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遺囑
薛郁韬指揮着傭人布置薛家,他站在花園裏覺得今天的陽光格外刺眼,雖然不是主題,但畢竟也是自己兒子的十八歲生日,他這個做父親的也準備了一份禮物,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将它送出去了。薛郁韬喝了口熱茶,上了年紀後他就不再愛喝咖啡了,他看着門口的方向今天又要見到那個瘋女人了,好久沒見過她,怎麽腦子裏想到的是好多年前她的一個笑容呢?
他竟然也有些期待起來了。
臨近十點,薛郁韬站在宅門外迎接客人,這些人多是和薛家産業有關系或有交易的人物,他們笑着相互噓寒問暖,想看看今天在這座老宅究竟會上演怎樣一出好戲。
華嫣到了,她穿着一條黑絲絨長裙,帶着禮帽,不像是來慶賀生日宴到像是來參與一場葬禮。
薛郁韬等到了他今天格外重視的一位客人,老律師儒仙鵬,這位當年可是李溫如的心腹。薛郁韬之前好不容易才聯系到儒仙鵬,但對方的态度始終暧昧不清,既不站在他這邊又不完全和他劃清界限,只是說結局會讓他滿意。
薛郁韬将手背在身後,目送儒仙鵬進入大廳,希望結局真的能讓他滿意,他的東西也該回到他手裏了。
還有五分鐘到約定的時間,雖然和印象中相差甚遠,但在外人面前,薛郁韬還是和華嫣站在了一起,氣氛漸漸安靜下來,一群長輩等一個小輩可不是什麽讓人高興的事。
薛郁韬到是沉得住氣,他在乎的又不是薛檸這個人。
……
離十點還有最後一分鐘,終于有人進來了,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向了門口,他們眯着眼睛想要看看這位薛家法律上的繼承人會是什麽樣子。
出乎意料的,來人有兩位,他們穿着一黑一白的西裝,二人皆是帥氣奪目非常,面對這麽多打量的目光也未有絲毫膽怯猶疑。
黑衣那位眸光深沉,舉手投足間透露出與年紀不符的優雅沉穩氣質,他旁邊那位看起來年齡更輕一些,一身白色西裝與刺目的陽光相耀生輝,毫不客氣,他是這場宴會的主角。
薛檸看着遠處熟悉的兩個人,他神色冷淡語氣帶着禮貌的距離感:“抱歉,來得有些晚了。”
薛郁韬眉頭微皺,這種小事雖然不讓人愉悅,但也并不重要,他忽略了孟州朝薛檸微微點頭:“好,既然來了……”
他話還未說完就被身邊一陣刺耳的尖笑聲打斷,“哈哈哈哈嗬嗬……”
華嫣的笑聲壓在嗓子裏,她笑的幾乎要斷氣了,她仰着下巴居高臨下的看着薛檸:“我親愛的兒子你為什麽不向一心愛着你的父母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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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檸沒什麽反應,他神色如常,甚至還向華嫣禮貌點頭:“華女士。”
……
死水一般的沉默瞬間蔓延至全場,不懷好意的人竊竊私語起來,華嫣雙目圓睜:“你剛才……說什麽?”
