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标簽女孩(完) (1)
“場地申請沒有通過?”
剛從跑步機上下來的葉棠皺着眉頭用自己脖子上的毛巾擦着臉上的汗。
“這怎麽可能?華國的場地申請不是四個月前就遞交了嗎?上個月也說申請通過了。所以黑川先生的團隊才能進駐體育文化中心安裝AR設備……現在距離演唱會開始不到一個星期,場地申請怎麽突然就沒有通過?”
過來告知葉棠場地申請沒通過這個壞消息的Sunshine也困惑地撐着下巴搖頭:“具體的我也不清楚,只是黑川那邊的人聯系我說他們團隊被趕了出來,連同設備也給扔出來了。”
“……”
聽到黑川團隊的遭遇,葉棠沉默了下來。她首先想到的是何家。
何家既看不慣負面。新聞纏身的歐妮,也見不得她好過。這一家子從中作梗的手伸得很長,毀掉了她擔任國際女性權益保障協會委員的機會,還用每年高達三千萬美金的企業業務誘。惑她的代理律師不再為她提供法律服務。
當初是國際女性權益保障協會主動找到葉棠,想請她成為協會委員——葉棠這一路走來,是從最谷底的地方走到了陽光之下、鮮花與掌聲之中。國際女性權益保障協會認為葉棠是優秀的正面表率,她的經歷可以激勵許許多多還在底層掙紮的女性,這才希望她成為協會委員,幫助協會宣傳女性權益,改善底層女性的處境。
葉棠并沒有馬上答複協會,因為葉棠身上還有許多通告。作為一個有契約精神的人,葉棠不可能丢下工作不管,開了劇組天窗只為自己能獲得更多的。名聲、更高的人望。
不想沒過一周,協會的理事再度找上葉棠,說之前請她當委員的話就當沒有說過。葉棠雖然有點詫異,但也沒有追根究底。
她不想為難協會理事。
律師那邊葉棠也沒有聽說什麽。因為她的律師直接回絕掉了何家的企業業務,也沒告訴葉棠還有這麽一茬兒事情。
還是葉棠律師的助手無意中說漏了嘴,葉棠才知道自己被何家針對了。
葉棠律師所在的律所和國際女性權益保障協會這樣的全球性公益組織不僅有合作,甚至不少律師本身就是各種全球性公益組織的成員。律師又是一個敏。感的群體,一個知曉更多內幕的群體。為了能搶占先機,在談判、庭審中占據有利地位,一處有動靜,關系好的律師們馬上就互通有無、共享消息。
何家針對葉棠的手段看似隐蔽,在律師們的眼裏卻是老國王穿新衣。葉棠的代理律師知道葉棠和何家的關系,為了撇清自己挑撥何家與葉棠關系的嫌疑,他也就沒把何家背後朝着葉棠捅刀事情和葉棠說。
何家朝着葉棠捅的刀子何止這些?只是其他的刀子對于葉棠來說太無關痛癢,她甚至沒有察覺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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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人是會變的。何家也一樣。
在葉棠獲得格萊美年度新人獎之後,大概是察覺到葉棠的勢不可擋,何家消停了。
取而代之的是何家人跑到葉棠工作的錄音室或是攝影棚附近,天天開車豪車徘徊。還有應該是何家下人的人見到了葉棠就湊上來說什麽:“小姐,您家的某某某在車上等你!”
葉棠從不回應這些人。
然後何家人追到了葉棠新片的首映式上。
有收了錢的記者直接舉手起來對葉棠提問,說:“歐小姐,如今您已經獲得了如此巨大的成就,請問您打算什麽時候認祖歸宗?我來的時候可看見您父親何彥慶先生在外面手捧鮮花等着為您慶祝,您不覺得邀請您父親來一同觀賞您的新片會成就一段佳話嗎?”
葉棠得體地微笑,她拿起手裏的麥克風,垂眸道:“噢,您也說了我姓‘歐’。我并不認識您口中的何先生,我也沒有父親。”
“我的人生裏只存在過一個善良、溫柔,以柔弱肩膀擔起一家人的生計,卻為人所欺騙,最終為了家人犧牲自己了所有的母親。”
歐妮是自己不想姓“何”的嗎?很遺憾,不是的。
何彥慶從來沒有承認過歐妮這個私生女,何家更是千方百計和歐妮還有歐雅雅母子撇清關系。歐雅雅未婚生子,給歐妮上戶口本的時候真是千難萬難,一句“心酸”道不盡所有的苦難。
何家與何彥慶做了二十幾年的初一,他們憑什麽認為被他們貶低到塵埃裏的私生女不會做十五?
