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勇氣
明明只是半天的路程,硬生生被江芊芊拖成了一天半,江陵是敢怒不敢言,江水寒和江平則是因為明白江芊芊鬧脾氣,一路上倒也沒什麽人責備她。日落之前幾人終于趕到客棧休憩,五大世家一起讨伐合歡宗,剩下的路江平無法繼續陪伴幾人,只好叮囑江陵記得遷就江芊芊,不要憑一時意氣争執。
江芊芊此時已經沒了與江陵争執的心思,憂心忡忡地瞟向門外,每路過一個身影,她都會仔細辨認對方,只是每一次,都只會叫她失望。她這麽點小心思,江水寒又怎麽會不知道,卻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
其實拉着江芊芊回青山,并不是他的本意,或者可以說,那時的他熱血沖上了頭。與其說是想回青山,不如說,是希望辛月明當時可以叫住他,甚至跟他一起回去。等冷靜下來,後悔便湧上了整個心間,又酸又澀。
辛月明幾年沒有回過青山,沒有出現在他們面前,他不是想不出原因。可他一直不願意去思考這個原因,心裏總是會有那些希冀,不願意相信在辛月明心裏,他們并沒有想象中的重量。可能在辛月明心裏确實有他們的一席之地,但也不過是能夠站穩腳尖的大小。
江水寒眸子黯淡了些,心間的酸脹感越來越強烈,辛月明到底如何看待他,這點他連想一下都不敢去想。其實這樣分開,讓他自己冷靜一下,也許是個不錯的選擇。辛月明已經不再是以前的那個小師兄,他有了新認識的同伴,有了自己新的生活。在他心裏,青山上的一切不過是過去美好的記憶,緬懷可以,卻不可能重新再來過。
他對辛月明來說,也已經成為了過去。
“三師兄。”吃完飯人也散的差不多,江水寒身邊只剩下仍舊不肯放棄的江芊芊,她察覺到江水寒的恍惚,連忙關切問道,“你怎麽了?”
“我沒事。”江水寒勉強露出笑容,故作輕松道,“累了就去睡覺吧。”
江芊芊卻搖頭認真道,“別騙我。”
面上有些僵硬,江水寒道,“我騙你什麽了?”
“三師兄,在感情這方面我一直瞧不起你。”
江芊芊突然這麽開口,讓江水寒一時間啞口無言,垂首苦笑道,“是嗎?”
“你看你。”江芊芊滿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當年小師兄出了事,你就是這麽個要死不活的臉,現在小師兄不願意回青山,你還是這麽個要死不活的模樣,這麽幾年,還一點長進都沒有了?”
“我。”江水寒頓了頓,卻想不出反駁的話來。
“為什麽你每次都要等事情發生後才後悔?為什麽你每次都要這麽悲觀消極?難道争取一次對你來說就這麽難嗎?”江芊芊一口氣連珠炮,也不嫌累,深吸一口氣繼續道,“小師兄神經一向粗的很,你天天什麽想法都憋在心底,我們都看不出來,小師兄能看出來就見鬼了!”
“你就不能站在他面前,當着他面,明明白白說你喜歡他,你滿心眼裏想的都是他,不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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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要像個大姑娘一樣別別扭扭?就因為你以為他會拒絕你你就放棄了?這不過是你以為!無論什麽事都有成不成的可能性,一半的機會,你都不願意去争取嗎?”
江水寒苦笑道,“如果我真的這麽明明白白跟他說,你說,他會怎麽樣?”
江芊芊怔了下,認真思索着,突然就明白了江水寒的顧慮,“當你在說笑話。”
“你看。”江水寒無奈道,“這就是問題,我不是擔心說出來他會拒絕我,我最擔心的就是他不當成一回事。”
“找理由。”江芊芊一時找不到反駁的話來,只好別扭反駁道。
江水寒輕笑,拍了拍江芊芊的腦袋,轉身準備上樓。江芊芊沒有說錯,他确實沒有這個勇氣,剛剛不過是理由、借口,他已經失去過辛月明一次,品嘗過那撕心裂肺到說不出口的感受,再也沒有這個勇氣去承擔第二次結果。
“你就這麽放棄了?”江芊芊在他身後問道,“連再見他一面的機會都不願意争取?”
“不。”江水寒慢慢轉過身,朝江芊芊一字一句道,“我在等。”
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現在有多麽假。江水寒有些心涼,沒想到在不經意間,他也可以這麽不動聲色說假話。
“等?”江芊芊睜大了雙眼,不太明白江水寒的意思,“再等黃花菜都涼了。”
“在小師兄心裏,現在最重要的是什麽?”
