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紛亂
吃完晚飯進屋,許久不見蹤影的黑衣人終于出現,孟世都連自己都沒有發覺,見到黑衣人的那一剎那,他暗自松了口氣。仿佛見到黑衣人,就能預見成功的未來。
“怎麽樣?”孟世都語氣中的那一份喜悅是無論如何都遮掩不住的,不過他此時也懶得遮掩,畢竟沒有外人。
黑衣人恭敬地彎下腰,慎重答道,“路上的無為宗暗樁已被我們清除,直到燕京,無念公子都不可能聯絡到無為宗。”
“這樣便好。”孟世都連日來陰氣沉沉的臉上終于露出一抹笑意,眉眼間籠罩的烏雲漸漸散開,“無念公子到了燕京,只有無盡的懊惱等待着他。”
黑衣人沉默了一瞬,忍不住問道,“世子,這麽做,真的能将無念公子引向燕京嗎?”
畢竟對眼下的無念公子而言,一路上明裏暗裏所有的支撐都失去了消息,正常人都會察覺出無為宗有難,他身為無為宗護法無論如何都該回去看一眼才對。
孟世都收起笑意,拿起桌上黃玉的鎮紙把玩着,緩緩答道,“這我也問過那人,他與無念公子也算打過幾次交道。這無念公子行為張揚又乖張,極為自傲,若是這樣行事,他反而會覺得是我們在引誘他回到淩山,如此一來,更不會願意回去。”
黑衣人點點頭,又問道,“那為何這無念公子非要前往燕京呢?”
經歷過陳家的事情,向來愛熱鬧的無念公子該暗中跟着五大世家的大部隊一塊前往合歡宗才對。不然當時他也不該出現在陳家壽宴,身為無為宗之人,武林正道都不會給他一點好臉色,不動手已經算是很給面子了。
如果不是陳家出了大事,他和莫問宗的齊恕等人并沒有偷攪渾水,恐怕他們根本走不出陳家大門。
“燕京。”孟世都對于無念公子的決定也十分疑惑,忍不住猜測道,“難道他是想去找二十四橋?”
想到這裏,孟世都後背開始冒起冷汗。如果真是如此,倒也有些可能。無念公子知道他的身份,也必定能知道二十四橋開始與朝廷不合,借用二十四橋對付他,簡直易如反掌。
不過,這所有的前提是無念公子早就知道他的身份。
孟世都心念微閃,忽然冒出一個想法來。假如這無念公子真與辛家有關,何不拿辛河清試探他一下呢。
此時辛月明臉上滿是神秘,朝江水寒道,“希望江陵可以問蕭玉卿一句話,若問何處歸去,此山可依?”
江水寒微微一愣,雖然不太明白辛月明的意思,但他仍舊點頭答應道,“好,我這就叫江陵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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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水寒雖然不知道孟世都的出現究竟代表着什麽,但他敏銳地察覺到辛月明與木兮的不對勁。
“你确定不回去看看宋庭川嗎?”江水寒想了想,還是問道,“萬一,真出了什麽問題。”
辛月明忍住笑意,解釋道,“宋庭川不會有事的,光是他那一身武功,就足矣。”
“你會不會對他太過信任了些?”江水寒莫名覺得自己心頭有些難受,他這麽相信宋庭川不會有事,不是不在意,就是太相信,而他對自己,好像都沒有這麽信任,“如果真有什麽人對他不利,肯定有足夠的準備。”
辛月明無奈地打斷他問道,“你怎麽突然關心起外人來了?”
外人。這個詞用得江水寒心底一陣爽快,仿佛清風拂過,心頭那抹難受的意味瞬間随風飄散。
“他現在算是你的老大,我能不關心?”
聽到江水寒的反問,辛月明笑了笑,道,“我不是信任他才放心,我是對他的安危根本不在意。”
“不在意?”
“宋家的家訓,就是生死面前,什麽都能放棄。”
“這。”江水寒忍不住嘆道,“宋庭川不會有事,那萬一無為宗出了事怎麽辦?”
“你是說無為宗被鏟除?”
“我不是,只是。”江水寒想不出到底該怎麽解釋,一時沉默不語。
辛月明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松,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無論什麽時候都要做好最壞的打算。你看,老頭子說的話我到現在都記得呢。”
“最壞的打算,就是五大世家将無為宗作為目标。”
江水寒驚訝道,“這會不會,有點不可能。”無為宗已經多年沒有出現在江湖人的眼前,哪怕是這三年來辛月明打理了無為宗的生意四處行動,都沒有惹出多大的風浪,再加上有莫問宗和合歡宗擋在前面,五大世家不該将目光放在他們身上才對。
“不可能的事才最可能發生。”辛月明眸色變暗,他垂首道,“一路上的接應都消失的無影無蹤,雖然我早就做好了準備,但失去及時的消息傳遞就是劣勢。”
“你早就做好了準備?”江水寒道,“在你決定去燕京前,就已經知道會發生這種情況?”
