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心有猛虎,(1)
001:有心栽花
001:有心栽花
無論如何,朱砂還是覺得那只女鬼的出現來得蹊跷。
關于晚間的那件事情,朱砂曾特別詢問過清荷,但看樣子清荷似乎沒有看到那只女鬼的跡象。清荷只說,她乃是收到了玲珑的消息,說朱砂夜游出行回宮的時間超過了平素裏的正常範疇,便前來保護朱砂的。卻誰想在朱砂平素裏經常會出現的地方卻都不見她的蹤影,情急之下便開始在宮中搜尋,竟然在白園看到了她。偏偏在白園的朱砂神情異樣,像是中了魔般連清荷輕喚她的名字都聽不見,清荷無奈,只得上前拍了朱砂的肩膀。
這麽說來,自己被那女鬼引向白園,乃是無法為外人道,便是道了,也道不清的事情了。朱砂皺起眉來,托着腮陷入思考。
“公主殿下,有心事?”瞧見朱砂這翻沉思的模樣,玲珑不免關切地問。
“哦,沒什麽。”朱砂急忙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自從得知玲珑乃是自己母親的乳母之女,朱砂待玲珑的感情便立刻升了一格,看她的眼光也像是看自家人一樣的愉悅。
玲珑如何不知朱砂的心思?當下便只是搖着頭輕輕笑,一邊替朱砂将上皇子孰所用的書包好了,一邊道:“公主殿下,而今後宮之內局勢微妙,公主可千萬不要再意氣用事了。”
“好!”朱砂點頭答應。
要她如何不能答應呢?
昨天因為她的疏忽,險些惹出大禍!而思及前段時日那楚雲王後與男人私通一事又連累了無辜的紫玉,每每想起,都令朱砂羞愧不已。而今朱砂能做的,便是老老實實的低下她驕傲的頭,在大商做個乖乖女,然後伺機将太子白澤拿下,以使得武昭國能夠平安、武昭國百姓能夠免于戰亂之苦,讓水雲順利地把小皇弟生下來。她朱砂此生,便也對武昭國無憾了。
玲珑看到朱砂這般乖巧的模樣心中大喜,打扮起朱砂來自然出格外的賣力。但思及朱砂方才與澈玉那只妒忌心超強的家夥發生沖突,玲珑又不敢将朱砂打扮得過于招搖,便只梳了一對月牙兒髻,梳下一排劉海兒,顯得那張精致的小臉兒更加的小巧,而發上則照例只別了兩朵芙蓉花兒。衣裳是淡淡的青蔥之色,好似水靈靈的芙蓉花兒綻放在初春的嫩芽之上,分外讨喜,清新卻不媚俗。
雖然心中努力要超着成熟的方向邁進,朱砂卻到底還是小孩子的心性,一路上蹦蹦跳跳,快快樂樂地跑在玲珑的前頭。出生在帝王之家,能夠有這等天真爛漫的個性實屬難得,玲珑望着朱砂這看似沒心沒肺的樂觀模樣,心中升起無限的感慨。她果真不知道那個遠在異域的武昭國之王,到底是怎樣保留住朱砂的這份純真,而沒有被權貴與政事的事俗所沾染的。卻哪裏知道,這乃是赤木為了遵守一句誓言而做出的十二年的努力。
“答應我兩件事情,你若做不到,那麽無論我天堂地獄都不會過得快樂。第一,永遠,讓這個孩子快樂。不要強加給她讓她不快樂的責任,不要強迫她做不喜歡的事情。第二,找一個女人,幸福的活下去,找到了之後,便永遠不要再提起我的名字和關于我的任何事情。孩子也好,你也好,都忘了我……”
那個被诩為四國之中最俊美的君王緊緊抱住了那纖細而柔軟的嬌軀,痛不欲生。
或許世人,包括那個總把笑容挂在臉上的可愛郡主都不知道也不理解,為什麽一位大商國最美麗的女子抛下半世榮華都要與之私奔的小國之君,為何在她剛剛仙逝不到三年便娶了新妃,并且在他畢生之後,再沒有提到過她的名字和有關于她的半點事情。
