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吻
穿過綠蔭,溫月月抱着适才領的新課本上三樓。
她才轉來不熟悉路線,費了一番力終于在拐角尋到四班。
門口第一張座位簇擁着許多同學,七嘴八舌的聊,将去路擋的嚴嚴實實。
“你知道吧,十二班新轉來那個鄒振,他跟霍離宣戰了。”
“那個F3?”
“可不。說要當東都一哥,霍離擋他們路了。”
“我壓鄒振,霍離那個三好學生哪是他們的對手。”
“那萬一,秦鲲正巧回來呢……”
氣氛忽然安靜,溫月月透過人群間隙瞧雜亂課桌上的光景,五六雙按錢的手悻悻收回。
課桌被霸占着,手裏的書壘到下巴,兩臂酸痛難忍,她尴尬開口:“那個,我、我想……”
聲音又細又輕,輕飄飄淹沒在窗外追逐聲裏。
又糾結了兩分鐘,終于有人注意到溫月月,兩個男同學略帶歉意的讓出一些位置。
溫月月不擅長表達,很有禮貌的颔了幾次首。
側着身小心翼翼,身後橫過只手霸道一揮,她踉跄兩步,嶄新的書翻落一地。
“今天誰也不準壓霍離。”
邵藍抱臂看新塗的指甲油,聲線高昂,“誰要是惹我不高興,誰就得倒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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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班的邵藍不好惹,認過幾個哥哥,前兩天又跟鄒振搞對象。
沒人敢說話了。
這麽一鬧,溫月月的綠絲巾松了,後頸上明晃晃的胎記暴露,是一枚小小月亮,她緊張的察覺到目光,連三整理,忽的,手裏東西被刷的抽走。
邵藍的嘲諷緊接着來。
“你也是新轉來的?你是不是轉錯了?你有155嗎?前面才是小學——”
“還給我。”左手捂着胎記,踮着腳夠邵藍手裏的絲巾。
溫月月長不高,從小身邊的孩子就比她大一號,欺負她易如反掌。
——這孩子是不是營養不良啊?
——你能買到成人款衣服嗎?
——矮冬瓜。
其實,她早就習慣了。
“邵藍!這是我們班!”
才從辦公室回來的祝橙将作業本往講臺上一摔,擡手拍百元大鈔,“我壓霍離。”
逐字逐句,徹底撕破臉。
邵藍臉上濃豔的化妝品遮不住氣急敗壞,她指着祝橙,惡狠狠:“你等着。”
絲巾随手一丢,大搖大擺走了。
溫月月拾起來甩甩灰,一言不發的系好。
蹲下身将壓皺的書一本一本壘好,細白的指與來幫忙的祝橙相碰,她溫吞的笑,眼睛彎成小月牙:“謝謝。”
見她笑,祝橙主動示好:“我叫祝橙,你呢?”
“溫月月。”
“你名字真好聽。”
“謝謝。”
二人起身,祝橙幫她将一半的書放在課桌,“話說,你昨天轉來時我就想問了,我們小學是不是同過班?”
溫月月訝異。
她沒印象了。
祝橙更加肯定,“我認得你胎記呀,學委。”
溫月月還是記不清,但她小學時是幹過好幾年學習委員。
祝橙天生自來熟,立刻挽起溫月月,笑出兩顆小虎牙,“別怕,以後在東都我罩你,晚上有事嗎?帶你去吃飯。”
高三課業重,下午放學到晚自習上課那段時間不長不短,回家吃飯來不及,食堂解決又餘,孩子們就都聚在對面的美食街。
十月秋高氣爽,館子裏茶飯飄香,來來往往的服務生吆喝招呼,人聲嘈雜。
祝橙又叫了幾個小姐妹,溫月月更加拘束。
她不喜歡去人流聚集的地方,媽媽也不讓她吃外面的東西,能回家就盡量回家。
但她不知怎麽拒絕。
祝橙勾勾選選點了十來樣,問她有沒有想吃的。
溫月月急忙擺手,“不用,已經點了很多了。”
“沒事,點吧。”
“……菠菜。”
她挑了平常愛吃又并不昂貴的菜。
祝橙噗嗤笑出來,托頭,滿懷少女心事,“原來你跟霍離一樣,是蔬菜控啊。”
聞及此,旁邊的女生撫溫月月手,“你別理她,她中霍離毒多少年了,人家從來就沒理過她。”
溫月月看祝橙水亮的眸,覺得好漂亮。
祝橙将菜單遞給服務生,朝西南方向努努嘴,“那桌,那個紅色指甲油,你今天才見的,十一班邵藍。她旁邊那個卷毛就是鄒振,F3頭兒,雖說這名頭中二,但打起架來可不含糊,據說還是個官二代。”
溫月月随着祝橙緩緩看向對桌的邵藍。
接着一眼瞧見田昌。
祝橙脫口而出:“那個錫紙燙,叫田昌。唉月月,你是九中轉來的吧?他是你們學校的你應該知道……”
溫月月驚悸着挪開眼,垂頭不言。
祝橙注意到她不對勁,還沒問出口,邵藍那桌傳來動靜。
“憑什麽!什麽意思啊!祝橙他們那桌還有到我們這桌就沒了?一盤子菠菜你們弄不來開什麽飯店?”