只有不講親情的人才會拿親情來綁架他人。
葉棠可不是那種會任由別人揉圓搓扁的小可憐。她不怕得罪人,更不怕何家惱羞成怒想對着她下死手。
——何家要敢再對着她動手,她就有本事幹翻整個何家。她不主動去毀滅何家,只不過是先讓何家人享受一下抓心撓肺的後悔與費盡心思卻徒勞無功的煩躁。
《inferno》演唱會的場地申請已經通過了,這會兒卻是說失效就失效,葉棠很難不頭一個想到何家。
只是葉棠敏銳地捕捉到了Sunshine臉上小小的不自然,這讓她拉回了神思。
“Sunshine姐,你是不是瞞着我什麽?”
Sunshine頓時心虛,他的肢體語言讓葉棠确信他果然有事瞞着自己。
“我、我哪有……”
葉棠點點頭,也不繼續逼問Sunshine。
信息社會,別說紙包不住火,只要有心,就是一張照片都能把一個人的隐私暴露得幹幹淨淨。
見葉棠回頭去拿手機,Sunshine額汗亂冒。
心一橫,Sunshine服了軟:“我說、我說還不行嗎?”
由他來告訴妮妮,總比讓妮妮自己去看到網上那些流言蜚語來得好……
事情還得從童昊的。名字再一次上熱搜說起。彼時《inferno》演唱會的視頻片段在網絡上爆紅,每天都有無數的網友在讨論《inferno》的演唱會還有歐妮的過去。
不論是《inferno》的玩家還是喜歡《inferno》的網友,這其中學生群體的基數是很大的。
在男孩子們看來,艾西亞性。感魅惑、又願意為所愛之人付出一切,是完美的夢中情。人。在女孩子們眼裏,艾西亞帥氣爆棚攻氣爆表,比男主艾什還A出天際。她不光有主見、有膽識,還有着堅強的心靈、堅定的信念,是值得崇拜的對象。
女孩子們想成為艾西亞,男孩子們想擁有艾西亞。加上歐妮的過去以及葉棠成就的現在反差太大,其中的經歷堪稱立志,因此《inferno》在學生群體中被推崇備至。
只是受審查影響,《inferno》在華國幾乎沒有大型的線下活動,也因此華國的玩家群體早就已經對《inferno》的大型線下活動饑。渴難耐。《inferno》要在華國開演唱會,玩家們當然喜不自勝。許多學生黨都打算趁着暑假去看《inferno》的演唱會。
于是有學生主動向父母提出打賭,說如果自己期末考主科都考九十分以上,就要父母花錢給自己買《inferno》演唱會的門票。
偏偏這種和父母打賭的學生裏出了不止一個平時不好好學習,考試前不好好複習,專門在期末考上作弊還被監考老師給抓到了的學生。
還有學生四處借錢,不惜染指網貸或者是刷爆父母的信用卡,拿父母的信用卡套現。最蠢的莫過于有個小學生把家裏價值幾十萬的古董賣了三千塊。
這還不算完,不少學生直接跳過和父母商量的環節。知道和父母商量也商量不通的他們直接欺騙父母說學校要教學費、書本費或者夏利營的費用,從父母的手上騙來了《inferno》演唱會的門票錢。
這一通群魔亂舞的操作下來,不知道《inferno》的家長幾乎不存在了。
《inferno》的世界觀本來就比較黑暗,人設也統統是特別費洛蒙系的八、九頭身,男性主要角色集體肌肉虬結,女性主要角色個個凹。凸有致。家長們不了解《inferno》的時候還好,就覺得電子游戲果然不是什麽好東西,把孩子迷得找不着北。
等發覺《inferno》裏的艾西亞性。感妖嬈,再看艾西亞的扮演者是那個“果照門”的女主角,家長們瘋魔了。
他們和他們的父母、爺爺奶奶一樣高喊着:“這就是電子鴉。片!”、“電子鴉。片在毒害我們的孩子!”跟着寫舉報信給有關當局,要求當局嚴厲打擊《inferno》這個“宣揚色。情、暴力”的游戲。并永久封。殺做“色。情、暴力代言人”的葉棠。