是真的,愛可以挂在嘴上,也可以藏在心底。
就快要走到皇子孰,卻遠遠瞧見幾個小太監和一隊侍衛正守在那裏,看到朱砂與玲珑的身影,便有一名小太監急急忙忙地奔了過來。有道是做賦心虛,朱砂看到這隊侍衛唬得一臉的笑容立刻凝固,那原本歡快的腳步也陡然頓在了那裏。玲珑的心裏便更加的忐忑,急忙走上前來,護在了朱砂的身前。
但見那小太監匆匆忙忙地跑過來,上氣不接下氣地給朱砂行了一禮,道:“公主殿下,您還是別往前走了,今日的課絕對是上不了的,禦花園裏又鬧起了‘黃患’,恐怕要正經折騰一陣子方才罷休。”
“黃患?”朱砂一聽不是因為昨日自己的行蹤被侍衛發現而進行的盤查,便立刻放了心,不由得好奇問道。
“公主殿下許是頭一回聽說,”那小太監道,“這‘黃患’乃是指一種了不得的大黃蜂,不曉得從哪裏來的,看到帶黃色的東西就要撲上動一通亂蟄。被蟄到的人輕則腫脹,疼痛,重則有中毒之狀,甚是可怕。想來這‘黃患’卻已然是三年不曾出現了,誰想今年卻又卷土重來。這不,今兒早上李太傅李大人只因挂了條殿下親賜的汗巾,便被幾只大黃蜂狠狠蟄了幾下,弄得滿頭是包,剛兒被扶着回去了。這會子正有‘柄玉坊’的公公并侍衛一同尋找這大黃蜂的巢穴,公主殿下您快回避罷。”
“喲,還有這等事?”雖然表面上朱砂的表情十分的驚訝,但那雙爍爍生輝的眼睛卻出賣了她幸災樂禍的心理。玲珑拉了拉朱砂的衣角,示意朱砂離開。雖然很想去瞧瞧熱鬧,但是才剛剛許下諾言要做乖乖寶的朱砂,實在不好意思立馬便把諾言丢在腦後。只得一步三回頭地瞧着那些正忙着搜尋的隊伍,心中無限遺憾。
“看起來,今日恐怕是要待在‘醉芙軒’裏無所事事一天了。”朱砂嘆息道。
“瞧您,不是今兒早上還說不願意到皇子孰來上課的?”玲珑又好氣又好笑。
“可是這皇子孰好歹還是個熱鬧之地,回去,咱們又能玩什麽呢?”朱砂有些沮喪。
繞過禦花園中那一樹樹開得正盛的茉,莉花兒,卻聽到前方傳來一陣陣馬蹄聲響。朱砂好奇地擡頭望過去,卻一下子歡喜雀躍起來。
但見那急疾而來的乃是在幾名侍衛簇擁下的一匹淺灰色駿馬,四蹄如雪,身上有着白色的斑紋,好像朵朵梅花綻放般。而馬上的人一襲白袍,繡着紫色的繁花,腰間系着玉帶,翩翩然然,意氣風發。明亮的眼眸似晨星般令人心醉。
“朱砂?”看到朱砂,馬上之人先是微微一怔,緊接着便露出了欣喜笑容,勒住了馬兒。
“澤哥哥!”朱砂歡快地奔過去,在白澤的馬前,伸出手去摸這匹漂亮的駿馬。這匹馬兒似乎并不讨厭朱砂,它輕輕地張合着鼻孔,細細嗅着朱砂的味道,然後溫順地用鼻子碰了碰朱砂。
“咦,落雪竟然喜歡小朱砂。”白澤看到自己的愛馬能夠向朱砂示好,感覺到十分稀罕,“落雪是純種那罕那戰馬,脾氣十分暴躁,極少有人能夠讨它喜歡。”
“喜歡馬的人,通常都能被馬所喜歡。”朱砂輕拍着馬兒。她如何不知道那罕那戰馬?人人都道武昭國國君是個喜歡舞文弄墨的秀才式人物,治國也崇倡以文治道。卻不知道這赤木還最喜歡收集各式名馬,騎馬狩獵是他最喜歡帶朱砂做的娛樂。赤木卻常常對朱砂道:“人的野心和鋒芒,都應像箭一樣,要收在箭筒裏,斂其鋒利方能以奇制勝。武昭國乃是小國,斷然不可因一時好勝心切而露出鋒芒,只恐惹來大禍。”在這一刻,縱然朱砂的心裏對這位完美的俊美太子傾心不已,但她還是選擇了遵從父王的教誨。
揚起臉來,朱砂笑着問白澤:“澤哥哥這是要到哪兒去?”
