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修補地脈
白緞并不知道,自己在無形中裝了次逼。畢竟, 他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至于結果是什麽、能否得到期望中的回報,那就是別人的事情了。
周老先生看着舉重若輕的白發青年,微微嘆了口氣,語帶感慨:“當真是英雄出少年,老朽多謝白大師援手了, 這身上當真松快了不少。”
聽到周老先生的話,見他肯定了白緞那“一摸”的功效, 周家人對于白緞的懷疑頓時煙消雲散。他們先前的确曾聽趙钰說過白緞這一手精湛的除煞絕技, 但畢竟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只有真正親眼所見的,才最值得信賴。
周佳玲緊走幾步, 來到周老先生身邊, 仔細觀察着他的面色, 片刻後驚喜笑道:“爺爺的臉色真是好了很多呢!瓊華上仙的手段果然厲害!”
身為周家唯一的女孩,周佳玲向來非常受寵,對于她這種不倫不類的稱呼,周老先生也只是笑睨了一眼,語帶輕責:“什麽瓊華上仙?那是白緞白大師,切莫失了禮數!”
周佳玲縮了縮脖子,笑着喚了聲“白大師”,周老先生這才放過自己的寶貝孫女,随後對着趙钰和白緞點了點頭:“關于修補地脈的利弊得失,我已經聽我那個不孝子說明了。我是個老人家,不喜歡冒險,更願意采取較為穩妥的方法。”周老先生語氣和緩,見白緞因為自己的話而微微皺眉,流露出一絲失望,卻突然話鋒一轉,“但剛剛,我卻改變了主意。”
他輕輕推開一直扶着自己的青年,緩步走到白緞面前,緊盯着他的眼睛:“白大師,犬子說,您對于修補地脈有九成把握,對嗎?”
白緞感覺周老先生的視線帶着一股無形的壓力,但是他卻并不在意,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不錯。”
“好!那我就信你一次!”周老先生的身體尚未恢複,中氣有些不足,但語氣卻斬釘截鐵。
“父親……”周瑾輝低喚一聲,有些遲疑不定,卻被周老先生擺手打斷。随後,他轉向趙钰,語帶歉意:“抱歉,趙大師,我做出這個決定,希望您不要見怪。”
周家最先請的人的趙钰,那麽趙钰應當算作是“主”,而由趙钰提議延請的白緞則應當是“賓”。如今,白緞越過趙钰占了主位,未免有些喧賓奪主、打了趙钰臉面的味道,周老先生對此深表歉意。
所幸,趙钰本就不是斤斤計較的人,不然他也不可能在經過蔡軍之事後還主動提議邀請白緞出手,沒有絲毫芥蒂。
“罷了罷了,當初我年輕時為了出頭,也踩了不少老派風水師的臉面,做了他們做不到的事,這才站穩了腳跟。如今再被其他年輕人踩一踩,也算是風水輪流轉,一報還一報了。”笑着自嘲了一句,趙钰看向白緞,“既然周家同意了這件事,那我也就不阻止了,白師傅,你打算什麽時候開始修補地脈?”
“現在。”白緞毫不遲疑。
如此一聲令下,剛剛休息過來的周家衆人便再次掉頭鑽回了山中,周佳玲兄妹也一同跟了過去,只留下周老先生自己與保镖、醫護人員留在山腳下,靜候佳音。
一路氣喘籲籲地重新回到墳茔處,白緞朝趙钰再度伸出手。趙钰苦笑一聲,二話不說将背上的七星桃木劍解下,鄭重地放到白緞手中,又一次擔憂地叮咛:“白師傅,就算你藝高人膽大,也要量力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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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緞輕輕點了點頭。他一手執劍,一手朝身後擺了擺,示意衆人退後,眼看周家人紛紛退到了安全距離之內,這才将視線投向腳下。
微微眯起眼睛,白緞體內靈氣運轉,神識驟然發散,很快便捕捉到了整個地脈的走向。在噬靈貂的神識視野之中,地脈就像是一條乳白色的靈蛇,随着地勢起伏蜿蜒,而在白色的蛇身一側,則開了一個漆黑的孔洞,絲絲黑氣自孔洞內散出,流入墳茔之內。
找準了孔洞的位置,白緞雙手握住劍柄、劍尖向下,飒然刺入。他的動作幹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而這淩厲的一劍剛剛沒入地面數寸便被一股力量阻擋,再也無法前進分毫。
