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吻
因為臨時調課,四班一二節改上體育。
這個點上體育課的班級不多,操場稀稀落落幾個人,熱身運動後老師便放大家自由活動。
班裏的女同學三兩成團,興高采烈的聊天,溫月月獨自坐在不遠處。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任筱筱對她掏心掏肺,她竟然幹這種事,太賤了。”
“我真不懂,她為什麽啊?”
“還能為什麽,不就是也喜歡秦鲲咯,裝那副樣子給誰看。”
“太無語了,我以後再也不跟她說話了。”
……
女同學們斜着眼睛看溫月月,沉默許久祝橙驟然起身,抑制不住憤怒朝溫月月來,被七手八腳拽着,校服拉扯起褶。
“為什麽?我問你為什麽?你裝的那麽善良都是騙人的嗎?大家那麽相信你喜歡你!溫月月!你真是太讓我惡心了!”
公開課的事對學校造成惡劣影響,溫月月的處分将于今日大課間公布。
溫月月心口悶的快要窒息,她努力克制眼淚,一個字也發不出。
U盤裏那份文件明明核對多次,沒有問題的,事情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好巧不巧,操場西南側的二班也在上體育課。
任筱筱自那堂公開課之後便再沒說過一句話,同學們在背後指指點點,她逃命似的跟體育老師請假回班級。
路過四班時,她與溫月月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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淚珠挂在眼角,溫月月沉重又無助,她不說話,卻有千言萬語在無聲傳達,任筱筱無意間洩露的那點憎恨怨憤正一刀一刀将她淩遲。
靜谧中陡然冒出一陣嘲弄。
“這胸也太小了吧,确定不是空杯嗎?”
說話的男生從任筱筱身邊走過,之後擋住去路,須臾,他的走狗從四面八方來,像狼群包圍綿羊那般。
鄒振大搖大擺的和兄弟們觀看手機裏的偷拍,內容正是那天公開課的投屏。
他兄弟啐任筱筱一口,“秦鲲的馬子不是腰細腿長就是貌美如花,最不濟是上一個,雖然沒‘突出才華’但人家有錢又懂事,你是什麽東西啊?你也配?”
任筱筱大驚失色,五髒六腑冷的打顫,他們竟然還有偷拍?!
想要摧毀一個女孩子有多容易呢?
只要這些照片流傳出去。
她的父母會看見,鄰居會看見,她以後的男友會看見,他未來的丈夫、孩子、公婆都能看見,從今往後,她人生每個重要的時刻都将伴随無法擺脫的噩夢。
“那照片上的女人不是我!”嘲笑此起彼伏,任筱筱蹲下,腦袋躲進臂彎哭的聲嘶力竭。
溫月月緊緊抿唇,不顧一切沖上前搶奪手機。
她瘦弱嬌小,無論是靈敏度還是力氣在這幫男孩面前都不值一提。
手機從你手上傳到他手裏,來來回回在溫月月頭頂晃蕩,她甚至像傻子似的跳起來夠,鄒振一群人肆意将她玩弄于鼓掌,讓她摸到東西,接着狠狠一拽。
溫月月東搖西晃站不穩,這時有人很惡劣的碰她一下,她立刻栽倒,膝蓋磕在塑膠操場,一陣火辣辣劇痛,擡頭便看見趾高氣揚的邵藍。
邵藍不知什麽時候來的,手上的指甲油張揚刺眼。
“下跪就不用了吧,只是讓我朋友遞了一下U盤而已。”她身後有個胖胖的小太妹,唇峰的唇釘瞬間跳進溫月月視線。
仿佛置身極寒雪地,溫月月保持着匍匐的姿勢,氣血退到腳底。
太陽升的更高,第二節 課鈴響前,邵藍和鄒振終于盡興,兩人撂下狠話,帶着各自走狗揚長而去。
任筱筱早就哭啞了嗓子,她瞧也沒瞧溫月月,扭頭跑出操場。
溫月月手掌布滿紅痕,額前碎發被秋風揚起,露出一張清清秀秀的鵝蛋臉。
四班的同學就在不遠處,但這次卻沒人站出來幫她。
善良念舊的祝橙還是過來扶她,溫月月知道這是最後一次了。
“月月,我不知道你和任筱筱有什麽矛盾。”祝橙沒看她,臉色很冷,“但如果你想救她,有個最快的辦法。”
溫月月失去光澤的瞳子亮了一秒。
祝橙移動視線,落在不遠處緩緩走來的一群人身上,“如果任筱筱是秦鲲對象,那麽東都絕對沒人敢動她。”
溫月月随着她的視線,眼見粉色頭發的男生和兄弟慢悠悠進校門,門口的那些盛氣淩人的校會幹事們甚至圍上去寒暄。
“你知道邵藍為什麽那麽不要臉的攀秦鲲嗎?”
