沈總,你以前叫這個名字嗎?”
沈孟橋:“……”
他突然不說話了,只是悶頭向前走着。
阮湖一時把握不住沈總到底是什麽意思,于是也腳底抹油跟了上去,有些疑惑地叫道:“沈總?沈總?”
他還沒跟幾步,沈孟橋就突然停住了,阮湖險些一腦袋撞在他的下巴上,急忙往後退的瞬間,後腦被扣住了,他頓時抵着沈孟橋的頸窩動彈不得,腦袋上傳來了沈孟橋略帶愠怒的聲音:
“要別人提醒你才能認得出來我?”
阮湖:“?”
他僵着身子,不敢吭聲。
“你不知道,我既怕你認出來我,又怕你認不出來。”沈孟橋像是突然被解開封印了似的,漲紅着臉、兇惡地皺着眉巴拉巴拉一頓說:“你剛進來那天,我穿着最漂亮的衣服,戴着最漂亮的袖扣,噴了香水,還特意去你位置上等着……你完全不認識我了!”
“就算幾年沒見到我,怎麽會一點印象也沒有。”
“算了,我想,沒認出來也沒關系,本來是件好事。可是我還是覺得你該對我有印象才對。”
“可提醒了那麽多次!你從來就沒有想到我。你完全把我忘記了。就是這樣。”
“我很生氣!”
阮湖感受着他吭吭哧哧的胸膛起伏,心神卻回到了初中時期,那個天天坐在社團活動室的沈田田。
他胖乎乎的,幾乎不說話,臉上也很少有什麽表情,獨來獨往,根本沒什麽朋友。那時阮湖初中,每次去練習鋼琴時都能看見他一個人坐在角落,擺弄着一臺攝像機。
阮湖一開始還覺得有些奇怪,不習慣在練習時一直有人看着,但後來從別人的口中得知了很多流言,他是高中部的、家裏很有錢、初中的時候休學自學了兩年、因為吃哪種抗抑郁的藥所以越來越胖;到後來演變成了什麽家庭不和睦、和老爸在學校裏大打出手啊,什麽社會青年,天天拿着攝像機就是為了偷拍女孩子的裙底去賣錢……雲雲的,但阮湖只覺得前面那部分是真的,後面添油加醋的部分完全就是在胡編亂造。
老實說,初中和沈田田相處的那三年,阮湖和他說話的頻率算是很少了。沈田田不愛講話,很陰郁,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恨不得在角落裏縮成一支大蘑菇。第一次找自己說話時,那雙黑亮黑亮的眼睛一閃一閃的,很小聲地問:“阮湖,我可以拍視頻嗎?”
阮湖一開始還怔怔的,都忘記問他為什麽知道自己的名字了,下意識問:“什麽視頻呀?”
“你彈鋼琴的視頻。”沈田田平日裏郁郁的胖臉蛋在對着他的時候,卻絲毫不吝惜自己的笑容,有些不好意思地抓着攝像機,輕輕道:“我覺得很好聽。可以嗎?”
阮湖很用力地點了點頭。
自此以後,大家都習慣了角落裏的那個沉默寡言的小胖墩,但阮湖升上高中後,就再也沒見過他了,沈田田比他大三歲,應該是去上大學了。
沈孟橋的胸口仍在起伏,阮湖剛想說什麽“這怎麽能看出來”“兩個人完全不一樣啊”“不能怪我沒看出來”,但話語滾到嘴邊又收了回去。
沈孟橋初中那段時期,父母突然離異,媽媽去環球旅行杳無音訊,留下一個不懂和孩子如何相處的爸爸,比關愛給的更多的是錢。可能原本只是郁郁寡歡了一段時間,但沈建國又忙于公事,成天這兒出差那兒工作,長時間內,空蕩蕩的房子裏只有沈孟橋,連狗狗都沒有,沈孟橋就這樣一個人慢慢長大了。
等到沈建國發現的時候,沈孟橋已經長成了一個與以前截然不同的陰郁孩子,把所有要求和渴望都壓在心底,用外表的冰封住,他匆忙帶兒子去看了好幾趟心理醫生,心力交瘁,帶着藥物回來的時候是有些迷茫的。
他問沈孟橋,你想要什麽,沈孟橋只是搖頭。
媽媽要自由,爸爸要工作,他什麽都不要,什麽也不能要。
沈孟橋休學期間,阮霸天知道他的難處,每周末帶着自家孩子一起過來。那時阮湖才上小學五年級,白白軟軟的小團子笑得像天使一樣,一口一個“哥哥”地叫着,而那時的沈孟橋已經有逐漸變胖的端倪了,但至少還能看得清端端正正的五官,沉默地照顧着阮湖一起玩耍。
中考完那一年,沈孟橋頭一次向自己的父親提出了要求,他問阮湖在哪個初中上學,他也要去。他喜歡阮湖,他是這麽說的。
沈建國很快就接受了這個事實,以及答應了兒子的三個要求。
第三個要求是高考完後把他送去國外。
四年之後,沈孟橋回來了,冰冷着臉,帶着全新的面貌,一開口就是:“阮湖工作了沒有?”
沒等沈建國回答,沈孟橋就自顧自道:“要讓他來我的公司。”
看着兒子與以前無可比拟的堅毅眼神,沈建國在此刻才清楚地明白了——
他長久以來對阮湖的執念是不論多遠的距離,跨過多長的時間,有多少的艱難險阻,都無法消弭的。
沉默的樹蔭下,阮湖仍被按着腦袋,他張口結舌,似乎想說些什麽,但就在這頃刻之間,沈孟橋的肚皮裏爆出一聲巨大的轟鳴:“咕嚕——”
阮湖:“……”
沈孟橋:“……”
“沈總。”阮湖輕輕挪了挪手,扒拉他的肚子:“你肚子裏是養怪獸了嗎?”
“……什麽!”沈孟橋又羞又惱,差點氣成個飛天導彈:“我可是在說正經事!!”
阮湖從他的大手裏把腦袋釋放出來,一擡頭就瞅見個大紅臉,頓時忍不住輕笑出聲,拉着他往前方的餐廳走去:“好。對不起,沈總,我沒有認出你……”
“一點誠意都沒有!”
“……好啦別生氣了,吃飯吧。回去再和你好好道歉。”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寫了好久,寫了寫删了删,最終還是有點不滿意,感覺沒有很确切的表達出沈總究竟是個什麽心理_(:з」∠)_
他是很矛盾的,不讓沈建國告訴阮湖這就是以前的大哥哥,是因為那段時間非常非常自卑,激素作用下無法控制地變胖以及脾氣暴躁陰晴不定,覺得自己沒辦法配上阮湖,但又想接近他一點。
去國外到回來也是吃了很多苦的。
既怕他認出來,又怕他認不出來,是因為怕阮湖知道那是以前的蘑菇胖胖就是他之後産生不好的心理,又覺得阮湖認不出來是不是對他完全沒有印象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大概是這麽想的,反正我們萌萌就是一個這麽糾結的人。
以及沈媽媽離婚有別的原因,但父母都沒有盡到責任這個錯是必須承認的。
今日沙雕能力不足,稍微正經了一點,希望大家多給點評論讓我不要喪失信心(。)愛你們啾咪
晚上還有一更。但不确定是什麽時候。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公羽、胡說八道老賊、倒貼九塊錢的民政局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無言之弦 2瓶;小羊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