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1)
霍思衡本已經對褚橙之前所做的事情釋懷。
她畢竟是個姑娘家,既然都已經決定退出, 不再糾纏他, 他還有什麽可追究的呢?
可他沒想到,會做那樣一個夢。
夢境中, 他竟然同褚橙……結了婚。
只要一想到當時她望着自己的表情,霍思衡就覺得心裏彌漫起一股詭異感。
與之伴随的, 還有惡寒。
他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種感覺,像是有幾千幾萬條毒蟲鑽進他骨血之中作亂, 他無法控制, 只能任其在皮肉中生長吮血……
因着這個夢, 他再也無法做到正常面對褚橙。
他也知道不能僅憑一個毫無根據的夢境就定了她的罪過,然而他神思混亂不已, 只能選擇盡量遠離她。
好在褚橙自從擺明态度,同他說要放棄他之後, 就再也沒有怎麽主動和他說過話。
至于那些欲說還休的眼神, 霍思衡就只當沒看到。
少年将積攢在內心深處, 無處發洩的怒火都傾注在了訓練中。
于是衆人們便發現, 霍少這幾日尤其的急于求成。
訓練任務一加再加,他們身體根本吃不消。
有球員覺得這麽下去實在不行, 找霍思衡反應了幾回,無一不被他批的狗血淋頭。
雖然他們中好多人都比霍思衡年長,可如今的訓練場地、器材、隊服等一系列的東西都是霍家提供給他們的,球員們也不敢反抗,只能聽之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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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這幫人裏, 也就于傑說話,霍思衡還當一回事。
有人找于傑反映情況。
“于隊,你要不去找霍少說說,照如今這個訓練法,還沒到正式比賽,兄弟們手就都得廢了啊。”
于傑拍拍他肩膀,嘆一口氣:“那也沒辦法,現在你們能來這麽好的體育館訓練,都是托了人家霍少的福,這年頭,有錢的才是大爺,咱們這種沒錢沒勢的,就只能跟在人家屁股後頭受氣!”
他這話非但沒有解決問題,反倒将本就存在的隊內矛盾激化了。
球員們表面上聽霍思衡的指揮,但背地裏全都消極怠工。
都是少年,最不缺的就是血性。
你有錢怎麽了,還不是要靠我們才能拿冠軍?
有本事,你自己一個人單打獨鬥去啊!
與此同時,紀寒他們這邊的訓練倒是進行的有條不紊。
陶宇陽雖然脾氣暴躁了些,可到底是有真材實料的,在他的帶領下,連隊伍中最差的孟學東如今也打的有模有樣了。
訓練效果明顯,可陶宇陽還是覺得不夠。
他之前受了冤枉,就指着這次比賽找回場子來吶!
退一步說,即便是輸了,也不能輸的太難看。
他丢不起這個人。
時間一晃而過,很快就到正式比賽的日子。
校方很重視此次的籃球比賽,特意選在了周末,以方便學生們觀賽。
比賽場地就定在校籃球館。
經過重重選拔之後,最後有資質參賽的,只有八支隊伍。
八支隊伍将捅過抽簽的方式,兩兩進行比賽,校方再從獲勝的前三名隊伍中,挑選出表現優異的球員重新組隊,作為和長華比賽的最終隊伍。
比賽采用NBA賽場規則,每場籃球比賽用時四十八分鐘,分四節,每節十二分鐘。
紀寒他們這支隊伍,除了陶宇陽,都是半路出家的草根球員。
萬幸,訓練成效還不錯,比了兩場,他們都游刃有餘地贏了。
尤其是陶宇陽,一到了賽場,整個人的氣場就都變了。
眼神犀利,動作流暢,舉手投足間都是職業球員的風範,簡直酷斃了。
下場後,祁諾幾個人就湊到陶宇陽身側一頓誇。
饒是厚臉皮如陶宇陽,都有些招架不住。
他笑罵:“別以為這些糖衣炮彈對我有用!你們剛才打成那個鬼樣子,我都想上去踹兩腳。”
幾個少年也不惱,就任由着他批評。
若沒有紀寒和陶宇陽,按他們的性格,恐怕絕不會鼓起勇氣來參加比賽。
更沒有機會站在賽場上,享受難得的萬衆矚目。
因為有了這次的經歷,他們日後回憶起自己的青春,除了堆成小山一樣的功課外,還有這樣熱血而滾燙的時刻。
值了。
陶宇陽許久沒有享受在球場上的感覺,現在心情真是好得不得了。
他同祁諾幾個說了會兒話,突然意識到什麽,問:“紀寒呢,怎麽不見他,這小子跑哪去了?”
