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吻
傍晚時下雨了,水珠噼啪打在地上,空氣中彌漫綠植沖刷後的味道。
去往B校區的街心,一行人沿着路牙緩緩移動,最前面的是王阿南和秦鲲,二人共撐一把傘,前者興高采烈,不時轉頭聊天,後者低頭玩手機,鮮少搭話。
小賣部的屋檐很寬,溫月月捂着草莓益菌多取暖,她的角度正好看到秦鲲發旋。
王阿南魔鬼的步伐亂了一亂,秦鲲擡頭。
腿短影響速度,溫月月吭哧吭哧跑了挺久,站定。
“給你。”她微踮腳,努力将草莓益菌多塞給秦鲲。
耳邊是擾人的雨聲,秦鲲無聲無息的看她。
溫月月有點害怕,但秦鲲說,做小弟的要全心全意為大哥着想,雨珠自她睫毛墜落,“老大,咱不打架行嗎?”
王阿南看雨中漸漸遠去的小不點兒,手足無措,“她不會真以為,老大跟江徹打架是因為那杯草莓益菌多吧?”
九班的易騰先反應過來,摸摸锃光瓦亮的頭頂,“老大,她不會喜歡你吧?”
默了許久的人忽然哂笑,他轉動手裏溫熱的奶茶,粉色的液體流動,像溫柔的夢,和溫月月龇牙一笑時的感覺不謀而合。
單純的,明媚的夢。
“嘭”一聲輕響,奶茶被丢進小賣部的垃圾桶裏,溫熱的液體瞬間迸濺流竄。
早晨,溫月月一踏進教室,各科作業便被火速借走觀摩,她放下書包,左看右看沒找到祝橙。低頭擰眉,也不知道祝橙媽媽怎麽樣了……
董雨涵把作業交給溫月月,眼睛牢牢盯在手機,與旁邊的短發女生聊天,“咱們學校貼吧有個帖子,占蔔到秦鲲下任女友和月亮有關。”
溫月月頓了頓,沉默接過作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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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發女生叫譚小禾,是四班的安全委,她食指快速滑手機,“我的媽,月月,有人提名你唉!天哪!”
帖子一經發出便登頂東都貼吧,讨論熱度居高不下。
小到整個高三,大到A校區,無數與“月亮”挂鈎的女同學躺槍,很不幸,溫月月位列其中。
【148樓:四班有個叫溫月月的,升國旗給秦鲲帶早飯。】
【149樓:她還特地帶奶茶在街心堵鲲哥呢,這事兒有人知道麽?】
【150樓:那個新轉來的矮冬瓜?對不起我笑了,小小的身體蘊藏着大大的力量呢~】
“這些人好過分啊,月月成績很好的好吧,她們有什麽資格嘲笑別人?”董雨涵氣鼓鼓的,眼眶又紅了。
“就是說啊,怎麽不見她們說邵藍?欺軟怕硬,呸!”譚小禾無意見瞥見溫月月抽屜裏的草莓蛋糕,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月月,這蛋糕到底給誰的呀?不會是……”
不會是秦鲲吧?