口中罵着葉棠下賤、惡心,家長們紛紛向“色。情”、“暴力”的外國游戲“亮劍”,四處在網絡上抨擊葉棠和《inferno》,這引起了玩家群體的極大反彈。
不和講不通道理的大人講道理,只一味表達自己對《inferno》和葉棠的喜歡與崇拜的中、小學生們加入戰場後華國網絡上更是烏煙瘴氣。
只要孩子們喜歡的,家長統統看不順眼。任何孩子讓他們有所不滿的地方都成了“被××帶壞的”。總之壞的一定不是自家的孩子,更不是沒能用正确方法教育孩子的自己。
玩家群體看不順眼家長,卻也恨那些蠢鈍如豬還特別高調的學生黨們替《inferno》還有艾西亞惹來了這樣的罵名與天大的麻煩。
學生們大部分也是玩家,他們不明白“自己人”為什麽要攻擊他們,卻也在家長、學校還有網絡大環境的多重攻擊之下感到孤立無援。
多方混戰的結果就是在《inferno》演唱會即将舉行的現在,華國最大的體育文化中心駁回了《inferno》演唱會租借場地的申請。
然而此時,會在《inferno》演唱會上表演的藝人已經超過八成都來到了華國,黑川工作室的AR團隊更是已經布置好了場地與設備,只等藝人們到齊就可以開始排練。
《inferno》演唱會華國場的門票早已銷售一空,黑川的工作室也早已支付給藝人們一半的薪酬。各種物料、人工、宣傳的費用加在一起,臨時取消演唱會所造成的損失是空前巨大的。
現狀就是,即便黑川有那個能力協調所有的藝人,讓《inferno》的演唱會延後舉行,華國也根本沒有人會把場地租借給黑川工作室開《inferno》的演唱會。
《inferno》不可能在華國開演唱會了。
“——就、是這樣。”
Sunshine說完很是低落:“妮妮你不要難過……”
他覺得他家妮妮好慘,哪怕她努力得來了鮮花與掌聲,還是有那麽多人指着她的鼻子罵她是“破鞋”,把“下賤”的标簽貼在他家妮妮的身上。
葉棠見Sunshine低落,葉棠放下毛巾,對他道:“我沒事的。不能在華國開不了演唱會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可這裏是我們的故鄉、是我們的祖國,你不是一直都想在華國證明自己嗎?被自己的根拒絕,你怎麽可能不難過呢?唉……”
Sunshine眨眨眼睛又抹了抹自己的眼角,他拼命不讓眼睛裏的淚水流出來。
葉棠無言以對,只能抱住自家姐姐的胳膊,靠在Sunshine的肩膀上。
凡進門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葉棠和Sunshine依偎在一起的模樣。
理智上凡知道Sunshine是gay,葉棠把Sunshine當親姐姐看待。感性上凡非常自覺地把葉棠拉到自己身邊,把Sunshine塞給身後的塞尚。這讓剛從法國飛過來的塞尚忍俊不禁。
《inferno》演唱會華國場取消之後,黑川與他的團隊連同葉棠這些主要的參演藝人都開了好幾場會議。最終黑川與他的團隊決定不收回在全球十五個城市舉辦演唱會的發言,新的演唱會改到一個月後,在韓國舉行。
葉棠和凡本來就打算在《inferno》的全球巡回演唱會後去過一段時間的二人世界,這會兒《inferno》的演唱會延期舉行,兩人就提前進入了二人獨處的蜜月時間。
葉棠很久沒有回到華國,對華國很是懷念。她和凡不急着飛韓國,就暫時在華國安頓了下來。
這天深夜,葉棠睡在凡的懷裏突然被手機吵醒。她扒拉了半天沒摸到手機,倒是凡先找到了她的手機。
“妮妮!你聽我說!待會兒不論發生了什麽你都不要回應!不要回應知道了嗎!?”
電話裏Sunshine的聲音一直在抖。他的話一說出來葉棠就清醒了。
“什麽意思,Sunshine姐?”
“字面上的意思!”