祁諾指了指不遠處的入口。
大家順着他指的方向望過去,就看見紀寒和喬知顏正面對面站着。
衆人:“…………”
陶宇陽似笑非笑地說了句:“年輕就是好啊。”
孟學東是個老實人,聞言,扶了扶自己的黑框眼鏡:“陽哥,你比我們大不了一兩歲吧。”
陶宇陽踹他一腳:“啧,你不懂,這哪能一樣呢?”
幾個少年嘻嘻哈哈,立馬打成一團。
沒人注意到,王哲的眼神中劃過一抹淡淡的失落。
他收回視線,不再看那個方向,只是心裏突然感到空空的,像是驟然缺失了一塊,難受得厲害。
王哲撫摸上自己心髒的位置。
那裏還在劇烈跳動,他清楚地明白,是方才的比賽所致。
必定……不是因為別的。
喬知顏匆匆趕到籃球館的時候,紀寒他們已經結束了兩場比賽。
小少女從自己的背包中摸出一個黑色的護腕來,遞到少年手中。
護腕是再普通不過的款式,唯一不同的是,在護腕內側的地方,用灰色繡線繡着幾個歪歪斜斜的字母:JHJY。
紀寒眸光閃了閃:“給我的?”
喬知顏點點頭。
她繡了好長時間,可惜繡工太差,只能勉勉強強繡出個大概的雛形來。
之所以來晚,也是因為在繡這個東西。
“紀寒加油”,喬知顏在心裏默念這幾個字。
她杏兒眼彎成月牙,一雙水眸亮晶晶的:“你試戴一下。”
紀寒大拇指摩梭着那幾個字母。
少年表情都柔和幾分,她的意圖太明顯,他早就猜到了這幾個字母的含義,可他偏偏想逗逗她。
“JHJY?什麽意思?靜候佳音嗎?”
喬知顏眼睛眨了幾下:好像這麽理解,也可以哦。
小少女乖乖點頭。
紀寒簡直快被她這個樣子萌翻了,他今天在賽場上揮汗如雨,平時萦繞在身側的戾氣和陰郁也都消失不見。
少年眉眼間全是桀骜,那是屬于他這個年紀,獨有的特質。
這個年紀的男孩子,不畏天地,靈魂絢爛而滾燙。
紀寒大掌覆蓋上喬知顏發頂,輕輕拍了幾下。
他指指看臺的位置:“先去那裏等我,一會兒散場帶你去吃後街吃零食。”
喬知顏笑眯眯應了。
小少女抱着書包走上看臺,她視線掃過四周,終于在第二排拐角的位置看到了陳琪。
籃球場場地雖然大,但看臺座位卻稀少。
若是沒有提前和陳琪溝通好讓她幫忙占座,恐怕喬知顏現在就只有站着的份兒。
陳琪也見到了喬知顏。
她起身,激動地揮揮手:“顏顏,我在這裏!”
喬知顏朝她走過去,等坐下後,才發現坐在自己座位前方的,竟然是褚橙。
褚橙顯然也看到了她。
大小姐還以為喬知顏是專程來看霍思衡打球的,她冷笑一聲:看來若即若離這一招不止她會用,有人比她更精通。
先是假意和紀寒交好,引起思衡注意,現在又來看思衡比賽……
是想怎樣,示好嗎?