“要去城南的獵場。”白澤道,“聽說今日又鬧起了‘黃患’,小朱砂也不去上課了?”
“是哦,”朱砂烏溜溜的黑眸微轉,露出沮喪表情,“都不曉得要怎麽打發這一天。”
白澤瞧了瞧朱砂臉上的沮喪與無趣,只是微微地抿了抿嘴巴,終是笑道:“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城南玩玩?”
“真的?”雖然答案正中下懷,朱砂卻依然按耐住了歡呼的沖動,目光爍爍地擡頭問道,“我可以嗎?”
“可以。”白澤點頭笑,“只不過,今日去乃是為了巡視獵場,說不定會竄出來什麽野豬野狐的,小朱砂會不會怕?”
“啊?”朱砂的小臉微微滞了滞,道,“還會有野豬?”
朱砂的驚恐模樣讓白澤大笑出聲,明朗的笑聲,和充滿了笑意的五官都讓他像太陽般溫暖耀眼。
“太子殿下,您就不要吓唬朱砂公主了。”倒是白澤的近身小太監木茗笑着說道,“公主殿下,您也自不必害怕,我們家殿下的箭術一流,豈會容朱砂公主有一絲一毫之傷?您呀,自管放心地跟着去玩。”
朱砂的臉上泛起淡淡的紅暈,她點了點頭,然後用似乎崇拜的目光看向了白澤。
這小小的人兒目光明亮,白澤的心中一柔,聲音也極為溫和:“小朱砂可會騎馬?”
朱砂微微一頓,然後搖了搖頭。
白澤坐直了身子,朝着朱砂伸出了手:“來。”
002:接二連三
望着那只朝着自己伸出的手,修長而寬厚,充滿了溫和與溫暖。
心中是止不住的雀躍與激動,朱砂的手慢慢地伸過去,卻又不知為何畏縮了一下。不知道是出于怎樣的心裏,朱砂竟然快速地回過頭去瞧了一眼玲珑。但見身後的玲珑臉上早就綻開了花一樣的笑容,朝着朱砂用力地點頭。朱砂這才相信眼前的一切不是作夢,歡歡喜喜地握了白澤的手,那只手有如想象中那般溫暖而有力,緊緊地握住了朱砂的,惹得她一陣心跳加速。
順着白澤的力道,朱砂縱身跳上了馬兒,端坐在了白澤的身前。
身後便是那個讓朱砂一見傾心的人,這一刻朱砂恍若在夢境裏游走,美好的有些不像現實。
“坐穩了?”白澤的聲音就響在朱砂的頭上方,他說話的時候,吹起了朱砂的碎發,有點細細密密的癢,落在心裏。朱砂莫名的就紅了臉,輕輕地點了點頭。
“出發!”白澤抓住缰繩,用力地一甩,馬兒嘶鳴,調轉方向的一瞬間,朱砂看到玲珑悄悄地朝着自己揮手。她的臉上散發着興奮的光彩,顯然她與朱砂一樣,對這突如其來的幸福感覺到驚喜。朱砂朝着玲珑眨了個媚眼,然後美滋滋地與白澤一并離開了。
那木茗瞧見了自己主子的臉上亦挂着開心的笑,便不由得也悄悄地露出了個了然笑意,伸手招呼着那些侍衛,一并快馬策鞭跟上了白澤。
奔出皇子孰不遠之處便遠遠看到了皇宮的角門,想來這白澤的出行也并不都走正門,朱砂正心情大好地瞧着這禦花園的景致,視線卻不知不覺地撞上了一個足以令朱砂的小小幸福消失殆盡的“東西”!