Sunshine說罷挂了電話,葉棠莫名其妙看着手機屏幕,正好頭條新聞來了一條推送,上書:瘋狂粉絲爬上經貿大樓,以跳樓威脅不許取消演唱會為哪般?一款游戲究竟為何能如此洗腦花季少女?被游戲支配人生,這是道德的淪喪還是人性的扭曲?
葉棠撿起床下的衣服,一把披到了身上。
狄靜珊是師大附屬高中二年級的學生,她做葉棠的粉絲已經快三年了。
第一次聽到“歐妮”這個名字,見到葉棠那張臉是在“果照門”傳入學校的時候,當時的狄靜珊還是個中學生。
容貌姣好、身材發育也早的她聽到周圍的同學都在辱罵那個“破鞋”時只是默默地将自己身上那不合身的寬大校服又攏了攏。
狄靜珊第一次被猥亵是在小學,對象是為她補課的補習老師。
當時的狄靜珊并不清楚自己被人拿鹹豬手揩了油,也因此當補習老師的猥亵持續升級,狄靜珊也沒能馬上理解自己遭遇了什麽。
等狄靜珊意識到自己的處境,她也被人辣手摧花,成了別人口中應當鄙夷的“破鞋”。
狄靜珊被補習老師威脅,怕變成別人口中的“破鞋”,怕被人嘲笑,所以她從來沒把這件事情說出去。但也因此她越來越無法明白為什麽這麽多人都去罵“破鞋”。
成了“破鞋”,難道比傷害他人、對他人暴力相向還可恥嗎?
成了受害者難道比違反法律、破壞道德的人更可恥嗎?
自己凄慘萬狀地尖叫求饒聲一直在狄靜珊的鼓膜上敲擊。狄靜珊每天都活在抑郁之中,無心念書,她的學習成績更差了。
她的父母時常罵她廢物不學好,砸了那麽多錢給她念書也是白瞎。還說早知道她是個賠錢貨,就不把她生下來。
狄靜珊的抑郁越來越嚴重,直至她看到了葉棠在戛納電影節上獲獎。
那個被千人罵“女表子”,萬人罵“破鞋”的小姐姐那樣美。豔而靈動地屹立于衆人面前。她的目光沒有膽怯、沒有退縮,她完全不像曾遭人“玷污”。
狄靜珊開始慢慢地去了解那個名為“歐妮”的女明星。
她知道了她母親的事,知道了她家裏的事,知道了她在娛樂圈裏的那些事;然後她看着她又一次獲獎,再一次獲獎,并讓萬千玩家嚎啕大哭。
聽着她的歌,狄靜珊不再那麽自卑了,她知道自己身上還有除了“破鞋”之外的标簽,那就是:“一個可以努力使自己變得優秀的女孩”
狄靜珊也不再那麽害怕外界了,因為葉棠身邊的凡讓她知道:這世上除了有人渣,或許也存在會全心全意愛着你、呵護你的另一個人。
狄靜珊非常期待《inferno》的演唱會,她對這場演唱會幾乎是帶着朝聖的心情。自打《inferno》要開演唱會的消息發布,狄靜珊就在周末和寒暑假做一些發傳單、穿玩。偶服攬客的工作。
《inferno》華國場的演唱會被迫取消對狄靜珊的打擊自然是巨大的。不過比這更讓狄靜珊傷心的是——
“你怎麽喜歡這麽個下賤。貨呢!?”
偷翻女兒的房間,發覺女兒最崇拜的人居然是那個“果照門”的女主之後,狄母抓着還在寫作業的女兒擡起手來就給了女兒臉上幾巴掌。
“小小年紀不學好!成天就學個騷狐貍精!說!你是不是去勾。引男人了?!你怎麽這麽給我丢臉呢?”
狄父也在旁邊冷哼:“一個破鞋罷了,就你們這些不懂事的小孩子才把她當寶貝看。這種破鞋哪裏能是什麽正經人?我看她那些獎一個個的都是睡出來的吧?真是髒死了——”
狄靜珊本來就夠難受的了,狄母這幾個耳光和狄父那一句句“破鞋”、“髒”更是令狄靜珊窒息。
“……那我也是破鞋了。”
狄母沒聽清女兒說什麽,她揪着女兒的頭發瞪着眼睛:“你說什麽?”