褚橙指甲扣進肉裏,怎麽想,都覺得自己的猜測是正确的。
紀寒和霍思衡的條件簡直千差萬別,是個人就知道該怎麽選,喬知顏根本沒道理會選擇紀寒。
褚橙想起上輩子的事情,如臨大敵。
她微微挺直了脊背,眼睛一眨不眨,等待霍思衡上場。
下一場,就是霍思衡和紀寒所在球隊的比賽。
兩支球隊稍作休息,候場的時候,霍思衡眼角餘光看到紀寒帶的黑色護腕,不自覺繃緊了下颚。
方才顏顏送給紀寒護腕的時候,他目睹了全程。
雖然距離隔得有些遠,但他仍舊能感受到兩人之間不一般的氛圍。
霍思衡竭力克制心中升騰起的那股妒火。
下一秒,聽到于傑的聲音響起在耳邊:“陶宇陽,你做出那樣的事情,還敢來參加比賽啊。”
其他球員也附和:“就是,哪來的臉呢?”
陶宇陽氣得不行,他打球雖打的好,卻并沒有什麽謀略,是個十足的莽夫。
如今于傑不過說了幾句話,陶宇陽就徹底被激怒了。
陶宇陽抓住于傑的衣領:“你他媽再說一遍?”
于傑不怒反笑,他要的就是這種效果:陶宇陽,像你這種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垃圾,我有一千萬種方法讓你離開球場。
衆目睽睽下,于傑故意加大音量:“一年前,你為了奪得隊長的位置,弄斷了我的腿骨,現在還想故技重施,再讓我受一次傷?這次是哪兒?手嗎?”
“放你丫的狗臭屁,當初明明是你自己……”
陶宇陽話還沒說完,就被紀寒制止住。
少年拉開他,幾步走到于傑面前。
他黑瞳沉靜:“于傑學長,打比賽靠的是實力,不是歪門邪道,請自重。”
紀寒這麽一提醒,陶宇陽就反應過來了。
好你個于傑,又跟爺爺玩陰的是吧?
陶宇陽搭上紀寒的肩膀:“某些人啊,球打的不怎麽樣,花花腸子倒是一大堆。”
說着,還朝于傑豎了下中指。
于傑:“…………”
這麽長時間沒見,姓陶的還是幼稚得要命。
紀寒和陶宇陽歸隊後,于傑這邊有人氣不過,惡狠狠地道:“于隊,你剛才怎麽不知道還手啊,就是因為你的好脾氣,才會一而再再三地被陶宇陽欺負!”
于傑道:“因為我不像陶宇陽那樣,是個只顧一時爽快的瘋子。”
隊員沒聽懂:“于隊,你說什麽?”
于傑搖頭:“沒事,你們記住,一會兒比賽的時候,主要針對陶宇陽,還有那個叫紀寒的,也不能忽視。”
隊員有點兒發懵:“啊,我看紀寒打的中規中矩,挺一般的啊。”
于傑眼波沉了沉。
一般嗎?
像陶宇陽這種類型的球員,永遠只顧自己得分,他是賽場上的明星,所以才把所有人都襯托為了小醜。
當初他就是因為受不了陶宇陽那讨人厭的光環,才用計把他逼出球隊的。
可剛才……
他看了紀寒他們的比賽,有好多次,紀寒明明有機會得分,卻都選擇把球傳給陶宇陽,讓他出風頭……
若是沒有紀寒,陶宇陽哪來的那麽多喝彩?
