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金魚霧霭10
魏臨風看出她的窘迫, 沒直接點破。
那一堆書他當然認得, 事實上，他的家裏也有同樣的一個系列, 被好好保存在書架裏。
在原作者這兒竟然是放在櫃子裏落灰。
——要不怎麽說必須跟偶像生活遠一點呢, 太容易幻滅。
魏臨風早就不報什麽希望, 他假裝沒看見那套書, 直接拿着箱子問：“就這個？”
千濑連連點頭：“嗯嗯嗯。”
魏臨風一手按着書，一手拿着箱子, 幹脆利落地一抽。
碩大的行李箱就跟一本書似的被輕松抽了出來。
抽出來的瞬間, 櫃子裏傳來書落下的聲音, 同時響起的還有魏臨風的一聲悶哼。
箱子失去支撐般掉下來，又在掉下來之前被魏臨風堪堪托住，穩穩放在地上。
“很重嗎？”千濑看他皺眉，立刻問道。
魏臨風：“還好。”
他打開箱子，看見裏面又是兩摞書。
這次是404老師的書, 千濑感覺看見了捂住馬甲的希望。
演技非常浮誇地說：“哎呀，404老師的書, 放我這兒都忘記了。”
魏臨風：“嗯。”
Advertisement
“說起來你是明謀老師的粉吧？”千濑說，“上面還有一套是明謀老師的書, 當時一起送過來的。”
“……嗯。”魏臨風低低的笑了一聲, “我家裏有。”
千濑：“哦哦。”
臉上的笑容分明愈發燦爛了。
太好懂了，魏臨風又嘆口氣, 忍不住伸手想搓一下她的腦殼。
寬厚的手掌在碰到她的劉海之前停了下來。
魏臨風總算想起來自己剛剛摸過滿是灰塵的箱子, 站起來去廚房洗了手。
回來時手裏拿了塊濕水擰幹的抹布, 蹲下來幫她擦行李箱。
千濑連忙伸手：“我自己來啦。”
“你去收拾東西吧。”魏臨風擡眼，視線掃過她的指尖，“拿這麽大箱子，你要帶多少東西？”
“噢噢，對哦。”千濑聞言才反應過來，連忙去收拾自己的護膚品和衣服。
魏臨風把箱子擦好，靠在牆邊。
他拿着抹布到廚房，洗幹淨放在一邊，又洗了洗手。之前護手霜黏黏糊糊的感覺，這麽洗了兩次，已經完全洗完了。
可能這種糙糙的感覺才适合他，而像千濑那樣的小姑娘，那雙白嫩柔軟的手，就不應該碰冷水，碰洗潔精。
魏臨風擦幹手，走出廚房。
千濑在衛生間收拾她的瓶瓶罐罐，弄得哐裏哐當的，魏臨風聽着這聲音都覺得嘴角忍不住上揚。
他站在門口擡高聲音說了句：“我先走了。”
“好呀，你快點收拾東西。”千濑說，“我們今晚就出發。”
魏臨風一愣：“什麽？”
“爬山不就是要一大早爬上去看日出嗎？”千濑說的理所當然，“好啦快去，我收拾好就在樓下等你。”
“……”
半晌，魏臨風才又低低地說了聲：“好。”
他從不做這種沒有計劃的事情。
說幹就幹，憑着一股子沖勁，說得好聽是毛頭小子，說得難聽點就是沒頭的蒼蠅。
但看着千濑興致勃勃的樣子，忽然又覺得，沒頭沒腦到處亂撞的感覺好像也不錯。
千濑平時宅，自己也懶得收拾，但真的收拾起來動作利落，井井有條，很快把自己的大箱子裝得滿滿當當。
她還不忘拿文件袋把畫稿都裝上。
昨天熬了一個通宵，其實工作進度趕超了不少，而且出去玩就算帶上了這些東西，也十有八九不會工作。
做不做是一碼事，帶不帶就是态度問題了。
千濑把畫稿和文具袋放好，帶上換洗的衣服，這一次還順手帶上了在家吃灰很久的相機。
箱子很重，好在滾輪利索，輕輕松松推到電梯口。
電梯在7樓停下，千濑還以為魏臨風收得很快，已經把東西準備好，誰知道電梯門一開，小孫站在門口跟她四目相對。
小孫的視線在千濑的箱子和千濑的臉上來來回回好幾次，眼睛瞪得老大。
電梯門緩緩關上，小孫才反應過來，一把按住電梯門，笑呵呵地邁步走進來，按了B1。
千濑跟他揮揮手：“晚上好呀。”
“晚上好。”小孫說，“你跟隊長一起出去旅游嗎？”
千濑：“對呀。”
小孫笑得像是自己的親爸爸終于找到了一段完美的黃昏戀一樣欣慰：“好好好。”
千濑：“……”怎麽感覺有點惡寒。
小孫又說：“好好照顧隊長。”
千濑心裏頓時湧起一股強烈的正義感和社會責任感，她看着小孫，認真地說：“我會的。”
