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王軒并不認為紀寒有能力搞垮廖震。
他覺得他在說大話。
然而少年眼瞳漆黑,表情篤定, 竟然讓他心中感到幾分震動。
鬼使神差般的, 他同意了紀寒的說法。
分開前,紀寒望向王軒:“我一個人或許做不到, 但如果加上您,就一定可以。”
王軒和廖震共事多年, 他手中多多少少掌握了一些廖震的把柄。
然而以他目前所處的位置,涉及到的利益資源盤根錯節, 王軒根本不可能完全和廖震撕破臉。
但一無所有的紀寒卻沒有這個顧慮。
廖震就是料定了紀寒有苦衷, 無法将當初的真相說出來, 所以才會肆無忌憚。
但他一定不會想到,紀寒竟然找到了王軒, 還和他聯合了起來。
距離春節還有兩天。
往年的春節,顧心瑤女士會給一雙兒女采購足夠多的零食, 也會備好豐盛的年貨。
在外人眼中, 她着實是位了不起的女性:雖然丈夫不在身邊, 可她仍舊能把這個家照顧得井井有條。
但今年不一樣, 今年的春節,只有姐弟倆一起過。
除夕夜, 喬知顏和喬知謙一起守歲。
到底是過節,不好太冷清,喬知顏做了一大桌子菜,姐弟倆一邊吃飯一邊看春節聯歡晚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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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年城市裏早已禁放爆竹,外面沒有爆竹燃放的“噼啪”聲, 反倒襯着人們的歡聲笑語格外清晰。
萬家燈火,辭舊迎新。
明明是這樣喜慶的日子,喬家的氣氛卻莫名有些低沉。
桌子上擺着四副碗筷。
有兩副是為已故的喬父喬母準備的。
姐弟倆安靜地吃着飯,誰都沒有心思再看電視上的節目。
喬知顏想到弟弟敏感早慧的性格,不由有些擔心。她放下碗筷,剛想要說些什麽,門鈴聲便響了起來。
透過貓眼,喬知顏清晰地看到站在門外的人。
小姑娘蹙了蹙眉,有那麽一瞬間,不太想開門。
霍國棟和霍思衡站在門外。
相比霍國棟的坦蕩,霍思衡明顯更緊張一些:他知道顏顏對自己厭惡至極,必定不願意看到他……’
然而思念卻如同附骨之蛆:他想她,發了瘋似的想。哪怕遠遠地看她一眼,他就滿足了。
所以,當父親提出要來喬家時,他終究抵不過心裏的欲望,跟着一起來了。
一路上,霍思衡都在給自己做心理建設。
他心裏還保留一點兒卑微的念想,希望顏顏能看在父親的面子上,好好聽他說幾句話。
門打開,少女清麗嬌妍的臉龐暴露在視線中。
霍思衡連呼吸都窒了下。
他覺得自己病了,中了一種叫“喬知顏”的毒,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洶湧的情感,曾經引以為豪的驕傲、自尊,在她面前都變得不值一提。
霍國棟一直在注意自家兒子的反應。
男人是過來人,哪能看不懂霍思衡的神色?
他有些擔憂:原本他還以為只是年少時期懵懂的情感,可現在看兒子這樣,分明已經到了癡迷的地步……
霍國棟暗暗嘆了口氣。
喬知顏已經開始叫人了:“霍叔叔好。”
霍國棟說:“我來看看你和知謙。”
喬知顏将他們迎進來,自始至終,沒有看霍思衡一眼。
霍思衡神色黯了黯。
喉間彌漫出苦澀的味道,手也不知道該往哪裏放:堂堂霍少,哪有這樣狼狽的時刻?
霍國棟進來。
男人視線在屋中掃視一圈:透明的玻璃窗上貼着火紅的窗花,餐桌上菜品豐盛,茶幾上待客的幹貨也是一應俱全,年味十足的布置。
就在不久前,他還覺得,兩個半大的孩子一起生活肯定很勉強。
更遑論過節了。
——恐怕會弄得一團糟。
可沒想到,現實竟然是這樣。
霍國棟想起他第一次來喬家的場景,當時喬母剛剛去世,嬌嬌弱弱的小姑娘站在自己面前,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的好意。
他當時覺得,她是在逞強。
但如今看來……
顏顏這孩子确實沒有騙他,縱然只有他們姐弟兩個人,也可以生活得很好。
霍國棟心中說不清什麽滋味兒。
既欣慰又難受。
如果可以的話,哪有家長願意自己的孩子過早長成大人模樣?
