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同眠
太陽更偏西了,薛檸用手擋了一下金色的光,他眯了眯眼睛,曬了一天,有點困。
“想去吃飯嗎?”孟州不知道從哪裏拿出了一個袋子,把他和薛檸的東西整齊地裝好。
“有點困。”薛檸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孟州看着他瘦的凸起的腕骨:“如果不嫌棄的話,我可以當一天你的臨時廚師,”他指了指墓碑,“要是看着你撐不起衣服,她會擔心的。”
薛檸有些猶豫的看向墓碑,在金色的陽光裏,它安靜又溫暖,他猶豫地開了口:“…………我不,發工錢。”
“就當做我打亂你計劃的補償可以嗎?”
确實沒什麽好糾結的,反正從看到他開始,對面那個人已經在他最私人的48小時裏呆了9個小時,…而且中午也在這裏陪着他沒吃午飯,那再呆5個小時也沒什麽了,“可以,一起走吧。”
“好。”
薛檸坐在孟州車裏看了一會兒夕陽最後的餘燼,他突然想到一件事:“我們一起去吃飯,那呼呼和咕咕怎麽辦?”
“上次買的自動喂食機已經到了,我在你睡着的時候遠程投喂過了。”
“哦…那就好。”薛檸又開始看着窗外走馬燈一樣的風景發呆。
“我手機裏有它們的實時監控,想看一下嗎?”
“想看。”
薛檸接過孟州的手機,屏幕裏面的兩只貓正在家裏上竄下跳,甚至碰倒了桌子上的果盤,“看來你回去的時候要收拾屋子了。”
孟州看了一眼,他思考了一會兒:“它們這周的小魚幹和小零食都沒有了。”
“今天好像是星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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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這周。”
薛檸笑着用手指戳了戳屏幕:“便宜你們了。”
孟州按照真人導航的提示順利找到了薛檸家,從後座上把包拿出來,薛檸估算了一下包的重量,不是很重,又看了看孟州的胳膊,看着還挺有力量的,但他伸手提起了一半的帶子:“走吧。”
“好。”
打開門,屋子裏黑漆漆的,薛檸打開燈,白色的燈光照亮了暖黃色調的客廳,“放這裏吧。”
他們把東西收拾好,薛檸和孟州大概介紹了一下自己家的結構,“wife密碼是0523,我打理一下陽臺的植物,你随意。”
“好,那我去做飯了。”
“嗯,期待孟老板的廚藝。”
孟州打開冰箱門,裏面東西很少,但做一頓兩個人的飯還是夠的,他系上圍裙,想着怎麽做可以讓薛檸多吃一點。
薛檸有些煩躁的打開陽臺的玻璃門,他揉了揉帶着疲倦的眼角,暴躁地把自己摔在凳子上,怎麽就答應讓他留下了了?
還是不爽,已經十二年沒有人在這一天裏打擾過他了,他早就習慣了這一天裏所有的孤獨與陪伴,不應該有任何多餘的什麽出現在這裏。
夜晚,又起風了,涼風和栀子花香撫平了薛檸皺起的眉,他逐漸冷靜下來,孟州是擔心他的……其實只要今天上午看到他的時候說一句話,他就不會走近,薛檸撥弄着手邊的枝葉,想着自己往常這個時候會做些什麽,……這個時候他應該還沒回來,自己會在天空最黑的時候離開墓園,想在那個時候試試,萬一李溫如來找他了呢……薛檸好像忘了,最開始他是怕黑的,五歲的時候他甚至不敢進漆黑的房間開燈,必須要李溫如牽着他或者讓傭人打開,他才敢進。
一不小心,他的手指被葉片劃開了一條口子,薛檸看了看,傷口在他蒼白消瘦的指節上尤為顯眼,唉,算了。
薛檸去廁所沖了一下臉,換了短袖短褲才回到客廳。
廚房裏傳來鐵鏟和鍋碰撞的聲音,讓安靜的房子有了聲音,他走到廚房,抽油煙機正在工作,現在好像做的是油焖大蝦,,,大晚上吃這麽油的?
看到薛檸詫異的神色,孟州問他:“你是不是這兩天就吃了兩頓早飯?”
“……”??他怎麽知道的?
孟州嘆了口氣:“沒有放很多油,想給你補充點每天人體的正常需求。”
薛檸點了點頭,“有什麽我可以幫忙的嗎?”
“可以找一部電影等會兒看嗎?”
“可以,有什麽想看的類型嗎?”
“冒險的可以嗎?”