于傑又想起紀寒剛才同自己說的那一番話。
呵。
這個學弟,不簡單啊。
随着裁判的一聲哨響,比賽開始。
前半場球賽,雙方的節奏都很不錯。
可到了後半場,不知道為什麽,霍思衡便愈發急躁了起來,他視線時不時掃過紀寒手上帶着的黑色護腕上,終于看清了上面寫着的字母。
喬知顏繡工不好,縱然她初衷是只将字母繡在內側,卻有些不得其法。
最後呈現出來的效果就有些不倫不類。
紀寒打球時,只要揚起手臂去投籃,護腕上的字母就會隐隐約約浮現出來,
霍思衡本就專攻紀寒,即使一開始并沒有弄明白,一來二去之下,也知曉了護腕上繡着的究竟是什麽。
JHJY……
紀寒加油……
顏顏就那麽喜歡他?
霍思衡眼中凝聚起怒火,在心中暗暗發誓:一定要給紀寒好看!
霍思衡表現得實在太明顯,隊員們自然也看出了他狀态不對。
雖然他們這些日子因為霍思衡的訓練太過嚴苛而牢騷不斷,但大家也只是過過嘴瘾,沒有人真的希望輸了比賽。
再加上方才陶宇陽和于傑之間剛剛發生過不快,幾乎所有人心裏都憋着氣。
因為霍思衡的失誤,他們丢了好多不該丢的分。
候場的時候,于傑跟霍思衡道:“霍少,你不要冒進,發揮正常水平,對面那個草臺班子根本不足為懼。”
霍思衡點點頭。
有汗水從少年額頭上流下來,他目光向遠處望,看到喬知顏正從背包中拿出飲料,遞給紀寒。
霍思衡收回視線,抿了抿唇。
于傑試探着道:“要不要找個人替一下你?”
他們和旁的隊伍不同,光是候補隊員就有七個,各個實力不俗。
霍思衡說:“不用。”
這場比賽,是他和紀寒的比賽。
霍思衡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他将白色毛巾蓋在發頂,隔絕掉喬知顏和紀寒的身影。
沒過一會兒,視線下方就出現了一雙白色運動鞋。
小巧玲珑的一雙腳,一看就是女孩子。
霍思衡心中一喜,他把臉上的毛巾拿下來,卻在看到來人面容的時候,僵住了嘴角。
為了配合今天的氛圍,褚橙特意換了一身運動裝。
她有些不足為外人道的小心思:霍思衡今天穿的也是白色球衣,和她身上的衣服同色……
女孩子将準備好的礦泉水遞到霍思衡手中,嬌嬌喊他:“思衡哥哥。”
霍思衡沒有接水瓶。
他整個人都散發着低氣壓,轉頭朝工作人員喊:“這裏不是運動員專場嗎?臺上的觀衆到底是怎麽過來的?”
因是校級比賽,工作人員基本上都是由高一高二學生自願擔當的。
霍思衡和褚橙家世優越,又因種種原因成了校內的風雲人物,大家基本上都認識他們。
被吼的那個工作人員表示很無辜:你倆不是一直一起上下學嗎?
關系那麽好,人家姑娘給你送個水怎麽了?
工作人員沒理霍思衡,扭頭走了。
褚橙沒想到霍思衡竟然對自己是這個态度。
她低下頭,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心中暗忖:不對呀,上輩子明明不是這樣的……
霍思衡也知道自己的反應着實過度。
然而那個夢境帶給他的沖擊實在是太大了,他只要一想起來,就根本無法釋懷。
少年起身,面無表情地道:“你先回去吧。”
褚橙咬咬唇,她眼淚又要流下來,霍思衡卻已經轉身離開了。
褚橙的淚水驀然止住。
上輩子,在她主動表明自己決定放棄他的時候,他對她的态度明明有了很大的轉變,可如今……
褚橙将一切變故都歸咎到了喬知顏身上。
休息時間結束,比賽再次開始。
褚橙再沒心情觀看比賽。
她回頭,望向喬知顏的目光帶了幾分探究,但更多的,是恨,濃烈的恨意。
喬知顏縱然再遲鈍,也不可能忽視褚橙這樣□□的打量。
兩人視線相對的那瞬間,褚橙冷哼了一聲。
喬知顏簡直一頭霧水,她又招她啦?