祝橙放開她手,很淡定的轉身,“我知道你和秦鲲關系匪淺,他和任筱筱本來就暧昧,只要你肯推波助瀾,這事就有轉圜餘地。”
也許是溫月月的錯覺,秦鲲仿佛找到她了。
在那麽大的操場,一眼找到。
溫月月拂開雜亂的碎發,眸中潰散的光點漸漸彙聚,她舒口氣,朝那個方向去。
臨近大課間時,身在十一班的邵藍收到匿名消息。
——來廣播臺,我們聊聊。
她經常收到莫名其妙的消息,不是宣戰就是求愛,根本不放在心上,抱着逗弄的心态,回複——你又是哪根蔥啊?
那邊秒回——秦鲲
邵藍的興奮到極點的尖叫讓十一班的同學無比困惑,只見她愛惜的擦拭豔麗的指甲蓋,一蹦一跳從尚德樓下來。
東都廣播臺靠東南角,距離第一禮堂大概三百米。
辦公室分兩層,第一層的置辦風格神似小木屋,正中一張長桌,周邊沙發、臺燈、空調一應俱全,往裏走還有獨衛、卧室、書房,全方位按家庭辦公居所打造。
裏面空無一人,門卻大敞着,邵藍若無其事的參觀一圈,徑直上二樓。
二樓靜悄悄的,書桌上有六臺正在運作的電腦,旁邊是最先進的音箱、麥克等電器,彼時,四周的遙控窗簾緩緩阖上,邵藍吓了一跳,她抱頭逃竄,還沒來及下樓,四個多媒體将映像投射在白壁。
黑暗中,袒胸露腹的女人擺出各式各樣的姿勢,每一幀都被聰明的攝影師定格,然後搬上大銀幕,多媒體放大再放大,與任筱筱那天的傑作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些豔俗照片的臉全是邵藍。
眼睛對黑暗中的顏色最為敏感,邵藍尖叫着沖上前,嬌豔的指甲狠狠劃過一塵不染的白壁,試圖摧毀這些映像,可無論她怎麽咒罵嘶吼,機器都在冷酷運轉,每隔十秒便會□□的跳轉出新的照片,逼的人崩潰。
這時,大課間做操結束,校長就高三四班溫月月公開課一事進行剖析,無線話筒連接的就是二樓某臺機器。
——啪嗒
有人推開什麽按鈕,邵藍見瘦弱嬌小的背影緩緩轉身,柔軟烏黑的發到鎖骨,耳邊滑下幾縷細碎劉海,一節白皙的後頸顯露,上面是枚月牙。
“溫月月!你想幹嘛?!”邵藍噌的爬起來,指着她鼻子。
邵藍一旦站起來就比溫月月高半張臉,氣勢上将她碾壓的死死。
“以彼之道,還之彼身。”溫月月長了張清秀的鵝蛋臉,笑起來眉眼彎彎,像出岫的雲岚捧着一輪瑩潤明月。
邵藍氣得發瘋,這個溫月月竟敢這麽對她,“沒錯!是我找人在你U盤裏動手腳!怎樣?你最好搞清楚!在東都,我看你不爽你就得倒黴,但是你看我不爽就得忍着!”