邵藍發火。
服務生又好聲好氣給她解釋一遍,連連道歉。
鄒振喝空玻璃杯的水,甩手砸的稀碎,他拎起服務生的領子,叫:“老子點了你就上!哪桌有你就拿哪桌上!聽的聽不懂?啊?聽懂嗎?”
服務生駭的連連點頭。
溫月月眼見他走來,鞠躬道歉打商量。
祝橙氣得要死,溫月月按住她,小心将香噴噴的熱菠菜端給服務生。
邵藍得意洋洋接過盤子,炫耀似的往鄒振身上靠,“倒追霍離都不要,還一天到晚牛逼哄哄。傻逼。”
這惹得田昌朝溫月月那桌看去。
細碎柔順的劉海遮住溫月月小半張臉,全場就她将東都校服穿的最規整,低着頭時瘦小又不起眼,唯獨皮膚雪白。
“我說這誰呢,溫月月。”他兩腳沒規矩的跷到桌上,“你還跟以前一樣愛裝,其實——”
邵藍丢了筷子,笑嘻嘻看她。
田昌挑起一邊眉,“又騷又浪。”
邵藍那桌助威一樣笑的前仰後合。
祝橙幾次要站起來都被溫月月摁住,她緊緊攥着衣袖,妄想用沉默結束争端。
一退再退,退無可退,甚至轉學。
即使這樣也不能息事寧人嗎?
“矮冬瓜,你那胎記挺好看的,你怎麽長的?教教我呗?”邵藍火上澆油,仗着哥哥男友都在,故意報複她們。
“邵藍!你別得意!你以為就憑鄒振能封神?等秦鲲回來,打的你們滿地找牙!”祝橙打又打不過,罵又罵不贏,氣的抹眼淚。
“吓死我了,我好怕怕。”
田昌帶節奏,一桌人跟着附和。
溫月月安撫完情緒激動的祝橙,一群人打算離開。
“矮冬瓜,這樣吧,你叫我聲爸爸,今天就不為難你了。”鄒振帶着他兩個小弟,叉腰橫在溫月月面前。
任是再好的脾氣也忍無可忍,溫月月咬唇,卻不知怎麽回擊。
大家事不關己高高挂起,連方才感激她的服務生也沒上前勸說。
東都F3,再加九中一哥,這誰惹的起。
“借過。”
很慵懶的聲線,攘過橫在路中央的鄒振,粉色發絲微亂,比溫月月高一個半頭。
他繞過溫月月從冰箱裏取出兩瓶飲料,“我說。差不多行了。逼逼賴賴半小時了。”
鄒正覺得被他攘特別丢人,F3的氣勢都被攘沒了,“你哪冒出來的?不知道閑事少管?你知道我誰嗎?”
“你誰關我屁事。”他随手将其中一瓶扔向角落的二人小桌,擰開蓋子喝了一口。
田昌盯着那頭粉色的發,眼珠骨碌轉,他快速轉過去跟邵藍确認。
“小白臉,看來我今天必須教訓——”鄒振摩拳擦掌,帶着兩個小弟熱身運動呢,粉頭發三步沖來,一瓶草莓益生菌劈頭蓋臉,打的他爬都爬不起來。
邵藍的尖叫聲如脫缰野馬。
兩個小弟駭的僵在原地,一動不敢動。
吵的人頭疼,他拽着鄒正那頭卷發岩地面直拖到冰箱前。
拎起頭,玻璃門上映射着鼻青臉腫的鄒正,他問:“你臉白我臉白?”