“我說——!”
“照你們的邏輯小學時就被補習班老師性侵的我也早就是你們嘴裏的破鞋了!!”
狄靜珊一把甩開了母親的手,她頭一次在父母面前提到了那些自己不堪回首的往事。
狄母的臉直抽抽:“你都在說些什麽?小孩子不要胡亂說話!你不要随口污蔑你老師!你知不知道補習老師有多貴?一節課值多少錢?你知不知道我和你爸廢了多大勁兒才讓你報上補習班,你——”
狄父也只是震驚了一下臉就陰沉了下來:“住嘴!聽聽你都說了些什麽!為了給你那什麽狗屁偶像洗地!你連這種謊都能撒!人家老師能看上你這麽個乳臭未幹的小毛孩子?你以為你和你那只有臉好看的偶像長一樣啊?我看你就是好的不學盡學壞的!你說這種屁話也不怕毀了人家老師的工作!毀了人家老師的家庭!毀了人家老師的一生!”
那,就因為對方是德高望重的老師,他就可以肆無忌憚地摧毀我的一生?
這句反駁哽在狄靜珊的喉嚨裏,她哭得說不出話來,只能絕望地跑出了家門。
狄靜珊在街上徘徊了許久。看她一個花季少女滿面淚痕的樣子,多得是來與她搭讪的男人,問她是不是失戀了,要不要哥哥陪。
狄靜珊沒有理會這些男人,她恍惚間走到了經貿大樓。
這個時間經貿大樓還開着門,狄靜珊趁着保安溜號去買宵夜的功夫上到了經貿大樓的頂層。
經貿大樓的頂層是天臺花園。也是巧了,天臺花園的門鎖壞了,物業還沒來得及給換新的。狄靜珊一推天臺花園的門,門就開了。
盡管天臺花園四周都有攔網,可在一個想死的女孩兒面前,這些攔網又算得了什麽。她跨過了攔網,在天臺邊緣上坐下,然後拿出了手機。
——狄靜珊打算以死控訴這個世界加諸在受害者身上的不公。
她開始了直播,直播間裏無數人不相信她想死,無數人不相信她敢死,無數人質疑她所言的真實性,無數人讓她要跳就快點跳,不要作秀吸引人眼球,不要浪費別人寶貴的時間,不要言而無信最後又不死了……還有人直接把焦點從狄靜珊身上轉移開來,牽強附會說狄靜珊這種想用自己性命報複老師的行為是被《inferno》這個游戲,還有艾西亞這個角色教唆的。
那些少有的、關心狄靜珊的評論則被淹沒在了好事者們的口水中。
“我、以我的命擔保,我句句屬實。”
狄靜珊剛說罷,身後就傳來了聲響,她回頭一看,只見有民警上了天臺。
與此同時,經貿大廈下面也有警方與消防隊正在封鎖路段,鋪設救急用的充氣軟墊。
但經貿大廈足有八十層高,哪怕充氣軟墊完全重啓後能有一點五米的厚度,狄靜珊摔下去必然還是會死。
“不要過來!”
狄靜珊尖叫一聲,拒絕民警靠近:“你們再過來我就跳下去了!”
彈幕上又是一片:“有本事你跳啊!”、“趕緊跳趕緊跳!再不跳就沒機會跳了!”的血字。
後知後覺的直播網站總算緊急關停了狄靜珊的直播間,但那些催促着狄靜珊自殺的閑人們并不消停,有的人甚至趕到經貿大廈附近,開始用手裏的設備拍攝坐在天臺邊緣上的狄靜珊。
狄靜珊的。名字、學校、父母被扒了個幹淨,狄靜珊的同學們也一個個被挖出來發言。
無數只罪惡的手、無數張血盆大口都在等着吃那個蘸了人血的饅頭。
“同學你冷靜一點……”
“你聽我說,演唱會不是什麽大事,就算現在取消了,以後也還會再辦啊。再說了,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你父母也是為了你好啊——”
民警的話讓狄靜珊冷笑出聲。
為她好,為她好。人人都說着他們在為她好,可她好了嗎?
什麽叫“天下無不是的父母”?難道只要為人父母就能不分青紅皂白,颠倒是是非非,還能捂住別人的嘴,不許別人指出他們錯了?