――那只身着白衣的女鬼。
她就躲在一株低垂下重重絲縧的柳樹下面,探出半個身子,一瞬不瞬地盯着朱砂瞧。那一頭長長的黑發襯着慘白的臉,只露出一半血紅的唇和黑到幾乎看不見眼白的眼。她扶着樹幹的手幹枯而瘦弱,似乎只剩下了骨頭和皮膚,瞧見朱砂那錯愕的表情,這只女鬼微微地勾了勾紅唇,露出無比詭異地一笑。
朱砂的背,立刻襲上了層層的冷汗。
馬兒飛快地跑過去,朱砂卻依舊回頭瞧着那女鬼。而那女鬼,卻也一瞬不瞬地與朱砂對視,直到朱砂被帶出皇宮。
那只女鬼……朱砂的身體随着馬兒的起起落落,但她感覺自己的心也都跟着微冷着打起了冷戰。那只女鬼,如果說她第一次的出現只不過是因為與朱砂的萍水相逢,但是上一次和這一次呢?難道朱砂是被她盯上了麽?
縱然朱砂并不是個膽小的婦女娃娃,但接二連三的遇到這個詭異的女鬼,卻不得不讓朱砂有些忐忑。
她是想要對自己說什麽,還是想要提示自己什麽?
朱砂皺着眉,細細地想了想,卻摸不到半分的頭緒。
“在想什麽?”白澤溫和的聲音傳來,朱砂這才發現自己已經整個人都貼在了白澤的身上,而随着白澤說話時胸膛微微的震動則傳遞着這個溫和如水的男人的體溫。朱砂的心裏一驚,剛剛想要直起身來,卻又突然覺得這個姿勢還蠻舒服的。最起碼,慢慢滲入心靈的溫暖能夠驅趕方才心中的寒冷。所以這會子的朱砂便懶洋洋地耍賴靠在了白澤的身上,笑嘻嘻地說道:“我在想呀,其實騎馬也是個蠻有趣的事情,我就這樣坐着,也蠻舒服的。”
木茗偷偷地掩着嘴巴笑,悄然瞟了眼白澤。這白澤卻沒有想到朱砂腦子裏裝的竟然是這等小聰明,當下便也忍俊不禁地笑了。
就在朱砂為自己的小聰明洋洋得意的時候,她所依靠的溫暖“大山”突然間抽身離開,重心失衡的朱砂猛地跌了下去。
“哎呀,救命!”朱砂給唬了一跳,拼命地掄着胳膊,卻還是難免掉下去的悲慘。就在她眼看要跌落在地的時候,白澤卻穩穩地接住了朱砂。
“哎喲,吓死我啦!”朱砂像八爪魚一樣地緊緊粘住白澤,還不忘伸出手來拍着自己的胸脯籲氣。
“哈哈,小朱砂,怎麽每次你都要像小魚一樣粘在我身上?”白澤半擁着朱砂,笑道。
每一次……朱砂微微地怔了怔,随即想到自己與白澤初見的時候,就是整個人都纏在他身上的,而且似乎還……親了人家的脖子。
臉“騰”地紅了起來,朱砂急忙慌裏慌張地從白澤的身上掙脫下來,跳到一邊兒。她的臉又紅又燙,好像剛蒸出鍋的大饅頭,還在“哧哧”地冒着熱氣。白澤瞧見朱砂這般樣子,便自知自己的玩笑開得有些不妥了,當下便溫和笑道:“好了好了,我不取笑你便是。不過想來,初次見小朱砂時,我便瞧出了你有幾番模樣是像紅菱郡主的,所以才會與你共乘一車。想來,竟然也是一個多月前的事情了。”
“是真的?”朱砂到底是個孩子,聞聽白澤這樣說,倒是想起了初見白澤時,他确實是朝着自己的模樣怔住了。這或許就果真是冥冥之中的緣分了。
朱砂抿着嘴巴,笑得燦若明霞。
“太子殿下,公主殿下,馬上就到城門口了。”木茗眼見着這對情感微妙的人兒打情罵俏得正歡,雖然不忍心打斷,卻也不得不盡他身為一個稱職奴才的本份提醒。
白澤這才恍然大悟地拉朱砂上馬,朝着城門方向奔去。
還有正事要辦,可是斷然不能耽擱的。
朱砂端坐在白澤的身前,盡心盡力地感受着這小暧昧帶來的幸福感覺,卻恍惚間想起了那個第一個與自己産生這般親密接觸的人來。那時候,朱砂也是這樣坐在馬上的罷?那個人,就坐在自己的身後,他的體溫熾熱,像是他的人一樣,霸道而狂熱……
壞了,我在想什麽!
