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黑色的賓利停在校門口。
雨水打在流暢的車身上,水花迸濺, 漾起層層漣漪。
霍思衡坐在車裏, 目光定格在不遠處并肩而行的男女身上。
良久,他啞着聲音道:“張伯, 我們走吧。”
透過後視鏡,張伯觀察到自家少爺臉上的落寞。他嘆口氣, 建議:“少爺,你要不要下車……”
霍思衡打斷他。
少年閉上眼睛, 顯然是疲累至極, 他冷淡地下了命令:“開車。”
張伯于是也不再說什麽。
在老人看來, 霍少多金又帥氣,還一門心思喜歡喬小姐, 喬小姐不選擇他,簡直是天大的損失。霍少現在年紀還小, 日子那麽長, 未來總會遇到更心儀的女孩兒, 到那時, 年少的懵懂愛戀又算得了什麽?
黑色的賓利行駛在平穩行駛在路上。
很快便到達霍家。
霍太太正在家裏侍弄花草,見自家兒子回來, 連忙迎上去:“思衡,外面冷不冷?身體有沒有不舒服?”
她是真的怕兒子又像前幾次那樣昏倒,如今格外注意他的身體。
霍思衡說:“媽,我身體很好,您不用擔心。”
霍太太這才松了一口氣, 她吩咐傭人去煮姜湯。
霍思衡攔住她。
少年額發還氤氲着些許濕氣,可語氣卻含着幾分篤定:“媽,我想出國待段日子,可能幾天,也可能幾個禮拜,您能幫我安排一下嗎?”
霍太太怔然。
出國?
霍思衡笑笑:“心情不太好,想出國散散心。”
聽他這麽說,霍太太于是又想起曾經和丈夫的談話:思衡這孩子認死理,喜歡上了就不肯放手,以至于人家已經表明态度,他還是執着不已。
霍太太想,出國也好,至少可以整頓心情。
她是一位母親,在她看來,學業可以暫時耽誤。
任何事情都不如兒子的健康快樂來得重要。
霍太太當即下了決定。她說:“媽陪你去好不好?”
“不用。”霍思衡安撫母親:“您和父親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張伯跟着我就足夠了。”
霍太太還要再說什麽,可她看清兒子眼中的堅持,只得作罷。
她問:“思衡,你準備去哪裏?”
霍思衡頓了下,嗓音從喉嚨中溢出來:“R國。”
他不能再繼續糊塗下去了,有些事情,總要想法設法弄清楚。
當晚,霍國棟回來後,霍太太就和他說了這件事。
男人聽後,沉吟半晌。
最後也只是說:“思衡是個有主見的孩子,他想去就讓他去吧。”
第二天,霍國棟和霍太太就替霍思衡請了假。
霍思衡出國那天。
霍太太拉着他的手,頭一回在兒子面前落了淚。
霍思衡擁住她:“好啦媽,我只是出個國而已,興許過幾天就回來了。”
霍太太也明白是自己失态了。
她擦擦眼淚,叮囑了兒子好些注意事項,還是不放心。
然而再不放心,也沒有辦法。
她只能眼睜睜看着兒子走向檢票口,霍太太明白,自己并不能一輩子陪伴在兒子身旁,她要給少年足夠的成長空間。
霍思衡踏上R國的土地,幾乎沒有休息,就馬不停蹄地去了褚橙所在的學校。
這所學校的櫻花全世界聞名。
可現在已經十月末期,早已過了适合觀賞的時節。
霍思衡走在大學校園內。
周圍都是歡聲笑語,年輕的學子從他身側走過,路旁甚至還有擁吻的情侶。
都說R國人性格內斂,可情之所至,哪裏能控制得住?
霍思衡駐足。
他目光定格在那對情侶身上:穿着粉色長裙的女孩被高大的男生壓在粗糙的樹幹上,男生看似淡定,可耳根卻紅得不像話。
幼時,他也曾短暫的學過這個國家的語言。
拜良好的學習能力所賜,他聽清女孩子口中的呢喃軟語。她說:“這是我的初吻。”
霍思衡心中一動。
不知為何,腦海中突然浮現出那日,他将喬知顏壓在老槐樹下的畫面,那是他們為數不多的身體接觸。
當時他心裏又妒又氣,抓着她的手腕不肯放,她幹淨的粉色背包落在地上,沾染了灰塵。
平時溫溫柔柔的姑娘發了狠地打他,都被氣哭了。
想着想着,他嘴角突然浮現出淺淡的笑意。
一旁的張伯簡直不忍直視:他家少爺該不會魔怔了吧,看人家親熱看得這麽認真就算了,現在還……笑?