突然,一陣歡呼聲響起。
喬知顏回過神來,朝賽場上看去,就見紀寒從霍思衡手中截住球,然後利落地起跳,投了個标準的三分球。
他右手上還帶着那個醜醜的黑色護腕。
少年眉眼飛揚,分明是所有女生年少時最喜歡的模樣。
一舉手,一投足,都令人臉紅心跳。
他長相本就帶着幾分豔,一出汗,魅力只增不減。
許多女孩子借着這次籃球賽,将自己平時引而不發的羞□□意全都化作陣陣尖叫喊了出來。
初初心動,瘋狂若斯。
甚至還有女生舉了寫着“紀寒”名字的紙牌在用力揮舞搖晃,年輕的面容上全是顯而易見的狂熱。
這一刻,少年好似擺脫了一直以來背負在肩頭的污名。
他的青春,本該是這樣耀眼啊!
喬知顏望着臺上的少年,腦海中突然就浮現出那個在雨夜中滿身傷痕的他。
她有種想哭的沖動。
喬知顏幾步走到看臺邊緣,握住欄杆,喊他的名字:“紀寒!”
少女的聲音淹沒在更大的狂歡中。
臺上的紀寒似有所感,朝她的方向望過來。
喬知顏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在看自己。
少女杏兒眼中凝結了一層薄薄的水霧,她朝少年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在心裏默念:紀寒,這一刻的榮耀,是屬于你的。
哨聲響起,比賽結束。
喬知顏仰頭,望向大屏幕上的比分。
紀寒他們這一隊,只險勝了霍思衡他們一分。
是他剛才那個三分球,挽救了比賽的頹勢。
喬知顏擦了下眼角:這樣高興的時刻,她實在是不應該哭,太掃興。
臺上,紀寒已經被球員們簇擁在中央。
他們将少年高高抛起,又接住,喬知顏簡直要被這些人的操作給吓死了。
好在有驚無險。
變故就是在這個時候發生的,一片歡騰中,霍思衡将手裏的籃球重重扔在地上。
衆人都朝他的方向看過去。
一向冷傲的少年,正面無表情地望着慶賀勝利的對手們。
他身上威壓太重。
于傑生怕他會當衆做出什麽不可挽回的舉動,湊過去小聲勸他:“霍少,輸贏都是常事,你忍一忍。”
霍思衡沒理他。
轉身就走。
于傑知道他性格,倒也不尴尬。
霍思衡退出場地後,坐在喬知顏前方的褚橙立馬起身,朝他離開的方向小跑過去。
喬知顏知道她要幹什麽,可現在,她早已經不是之前的那個自己。
她不在乎了。
褚橙追上霍思衡。
少年回頭看她,眼神冰冷。
霍思衡說:“別跟着我。”
褚橙明白他現在心情不愉,難免把怒火發洩到自己身上來。
可她了解霍思衡的性格,知曉他雖有時蠻橫,但遷怒過後,就會化為深濃的悔恨。
這是她的機會。
想到這裏,褚橙眼神亮了亮。
她握住霍思衡的胳膊,假意安慰:“思衡哥哥,你剛剛已經打的很好了,是對方的實力太強……”
話還沒說完,就被霍思衡打斷:“你的意思是我比不上紀寒?”
若是換作原本的霍思衡,根本不屑和紀寒比較。
可如今……
霍思衡想起這些天來經歷的種種。
學習、運動、甚至顏顏的心……他都輸給了他。
縱然他再不想承認,也不得不屈從于現實。
霍思衡深吸一口氣。
他現在,已然無法正常思考,尤其是面對褚橙——這個在夢中,成為他新娘的姑娘。
他根本接受不了。
“褚橙,我以為咱們之間,早就已經把話說清楚。”霍思衡語氣不太好:“你上次不是已經承諾,放棄我了嗎?”