二人“咿”一聲,溫月月白淨的臉紅起來,她急忙解釋:“這是祝橙拜托我給霍離的,不是不是。”
幾個女生嬉鬧作一團。
窗外那只塗着紅色指甲油的手狠狠刮撓窗柩,像要抓碎透明玻璃,摧毀什麽一般。
東都的教學樓每層都有三個入口,四班居中,一班靠最左側,秦鲲與霍離最常碰面的地點是兩班之間的拐角。
“怎麽弄?叫人?”霍離坐在樓梯,手機屏幕顯示東都貼吧最新熱帖。
從148樓歪樓,後面清一色的聊溫月月,這個帖子擺明要鬧秦鲲和溫月月的緋聞,以前也不是沒出過追求者故意發自己和秦鲲的緋聞帖,煽動輿論逼他就範。
可惜秦鲲手段很辣,從未乖乖就範。
于是那些人都倒了黴。
只是沒想到,溫月月會幹這種事……
秦鲲懶洋洋的靠牆,黑色耳釘在陽光下閃爍細小光澤,他撇過臉悶笑一聲,說出令霍離不可置信的答案。
“算了。”
與此同時,大課間恰巧結束,同學們蜂擁進四班,才做完操有點熱,溫月月鼻尖沁汗,她抽出紙巾擦拭。
男生要開空調,女生嫌冷,兩方争論不休。
溫月月小心翼翼拿着那份草莓蛋糕去一班。
霍離和秦鲲回到一班走廊,牆報工作已近末尾,畫具圖紙堆了一地,霍離彎腰收拾,指尖沾染亂色顏料,他淡然不驚。
“霍離嗎……”溫月月的小白鞋停在身邊,聲音怯怯的。
霍離擡頭,眼中閃過一絲訝異,“我是。”
溫月月雙手遞出蛋糕,“這是祝橙拜托我給你的,嗯、禮物。”
遂即,霍離起身,先睇一眼秦鲲,笑笑,然後煞有其事的拆,六寸大的蛋糕,一只手便能托起,繩子解開,封頂拿走,盒中光景令二人臉色漸變。
鮮豔的紅草莓滾落一邊,奶油絞着蛋糕爛的什麽也無法辨認,依稀能看見粉色甜醬,這塊承載着滿滿心意的草莓蛋糕上,曾經有一行歪歪扭扭的“LOVE”。
指尖顫動,溫月月咬緊後槽牙,祝橙天真的笑與眼前的爛蛋糕翻攪厮鬥,怒火殺到頭頂,她知道是誰幹的。
旋身,正巧遇見腳步輕盈的邵藍,她站定在秦鲲面前,“鲲鲲,這是我專門和家裏西點師學做的蛋糕,送給你。”
秦鲲沒接。
邵藍貌似心情很好,不但沒像往常一樣跳腳,反而咯咯笑,輕蔑的斜看溫月月,“溫月月,你還不知道吧,霍離喜歡他們班程赟,祝橙要是能插足早就插了。她沒機會,知道嗎?”
說完,她的笑更深,整個人向秦鲲身上湊,“還有你,發那種帖子,不覺得惡心嗎?我要是你、啊——”
一盒子蛋糕盡數砸在邵藍精心護養的臉上,她尖叫着抱住臉。
溫月月目不轉睛的盯着她,清亮的瞳孔裏隐隐有火焰。
邵藍濃妝豔抹的臉蛋滑稽的沾着白色奶油,她指天指地,“溫月月!你竟然敢打我!你倒黴了!明天我就叫我媽給校長打電話!你這輩子都別想、啊啊啊——”
話沒說完,自己帶來的蛋糕被人奪走壓在臉上,肩膀重重撞牆,五髒六腑顫了顫。
溫月月用力掐她脖子,沾滿奶油蛋糕的紙盒來回在臉上碾,她聲音像從胸腔迸發出,“為什麽要弄壞祝橙的蛋糕?祝橙喜歡霍離有什麽錯?你知不知道你毀了祝橙的夢?是不是非要我打你!是不是!”
碎泥似的蛋糕鑽進眼睛和嘴,邵藍呼救聲夾雜抽泣。
一班同學聞聲趴到窗子邊圍觀,隔壁二班也探出兩三個腦袋。
幾個同學拉開糾纏的二人,邵藍馬上跑到秦鲲身邊,哭的梨花帶雨,“秦鲲,她欺負我,你說句話呀!”
哭喪一樣,秦鲲煩躁的抵住耳蝸,“我說什麽。”
言罷甩開她徑直走了。
邵藍憤憤不平的瞪溫月月,哭的嗓子嘶啞。
這時,邵藍那兩個小太妹趕來,她們殷勤的扶住邵藍,個頭高的大聲質問溫月月,“頭兒說的有什麽不對?祝橙本來就沒機會!”
胖一點的接茬,“對!誰給你的膽子打——”
一道窈窕身影晃過,繞過溫月月三兩下勢如破竹,将邵藍等人從一班後門推到二班前門,聲音柔,卻有很氣勢,“誰給你們的膽子在一班門口挑事?”