“不,應該說,早在陳莊匪身亡時,我就察覺到了異樣。”
“陳莊匪不是霓裳夫人所殺?”江水寒的聲音下意識減輕了幾分,“這是對你們設的局,還是對五大世家?亦或是,二十四橋,乃至于朝廷?”
“不清楚。”辛月明搖頭道,“現在的我就好像失了手腳,其餘的只能靠蕭玉卿了。”
說到蕭玉卿,江水寒臉色又變得難看了些,“你怎麽和那個家夥攪和到一塊去了?”
“啊?”辛月明一愣,不懂為何江水寒會隐隐有些怒意,他潛意識裏有些心虛,摸着自己的鼻尖小聲道,“這個,我們懷疑五大世家中有人不懷好意,正巧,我們都在追查森羅萬象的消息,就,就合作了。”
江水寒壓抑着心底的怒氣,沉聲道,“不懷好意,你難道不覺得他也有可能不懷好意嗎?就這麽相信他?”
“我不相信他。”辛月明無奈道,“只是我不得不和他合作。”
“五大世家中最可疑的是陳家陳莊甫,何家與陳家有份姻親關系,林家向來低調,可是我接手無為宗的生意後,發現他們暗中在江南一帶利用織坊以及布莊布下暗防,看起來有不為人知的用處,至于蕭家。”辛月明明白江水寒心情不好,躊躇道,“之前跑生意的時候與蕭玉卿有過幾次合作,後來又不小心被他認了出來。”
原來他前面說這麽一大段,不過就是為了後面這句話做鋪墊。江水寒不知該笑還是該怒,只是看見辛月明小心翼翼生怕他生氣的模樣,他心底的怒火就這麽緩緩的熄滅。
“也罷,反正,你從來都只憑自己的心思辦事。”江水寒苦笑道,“就好像小時候我不讓你喝酒,你哪怕坐在牆頭當着我的面氣我,都要喝下去。”
“不是。”辛月明連忙解釋道,“不是這樣的。”
他冥思苦想着,卻一時間想不出什麽話可以安慰江水寒,這時候他無論說什麽,都足夠氣着江水寒。
察覺到辛月明的焦急,江水寒再也坐不住,他不想聽辛月明為了解釋而解釋的話語,這會讓他心底更加難過。他起身輕聲道,“放心,我會讓江陵将話傳給蕭玉卿。”他說完便不再停留,朝房間走去,就這麽将呆愣的辛月明放在身後。
辛月明呆呆地望着江水寒的背影,幾年來沒再出現過的名為猶豫的情緒瘋狂冒了出來,攪得他胸口隐隐作痛。江水寒的話雖然沒有說完整,可他卻清楚得很,從小到大他做事只憑自己的想法,根本沒有在意過江水寒的想法。小時候喝酒是這樣,長大了現在也是這樣。
這有些奇怪,不該是這樣的。
他一向自私慣了,也早習慣了獨來獨往,木兮從來不管他的事,也不讓他管她的事。兩個人之間相處,不就該是這樣嗎?
辛月明将右手放在自己胸口,感受着自己心跳的波動,腦海中除了茫然就只剩下空白。為什麽,察覺到江水寒難過的情緒,他會有種後悔的念頭。就好像當年聽到辛家的消息一般,那股難以言喻的厚重感,還有酸澀的心緒,讓他想要重新來過。
重新上路時,江水寒不再像之前一般親近辛月明,這避嫌的模樣,連神經大條的木兮都注意到了。
“你們吵架了?”木兮策馬與神色淡然的辛月明并驅同行,悄聲道,“還是說你突然想明白了,想離他遠些,避免某些人的目光注意到江水寒?”
辛月明本來渾渾噩噩的想着該怎麽向江水寒道歉,可木兮的後半句話卻如同一桶冰水澆在他腦袋上。
他與江水寒的親近恐怕早就看在周圍人眼裏,不說孟世都,就說之前在陳家,他一時間得意忘形,二十四橋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不過辛河清在無為宗的消息也不是完全封閉的,這麽一來也能說得清。
“我們吵架了。”辛月明腦子清楚不少,卻對江水寒之前的表現依舊無奈,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麽跟江水寒道歉,因為他根本不清楚自己到底錯在了哪裏,“他好像生我氣了。”
“什麽叫好像。”
“不說這個。”辛月明不想與木兮多說,只好生硬地轉移話題道,“你祖父這次大壽,要不要我送點什麽賀禮?”