這也在白緞的意料之中——地脈可不是那麽容易就能被修補的,無論是其中的靈氣還是煞氣都會本能地排斥外來者的侵入。就仿佛要将奔騰的河水攔腰斬斷,就必須擁有足夠堅實沉重的堤壩。
白緞微微抿唇,體內的靈氣自手心湧入桃木劍,在劍身與劍尖處鍍上一層堅韌的防護。劍尖與地脈之內的兩股靈氣相互沖撞,震得桃木劍嗡嗡作響,連帶着整片山坡都微微有些發顫,似是地龍翻身。
周家人臉上帶出了驚慌的神色,連忙抓緊身邊的草木穩住身體,只是還不待他們松一口氣,便聽到耳邊一聲尖銳的呼嘯,一股氣流倏然從桃木劍插入泥土的縫隙中噴湧而出,直吹得白緞身上衣衫獵獵,而那一頭白發也随着山風高高揚起、舞動,仿佛在白緞身後披了一件華美的鬥篷。
哪怕是遠離風口的周家衆人都被那股山風的力道吹得向後退了數步,但白緞站在風口處,卻似乎根本沒有受到半點影響,連晃都沒有晃上一下,反而越發握緊了木劍,趁機又向下刺入了幾分。
山風的湧動越來越劇烈,自白緞為中心盤旋呼嘯,形成了一道昏黃色的圓形風牆,吹得樹木飒飒、枝葉紛飛、塵土飛揚、碎石亂走。
周家人不得不搖搖欲墜地一退再退,以免被山風卷到天上去,而就在風勢越來越大,幾乎要将整個山頭吹垮之時,它卻又驟然消退,仿佛是一場突然而至又須臾破碎的夢境,除了滿地殘枝碎石與灰頭土臉的周家人外,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周家人仍舊保持着躲避風沙碎石的姿态,衆臉懵逼,還有些回不過神來。反倒是白緞像沒事兒人一樣将木劍又往下壓了一壓,堪堪沒到劍柄處,然後踩實了周圍的泥土,這才大功告成地拍了拍有些汗濕的手心。
“這……這就成了?”周瑾瑜低聲喃喃,擡手抓了抓自己完全亂掉的發型,而趙钰也反應過來,微微張了張口,幹澀地吐出兩個字:“成了。”
身為風水師,他能夠敏銳的發現,小蒼山原本混亂的地氣如今已經穩定了下來,而手中的風水羅盤也不再忽左忽右地亂轉,恢複了應有的功效。
“就……這麽簡單?”周瑾瑜眨了眨眼睛——雖然剛剛的場面像是看災難大片一樣令人震撼,但從最開始到現在不過才十來分鐘,總覺得未免太快了些。
“簡單?”趙钰重重地吐了口氣,苦笑一聲,“倘若是我的話,起碼要花費數月的時間,将此處地脈的走向與寬窄勘察清楚,然後又要用幾周的時間,判明裂口的大小和位置。最後,布下陣法、借助法器,着手修補地脈裂縫,修補之後,也還需将養上一段時間,才能消化地脈靈氣所造成的沖擊。”頓了頓,他微微搖頭,“最重要的是,這一番折騰下來,成功率也不知能有多少——與我比起來,白大師的做法當真是極為簡單了。”
——此時此刻,趙钰對于白緞這才真真正正心服口服起來,不再将他當成是一個有些手段卻初初嶄露頭角的年輕後輩,而是要真真切切地喚一聲“大師”了。
正所謂“長江後浪推前浪”,以趙钰的年紀,在風水界仍舊算是年青一代,但他如今卻已然感受到了被後輩趕超的壓力。
風水師,是一種非常看重經驗的職業,年紀大的風水師見多識廣、經驗豐富,處理起事情來也更為老道、沉穩有度——但這卻并不意味着,年齡和經驗就是一切。
就譬如趙钰、白緞這種年紀不大卻手段極高的風水師,都能夠被稱呼一聲“老天爺賞飯吃”的天才,但顯然,這天才與天才之間,也還是有區別的。
對于趙钰這一番解釋,周家人盡皆恍然。他們先前只處于不明覺厲的茫然狀态,但經由趙钰的現身說法、親自對比,終于明白了白緞此舉的厲害之處。
甚至,由于趙钰說得實在太過誠實,使得周家人還有些懷疑他在刻意貶低自己、擡高白緞,但轉念一想,這樣的可能應當并不存在。
趙钰與白緞之間沒有任何親緣或師兄弟關系,更何況風水師之間本就是需要相互競争、對比的同行,趙钰根本沒有必要這般“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那麽唯一的解釋,便應當是趙钰對白緞的手段心悅誠服。
“那把桃木劍要一直插在此處,切莫随意拔出——當然,一般人基本上也拔不出來。”眼看白緞轉身走回到楚堯身邊,被楚堯按着肩膀、整理那一頭有些淩亂的發絲,趙钰不得不開口為他收拾尾巴,“等到時日久了,地脈會自行愈合,這樣就沒有什麽妨害了。”
周瑾輝連忙點頭,記下此事:“那麽小蒼山與那孤墳中的煞氣……?”