“好。”
薛檸翻了翻推薦列表,最近的影片評分都比較低,他就搜索了一部自己看過覺得還不錯的電影,不一會兒聽到孟州喊他幫忙拿一下碗筷,“來了。”
“聞着好香啊。”薛檸本來覺得不餓,這會兒聞到香氣,肚子也對他不吃飯的行為進行了抗議。
“那快吃飯吧。”
“我去拿兩瓶喝的,”薛檸打開冰箱中層,“你喝點什麽?有雪碧、可樂、橙汁、牛奶、葡萄酒和茶葉。”
“牛奶吧。”
薛檸挑了下眉:“這麽養生。”
“嗯,晚上喝牛奶助眠。”
孟州看着薛檸手裏的葡萄酒,“你喝這個嗎?”
“嗯,我喝這個助眠,效果特別好。”
孟州一時有點沉默,“你,不會喝醉吧…”
“應該不會吧,我記得上次……”薛檸思考了一下自己上次喝酒的經歷,“不知道,我一般喝點就睡覺了。”
“那你少喝點……”
“行。”
于是他們就開始了未成年人喝酒,成年人喝牛奶且帶觀影的晚飯。
孟州做的菜确實很好吃,因為兩個人都沒吃午飯,很快就風卷殘雲的吃完了飯,一看電影才放了一小會兒,“你喝點嗎?”薛檸指着酒瓶問孟州。
“等會兒要開車,不能酒駕。”
“哦……”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薛檸內心正在激烈的掙紮,他現在應該客客氣氣的把孟州送走,然後關上燈把今天最後的時間過完,但是……有個人在這裏,他覺得自己暖黃色的房間終于有了該有的溫度和生氣了,顏色不浮于表面,有了實質的溫度。
“你,想我和你一起喝點嗎?”孟州開口問他,語氣帶着點小心翼翼。
“……嗯。”薛檸的聲音很輕,好在孟州坐的離他比較近。
“好。”溫柔堅定的一個字,有承諾的味道。
影片雖然是冒險主題的,但氛圍輕松幽默,薛檸邊喝邊笑,又過了一會兒,孟州攔下了他向酒瓶伸出的手,聲音有點無奈:“別喝了,”他擰開蓋子把盒子裏剩下的牛奶倒了一杯給他,“喝這個吧,臉都有點紅了。”
“我就是容易上臉。”雖然這麽說,但薛檸還是接過了牛奶,都是冰冰涼涼的,可以接受。
孟州看着他消瘦的胳膊,默默決定幫助薛檸健康飲食。電影共兩個小時,薛檸看着看着就往邊上倒,孟州扶住他,小聲問:“去睡覺嗎?”
聽到孟州的聲音薛檸清醒了不少,甩了甩頭,“那我關了?”
“好。”
薛檸關掉了電影:“在我家睡嗎?不能酒駕。”
“好。”
“那我去拿一套洗漱用具給你。”
“嗯。”
薛檸強行打起精神,拿了新的洗漱用具,又到自己的衣櫃裏翻了翻,好像沒有新衣服,只有上次和浴巾打包買的浴袍還是新的,他到門口問孟州:“一次性浴袍可以嗎?我沒新衣服。”
“可以的。”
“那我先去洗澡了?”曬了一天太陽,還是出了挺多汗的。
“好,有事喊我,我就在客廳。”
“嗯,好。”
可能是喝了點酒,被熱氣一蒸,薛檸眼皮就有點打架,他趕緊放了點冷空氣進來,又想起孟州還在外面,他因緊張加速的心跳平緩了不少,他試探性地出了聲:“孟州,你在嗎?”
“在,怎麽了?”
聽聲音就在浴室門口不遠處,可能是擔心他,離得比較近,“沒事,我就問問。”
“嗯。”
薛檸洗完澡,和孟州說了一下哪個是洗發水哪個是沐浴露就去卧室裏拿吹風機,他也站在門口不遠處等孟州,他靠着牆壁,頭發滴着水,心裏…多來點久違的輕松。
等水聲停了他才去客廳吹頭發,孟州出來的時候看見他發梢還在滴水,就知道了他剛才在幹什麽,走到他旁邊:“我來吹?”
薛檸擡起頭,浴袍微微敞開,孟州的胸肌看着很紮實,可能是水溫調的比較高,酒勁上來了頭暈乎乎地,他點點頭,遞過吹風機:“好。”然後換了個方向乖乖坐好。
孟州接過吹風機,看着薛檸的樣子想笑,有點發愁,他真的太瘦了,體桖衫把他肩胛骨的輪廓勾勒的十分明顯:“我覺得你可能需要一位幫你調節飲食的廚師,我想毛遂自薦一下。”
“我飲食很養生的。”
“需要适當增重一下。”
薛檸拍了拍自己的胳膊:“我身上全是肌肉,”又拍拍自己的腹部,“還有腹肌,六塊,不是吹的,我能單手制服一個一百八十斤的大漢。”
孟州被他逗笑了,又認真地點點頭:“嗯,但是我能單手制服一個兩百斤的大漢,我覺得我應該能勝任。”
薛檸猶豫了一會兒,可能是吹風機的溫度剛好,酒精也讓他覺得自己暈乎乎的,他還真開口問了“……那收費标準怎麽樣?”