江芊芊想了想,低聲道,“報仇。”
“所以我要等他報完仇。”江水寒輕聲道,“現在即便是把他捆上青山,他的心也不在我們這裏,何必呢?”
“就這麽等下去嗎?”江芊芊還是忍不住問道,“為什麽不能陪着他一起去複仇?”
“那你說,他為什麽不願意回青山,為什麽身份被識破也不願意找師父幫忙呢?”
“這。”
江水寒的雙眸帶笑,眼底卻蘊含着失落,他柔聲道,“小師兄現在靠的是無為宗,逍遙派再怎麽隐世,也不可能與魔教為友,公然與整個武林為敵。”
“他是擔心我們被他拖累。”
這不過是他自己胡謅的,卻真的讓他自己都差一點相信。
江芊芊聽着江水寒的話語,胸膛處有一塊像是被巨石壓着,越來越沉。一個可怕的念頭在她心底生根發芽,破土而出,甚至讓她顧不得思考,擡眼看向江水寒。
“三師兄,你說,小師兄他最後,還能回來嗎?”
江芊芊這一口無遮攔,讓江水寒全身的神經驟然緊繃,當初站在裂縫邊望着谷底的絕望感又重新籠罩在他的頭頂。
是了,他怎麽會想不到。
辛月明,已經不是青山上那個逍遙自在的辛二少爺,而是背負着辛家上下血債的無為公子。
他們還認定他辛月明是辛月明,其他人呢?
江水寒臉色慘白,呆愣了半晌,猛地轉過身,看他這模樣,分明是想就這麽走出去。反應過來的江芊芊連忙起身攔住他,吓得花容失色,拉着江水寒半天說不出話來。幸好江水寒并沒有強行反抗,被江芊芊攔住便站在原地,只是臉上那慘白并沒有完全消退。
江芊芊被吓得滿目淚光,好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顫着聲道,“三師兄,你別吓我啊。”
江水寒整個人都有些恍惚,奇怪地看着江芊芊道,“你怎麽了?”
見江水寒還有心情問她,江芊芊硬是将淚水逼了回去,努力鎮定道,“三師兄,我們回屋。”
“回屋。”江水寒皺眉,擡手掐着自己的太陽穴,“嘶。”他狠狠抽了口冷氣。
“三師兄。”江芊芊一時間沒忍住,淚花在眼眶裏打轉,她強撐着腦海中那根名為理智的弦,扶着江水寒道,“我們回屋。”
“芊芊?”
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心頭一跳,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過期待而産生的幻聽,扶着江水寒的半邊身子都僵住了。江芊芊猛地回頭看向門外,只見小師兄正笑盈盈的看着自己,身邊站着面無表情的木兮,還有一名面生的少年,正好奇的四處張望。
江芊芊剛想叫小師兄,可看見他臉上戴着面具,身邊還有那面生的少年,下意識将那一聲咽進肚裏。這時候江水寒也已經恢複了正常,他站直身子,朝辛月明與木兮點點頭。
“真是巧。”辛月明旁若無人的走到他們身邊,笑道,“我陪木兮去燕京,正好一道,大家路上可以做個伴。”
“好。”江芊芊搶在江水寒前面答道,“就這麽說定了。”
“恩。”
江芊芊這麽急迫,連木兮也察覺到一絲不對勁,她瞥了眼半張臉隐在昏暗中的江水寒,眸色略深。而身前辛月明一個眼神,分明是示意她清場。木兮冷哼一聲,還是按照辛月明的意思去做,她拉着少年朝樓上走去。
“你拉我做什麽?”少年擺脫不掉木兮,勉強回頭看向辛月明,“無為公子,你不管管?”
“你讓我管?”辛月明朝他一笑,道,“無為宗上下除了宋庭川就聽她的號令,你讓我怎麽管?”
少年被木兮扣着脈門,辛月明明顯不願理會他,只能乖乖跟着木兮上樓。邁上最後一級臺階,他側過臉,波光閃閃的桃花眸瞟向江水寒的方向,略微深了深。
江水寒?
江芊芊見那少年被帶走,連忙問道,“小師兄,那家夥是怎麽回事?”
辛月明并不回答,只是伸手趁江水寒還未反應過來時把住他的脈搏。他動作敏捷迅速,江水寒身上各處神經才回歸原位,被他這麽動作不由全身一震,可想抽回手時已經晚了。辛月明臉色變得難看起來,握着江水寒的手腕半天說不出話。
“小師兄。”
他那難看的臉色讓江芊芊吓了一跳,無形中江水寒與辛月明身邊形成了透明的結界,此刻仿佛只剩下了他們兩人,江芊芊根本插不進去。
“你習武一向小心謹慎,為何會走火入魔,留下這麽重的禍根?”