“你叫什麽?你給我等着!我爸——”鄒正狠話還沒放完,那手拽着他頭後退一點,接着狠狠砸在冰箱門上。
粉頭發不耐煩的重複:“誰臉白?”
鄒振天旋地轉,還沒反應過來,額上又是猛地撞擊,他疼的淚眼汪汪,喊:“我臉白我臉白!我!”
“雜碎。”低聲咒罵完,起身,頸上鏈子垂下。
“唉,走了。”櫃臺付錢的人向這邊招手,順帶穿上東讀校服外套,“作業抄不抄了?”
“找你決鬥的迪迪。”
“也許他是想找你,只是才轉來沒弄清楚狀況。”
二人一前一後出了館子。
溫月月驚魂未定,攥着祝橙的右手,手心汗津津。
媽媽說,要離打架鬧事的同學遠一點,否則絕沒好果子吃。
她悄悄想,幸好幸好,沒跟那個粉頭發一個班。
九月的雨接踵而至,天氣轉涼。
大課間跑操取消,教室裏鬧嗡嗡的,有的圍坐聊八卦,有的追逐打鬧。溫月月坐在第一組第一排,同學們進進出出,她獨自埋頭刷題。
國慶後月考,她還不了解東都的題風。
後排的女同學又聊起來。
“唉,你聽說了沒,邵藍把鄒振甩了。”
“蛤?他倆談了有一個星期嗎?”
“邵藍那尿性你還不知道啊?她想攀大佬,結果昨天鄒振在美食街被打的親媽都不認得。”
“真的?誰打的?”
“他們講是秦鲲。”
筆尖停頓,那雙撕扯鄒振卷毛的手自溫月月腦中晃過。
高的像山,染着辨識度極高的粉色頭發,打人時頸上垂下冷感的銀鏈子,暴躁又乖戾,神似《奧特曼》裏的宇宙恐龍傑頓。
他叫秦鲲。
“新同學?新同學?”
學委是個梳雙馬尾、戴眼鏡的女生,她抱着一沓作業喊了兩聲溫月月,問作業收齊了沒有。
溫月月回神,馬上從抽屜裏取出第一組作業給她,說齊了。
學委清點一遍,而後卻沒收,推眼鏡,“少一個。”
溫月月張口,想解釋作業早自習就齊了,教室後門一陣騷動,是幾個同學倒抽涼氣的聲音。
邵藍靠窗柩,聲音嬌柔:“鲲鲲,你回來也不告訴人家一聲,早知道我就不跟鄒振談那麽久了,你今天跟我一起吃飯嗎?我人還沒定呢……”
東都高中的校服極其注重版型,設計裏帶一點國風,到他身上味道就變了。
外套敞着,領帶不知飛哪兒去,基于身高優勢,陡然生出不知名的桀骜不羁。
秦鲲空着手,往最後一排座位上一趴,再吵也照睡不誤。
溫月月嘴微張,目不轉睛盯着那頭晃眼騷粉。
學委是個冷靜自持的高冷美女,她回過頭提醒:“去吧,你們組還差秦鲲。”
傑頓的作業……
兇神惡煞的背影和鼻青臉腫的鄒振一遍遍在溫月月腦海重複,她來到最後一排,她聲音細的像蚊子哼,“同學,你的作業……”
臉伏在桌上,只能看見一頭粉色,秦鲲沒動。
窗外的邵藍好整以暇的玩她新做的指甲,嘴角那抹嘲諷的笑就要沖到溫月月睫毛邊。
溫月月咬緊下唇,良久終于吐字清晰:“秦鲲同學,數學作業交一下。”
秦鲲仿佛沒聽見。
邵藍咯咯笑出聲,比銀鈴還清脆。
這笑聲的意味溫月月早就知道,反正從小聽到大。她習慣性垂下頭,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那廂祝橙看不下去,火急火燎起身。
幾乎是同一秒,秦鲲橫着的右臂移動,随從抽屜裏勾出很新的作業本,他直起腰,露出一張又奶又欲的臉。
教室頓時一片肅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