薛檸微微一笑:“我說,華女士、薛先生上午好,我來遲了先向各位道一聲抱歉,這次來得匆忙也不曾備什麽禮物,還請原諒。”
火藥味升騰起來,華嫣眼神陰冷死死盯着薛檸,薛郁韬的表情也沉了下去,孟州上前半步微微擋住薛檸,呈一個保護性的姿勢,薛檸靜靜的看着許久未見的二人,這場相見對他而言像極了一場見面會,只是觀衆需得聽完臺上人的演說後才能被準許離場。
突然一道聲音有些突兀的響起:“好了幾位,不如我們就直接進入今日的主題吧,我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算是給我儒某一個面子吧。”
儒仙鵬當年可是律師界裏頂尖的人物,很多大家有什麽不好解決的難題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去請他出手,只要他答應下來這事就算成了。不過但凡是對薛家有半點不利的事,無論你是用金山還是銀山請他,都是沒有半分可能。
傳言李溫如當年對其有恩,也有人說他們是情人,還有人說薛郁韬其實是李溫如和儒仙鵬的孩子,不過都是些只能壓在臺下的猜測,真假未知。不過李溫如死後儒仙鵬也像是隐身了一般從視野裏消失了好長一段時間,今日能見到他現身也是意外。
畢竟也不是最讓人關心的事,薛郁韬壓下火氣點頭向老律師致意:“是薛某考慮不周了,請大家到裏面入座吧。”
薛檸和孟州走在最後,二人對視一眼,孟州的眼神很堅定也很平穩,看着他薛檸突然覺得自己也多了些勇氣,他按着自己口袋裏的東西,和孟州朝前走去。
……
等所有人入場,儒仙鵬取出一個保險箱,他旁邊還有另一位律師做見證人,薛檸看着他取出一張薄紙,紙頁微微泛黃,他看着上面的字跡,明明該是熟悉的人和字,他卻莫名覺得陌生。
儒仙鵬對衆人展示一番:“這頁遺囑各位在十三年前就見過了。”
實際上除了薛檸和孟州,所有人的目光依舊集中在保險箱上,來這裏的人都想看看除了當年那份擾人清夢的遺囑,李溫如還留下了什麽。
儒仙鵬将薄紙放在一旁,從保險箱裏拿出了另一張紙,這頁紙比剛才那頁要厚上一些,儒仙鵬大概掃了眼上面的字跡,微微一愣後才緩緩念起:“薛檸,今天是你的十八歲生辰,奶奶先祝你生日快樂。我自知自己不是什麽好人,教出來的兒子也不是善人,可年紀越大我越覺得自己當年做的不對,阿韬、華嫣,我得和你們說聲對不起。”
“阿韬,雖然我是你的生母,但我心裏清楚因為財産問題你并不喜歡我,甚至心裏是厭惡我的,怪我搶了你家的産業。不過我也不知道為什麽當年你的父親要把薛家的東西轉移到我的名下,我猜他可能是恨我的,我就這樣稀裏糊塗的在商場上打拼了大半輩子,可最後啊,我好像什麽也沒能留住,我不希望你走上我的老路,我希望你能好好對待你的家人,時間久了你就知道只有他們才是真的。”
“說了很多,我知道你聽不進去,最關心的問題也只有一個,銀行裏的那部分財産原本是你們薛家的東西,那是薛鳴堂很早以前留給我的,我得把它們物歸原主才是,既然薛檸也成年了,那薛檸你就是它唯一的繼承人,對你而言這可能不算什麽好事,因為它是你的父親心裏永遠的刺,讓他日夜不寧。是奶奶對不起你,不過我也沒有別的人選了,你也姓薛,他不會太為難你,但我想讓他隔應一輩子哈哈哈哈……”
“李溫如!!!”一聲怒喝響起,薛郁韬雙目充血死死盯着那頁紙,如果李溫如還活着他一定要将她千刀萬剮!
“噗。”華嫣笑了一聲,她似乎是覺得很荒誕,盯着薛郁韬看了好一會兒最後她大笑起來,那笑聲小刀一樣刮着所有人的神經,薛郁韬忍不了了捂着耳朵吼起來:“瘋女人笑什麽!笑什麽!笑什麽!?”