朱砂像在夢魇中突然間驚醒般地,被自己竟然能這樣走神而唬了一跳。怎麽會在這個美妙時候想起那種大熬風景的掃把星!朱砂用力地甩了甩頭,想要把那個讨人厭的家夥甩到腦後去。
然而偏偏在這個時候,朱砂聽到了前方傳來了陣陣的吵嚷之聲。
“發生了什麽事情?”白澤停下馬來,皺起眉頭。
城門口正擁着一隊身着青色衣衫的士兵,與守城的士兵對持,而正在吵嚷的,卻是女人的高昂之聲。
“去看看。”白澤問道。
“是!”木茗得令奔去,不多時便急急忙忙地跑了回來,道,“回太子殿下,那是冰藍郡主與她的部下,正鬧着要出城呢!”
冰藍郡主?
朱砂的神色一凜,怎麽會是這個女人?不是說白石要留這些外使們在京城多住些時日麽?怎麽她這會子就堵在城門口鬧了?
感覺到身後白澤身體已經緊繃了起來,還不待朱砂轉頭去看,白澤卻已然策馬奔向了那正在起了争執的人群之中。
“太子殿下駕到!”縱然攔住自己的主子已然來不及了,但木茗卻很聰明地扯着嗓子吼開來。那正亂哄哄擠在一處的人群立刻就安靜了下去,朱砂看到那群青衣士兵分部分開,讓出一條路來。冰藍郡主身着青色八蟒青銅铠甲,系着紅色披風,頭戴青色頭盔,一雙狐媚眼眸裏盡是怒意,燃燒的火焰般瞪着策馬奔來的白澤。
“将軍。”在冰藍郡主的身前勒住了馬兒,白澤卻并沒有下馬,只是淡淡地打了個招呼。
“澤兒。”冰藍郡主雖然為臣,卻并沒有給白澤見禮,只是勾起唇角,笑道,“你這位太子殿下倒是好有興致,騎馬還不忘抱得美人歸。”
朱砂的臉立刻便紅了起來,心中的不快頓時升騰起來。這死女人真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難道她以為她是個本性淫,邪的東西,別人也都像她一樣麽?
大概是感受到了朱砂的不快,白澤板起臉來,冷冷說道,“将軍,這位是紅菱郡主之女,也是我的表妹,朱砂。”
“朱砂?”冰藍郡主的眼中閃過一絲精芒,深深地瞧了眼朱砂,道,“是紅菱兒的女兒,武昭的郡主?”
朱砂沒有說話,只是用一雙黑白分明的靈秀眼眸盯住了冰藍。
“呵,呵呵呵呵……”冰藍郡主自然知道自己并不是一個受年輕女人待見的主兒,但對于朱砂的這種眼神卻也未見得有多厭惡,只是像看到有趣的事情般哈哈大笑,待到笑得夠了,便再沒有看朱砂一眼,只是将妩媚眼睛瞄向了白澤,道:“澤兒,按輩分,按着我與你母親楚雲王後的交情,按着我紮藍家族與你們莊家的情誼,你當叫我一聲姑姑。”
“将軍,我乃大商國的太子,你是大商國的臣子。這大商國不是誰家的,也不是按着誰的輩分來論資排輩,上有王,下有律典,你可明白?”白澤卻根本不買這冰藍郡主的賬,聲音沉穩而冰冷,卻将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
不溫不火的話,讓朱砂禁不住在心裏為白澤喝彩,瞧瞧,這才是真正有水平有頭腦有內涵的男人!這才是一個天生具有王者之風的風度!朱砂的眼睛因為對白澤的崇拜而爍爍生輝,瞧着冰藍的眼神裏也有着掩飾不住的得意和玩味。
你這個不知分寸不懂禮法的女人,還能有什麽把戲?