褚橙怔然。
根本沒想到霍思衡會跟她說這些。
她本以為,照他的性格,頂多和她發發火,然後事後再因為愧疚,對她多加憐惜的。
少年把話說得這樣決絕。
明顯是不想再跟她有一絲一毫的牽扯。
女孩子的瞳孔驟然緊縮了下:怎麽會這樣,一切都和她預想的不一樣……
她僵硬站在原地。
不斷思索再思索,最終也沒搞清楚,為什麽霍思衡會對自己厭惡到這種地步。
籃球館門口,張伯正坐在賓利車中,等待霍思衡。
他根本沒想到自家少爺會輸:畢竟從小到大,只要少爺想做到的事情,就沒有做不成的。
更何況是下定決心,非贏不可。
這一個月以來的刻苦訓練,張伯都看在了眼裏。
他對霍思衡有信心。
然而車門打開,張伯準備的恭賀的話一句都說不出來:少爺的臉臭的要命,怎麽看,也不像是高興。
張伯噤聲。
車子平穩地行駛在路上,等紅綠燈的間隙,張伯透過後視鏡,看到了少年的深鎖的眉頭和緊抿的薄唇。
小小年紀,怎麽成天像個小老頭一樣……
張伯心裏有幾分感慨。
等到了霍家,霍思衡一言不發,走進客廳。
霍太太正在家裏擺弄花草,見兒子回來,笑着問他:“思衡,比賽怎麽樣啊?”
霍思衡回了一句:“輸了。”
然後頭也不回,上了二樓。
霍太太懵了一瞬。
反應過來,搖了搖頭。
果然是孩子脾氣,不過輸了個比賽,就開始鬧脾氣了。
晚上霍國棟回來,霍太太跟他說了這件事。
霍國棟道:“給他個教訓也好,這孩子太傲,還是得歷練歷練。”
夫妻倆都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晚飯的時候,霍思衡出來吃飯,仍舊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模樣。
夫妻倆對視一眼,沒有管。
霍思衡沒什麽胃口,沒吃多少就起身,再度把自己關進房間。
少年洗了澡,躺在床上,卻無論如何都睡不着。
他輾轉反側,腦海中亂成一團,一會兒想起紅着臉伏在寫字臺上寫告別明信片的喬知顏,一會兒又想起教堂中穿着潔白婚紗的褚橙……
這簡直太詭異了!
如果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可他心心念念的,從始至終,都只有一個顏顏啊……
褚橙……究竟是怎麽回事?
這一夜,萦繞在少年心頭的,不止有輸了比賽的懊惱,更有對于那兩個夢境的困惑。
第二天是周日。
籃球賽照常舉行。
今天紀寒他們的表現甚至比昨天還要好。
畢竟校內籃球隊有戰鬥力的不多,如今最有可能奪冠的隊伍都被他們擊敗,其他的就更加不是對手。
紀寒他們一路過五關斬六将,沒什麽意外的,奪得了冠軍。
頒獎典禮那一天,幾個少年打扮的都很精神。
其實說是打扮,也不過是剪個頭發,又或是在鞋子上下一番功夫,畢竟他們着裝統一—都是校服。
他們站上了象征最高榮譽的領獎臺。
校長親自将冠軍獎牌挂在他們的脖子上,對他們說:“好樣的!”
合影時,紀寒拿起挂在胸前的獎牌,虔誠地,在上面印上一吻。
等頒完獎後,幾個少年去後街聚餐。
喬知顏和陳琪也跟着一起去了。
幾人商量一番,決定去吃烤肉。
緊實的肉質被放在烤盤上,滋滋作響,有熱油順着肉的紋路慢慢滑下來,香氣四溢,大家的饞蟲瞬間被勾起來。
第一批肉烤好。
男孩子們謙讓地将肉讓給在場的兩個女生。
陳琪擺擺手:“謝謝,我減肥,給顏顏吃吧。”
祁諾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的小身板:“你減哪門子肥?”