最終還是辛月明先開口,他眼神裏帶着緊張和擔憂,握着江水寒的手微微用力。江水寒的臉色太過蒼白,整個人如同冰雪塑成的娃娃般脆弱,仿佛他一松開手,面前這人就會消失在自己面前。
與木兮認識這麽久,基本的診斷辛月明還是能做到,第一眼看見江水寒時他就察覺到不對勁。握上江水寒手腕的同時,他心底那股擔憂驟然間放大了無數倍,可對上江水寒平靜的目光時,胸口好像被什麽東西粘住一般,封住了所有想往外湧的情緒。
現在的他,好像已經沒有資格關心他了。
他已經不再是那個辛家二少爺,青山上的小師兄,他還是那個江水寒,他們之間,隔着九年的時光。
辛月明下意識朝後退了半步,一種惶恐中帶着不甘的念頭竄過他的心頭。
不該是這樣的。但再不情願,這樣的結果,也是他自己造成的。
“我沒事。”
江水寒察覺到辛月明朝後退的動作時,臉色更白了幾分,他不動聲色地抽出自己的手,勉強笑了笑。
“只是沒注意,養養就好了。”
哪是養養就能好的!
江芊芊下意識就想朝辛月明解釋,卻被江水寒瞪了回去,只好憋着一腔話語站在一旁。江水寒這身內傷,大半原因必須歸結于辛月明。從裂谷回來後,江水寒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武學上,但心底有其他的執念,又怎麽可能真正專注。
走火入魔後,江水寒差點毀掉自己的根基,引發了小時候的病根,整個人猶如墜入冰窟,甚至心跳驟停,距離死亡只一步之遙。江湖用盡一切辦法,才讓江水寒恢複正常,但麻煩的是,江水寒的問題并沒有完全根治,偶爾還會發作,讓他痛不欲生。
雖然江水寒将江芊芊的話頭壓下,但辛月明把過他的脈搏,又怎麽可能會相信他說的養養就好。可江水寒分明是不希望他知道,他也不好再問。
“那你這幾天注意些。”辛月明故作随意地說道,“我還有事,先上樓了。”
說着,他也不等江水寒再說些什麽,就這麽徑自上了樓。江芊芊望着江水寒簡直急得渾身難受,她見不得江水寒這麽個溫吞的模樣,連忙叫住辛月明。
“小,,,”江芊芊頓了下,繼續道,“明天我們上路,你別睡過了頭。”
辛月明回過頭,朝江芊芊笑笑,“好。”說着,他的目光掃過江水寒,卻沒有見到江水寒有其他的表示,刻意忽略掉心底的失落,辛月明做了個回見的手勢,便不再看他,轉身離開。
見辛月明走遠,江芊芊連忙拉住江水寒,道,“三師兄,小師兄分明是擔心你,你怎麽非要把人家推開。”
“我不需要他的同情。”江水寒臉色終于紅潤了些,他輕聲道,“明明是要去合歡宗,為何他突然改變主意?”
被江水寒這麽一提,江芊芊想起那個不認識的少年,“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不知道。”江水寒擡眼看向樓上辛月明身影消失的方向,眸子裏閃過濃濃的憂慮,“只是燕京,是二十四橋的地盤啊。”
“二十四橋?”江芊芊聯想起之前的祈昊,還有他對辛月明無來由的厭惡,不由擔憂起來,紛紛擾擾弄得心頭難以平靜。明明是擔心,明明是憂慮,可她卻什麽都說不出口,最終只是輕聲道,“小師兄這是怎麽了。”
她看着江水寒深思的側臉,心頭紛雜,驀地就明白了江水寒的止步不前。這九年的時光,說長也不長,說短也不短,卻足夠拉開曾經最親近的兩個人,讓他們之間隔着看不清也數不清的屏障。
該怎麽邁出這一步呢?也許朝前邁一步,會讓他們距離更遠也說不定。但是不邁出這一步,可能這輩子都不可能再相遇。
江芊芊一雙眸子亮晶晶的,她拉着江水寒的胳膊,悄聲道,“三師兄,我們不回青山了好不好?”
“為什麽?”
“我們幫小師兄。”江芊芊認真道,“雖然他可能不需要,但是不做點什麽,我們會離小師兄越來越遠的。”
畢竟,誰也不知道辛月明會不會回來。
“好。”聲音輕地,連江水寒自己都聽不清。
作者有話要說:
好久沒寫,感覺好多設定都快忘了,,,我要好好回味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