“隊長遇上什麽事兒都硬抗。”小孫說，“這次受傷也是，讓他多休息幾天偏不要……”
千濑一怔：“什麽？魏魏受傷了？”
“對啊！他沒說嗎？魏——”小孫重複到一半，硬生生地改了口，“魏隊長這次出任務的時候負傷了。”
心裏默默抹了把汗。
魏魏……這是什麽可愛又少女的稱呼…………
這種精彩的事情一定要拿到隊裏去說一說……
小孫這麽想着，已經點開了支隊幾個好朋友的私人小群，偷偷摸摸地在裏面發消息。
［09孫：你們曉得，魏老大的小女朋友叫他什麽嗎？］
［17楊：老大？］
［23李：老哥？］
［13張：……老爸？］
［17楊：……］
［23李：……］
［09孫：……張麻花兒很有想法。］
［09孫：她叫他……魏魏。］
群裏安靜了幾秒鐘，緊跟着就被無數的“哈哈哈哈”給刷了屏。
此時此刻，魏臨風還不知道，自己的一世英名就這麽毀于一旦。
小孫還在繼續賣隊長：“老大腰上有傷，最好別讓他拎重東西什麽的。”
千濑聽完心虛得要死：“好，我記住了……”
小孫看她的樣子，內心無比感動：天哪，這小姑娘小小年紀就這麽會疼人，已經開始心疼隊長了！
腦補過度的小孫連忙安慰千濑：“沒事兒，也不是特別嚴重，被打了一下而已，沒見血，你看隊長都沒休假……”
千濑：“……好。”
小孫嘆息道：“老大什麽事兒都擋在我們前面，什麽都做得好，無所不能……”
他又吹了一波魏臨風，就跟千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一樣，言語之間滿滿的都是欽佩。
不過在他們走出電梯以後，千濑站在樓下等魏臨風，小孫在她身邊來回踱了兩步，有些局促不安地又補充了一句：“老大根本沒有要我們擔心的地方，但是我們就是很擔心他……你明白嗎？就是那種……”
聽說小孫辦案子的時候也是個雷厲風行的大男人，私底下見到他卻總是這幅婆婆媽媽的樣子。
千濑忍不住笑道：“我明白的。別擔心啦，我會好好照顧他的。”
她以為是出去玩的事兒，小孫卻把這句話當成了“照顧一輩子”的諾言。
兩個人跨服聊天将近半小時，魏臨風才背着包從電梯走出來。
他看見小孫還在這兒時愣了一下，問道：“你們在聊什麽？”‘
千濑開始注意到魏臨風表情的細微變化。
明明眼神和語氣都只有一丁點不一樣，但人的氣場就是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他看向小孫的時候态度更加強硬，真的就像小孫放的彩虹屁——如同一柄戰無不勝的利劍。
這麽一對比，他和千濑兩個人單獨相處時，倒是像收進了劍鞘。
“沒什麽沒什麽。”小孫連連擺手，“我先走啦，隊長再見！”
魏臨風提醒：“你的車呢？”
“噢噢噢對。”小孫連忙往裏走，“不知不覺就跟着小濑從一樓下來了……”
小孫自來熟，兩個人莫名就關系好了起來，千濑叫他小孫，他就叫千濑小濑。
魏臨風只是皺眉，沒說話。
千濑買了晚上的車票，兩個人直接打車去車站，坐高鐵去。
南楊山的山腳種滿了大片的銀杏，一到秋天就變得如詩如畫。
現在這季節剛到夏末，天氣轉涼，又還沒入秋，雖然旅游很舒服，但絕對不是南楊山的旺季。
兩個人說走就走，很快坐上動車。
千濑在車子上打了個長長的呵欠，魏臨風看她一眼，嚴肅地說：“不準睡。”
千濑：“……坐車的時間不就是用來睡覺的嗎？”
“現在睡了，晚上又睡不着。”魏臨風冷着一張臉，“起來，坐直了。”
千濑：“……你是魔鬼嗎？”
魏臨風拿手機找出一款益智游戲給千濑：“玩玩游戲。”
千濑：“……”
這種考驗智商的游戲對千濑來說更加催眠，她根本看不進去上面長段長段的文字，看了半天，手機一丢，嘟囔着問：“就沒有什麽适合女孩子玩兒的游戲嗎？”
魏臨風沉默半晌，拿回手機，又點開一個app給她。
app打開時滿屏的粉色直晃眼，千濑目瞪口呆，終于進入了這款游戲。
……竟然是一款戀愛養成游戲。
畫面背景是2D的，但人物都是3D，一邊說話還一邊動，非常真實。