陳琪:“你不懂,我要好好控制食量,才能在見到哥哥的時候保持最佳狀态。”
祁諾抓了把頭發:“你和你哥不在一起住着?”
陳琪:“??????”
“不然你為什麽要在你哥面前這麽注重形象?”祁諾恍然大悟:“我知道了,堂哥,還是表哥?”
“…………”
接下來的半個小時,陳琪都在給祁諾科普:追星女孩說的哥哥,等于偶像,
害!
跟原逸做親戚,她不配!!
陳琪很有自知之明,她追星,其實就是在追尋自己心中的美好罷了。
現代社會很多人都對追星女孩有誤解,以為她們就是無腦病态的代表,但事實卻并不是這樣。
祁諾聽完她的解釋。
難得沉默,不再說話。
陳琪還以為她被讨厭了,下一秒,聽見祁諾的聲音響起來:“你真不吃肉?”
“……不吃。”
祁諾說:“那我吃了。”
“…………”
陳琪就眼睜睜看着祁諾把她面前的烤肉拿走,端到自己那邊。
那明明是她給顏顏留的啊喂!
這家夥要不要臉的啊……
陳琪想揍人,她明明是第一次見他吧,這家夥怎麽這麽自來熟?
喬知顏見陳琪氣哼哼的模樣,趕緊打圓場:“我吃不完這麽多的。”
小姑娘把自己盤子裏的肉分給大家,等到分給紀寒的時候,特意選了一塊兒烤的最好的。
紀寒擡起眼睛來看她。
眉眼中都是溫柔。
祁諾說:“我這裏也有,我的也分給你們。”
一旁閑閑看熱鬧的陶宇陽橫他一眼:蠢貨,人家那兒正眉目傳情呢,你看不出來嗎?
陶宇陽決定再加一把火。
他清了清嗓子:“光吃飯多沒意思啊,我們來玩游戲吧。”
一聽這個,大家都來了興致。
祁諾問:“什麽游戲?”
“真心話大冒險,玩不玩?”陶宇陽換了個姿勢,他手在桌子上敲幾下:“這樣,我們挨個報數,報的數只能是三的倍數,輸了的就接受懲罰。”
紀寒不知是不是看出了他的意圖,少年眉眼沉了沉:“無聊。”
陶宇陽笑道:“怎麽會無聊呢,多有意思呀,小喬妹妹,你說是不是?”
喬知顏點點頭。
小少女眼睛亮晶晶,根本沒有想到看起來和善的學長竟然正再謀劃着如何套路自己。
她上輩子基本上沒怎麽參加過集體活動,對于狼人殺、真心話大冒險一類的游戲真是好奇地不得了。
陶宇陽又問了其他幾個人的意見,不出所料,除了紀寒,所有人都想玩。
紀寒嘆一口氣,只能參與進來。
少年目光定格在少女身上:真是個小蠢貨。
“小蠢貨”一無所覺,笑得特別開心,杏兒眼彎成了月牙。
游戲正式開始。
他們一共有七個人,從陶宇陽開始,按照順時針的方向報數。
一開始,大家基本上都沒有怎麽出錯。
可到了後面,随着數值越來越大,出錯的次數就越來越多,喬知顏心裏緊張,雖然很多時候都提前算好了數字,還是不免會嘴瓢。
她出錯了。
陶宇陽等的就是這一刻。
他說:“小喬妹妹,是選真心話,還是大冒險啊?”
喬知顏想了想:“大冒險吧。”
剛才祁諾玩了幾次真心話,陶宇陽都快把他的老底扒出來了。
她臉皮薄,萬一他們問她,有沒有喜歡的人,她該怎麽說?
小少女看一眼坐在自己身側的紀寒:少年側臉輪廓英挺,正默默給大家烤肉,他坐的端正,周圍很多女孩子都偷偷往這邊望。
陶宇陽沒想到喬知顏居然這麽給力。
一片起哄聲中,陶宇陽開了口:“選擇在場的一位男生,親臉頰,敢不敢?”