“一旦地脈修補好,除煞之事便不難了。”趙钰微微一笑,卻并未越俎代庖。白緞解決了最棘手的問題,而他則跑出來搶功勞,趙钰還沒有這麽厚的臉皮,“至于接下來的事情,還是問問白大師的意見吧,對于除煞,他比我在行得多。”
周瑾輝點了點頭,快步走向白緞與楚堯,臉上的神色極為恭謹,更甚于在面對趙钰之時。
聽到周瑾輝的詢問,白緞很有些迫不及待,倘若不是楚堯按着他的肩膀,他當即就想要再蹦出一個“現在”。
隐晦地瞪了白緞一眼,震懾住這只過于興奮的小動物,楚堯擡頭看了看天色:“今天奔波這麽久,大家都累了,入夜後煞氣會更加厲害,還是等待天明後再做處理吧?”
白緞看懂了楚堯的眼色,着實有些失望——他忙活了大半天,跑上跑下這麽久,還用靈力修補了地脈,結果卻半口都沒有吃到,一時間整只貂都有些焉噠噠的。
只是,他卻并不會在這種小事上反駁楚堯,當即只是乖乖地點了點頭,然後得到楚堯一個贊許的眼神。
周瑾輝看了看白緞的面色,發現他的确有些精神不濟,連忙應了下來:“那麽要驅除此處的煞氣,需要花費多久?”
白緞判斷了一下整片小蒼山區域的煞氣量,思考片刻:“最慢一周。”
——就算他貪心,恨不得一口吃個胖子,也不得不考慮一下實際情況和自己的消化能力。
白緞覺得一周的時間已經有些長了,但聽在周瑾輝耳中,卻格外驚喜。畢竟,當初趙钰也曾對他談過化煞一事,這麽一大片煞氣,快則數年,慢則十數年。
又一項對比,使得周瑾輝對于白緞神鬼莫測的手段更是敬若天人:“白大師需要什麽化煞的法器嗎?若是有吩咐,周家必定會以最快的速度為您尋來。”
“這倒是不必了。”白緞搖了搖頭,“不需要那麽麻煩。”
對于白緞的回答,周瑾輝有些遺憾,畢竟周家少了一次向白大師示好的機會,但同時,卻也覺得白緞越發非凡。
修補好地脈,周家人再度下山,雖然衆人的身體都疲累不已,但精神卻格外亢奮,紛紛湊在一起低聲談論着白緞修補地脈時産生的異象,時不時還用滿是崇敬的目光悄悄掃向白緞,仰望其風采。
作為白緞的顏粉,周佳玲更是激動不已,徹徹底底拜服在了對方的牛仔褲下,化身為了腦殘粉。——白緞大師哪裏是在飾演瓊華上仙啊?他本身就與瓊華上仙一般無二,宛若仙人臨世!
衆人重新回到山腳下,同樣遠遠望見山中異象、一直在焦心等候的周老先生看到他們的表情,頓時松了口氣,連問都不需要問,就知道已然大功告成。
周佳玲快步跑到周老先生身邊,迫不及待、叽叽喳喳地向他講述了山上發生的事情,甚至将當時十分震撼的場面誇張到了十二分,但在場衆人卻沒有半點反駁的意思,反而還時不時附和兩句,将白緞的手段誇得天上少有、地下無雙。
周老先生笑呵呵地聽着,并沒有向自家激動中的子孫們潑冷水,同樣順着他們将白緞誇贊了一番,并盛情邀請他去周家住上一陣子,待到事情完全解決後再行離開——畢竟,周家的危機尚未完全過去,如白緞這般強大的風水師傅,還是放在自己身邊才更為安心。
白緞轉頭看向楚堯,發現他微微颔首,這才答應了下來,與楚堯一同坐進了周老先生的座駕。
周家車隊一路浩浩蕩蕩返回周家老宅,下車後,白緞跟在周老先生身側,對于周家人的贊美、好奇與驚嘆一如既往地保持着沉默,但卻沒有一個人對此表示不滿。
白緞走在衆人的中心,隐隐帶着股衆星捧月的味道,而當他進入大廳之時,卻看到一個頭上纏着白色繃帶、相當熟悉的面孔驚訝地從沙發邊站起身來,顫顫巍巍地指向他:“你……白、白緞?!你怎麽在這裏?!”
“周子慶!你在叫誰呢?!”周佳玲緊走兩步,一把将那人有些不禮貌得指向白緞的右手打下來,生怕他會惹白緞不悅,“這可是白大師!我們周家的大恩人!”
周子慶:“……”
——白大師?!白大師是什麽鬼?!
——恩人?恩人又是怎麽回事?!
——我不過在醫院躺了兩天而已,怎麽一出院,這個世界就變得讓我完全不認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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