萬年直男千濑一直快進劇情，十分鐘就推出了第一個BE結局。
魏臨風：“……你斷人姻緣真是幹淨利落。”
這人跟他想象中的明謀老師也差得太多了——
不過這樣剛剛好。
魏臨風無奈地笑了笑，幫她點了重新開始，說：“用你少女漫畫……編輯的思維，來，認真讀一讀劇情。”
“好滴吧。”
千濑被最後的BE凄慘的畫面驚了一下，終于不打瞌睡了，認認真真開始攻略游戲。
游戲的畫面十分精美，劇情也可以看出來是用心了的，千濑一字一句看下來，很快投入進去了。
魏臨風撐着下巴，看看她，再看看窗外的風景。
難得的惬意。
真正的假期。
也就只有這種時候才會覺得，休假真是一件不錯的事情。他一直閑不下來，但在她身邊就會覺得這麽閑着也不錯。
半個小時後列車到站，魏臨風推了推千濑的胳膊，就看見千濑擡起頭來，眼角滾下一課豆大的淚珠。
魏臨風一驚，幾乎是手足無措地問：“怎麽了？”
“又、又BE了。”千濑吸了吸鼻子，把手機畫面給他看。
她打出一個［雨中訣別］的結局，女主撐着把傘站在原地默默流淚，男主淋着大雨背對着她離開。
千濑嗚嗚叽叽地哭起來，魏臨風手忙腳亂，又不知道怎麽安慰她，只能說：“到、到站了……”
“……哦。”千濑抹了把眼淚，瞬間從劇情裏抽離出來。
主動跳起來去搬自己的箱子，活力的樣子完全看不出來是剛哭過。
其實她自己想劇情的時候也經常陷入劇情當中，開心難過都跟着主角，現在有經驗，已經不會輕易受傷了，因為心已經麻木了。
魏臨風想幫她拎行李，千濑動作靈活地從他手底下扭過去，認真地說：“讓我自己拎，我要讓眼淚變成汗水蒸發掉。”
魏臨風：“…………”
千濑推着箱子跟他一起往外走。
千濑查旅游景點的時候就查好了酒店，這個時候直接從車站打車跟魏臨風一起過去。
她訂了兩間房。
房間還挺貴的，千濑有那麽一瞬間甚至想省下這個錢，就跟魏臨風擠一擠，反正肯定不會怎麽樣——
但是想到魏臨風肯定會睡沙發，他的腰上又有傷。
千濑只能多花這個錢了。
他們先進屋把行李放好，約了八點出來再吃頓晚飯。
千濑終于犯了懶，不樂意收拾東西，箱子打開放在地上，相機拿出來以後就懶得再動，躺在床上玩手機。
牧先那邊催了一下畫稿進度，在聽說千濑已經完成草稿以後有點兒吃驚，問她：［你跟冬陽老師那邊統一進度沒？］
［明謀：統一了啊。］
回答完這個問題以後又覺得有點兒不對勁，千濑想了半天才回想起來，點開日歷看了一眼。
嚯，明兒個就是周末。
她跟冬陽老師約好了要去他新家校對畫稿的日子。
啊啊啊——
死宅多年的千濑是第一次感受到約人約的時間撞在一起，這分明就是現充才會遇到的問題。
她艱難地抉擇了一下，只能發消息給秋秧，告訴他要推遲一天。
秋秧完全不在意。
反正兩個人都是死宅，檔期很松，随便什麽時候約都可以。這一次完全就是意外狀況。
千濑處理好這邊的事情，放心跟魏臨風一起出了門。
兩個人在附近找了家小飯店。
景點附近的飯店，價格很高，味道卻不一定有多好。
千濑吃了幾口，憤憤道：“這家店要有你一半手藝，也算對得起這個價格。”
魏臨風揉揉她的腦殼，沒說話。
兩個人吃完晚飯就這麽順着飯店散步，外面是一整條商店街，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很熱鬧，又熱鬧得有點兒不真實。
千濑揉了揉眼睛，說：“我們要不要買點兒紀念品帶回去呀？”
“嗯。”魏臨風沒什麽意見，“帶給誰？”
“帶個給小孫，還有你的其他同事。”千濑扒着手指頭數，“我給冬陽老師和404老師都帶一個，啊，幹脆也給牧先帶一個……”
她越數魏臨風臉色就越不好，抓住她一長段話最後的尾巴，問：“牧先是誰？”
“是我的……呃，同事。”千濑半真半假地說道。
魏臨風“嗯”了一聲，又問：“那天在你家看見的？”
千濑猶猶豫豫地點頭。
魏臨風皺了皺眉，沒在說話。
他們選了一大堆紀念品，好多都是帶有銀杏葉元素的，精致又好看。
兩個人拿到酒店，在魏臨風的房間裏，把東西分一分。
他們還買了紙袋用來裝這些小東西，魏臨風把袋子和禮品一一裝好，千濑朋友的都貼上便利貼，寫好名字交給她。