003:解氣(上)
白澤的一番話,已然在提醒冰藍郡主注意與領導說話的分寸,并且将那刻意拉關系套近乎的不良思想到底扼殺在搖籃之中。這冰藍郡主哪裏聽不出白澤話裏的意思?當下便冷起一張臉來,既惱怒又憤然地盯住了白澤。
攸地,狐媚的笑容出現在了冰藍郡主的臉上。
“太殿下,臣失禮了。”這“太子殿下”四個字,卻是她咬着牙擠出來的,雖然聽起來有點別扭,但好歹是證明這冰藍郡主不是個看不清眉眼高低的梗瓜。
白澤點了點頭,臉上的表情大有“儒子可教”的含義,把個冰藍郡主氣得七竅生煙。
“将軍何不回到別院休憩?”白澤瞧了一眼那群身着青衣的士兵,臉上卻是一副關心臣子的寬和。
“臣是想出城透透氣。”冰藍郡主說着,抖了抖身上的披風,卻若有意若無意地露出了腰間的佩劍。
“大膽!”身為太子白澤近身太監的木茗早已然忍不住了,當下便怒喝道。
冰藍郡主面色未改,只是緩緩地挑起眼,瞧向了木茗。眼波流轉,風情乍洩,妩媚之中,卻已然透出了冰冷的殺機。自那些青衣士兵裏,大步走過來了一個人,看似不急不緩,卻只是幾步輕躍,便到了冰藍郡主的身邊。
青色的長衫飄逸出塵,銀色的面具下,一雙若黑眸有若寒潭。那緊緊抿在一處的淡桔色的唇,向世人昭示着他的堅毅,也提醒着挑戰他耐心的人,這并不是一個好惹的角色。
青雲。
朱砂的心微微的一動。她如何不知道這輕薄的銀色面具包裹着怎樣一張傾國傾城的容顏?只是,他卻又為何與這冰藍郡主相伴?
大概是感覺到了朱砂的糾結與疑惑,青雲的視線轉向朱砂,與她的目光相遇。
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朱砂感覺到自己的呼吸都滞了一滞,那雙黑眸是曾經見過的罷?那眼中分明湧動着洶湧的波濤,和欲言又止的訴說。朱砂的心頭立刻有紛繁的思緒洶湧而來,沖擊得她有些搖搖欲墜。
輕輕牽動了淡桔色的唇,青雲移開了他的目光。
“将軍,我覺得你這并不是一個明智之舉。”白澤卻根本沒有把冰藍的放肆放在眼裏,他輕輕地笑着,依舊有如春風般和煦,“殿下深知外使們在塞外習慣了騎馬狩獵的生活,已然吩咐我前往城南的獵場巡視,兩日後将與各位外使一并狩獵。想來,自從十年前立國初與大家一并策馬圍獵,父王已然很久沒與大家享受狩獵的樂趣了。”
白澤的語氣十分溫和,像是在勸說冰藍郡主陪着上了年紀的白石玩一會似的,“想當初,紮藍大公的射術何等高明,便是而今,殿下提起也常常思念不已,不住嘆息。若是冰藍郡主那日射術出彩,占了噱頭,相信父王大悅,會有千金相贈呢。”
冰藍郡主的臉上出現了些許的動容,她望向白澤的眼睛猶疑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朱砂細細揣摩着白澤話裏的含義,竟然也明白上了七八分,不由得對白澤的王者風範暗暗嘆服。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白澤在暗示冰藍郡主,身為紮藍大公之女,乃是各外使的領袖人物,若是她能夠起好帶頭作用,讓白石龍顏大悅,到時候便是削弱外使的權利,也會特別照顧于她。
見好就收,才是真英雄。
冰藍郡主的臉上立刻漾出了笑容,點頭笑道:“如此,甚好。正好本将軍最後手癢得很,城南圍獵,定要獵些上等的獵物來!”