“閉嘴!我不想聽你說話!”
狄靜珊見直播間被封,幹脆把手機朝着民警砸了過去。但有攔網擋着,她的手機一個反彈,差點兒就砸到她自己的身上。
夜風冰冷,狄靜珊順着掉下樓去就不知道去了哪裏的手機往下看了一眼,瑟縮了一下肩膀。
她當然是害怕的。死到臨頭,誰又能真的一點都不怕呢?
但她已經選擇了曝光自己“破鞋”的身份,現在全世界都知道她髒了。她活着那是生不如死,死了還能一了白了。
無視身後民警的聲音,狄靜珊試着從天臺邊緣站起來。
她已經想結束自己的痛苦了。
突然間,一束白光從天而降,打在了狄靜珊的身上。螺旋槳的旋轉聲也由遠至近的清晰了起來。
狄靜珊被白光一照,一時間睜不開眼睛,人也停住了動作。
“擡起頭來!”
不等狄靜珊的眼睛适應了白光,她已經聽到了一個特別陌生又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往上看!!”
葉棠一手抓着直升機上垂下的梯子,一手拿着擴音器朝狄靜珊喊。
直升機是她動用圈內關系和人借的,駕駛直升機的人是凡——葉棠在這之前也不知道凡原來還有直升機的駕駛執照。
那束白光是遠距離探照燈,抱着探照燈在直升機上抖個不停的人是Sunshine。
“怎、怎麽可能……”
狄靜珊捂着自己的嘴巴,她不敢相信自己最想見的人就在那麽近的地方,還是為了自己而來。
“寶寶,好好地坐在原地,不要動好嗎?姐姐現在就來見你。”
直升機螺旋槳卷起的氣流是很大的,怕狄靜珊被直升機螺旋槳的氣流刮下天臺邊緣,葉棠沒有讓凡太過靠近經貿大樓。
正當凡想着要問問附近哪裏還有大樓有直升機停機坪,Sunshine卻是一聲慘叫。
——葉棠抓着直升機放下的梯子一蕩,直接就從空中往下跳了。
這個剎那,不止一個人屏住了呼吸,所有看清葉棠動作的人都認為她瘋了。
誠然,葉棠可以找個地方下了直升機再趕過來。可是誰能保證在葉棠趕過來的這段時間裏狄靜珊不會受到新的刺激、又或是因為一些諸如手滑、腳滑、踩到了汗水之類的原因從經貿大廈的天臺邊緣跌落?
葉棠不想再讓一個受傷的女孩兒孤零零的面對這個殘忍的世界,哪怕只是早一刻都好,她想要給那千瘡百孔的孩子一個抱抱,告訴她:你的人生還遠遠沒有結束。
所以葉棠跳了,跳得義無反顧。
沒有威雅,沒有安全繩。沒有一切的安全裝置,沒有任何的安全保證。葉棠從經貿大樓的天臺花園一側着陸,打着滾差點摔出天臺,幸好被攔網給攔住。
漂亮的臉有了星星點點的擦傷,一只胳膊也脫了臼。但葉棠就是有本事在他人龇牙咧嘴的表情裏原地把脫臼的胳膊給它塞回去,然後朝着狄靜珊的方向走去。
“寶寶——”
葉棠不知道狄靜珊的。名字,但她笑着沖狄靜珊伸出了手臂:“姐姐來了。”
女孩兒的淚水如斷線珍珠般決堤而出,她的委屈、她的悲憤、她的不甘在這一刻統統化作了求生的欲。望,狄靜珊用力抓住了葉棠伸出的手。
一個破碎的靈魂,在這一刻重新被拼湊起來。
盡管離夜明還長,但終究有人看到了希望之光。
狄靜珊想自己永遠忘不了這一刻的事情,無論是五年後、十年後、二十年後,還是五十年後……
六年後——
“靜珊!聽說你得到了在洛克哈特律師事務所實習的資格!?”
