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夜已深,月華如銀紗,灑鋪了一地。
席雲斐姿态閑适,緩步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連恒跟在其身後,看了一眼,遲疑了片刻,不忍心打破自家世子的好心情,謹慎開口道:“世子爺,你忘記了嗎?”
席雲斐挑眉,奇怪道:“忘記了什麽?”
“你還在被罰中。”連恒小心翼翼的回答道,“你走錯了方向,該往這邊走。”
席雲斐腳步微頓,慢慢回頭看了連恒一眼,問道:“我被罰了什麽?”
時間太久遠了,他早就忘記了這個時間的許多細節。
“世子爺你因為同侯府小公子打了一架,把人家小公子打得到現在都還沒敢下床,你忘記了嗎?”
“王爺罰你去小屋子裏睡覺,不許回大院子的。”連恒回答道。
他還有這年少意氣的時候?
席雲斐怔愣了一下,随即嘆了口氣,轉身朝着小屋子方向走去。
遠遠地,席雲斐看見了那座小屋子,記憶又複蘇了些許。
整座王府中,最破舊的屋子就是他眼前這座了。
他年少時,為了不讓聖上忌憚容王府,故意裝成了纨绔混世小魔王的模樣,不學無術,是京中一霸。
上京城中,朝中多少官員家的公子們都被他欺負了一回。
這回被他揍過的侯府那位小公子,估計也是其中一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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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雲斐擡眸望了一眼小屋子,邁步走了進去。
這小屋子不僅簡陋,還破。屋頂漏了個大洞,月光從洞裏偷偷鑽了進來。
前世他向樓西月所言,也并非是胡說八道。
連恒跟在席雲斐身後,謹慎又小心道:“世子爺,那我先離開了?”
席雲斐揮了揮手,準備讓連恒離去。
不過。很快他又叫住了連恒,問道:“你身上還剩多少銀子?都給我。”
連恒連忙将自己懷中的銀子拿了出來,遞給席雲斐。
席雲斐一掂量,繼續道:“還有嗎?平日裏我也沒虧待你吧?”
連恒有些傻眼,猶猶豫豫的問道:“世子爺,你是要做什麽啊?”
“去找我媳婦兒的時候,得用錢啊。”席雲斐感嘆道。
連恒聞言,略一咬牙,為了支持自家世子的事業,他把自己藏着的銀子也取了出來。
那錢到了席雲斐手中,連恒仍是移不開目光,猶猶豫豫道:“世子,這是屬下存來做讨媳婦的本錢啊,你可得小心保管着,能別用就盡量別用完了。”
席雲斐收起了錢,笑罵道:“小氣!本世子平日裏虧待你了嗎?等我回來,還你錢,另外再給你賞賜。”
等到連恒離開之後,席雲斐也不管講不講究,半躺在破舊的床上。
當他一躺上去時,那張半破半舊的床發出一聲令人牙酸的“吱呀”聲響。
席雲斐聽了,微蹙眉頭想着:自家老爹從哪裏找出來的多少年前的老古董了,也了讓當今那位聖上放下心來,還真是費心費力啊。
自家老爹怎麽不也時常來這破舊的床上躺上一躺呢?
只知道委屈了他。
席雲斐望着屋頂那個洞外,一輪彎月浮現在夜幕之下。
不知道他的小仙女此刻在做什麽呢?會不會沒有吃飽穿得暖?
又或者,他的小仙女,也像他現在這樣,住在破舊的小屋子裏,感受着凜冽的寒風?
席雲斐想着,翻了個身,床“吱呀”的響了幾下。
他得快些把樓西月找回來了。
第二日,沒等連恒來,席雲斐早早的起來了,到王府後院牽了馬,便趕着出了上京城。
他那大舅哥得了消息,肯定連夜就出了京城,現在去追,還來得及。
上京城中,無人不知席雲斐随心所欲慣了,想起一出是一出。
他要出城,誰敢阻攔?