他今天來,本來是想邀請顏顏和知謙一同去霍家過年的,可現在,他卻改變了主意。
霍國棟和喬知顏說了一會兒話。
男人話語中都是對姐弟倆近況的關心,聊了一會兒後,他說:“顏顏,如果你和小謙有什麽困難,盡管來找叔叔。”
喬知顏雖然并不想多麻煩他,然而男人畢竟是兩輩子都在照拂他們姐弟的長輩。
她是真的敬重霍國棟。
當初母親去世,她和知謙決定獨自生活,是霍國棟利用自己的威勢,幫他們解決相關的遺産分配問題。
也因為有他,那些對喬家父母財産虎視眈眈的所謂親朋才沒有占到半分便宜。
可以說,如今她和弟弟的無憂生活,有一大半全都仰仗霍國棟。
喬知顏由衷道:“謝謝您,霍叔叔。”
霍國棟并沒有久留。
霍太太早已備好豐盛的年夜飯在家中翹首以盼,他知道太太性格,不願讓她多等。
霍國棟帶着霍思衡走出去的時候,霍思衡眼睛還在望着喬知顏。
直到門關上。
薄薄的一扇門板,完全将少女隔絕在視線外。
霍思衡垂眸,琥珀色的眸中泛出顯而易見的失落。
霍國棟問他:“你喜歡顏顏?”
霍思衡猛然擡起頭來:他沒料到,父親竟然知道。
少年本以為自己已經掩藏的足夠好,卻不知道真正喜歡一個人,根本藏不住:愛意會從眼睛中冒出來,更會從行為舉止中反應出來……
“爸,顏顏她讨厭我。”霍思衡神情沮喪。
霍國棟安慰:“兒子,人生的路還很長,你怎麽就知道現在喜歡的人将來也一定會喜歡呢?”
“我認定了她,就一輩子都是她了。”
說這話時,霍思衡臉上表情近乎執拗。
霍國棟望着他,好半天,拍拍他的肩膀:“既然這樣的話,那就努力把自己變得更優秀,努力學會如何去愛一個人,時間久了的話,顏顏會看到你的真心的。”
霍思衡眼睛亮了亮:“真的嗎?”
“那還能有假?我當初追你媽的時候,也是用的這個方法。”
霍思衡便笑了。
這麽些日子以來,霍國棟還是第一次見兒子臉上重新有了笑意。
男人在心裏嘆口氣。
他沒說的是:真正的愛情,無關付出多少,更無關優秀與否。
然而現在……作為一名父親,他只能用這種所謂過來人的陳詞濫調來哄騙愛而不得的兒子,只求他在愛人的路上,能少一些苦痛。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
早上,喬知顏帶着喬知謙去走訪親朋。
因為父母去世還不足半年,姐弟倆身上穿的衣服顏色都很單調。
重活一世,喬知顏面對親朋同情的目光和誅心的話語倒是能做到泰然自若,她只是擔心弟弟,會因為這些影響心情。
喬知顏垂眸,見知謙臉上表情正常,并沒有表現出反常的一面。
可她心中卻擔憂更甚。
那天在百貨商店,陳琪曾經悄悄問過她,是不是哪裏說錯了話,惹得小家夥悶悶不樂。
喬知顏這才知道,原來知謙表現出來的平靜懂事,只是為了不讓她擔心。
小小少年本該是最無憂無慮的年紀,卻因為失去雙親,被迫成熟。
曾經母親在的時候,弟弟是學校裏名副其實的調皮鬼,開心的時候肆意大笑,受欺負的時候也會賴在母親懷抱裏哭鼻子……
哪像現在?像個小大人。
喬知顏蹲下身子。
這年知謙一米四,比同齡的男孩子要高出許多,她蹲下的時候,只能仰視他。
喬知顏給了弟弟一個擁抱。
她聲音很軟很輕,像是保護什麽易碎的珍寶:“知謙,我心裏有點兒難受,你能抱抱我嗎?”
懷裏的小身子似乎僵硬了一瞬。
半晌,擡起手來,輕輕拍了拍喬知顏的後背。
路上的行人來去匆匆,沒有人會将目光過多的停留在兩個孩子身上。
正值寒冬,街道兩旁的花草樹木大多枯萎凋零,唯有青松不懼風雪,傲然挺立。
不知過了多久,喬知顏才松開喬知謙。
小家夥眼睛有些發紅,見姐姐望過來,又立馬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
喬知顏捕捉到他眼裏的變化。
她握住知謙的手,同他道:“如果心裏不舒服,就要像姐姐剛才那樣說出來知道嗎?總是在心裏悶着,會悶壞的。”
“我才沒有不舒服……”喬知謙急忙辯解:“我現在已經是男子漢了,沒那麽容易難過……姐,我會保護你的!”
哦。
小男子漢啊,那剛才抱着她偷偷抹眼淚的又是誰?
喬知顏惡作劇似的揉亂他的發。
喬知謙故做的成熟表情終于被打破:“姐你幹嘛?”
他懊惱得捂住自己的頭發:搞什麽,他已經九歲啦,也很在乎形象的好不好?
喬知顏說:“原來男子漢也會因為發型亂了發脾氣啊。”
剛剛才說了大話,就被人拆穿,還是最最親近的姐姐。
喬知謙臉猝然紅了,他賭氣似的丢下一句:“我不管你了。”
然後就氣呼呼往前走。
喬知顏快走幾步追上他,哄了好久,知謙才原諒他。
喬知顏失笑。
自從父母去世後,她許久沒有看到知謙這樣孩子氣的反應了。
這樣才對啊。
他稚嫩弱小,本該受人庇護。
實在不該……活得那樣辛苦。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後臺裏顯示的訂閱數量還是挺多的,為啥評論區人煙稀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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