千濑不疑有他。
第二天一早，天還灰蒙蒙的一片，魏臨風敲響了千濑的門。
連敲門帶電話鈴聲，終于把千濑從沉睡中叫醒。
如果不是魏臨風有腰傷，千濑可能真的一點兒都不願意動彈，讓魏臨風背她上山。
一想到魏臨風有傷，千濑只能強迫自己瞪大眼睛，說：“沒關系，我可以的！爬山要自己爬才是爬山！”
魏臨風：“……加油。”
就她這四百米都跑不下來的體力，爬到山頂估計太陽也到山頂了，還看什麽日出。
千濑爬到半山腰時果然走不動了。
幸好南楊山旅游業發展很快，山腰跟山頂指尖新開了一跳索道，可以直接做纜車上去。
千濑坐在纜車裏喘氣。
魏臨風哭笑不得地看着她，問道：“不看看風景？”
千濑這才從纜車窗外看過去。
窗外頭是無比壯麗的高山大川，夏末的樹林一片深綠，夾雜着點點金黃，有大片純白色的霧霭缭繞在山林之間，煙霧彌漫，恍若仙境。
山川綿延，看不到地平線，但已經有陽光從兩座山包之間的縫隙漏出來。
像是太陽害羞地捂着臉，別別扭扭地從指縫裏透出一點兒金色的光來。
纜車上有孔洞，山林見清新的空氣傳進來，有點兒涼。
魏臨風打開背包，拿出一件外外套遞給千濑。
千濑毫不客氣地接過去。
她也背了個包，包裏放着前段時間還在家吃灰的相機。
整套一萬多塊錢，終于派上了一點兒用處。
纜車慢悠悠地爬上山，太陽也慢悠悠地爬，光線在霧霭之間折射，千變萬化，美得驚人。
千濑一連拍了好多張照片。
魏臨風胳膊撐在扶手上，一開始笑眯眯地看着千濑，後來又看向窗外的太陽。
千濑鬼使神差般對着魏臨風也按了一下快門。
魏臨風看起來完全沒有察覺。
千濑漲紅了臉，低頭拿着相機翻看自己剛剛拍到的照片。
魏臨風的嘴角在此時又上揚了一點兒。
千濑一打開相冊就看見魏臨風的照片，男人穿着黑色的長袖襯衫，手臂包裹在袖子裏，隐隐能看見漂亮的肌肉線條，充滿了爆發力。
但這個充滿了爆發力的男人正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手肘支着扶手，手背撐着下巴，嘴角還挂着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認真看着窗外的風景。
在陽光的渲染下，整個人都變得柔軟又溫和。
千濑臉漲得通紅，但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臉紅，只能拼命用手背給臉頰降溫。
魏臨風把外套給她，她一邊扇風一邊說：“沒事兒我不冷，剛剛爬山，還有點兒熱呢哈哈哈。”
——都說有吊橋效應，那麽會不會有吊索效應啊？
這個纜車晃晃悠悠的這麽危險，她心跳加速肯定也是因為害怕吧？
千濑拍拍臉。
纜車已經晃到了山頂。
等在山頂的除了工作人員，還有各式各樣的旅游團。跟千濑想象中的一樣，到這裏來爬山觀景的果然都是些老年人。
不過這些老年人跟她想象中的又有點兒不一樣。
這些爺爺奶奶大部分頭發都白了，但是看起來都很精神，笑眯眯地交流着爬山觀景的心得，也有幾個爺爺奶奶拿着相機在拍照，手裏的設備比千濑手裏的還專業。
有個老爺爺看千濑拿着相機拍照，以為是什麽攝影同好，一上來就跟千濑聊起了攝影。
千濑驚得連連擺手，直說自己只是拍了玩兒，不懂什麽攝影的。
老爺爺哈哈大笑，說：“沒事兒，攝影不就是拍了玩兒嘛，看到好看的景色就拍下來，像這樣——”
他把相機聚到千濑面前給她看。
千濑愣了一下，臉色頓時變得更加通紅。
照片裏的她站在一顆巨大的銀杏樹下面，舉着相機在拍攝樹枝上的一只松鼠。
而魏臨風就站在她身後不遠的地方，手裏拿着一件外套，臉上帶着溫和地笑意看着她。
眼睛裏滿是柔情，好像在看着自己的全世界。
千濑腦袋裏轟地一聲炸開了。
——她是心大，但不是感情白癡，好歹也還是個少女漫畫的作者。
那種眼神是什麽意思，她怎麽可能不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