辛月明不多說,木兮也不多問,“只要你是真心誠意去,他就不會責備你空手而去。”
“二十四橋也會去?”
木兮眼底劃過陰冷的光芒,“這你放心,他們還沒那個膽子去騷擾我祖父。”
“話說,你真是公主?”
“不是。”
辛月明見木兮不願多說,便道,“那多半也是天潢貴胄,我看人眼力還沒那麽差。”
“随便你怎麽想。”木兮低聲道,“只要你那個破計劃不要影響到我祖父就可以了。”
“呵呵。”辛月明搓了搓自己的鼻尖,讪笑道,“那也是因為你說齊王會為你祖父賀壽,我才想着順便去見識見識一番。”被木兮戳穿了,他只能打哈哈過去。
木兮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你之前的理由不是為宋庭川帶卧花蔭嗎?”
“真的嗎?我怎麽不記得了。”
懶得理會前言不搭後語的辛月明,木兮夾緊馬腹,只留下背影和一陣煙土給他。辛月明不得不拉起缰繩側過身去,避免被弄得灰頭土臉。待他重新轉回身來,前方木兮的背影只剩下了一個小點。
“把人家姑娘氣跑了怎麽不去追啊。”孟世都騎着他的棗紅馬晃晃悠悠走到辛月明身旁,大肆嘲笑道,“無念公子看起來可不像是懂怎麽哄姑娘的人啊。”
不遠處江水寒臉色微變,就連江芊芊的神色也不算好看。這幾年無念公子的名氣響亮,可不單單是因為替無為宗管理産業,另一方面就是因為他的紅顏知己全是江湖有名的美人,比如鳳鸾閣的莫愁姑娘,汀蘭坊的冷月姑娘,還有宮門樂正聞的寶貴閨女樂正羽。
孟世都這話音剛落,辛月明只覺得背後冒起一陣冷汗,兩道視線死死盯着他的背後,讓他不敢輕舉妄動。
“孟世子,話可不能這麽說。”辛月明硬是逼自己忽略掉那兩道視線,才故作随意地與孟世都說話,“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江水寒與江芊芊的視線太過□□,孟世都也察覺到了這點,只是他以為是江芊芊吃醋,江水寒為她抱不平而已,輕佻地笑道,“不知道這欲加之罪,指的是哪方面?”
辛月明笑了笑,不再回答。
他不願回答,并不代表別人有這個眼色,或者說,故意裝作沒眼色。
孟世都偏偏湊上來繼續問道,“我聽說當年辛家被滅後,在外的辛月明被莫問宗的齊恕與白鴉逼得掉落裂谷,只有辛河清被無為宗宗主宋庭川救起,這是真的?”
辛月明挑起眼角,瞥了眼面上神色淡然得仿佛無事人般的孟世都。他好像真的只是随口問問罷了,連眼裏都沒有一絲一毫的好奇。
“真的。”
驚訝于辛月明的直白,孟世都愣了回神才答道,“你們不怕二十四橋對你們動手?”
“二十四橋?”辛月明心頭一震,面上卻不顯,“宋庭川什麽時候怕過二十四橋?”
孟世都點點頭,笑道,“也是,當年他都敢和乾主動手,又怎麽會怕他們。”
他知道事情的經過自然沒有什麽驚訝的地方,可辛月明卻是第一次聽說這件事。
“乾主上官雲,真的有那麽厲害?”
此刻對辛月明沒有什麽警惕心,孟世都沒有仔細去想辛月明的話語,回答道,“是厲害,只是當年聯合坤主和離主還不如宋庭川,說到底,還是你們家宗主最厲害。”
“也是。”
辛月明掩住眼底的情緒,擡眸看向前方不遠處木兮的背影,心底滿是複雜。原本以為宋庭川當初救大哥只是普通的報恩,可既然還有二十四橋的摻和,那麽他應該好好問清楚九年前的前因後果了。
森羅萬象,九年前辛家滅門的慘案,到底摻和了多少人進來?
擡起頭,蔚藍的天空之中,綿軟的白雲慢吞吞地飄着,靜谧悠閑。辛月明複雜的心緒好像被攪亂的線團,糾結在一起,再沒了以往賞景的心思。
作者有話要說:
辛月明終于開竅啦~~~啦啦啦啦~~~
我開心個屁,,,都沒人看,,,自說自話能力又增強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