張伯輕咳兩聲:“少爺,咱們該走了。”
霍思衡回過神。
他斂了笑意,一種更深切的悲哀萦繞在心尖,久久不散。
為了以防萬一,霍思衡來之前并沒有聯系褚橙。
他們費了一番功夫找到校方,又借助霍家的人脈查了褚橙所在的學院。
可最後得到的結果卻是,學校中并沒有一個名叫褚橙,來自中國的姑娘。
張伯道:“會不會是褚橙小姐還有什麽咱們不知道的外國名字?”
霍思衡說:“可能性不大。”
少年當即下了決定,讓張伯換個方向去查。
因為在國外,所以褚橙并沒有刻意隐瞞自己的蹤跡。
她現在還并沒有紅到值得讓狗仔不遠千裏,來到遙遠的R國追蹤八卦新聞的程度。
是以,張伯稍一打探,就查到了褚橙目前所在的地點。
霍思衡皺眉看着資料上的某整容醫院,這才明白,原來她先前所說的上學深造全都是謊言。
心裏的詭異感再度蔓延。
他熟悉的“褚橙”,偏執而張揚,且對自己的長相十分自信,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做出整容這種事情來的。
然而她現在所處的是娛樂圈。
霍思衡又不禁疑惑:難道長大了都會有所改變?曾經那個驕傲明媚的褚橙也會為了迎合大衆審美而改變自己?
他不知道。
腦子裏一團亂麻,只想快速弄清真相。
霍思衡來到醫院。
彼時,褚橙剛剛動完手術沒幾天,她尚未恢複完全,幾乎整張臉都纏滿了紗布。除經紀人之外,她不允許任何人靠近現在的自己。
是以,霍思衡猝不及防來到病房的時候,褚橙第一反應,是用被子蒙住自己的臉。
霍思衡居高臨下看着她。
少年不确定地喊她名字:“褚橙?”
得到的回應,卻是沉默。
褚橙将自己緊緊裹在被子裏,理都不理他。
霍思衡看向坐在床邊的年輕經紀人,經紀人嘆口氣:“褚橙小姐,霍少來了,他已經知道了,沒什麽可藏的,你出來吧。”
良久,被子裏傳來她的聲音:“思衡哥哥,你、你怎麽突然過來了?我……現在不太好看……”
她話說的一點兒邏輯性都沒有,可見心裏是真的慌張。
自從那天和霍思衡通話後,褚橙就一直心神不寧,這種心神不寧一直持續到現在。所以縱然她得知手術做的很成功,也沒有感到半分喜悅。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沒來由得害怕。
今天霍思衡過來找她,這種害怕就達到了頂峰。
褚橙不禁想:他不遠萬裏過來,是為了什麽?
霍思衡同經紀人道:“抱歉,能給我點兒時間和她單獨相處嗎?”
經紀人颔首。
他知道眼前少年和褚小姐關系非同一般,自然沒有什麽理由阻攔。
經紀人走後,霍思衡坐在他的位置上。
少年手放在被子上方,有那麽一瞬間,想要掀開那床被子,看看被子裏的人究竟是不是那個小時候乖乖跟在他身後哭鼻子的女娃娃。
然而,他到底沒有這麽做。
霍思衡聲音沙啞:“褚橙,我們曾經,結過婚嗎?”
豪華的VIP病房中針落可聞。
靜谧到可怕。
褚橙此刻埋在被子中,他看不見她的表情,可少年卻敏感地發現,他話音落下的瞬間,被子上方的褶皺明顯加深了一層——那是褚橙手用力抓緊的結果。
看她這個反應,霍思衡便明白。
原來只有他自己,什麽都不知道。
不論是顏顏還是褚橙,她們都是知情者,只有他,被蒙在鼓裏。
霍思衡喉結滾動,眼前是異國陌生的風景,他聲音沙啞又破碎,像是自言自語:“你知道嗎?我之前做過一個夢,夢裏的我和你竟然結了婚,很可笑是不是?我心裏明明就只有顏顏,卻和你結了婚……”
話音未落,病床上的女孩子突然掀開被子。
她臉上纏滿了紗布,唯有一雙眼睛猩紅,帶着不甘和恨意。
“所以呢?”褚橙身子都在顫抖:“除了這個夢還有什麽?你都想起來了是不是?”
這些天她身心都處在煎熬之中,早就已經崩潰了。
褚橙什麽都不顧,歇斯底裏大吼:“什麽叫心裏只有她?!當初是你自己,跪在我面前,求我嫁給你!”
“是你說愛我,想和我在一起,是你給了相守一生的承諾……”女孩子塗着紅色指甲油的手緊緊抓住霍思衡的衣領,纏着紗布的臉近在眼前,顯出幾分可怖:“霍思衡,我會變成今天這樣,都是你害的!”
霍思衡不敢置信般推開她。
褚橙的聲音卻漸漸低了下去,空蕩的房間內,只餘她的哭泣聲。
她淚水浸濕了紗布,臉上的傷口和淚混雜在一起,要命的疼。
作者有話要說: 我行的。
我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