邵藍噤聲,另外兩個也出奇的不敢反駁。
女孩比溫月月稍高一點,但絕沒有邵藍高,屬于小巧型,“誰傳的我跟霍離?就因為他第一我第三?鹹吃蘿蔔淡操心,那麽好奇努力搞搞滿堂紅的成績表,等你們從吊車尾升到重點班就能睜着狗眼光明正大的看了。”
快準狠,字字誅心,對付邵藍這幫人就像逗蛐蛐,程赟退一步回到本班,“沒有林錦硯的手段和情商,就不要學人家攀大佬。”
邵藍哆哆嗦嗦一個屁不敢放。
聚衆鬧事,馬莉莉罰溫月月寫檢讨,晚自習前上交。
放學鈴響,物理老師加快語速講完最後的大題,與孩子們一同歡鬧着走出教室,大家都趕去吃晚飯,溫月月溫吞的拿出A4白紙,認認真真寫檢讨。
王阿南的聲音從後門傳來,“老大,趕緊的啊,易騰請吃飯!”
“不去了。”秦鲲故意加重語調,也不知說給誰聽,“留下來,值日。”
王阿南笑罵“我尼瑪”,跟後頭教室就靜了。
尚德樓朝南,窗外是暗紅色的塑膠操場,總有幾個決心減肥的女孩努力拼搏。
有人在她耳邊打響指,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溫月月深呼吸,放下筆。
“值日了。”秦鲲就這麽靠坐在她課桌,死皮不要臉。
——你知不知道‘小弟’的概念是什麽?就是做大哥的不說,你也要争着辦事。
——你還得無時無刻對我笑,讨好我,附和我,心裏全是我。
溫月月從小到大沒寫過檢讨,又自責祝橙拜托的事沒做好,她心情低落,又萬萬不敢與傑頓硬碰硬,于是奶兇奶兇的走上講臺。
明明從來不值日,連馬老師也睜只眼閉只眼,今天也不知怎麽了……溫月月這麽想,轉身擦黑板。
黑板擦裏有磁鐵,被物理老師随手放在略高的地方,溫月月一手扶着黑板,踮着腳夠,努力了半天剛剛觸及到黑板擦,背後一暖,柔柔的風覆來,傑頓的體溫近在咫尺,她仿佛能聽見他的心跳,有規律的,在耳邊跳躍。
指尖發麻。
秦鲲擡手,輕易将黑板擦拿走,溫月月徹底夠了個空。
溫月月臉微紅,任是再好的脾氣也忍無可忍,她轉過來,兩人站在講臺與黑板間的促狹過道中,距離不過一米。
“你到底要幹嘛?”
秦鲲矮下.身,白皙的臉在溫月月眼前放大再放大,鼻息暖暖灑在她眉心。
“聽說你喜歡我?”
窗外的紅色長指甲握拳,狠狠捶打窗柩,邵藍剛哭過,眼睛腫着,她歇斯底裏的質問電話那頭的鄒振,“為什麽你的帖子沒能激怒秦鲲?!還給溫月月創造了機會?!”
“不可能吧?這不是他作風啊?”
“作你媽!別給我來這套!你今天不給我個交代咱們沒完!”
“秦鲲怎麽回事……”為什麽突然給那個轉學生開後門?
鄒振眼珠一轉,道:“簡單的很,既然秦鲲突然轉性了,咱們就把女主角變成你。”
東都貼吧第一熱帖風向鬥轉,占蔔結果一夜從“與月亮有關”變成“十一班紅色指甲油”,這下掀起新浪潮,女主角毫無疑問,貼吧普天同慶,邵藍的喽啰們孜孜不倦的歌頌。
還有十分鐘左右午休,同學們三五成群回到教室。
譚小禾半點睡意都沒有,她劃下一樓火氣上一層,“那個邵藍到底要不要臉啊!非要我赟姐治她是不是!”
“一班的程赟?”董雨涵伏在小枕頭上,眨眨眼睛,“這學期剛從國藤轉來那個?”
“你不認識啊?她在國藤藝高是自管會主席,經常和餘瑤夏惠她們一桌吃飯,要沒點實力怎麽敢跟林錦硯作對。”
“林錦硯是哪個?”
“國藤林錦硯,唐倫對象,賊能聊那個,三分鐘就能要到男生微信那個大波浪。”
……
溫月月沒撕好,才做的值日表缺了一角。
占蔔結果變成邵藍了?
萬幸,她終于從風口浪尖上下來了。
這樣,傑頓應該也松了一口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