儒仙鵬搖了搖頭,他将第一頁紙遞給薛檸,薛檸快速掃過,有一行字刀一樣紮進了他的眼睛:若薛郁韬和華嫣離婚,立即将我名下的財産捐給流浪兒保護協會。
薛檸看向薛郁韬,薛郁韬正盯着他,他的樣子十分恐怖,像是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魔,薛檸看了一會兒,只覺得可笑,他搖了搖頭:“我不要這些。”
聽到這句話,薛郁韬愣住了,他一個“你”字還未出口,薛檸又道:“解除親子關系,這座老宅留給我,薛家的財産還是你的。”
華嫣的笑聲突然停了,她死死盯着薛檸,仿佛對他的話難以置信。
薛郁韬聲音嘶啞:“法律上是不能解除血緣關系的。”
薛檸拿出一頁紙:“我知道,所以我寫了一份承諾書,承諾以後我們互不相見,不再打擾,雖然不能解除血緣關系,不過沒關系,我只是不想再見到你們了,不想再和你們有任何牽扯、任何聯系。”
過了很久,薛郁韬艱難點頭:“好,如你所願。”
華嫣噗笑一聲,簽過字徑直走到薛檸身邊,她輕柔地擡起手:“希望下次我見到的,是你的屍體。”
孟州皺着眉頭看着華嫣,這居然是母親對自己孩子說出的話。
薛檸扒開她的手,語氣平淡:“不會再見了。”
華嫣摘了自己的帽子,看了他一會兒,笑着走了出去。
賓客散了,儒仙鵬走到薛檸身前将手搭在他的肩上:“不要怪她,當年薛鳴堂在世的時候她過的比這慘多了,薛鳴堂死後,将薛家所有的産業都劃到了她的名下,可那裏面藏了一個巨大的漏洞,為了彌補這個漏洞,她拖着一個孩子每天到處跑到處求人,最難的時候她三天沒合過眼,我是看着她一步一步走過去的,可能她還是恨吧,恨薛鳴堂恨薛郁韬,不過她不恨你。”
頓了一下,儒仙鵬按着自己的眼睛,這句話很輕很輕:“可說到底,如果不是人心裏的貪婪作祟,她不會走到那一步的,”
薛檸不知道該說什麽,他只是無意義的應了一聲:“嗯。”
“以前騙了你我向你道歉,後面的事我會幫你辦好。這些年我也算是看着你長大了,我請你別恨她,求你別恨她……無論如何她是愛着你的。”
薛檸沒有回答,他帶着孟州走到了李溫如去世那天他和貓一起躲雨的角落,旁邊的花草種類都換了,不過他在灌木底下找到了幾株三葉草,這算是他唯一熟悉的東西了,他拔下一根蹲在地上,有些發愣:“以前儒仙鵬和我說過,薛郁韬和華嫣不能離婚是因為薛家和華家的經濟往來,我一直以為他們是因為兩家有合作所以才相互折磨又不敢離開,可現在那份遺囑白紙黑字寫着,事實不是那樣的,是奶奶在折磨他們,他們折磨着自己,他們三個人相互恨着對方。”
孟州将他半抱在懷裏,他很心疼但又不知道怎樣安慰,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真的太痛苦了……
他手上更用力了,像是要将薛檸融進自己的身體裏,努力的想要将自己的溫度傳給他:“我們重新開始吧,忘掉這裏的一切,把所有的痛苦都留在過去。”
“……我試試吧,你能陪我走走嗎?我好久沒來這裏了。”
“好。”
薛家老宅設計的很好,安靜清幽,木制的建築典雅精巧,花草樹木都十分融洽美觀,每走一步都是新的景色,可孟州的注意力一分都沒往這上面放,他一直注視着薛檸,無論是家人的恨意還是華嫣的話,都讓他心疼難過的想将薛檸立刻帶走,離這裏遠遠的再也不回來。
薛檸走了一會兒,反倒是他拍拍孟州:“我沒事,我沒那麽脆弱,薛家的事我都見過,沒見過的儒仙鵬也和我說過,雖然他騙了我,但仔細想想好像一直都是這樣,沒什麽好意外的。”
李溫如、薛郁韬、華嫣,三個人相互的恨意織成了一張網,日夜捆縛在薛檸身上,無論是惡意還是疼痛又或者是這種喘不過氣的感覺,他早就習慣了。
薛檸踢走腳邊的一塊石頭:“以後和薛郁韬還有華嫣斷了關系,把對方當成陌生人,就算是不小心見到也不會打招呼,可能連見都見不到,這樣的結局對我來說已經很好了。”
他看着周圍的房屋廊柱,笑的很開心:“而且我把這裏留下了,我為數不多的回憶都在這裏,就算奶奶不算好人,但在我心裏她是我唯一的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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