“每個月一盒小魚幹怎麽樣?”
“……付得起。”
“那我能提前了解一下顧客的忌口嗎?”
薛檸又不想同意了,就想給這位毛遂自薦的廚師出點難題,好讓對方知難而退:“不要太辣的,不要香菜、魚腥草、蔥、芹菜、油麥菜、苦瓜、荠菜、木耳、莴筍、還有茄子那種太軟的蔬菜,肉類不吃動物的內髒和皮,不吃牛蛙、羊肉、鵝肉,還有帶腥味的也不吃,還有別的暫時沒想到,”薛檸扒拉了下桌子上的小擺件,聲音小了不少,“但是如果你做的好吃,我可以試試。”
“沒事,我記下來了,”孟州揉了揉薛檸蓬松的發頂,語氣帶着點寵溺和縱容,“我會注意避開那種有刺激性氣味和帶苦味蔬菜。”
“好。”他喝了酒,又洗了熱水澡,臉上泛着紅,聽到這句話轉過身來沖着自己眯眼笑了……真可愛。
“吹好了。”
薛檸摸了摸自己的頭發:“我來給你吹吧。”
“好。”
等吹好了頭發,薛檸感覺自己已經困的不知道卧室在哪兒了:“睡覺睡覺。”
“好,嗯……”孟州指了指自己,“我睡哪兒?”
“呃……”薛檸下意識就想指自己那個大沙發,不行,他瞬間清醒不少,仔細想了想發現家裏平常也沒人來,根本就沒收拾客房,所以好像就只有兩個地方可以睡……薛檸揉了揉眼睛,“那個我家裏沒多的床,要不你睡我床,我去睡我有時候會睡的沙發。”
“哪有主人睡沙發,客人睡房間的道理,我睡沙發吧。”
“不,不是,”那個房間有薛檸太多的過往,他不能接受任何人進去,他想了想,幹脆道:“要不你和我一起睡床吧?放心,我床很大的,三個人都能睡。”
看出來他不想讓自己進那個房間,孟州沒有問什麽:“那有我的被子嗎?”
“有,走吧。”
等薛檸走進房間打開燈,孟州才關上客廳的燈,薛檸從最左邊的衣櫃抱出一床被子來:“蓋這個行嗎?”
看着比薛檸床上的被子要厚一點,孟州點點頭:“可以。”他接過被子,指着靠臺燈的那一邊,“你睡那邊嗎?”
“嗯。”
薛檸的房間萦繞着很清新的檸檬味,孟州看見了挂在窗戶上的風鈴,他對着旁邊已經把自己蓋好的薛檸說:“晚安。”
“嗯,晚安。”
“啪。”薛檸關上了臺燈,房間陷入漆黑,熟悉的檸檬味和葡萄酒的作用讓他很快進入了夢鄉,但孟州對新環境的适應力不太好,他聽着薛檸清淺、平穩的呼吸慢慢地想:他每年都是這樣過的嗎?一個人在天光暗淡的淩晨中等待,直到漆黑的夜晚降臨,把墓碑當做唯一的依靠,把李溫如的靈魂或者說對她的回憶當做唯一的陪伴。他記得他今天和薛檸對上目光的時候他是害怕、是緊張的,他本來是有些不放心想遠遠地看一眼,但不小心被發現了,他害怕自己貿然地闖進薛檸的世界會被他憤怒或冷漠地驅逐,但身邊這個人沒有那麽做,他只是發了很久的呆,就同意了他失禮的行為,同意了他一再深入自己的傷痕,孟州不知道他從幾歲起獨居,從幾歲起在自己心上築了一堵牆,把最柔軟的自己和過去的回憶、過去的人安放在裏面,誰都不許進入。
那個房間應該裝着他的回憶、孤獨和陪伴……或許是心疼了,或許想起來自己,他想帶薛檸去看未來的星星,想帶他去尋找新的陽光,人可以留念,可以懷戀,但不能總活在過去的陽光裏吧……
最後他迷迷糊糊地想着:葡萄酒果然比牛奶更助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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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現自己半年沒更新,挺對不起他們的,也對不起看着他們的人(不知道有沒有人看),其實已經寫到甜甜的地方啦,小檸檬精會找到新的陽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