白澤贊賞地點頭:“既是如此,還請将軍回別院休憩罷。”
冰藍郡主回過頭,瞧見了一臉小人得志的守城士兵們,雖然心裏又湧起了一陣不甘與憤然,但卻又不好說些什麽。只得拉着臉,招呼青衣士兵們随着她離開了。
這個女人,還真是難搞定。
朱砂無聲地嘆息,太好強和強勢的女人,或許注定不會太心甘情願地妥協罷,不論她能不能夠顧全大局。相信這冰藍郡主不會就這樣善罷幹休的……
擡眼,卻看到冰藍郡主在轉身之前,深深地瞧了眼朱砂。那眼神像是在笑,又像是含着厭惡與憎恨,朱砂有一種自己被人捉住帶走三魂七魄的悚然感覺,汗毛都禁不住地豎了起來。直覺告訴朱砂,這冰藍郡主比那個盯住了自己的“女鬼”可怕上不止千倍萬倍。
只顧着看冰藍郡主,朱砂卻沒有想到還有一雙眼睛在深深地看着自己。
朱砂。
青雲在心裏默默地念了一遍這個名字,他念得很慢,似是在回味着名字裏蘊含的美妙韻味。從來沒有人看到過的柔和弧度出現在他的唇角,可是他卻依舊轉過頭去,跟在冰藍郡主的身邊,大步離開。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看到白澤策馬而來,那些守城的士兵們全部躬身下拜。瞧着這跪了一地的人,朱砂突然産生了一股子萬人之上的感覺。這跟她在武昭國被百姓朝拜完全不同,現在的她,是在最為鼎盛的大商國,而且,是緊緊依靠着一個讓自己傾心不止的俊美男子。他們都是在朝拜他的,朝拜他的驕傲和他的至高無上,朱砂就坐在他的身前,她的背輕輕地貼在他溫暖的胸膛之上,他們就這樣緊密的聯系着。
會有一天,他成為她的王麽?朱砂覺得自己臉上的血管都在跟着心跳一起緊緊張張地跳,看到有些士兵好奇地擡起頭,用暧昧不清的眼神看着自己和白澤。朱砂的一顆心,跳得更厲害了。
“從明日起,加強守衛。”朱砂聽到她傾心的未來國儲語氣堅定地說道,“若再有外使企圖出城,立即禀告兵部尚書劉大人。”
“是!”士兵們的應和響亮而有力。
回到“醉芙軒”,這些小妮子們便飛撲過來,争着問朱砂今天跟白澤玩得如何。
朱砂紅着臉兒,支支吾吾地,也不該說些甚麽。越是不說,便越是有貓膩,這些正值思,,春期的小妮子們興奮異常,個個兒眼睛裏大放異彩,相信已然窮盡了想象力把能猜到想到的都YY個遍了。
好歹有玲珑這個能壓住事兒的,當下喝令住了這些逾越了主仆分寸的小蹄子們,這些如夢方醒的妞兒便急忙扶着朱砂走入宮裏,該放熱水的放熱水,該捧花兒的捧花去了。
朱砂好容易安靜下來,便一屁股坐下,接過來玲珑端的茶,掀開杯蓋趕着漂浮上來的茶葉。不經意發現玲珑也在用帶着笑意的眼睛瞧着自己,,朱砂的耳朵和脖子都開始紅了。她挪了挪身子,給了玲珑一個北影,烏溜溜的黑眸輕轉,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水。
肌膚相親。
那樣緊緊的挨着,那麽溫暖的感覺,已然讓朱砂醉了。
勾引一個即将上位的國儲并不難,難得是勾引對象既英俊又完美,何樂而不為?