溫月月靜靜的看她。
“我發現,你這人很講義氣嘛?以前我誣陷你偷試卷,你可是吱一聲的膽子都沒有呢。”邵藍獰笑,把她扯到面前,“你在九中有沒有什麽朋友?我——”
這話還沒說完,邵藍被一掌打的傾倒在地,發絲狼狽的蓋着臉。
臉頰火燒一般,半邊腦袋充血麻木,鼻血淌到嘴邊,她呆滞的看沾染血漬的豔麗指甲。
時間靜止了足足十秒。
邵藍雷霆大怒,暴起呵斥溫月月,“你敢打我?我爸媽都沒打過我你敢打我?溫月月!你完了!我今天晚上就讓我爸動手!你信不信我讓你們全家三天內滾出X市!”
“假如,這些照片流傳出去,會怎麽樣?”溫月月的笑容清甜美好的像夢,“市長的千金鬧出這種緋聞,你爸會打死你吧?”
邵藍眸中風雲變幻,震驚後怕、憤懑不甘,簡直精彩至極。
溫月月輕嗤,“大不了就是魚死網破,我無所謂。”
邵藍胸口劇烈起伏,她氣的瘋癫,“你想怎麽樣!”
“道歉。”
“什麽?”
溫月月生硬的扯她頭發,把人扔到辦公桌邊,“我要你當着全校師生的面!向任筱筱忏悔!”
邵藍一頭磕在桌上,竟見到連接操場廣播的機械亮着ON的紅燈,喋喋不休的校長也不知何時沒了聲音。
她和溫月月剛剛的對峙早已通過廣播臺響徹整個操場。
溫月月一定瘋了!
所有的一切,在邵藍一邊哭泣一邊說對不起中結束。
離開廣播臺時,溫月月銷毀了那份屬于邵藍的‘清涼寫真’。
真的太惡毒了,她永遠也做不到。
穿過尚德樓,操場上早已空無一人,溫月月漫無目的的游蕩在偌大的東都,她想找個安靜的地方躲躲,不用太久,一會兒就好。
捂着頸後的月牙胎記,“今天,謝謝你。”
耳朵裏的藍牙毫無征兆的閃爍一下,傳來女孩子的聲音,“你怎麽知道我會幫你?”
“就是突然想到的。聽她們說,你是輸給林錦硯才來的東都,能與她抗衡的人,也許有扭轉乾坤的力量。”
沒錯,整個計劃的出品人不是溫月月。
從十分鐘弄來P過的照片,到調走廣播臺值班幹事,以秦鲲的名義給邵藍發消息,甚至連剛剛和邵藍對峙都是藍牙裏現場指導。
第一步做什麽,第一句說什麽,用多大的聲音,擺什麽表情。
幸好,溫月月完成的很棒。
“我不是輸給林錦硯。”程赟輕笑一聲,“我是輸給了偉大的愛情。”
溫月月摘下藍牙,馥郁悠長的桂花香鑽來鼻尖,眼前正是籃球場邊的小樹林,她莫名想起一句詩。
——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
彼時,林中傳來吱呀作響的腳步聲。
溫暖明媚的粉色自桂花樹下出現,內勾外翹的桃花眼冷淡慵懶,右耳上的耳釘折射出刺眼光點。
俊美張揚的那麽理所應當。
太多的情緒爆發式上湧。
她不會罵人,也從沒打過同學,更不談威脅恐吓。
程赟讓她說,她就說了;程赟讓她做,她就做了。
沒人知道,她多痛多恨;也沒人知道,她多害怕多絕望。
溫月月怯怯後退,她委屈的向秦鲲解釋,眼淚簌簌,“對不起,我變成壞孩子了。”
變的和邵藍一樣,拿別人的清白人生當玩具。
秦鲲揣在兜裏的修長手指帶出什麽。
光滑的布帛貼着細白皮膚,溫月月噤聲,發現竟是那條自己丢失已久的綠絲巾,爸爸媽媽接她來城裏前,爺爺親手給她做的那一條。
為了遮擋胎記手肘舉了不知多久,現在終于能放下來。
她聽見秦鲲溫柔的告訴自己,“你很好,是這個世界太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