話音落下的瞬間,紀寒烤肉的動作都頓了一下。
少年黑瞳中掀起波瀾,他語氣很沉,警告:“學長,我們都還未成年。”
其他人也沒想到陶宇陽竟然會提這麽個要求,紛紛插話。
“學長你開玩笑吧?”
“顏顏她太小了,不行不行,換別的。”
“對啊,學長,換一個吧。”
……
陶宇陽早就料到了會是這種場面,他這個人啊,除了打球,也是搞事的一把好手。
他嘆口氣。
看向喬知顏:“要不這樣,小喬妹妹你選一個,是罰酒,還是大冒險?”
紀寒說:“她也不能喝酒。”
“人家女孩子都還沒說話,你搭什麽腔?”陶宇陽啧啧兩聲:“要不就這樣,隔着餐巾紙親,就親親臉,也沒什麽的,外國人不是還把貼面禮作為打招呼的一種方式嗎?”
聞言,喬知顏有些動搖。
剛才也有幾個人輸了比賽,可他們都無一例外,按照游戲規則接受了懲罰……
正當她猶豫的時候,紀寒再度開口:“罰酒,我替她喝。”
陶宇陽也不是沒有分寸的人,見紀寒臉徹底沉了下來,也不再起哄:兄弟你別是個傻子吧,我他媽這都是為了誰?
陶宇陽心好累。
他眼看着紀寒将擺在面前的啤酒一飲而盡,更不想說話了。
點啤酒本來就為了烘托個氣氛,也不是真的為了喝。
畢竟大家都是好學生,對于酒還是處在一個敬而遠之的狀态。
游戲還得繼續下去。
因為紀寒的固執,陶宇陽興致缺缺,可他沒想到,接下來喬知顏竟然頻頻出錯。
他計上心來。
接受懲罰時,不論喬知顏選擇真心話還是大冒險,陶宇陽都撿着棘手的刁難她。
往往只要喬知顏表現出一丁點兒猶豫,紀寒都照單全收,替她擋酒。
漸漸的,少年臉上已經隐隐有了發紅的跡象。
陶宇陽心中暗笑。
喬知顏最後一次出錯的時候,陶宇陽問她:“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有了前面的經歷,喬知顏就知道,無論她選什麽,陶宇陽都不會讓她好過。
小少女轉頭看紀寒:他明明也不太會喝酒,卻幫自己擋了那麽多……
喬知顏沉默片刻。
拿起面前的一杯酒,全部喝光。
她其實有點兒生氣:學長幹嘛老是針對自己?
可氣歸氣,她心裏也明白,是她臉皮太薄,玩不起。
想到這裏,喬知顏不免有幾分沮喪。
小少女真是完全都不懂得掩藏自己的情緒,她越想越自暴自棄,不止自暴自棄,連頭都開始暈乎乎。
喬知顏行為開始不受大腦控制。
她猛然起身:“我要回家了。”
然後,大家就看着她牽起紀寒的手,把人拉走了。
好半晌,才有人反應過來。
……不是,你回家就回家,帶着紀寒一起走是幾個意思?
陶宇陽望着他們離開的背影,頓時感到了一種老父親般的欣慰。
忙活了這麽半天,總算沒白費功夫。
十一月份,到了晚上,已經有了冷意。
城市的霓虹斑斓,夜景美得不像話。
喬知顏牽着紀寒走在回家的路上,夜風揚起她的長發,掃在少年的臉上。
紀寒已經清醒了幾分。
卻偏偏不想松開少女的手。
他甚至貪婪地希望,這條路永遠走不到盡頭。
前方的女孩子突然回過頭來,不知是不是醉酒的緣故,她面容染上幾分緋色。
小少女垂着頭,悶悶地道:“紀寒,我剛剛,是不是太沒用了啊……”
連3的倍數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