狄靜珊的美國同學奔跑到她的身邊,雙眼發亮地問。
洛克哈特律師事務所正是葉棠的代理律師所就職的那家律所。狄靜珊這些年來正是為了向葉棠靠近才不懈努力,奮鬥至今。
“嗯。不過這次實習的競争很激烈,聽說律所只會讓不到三分之一的實習律師留下,成為初級律師。”
聞言狄靜珊的同學立刻苦瓜臉了:“天吶……我還說想讓你也為我争取一個實習名額呢。……不愧是洛克哈特事務所,國際級的律所就是門檻高啊。”
狄靜珊笑了笑,又與同學寒暄了幾句。
“說起來你的偶像,Niki·O好厲害啊,這麽年輕就創立了國際婦女兒童救助組織,并且還出錢讓那個洛克哈特律師事務所免費為受到侵害卻得不到幫助的婦女兒童提供法律援助!她自導自演的那部電影《The girl》不但拿下了柏林電影節的金熊獎,還橫掃戛納和威尼斯電影節!提名奧斯卡!就連她唱的主題曲都拿了格萊美!”
“我還聽說她那個帥慘了的男朋友又向她求婚了!她的人生還能更順風順水一點嗎!?”
提到葉棠,狄靜珊瞬間來了興致。她眉飛色舞地笑道:“當然可以!國際婦女兒童慈善組織看到我的女神為提升全世界婦女兒童地位所做出的貢獻,打算準備邀請我的女神做終生名譽委員!”
“哇噢……!這可真是……”
狄靜珊的同學倒抽一口冷氣,接着又把法學書抱在自己胸口道:“這樣的資歷,Niki·O都可以去做議員參政了吧?啊~~……要不是Niki·O還是華國國籍,我還真希望她馬上就能發表參與競選的消息呢。”
“她可比那些政客靠得住多了!”
狄靜珊聞言一雙眼睛笑成了一對小月牙兒。
“親愛的,你就別肖想我的女神了。她可是我們華國的瑰寶!”
“Nonono,Niki·O是人類的公共財産,誰都不可以獨占。”
“除了她男朋友?”
“不,就算她男朋友也不能獨占。”
狄靜珊的同學煞有介事地搖晃着手指,兩人一路鬥嘴一路歡笑。在兩人的身後,那裏是廣闊的世界,廣闊的天地,等着她們的是廣闊的未來。
五光十色的街道上不時有人在讨論着Niki·O與她的作品。時代廣場的電大屏幕上在播放着《The girl》的MV。
《The girl》講述的是不同時間線上的兩個女孩。她們一個年少成名,卻被渣男欺騙,被家人榨幹剩餘價值,最後從高樓上飛身而下,自我解脫。另一個想帶着母親擺脫原身家庭的困境,卻不幸又走入了人生的泥潭。
無數的人用他們肮髒的手和無恥的嘴往兩個女孩的身上貼“女表子”、“破鞋”、“下賤”的标簽。
女孩們無處可逃,無路可走。而電影的最後,由葉棠一人分飾兩角的兩個女孩被揭示正是一對母女。
是的,葉棠在熒幕上呈現的,正是歐雅雅與歐妮原本的人生。
何家、童昊、媒體狗仔、大衆……一張張醜惡的嘴臉,一個個凄慘的現實。《The girl》強迫觀衆去面對受害者眼中的世界。以鮮血淋漓刻畫出的衆生相敲打着每一個圍觀者的良知,拷問着每一個二次傷害受害者的心靈。
葉棠還沒有止步,她知道自己能做的事,能影響的人還有很多。
“Bae?”
見懷裏的葉棠出神,凡低下頭來吻了吻她的側頰。
葉棠笑了起來,回頭把臉埋到凡的胸口上。
“沒什麽,我只是在想何家的股票好像跌得不同尋常。”
被葉棠知道了自己偷偷找做金融的朋友做空何家的股票,凡吓了一跳。
他輕咳了一聲,道:“Bae……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插手你的事情,這些事情你自己也做得到。不過‘你做得到’和‘我想為你做’那是兩回事。給我一個表現自己的機會,OK?”
葉棠笑得更歡快了。她拿手指在凡的胸膛上畫着圈圈,“ummmm”了一聲。
何家強弩之末,距離毀滅只差臨門一腳。葉棠會保證凡做空何家的股票不會虧本。只是對財經一竅不通的凡并不知道這些,葉棠也不打算讓他知道。
這是她愛的人的心意,她會好好的收下,并美味的吃掉。
“那我是不是該獎勵下我親愛的呢?”
要是凡有耳朵和尾巴,葉棠覺得自己一定能看到凡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