就這樣幸幸福福地洗了個澡,幸幸福福地吃了飯睡了覺,第二天一早,朱砂還感覺自己幸幸福福的、快快樂樂的。
“喲,果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我們公主殿下呀,這一夜之間便變成了朵綻放的桃花兒,怎麽看怎麽粉嫩水靈。”綠玉瞧着被玲珑打扮得妥帖了的朱砂,拍着手笑。
“亂講。”朱砂嗔了一句,臉上卻無論如何也做不出生氣的表情。她瞧向鏡子,看到鏡子裏身着淺粉色飛蝶穿花長裙的自己果然粉面桃花,目光明亮,臉上的笑意總是像遮不住般綻開點點粉香。也難怪綠玉那小蹄子會有這一說,朱砂有些不好意思去看自己,只是轉過頭,但轉過頭,卻看到了這些妞兒們笑嘻嘻的臉,使得朱砂有些局促不安起來。
“好了,都忙自己的去。”玲珑輕喝,那些小妞兒們便急忙四下裏跑開去,玲珑無奈地笑笑,轉過頭對朱砂道,“公主殿下,我們走罷。”
朱砂點了點頭。
雖然皇子孰可不用上了,但是那楚雲王後的“雲香殿”卻不可不去。越是小氣的人越看重禮節,這是朱砂自己總結出來的。所以這套禮節上的東西自是不能省的,朱砂與玲珑兩個,就這樣神清氣爽地走着。穿過禦花園之時,玲珑突然有些緊張地站在了靠近禦花園的一側,用身體擋住了朱砂。
“玲珑,怎麽了?”朱砂有些詫異玲珑為什麽調換位置,玲珑笑道:“不是說正在鬧什麽‘黃患’麽?都傳言說那惱人的大黃蜂厲害得緊,奴婢倒是怕吓到了公主殿下。”
大黃蜂。朱砂突然想到到了那小太臨所形容的,卻實在無法想象一向以古板嚴厲著稱的李太傅滿腦袋大包的情景,想來,一定讨喜得緊。朱砂的臉上不知不覺間露出了幸災樂禍的笑,周圍已然有了三三兩兩前往楚雲王後那裏請安的宮妃,朱砂自然不想被人瞧見自己這滿臉笑容。然而即便用袖子掩住嘴巴,卻還是難免溜出了一聲“嘿”。玲珑唯恐被人瞧見自己主子的這般行徑,急忙拉了拉朱砂的衣袖。
朱砂的笑意還不待收斂,便聽得前方有一個細細柔柔的男子之聲輕笑道:“公主殿下安好。”
這聲音一聽便是男人的聲音,只是聽起來當是十分年輕的,而且低低沉沉,還有點柔軟,甚是好聽的樣子。
004:解氣(下)
這樣陰柔的聲音,卻是朱砂頭一回聽到的。她擡起頭來,看到不遠處有一個小太監,正雙手抱着個拂塵,笑眯眯地站在那裏。
看到朱砂瞧自己,這小太監便深深地行了一禮。朱砂瞧着他,未免有些眼生,但見這小太監大約也就十七八歲年紀,一張俊面白皙如玉,細長眉眼微眯,好似天生的一雙彎月笑眼,唇紅齒白,笑意盈盈。雖然他身上穿着的衣裳與其他太監無甚區別,但眼前的這小太監卻像鶴立雞群的白鶴,怎麽看都讓人覺得順眼。
“你是?”朱砂奇怪地問他。
“回公主殿下,奴才是端王爺的近身太監,名喚藏蘭。”那小太監笑着說道。
藏蘭……朱砂細細地品味着這名字,只覺這名中隐約透着一股子忍隐的韻味,倒是不俗。只是這小太監自稱是白隐的近身太監,自己卻為何從來都沒有見過他?而這家夥身上竟然帶着一個拂塵!雖然來大商并不很久,但朱砂也多少了解了一些大商皇宮之中對于品級劃分的繁冗和複雜。不說別的,單說這拂塵,朱砂所見過的太監裏,就只有那個瘦高的司事太臨永安公公手裏捧過拂塵。難道說,這個年紀輕輕的藏蘭也是個品級不低的人物?然而他不是說自己是白隐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