而就是這種随心所欲的霸道,才更讓那位放心才是。
……
樓西月并不知道自家小世子也重生回來了,正心心念念的想着快點找到她。
此刻,她正快馬加鞭趕往雲宮對外而設定的雲閣。
雲宮對外的主業是搞暗殺行動,而在其雲閣旗下開發了一系列的産業。
無論是青樓酒樓客棧,還是各種店鋪,但凡是有的産業,雲宮都會插上一手。
樓西月此次前去的地方,是南方一座小城,名為明城。
近日,武林大會即将召開,各地江湖人士彙聚在這座小城之中,正好是雲宮殺手清任務的最好時機。
進了明城,街道上人來人往,三三兩兩的商販叫賣着自家的東西。
樓西月在街上逛了一會兒,便看到了背着刀劍武器的江湖人士。
前世,這一段時間裏,樓西月受傷養了半個月,因此便錯過了這一場武林大會期間發生的大事。
要是上一世來了明城,或許樓西月會提前見到樓玉衡。
只是就算樓西月提前見到了樓玉衡,那時候她不認識這人會是自己将來的哥哥。
憑當年她那種“老子天下第一,誰敢稱第二”的中二想法,她會不會救當時還是個陌生人的樓玉衡,還很難說。
樓西月輕吸了口氣,目光微閃着,暗自下定決心,這一次一定得把自家哥哥救下來。
随即,她擡眸看了一眼面前這家酒樓。
酒樓名為浮雲樓。
雲閣所屬産業中,最好認的标志就是但凡帶雲字的店,都是雲閣開的。
要是有別家用了這“雲”字,雲宮中人認錯了該怎麽辦?
笑話,雲宮中人那麽霸道嚣張的,無論是脅迫還是威逼利誘,大家都能有一百種方法讓那家店改名。
這個認勢力的标識方法,最開始還是由樓西月提出來的。
那時候的她,中二又嚣張,又還沒受到過什麽挫折教訓,狂妄到了極致,便提出了這個标識方法。
至于會不會讓別人察覺到這些産業是雲宮所屬的實力……
當整條街道上的店鋪,都是“雲”字系列時,樓西月相信,沒有人會懷疑這一整條街都是屬于雲宮的。
一經提出,很快便被整個雲宮上下集體贊同。
雲宮中人出手,向來嚣張,無所畏懼。
還好,她遇見自家小世子時,已經金盆洗手有幾年了,曾經身為殺手時的嚣張跋扈早就收斂起來了。
要不然,吓着自家小世子,該怎麽辦?
樓西月心思轉了轉,随即邁步走進了浮雲樓中。
有小厮迎上來,樓西月選了一個靠窗的位置。
入座之後,她點了些菜,在等待上菜期間,樓西月聽着酒樓裏每桌上人之間的交談,收集着信息。
待吃飽喝足之後,夜色将臨。
樓西月轉身就去了隔壁一家制衣鋪,再出來時,就是一纨绔公子模樣。
就連容貌都變了變,樓西月所學的易容之術是行走江湖必備的技能之一。
真是無往而不利。
随即,樓西月邁步走進了明城中最大的那家青樓飄雲閣中。
此刻,飄雲閣中正燈火通明,頂上有紗幔垂落下來,将一座一座的位置隔開來,卻并不會阻擋了客人看向正中央大舞臺的視線。
樓西月一身玄衣,腰間系上約二指寬的鍍金革帶,身形更顯颀長,唇角微微勾起,帶着種似笑非笑的感覺。
她手中執白玉扇,那扇骨更襯得執扇那只手修長,如白玉般精致好看。
姿态閑适,将一翩翩佳公子扮演到了極致。
女扮男裝,樓西月從來就沒怕過。
她前世行走在外時,常年以男裝示人,還從來就沒被認出過身份來,以至于外界皆傳雲宮天榜小七,性別為男,容貌神秘。
一走進飄雲閣,便有姑娘見了樓西月,傾身欲湊上來。
只是,樓西月擡了擡手中白玉扇,輕輕一挑那位姑娘的下颌,聲音清朗,輕聲道:“抱歉,我今日來,只為肆娘。”
那位姑娘聞言,眼中閃爍過一絲沮喪,卻不傷心,微垂眸道:“公子既為肆姐姐而來,那便請入座那方。”
“多謝。”
樓西月點頭致謝,随即走向所指的方向入座。
望着樓西月的背影,那位姑娘輕咬了下唇,心裏雖然遺憾于這麽一位佳公子又是為肆娘而來,但她也并未嫉妒于心。
肆娘,是飄雲閣中一塊活招牌,豔名聞名天下,多少公子為博美人一笑而費勁了心思。
沒有肆娘,哪裏來得飄雲閣如今這般好的生意呢?
今夜飄雲閣中,絕大多數人前來,都是為了肆娘一人。
美人琴藝雙絕,卻只每逢末時,才會出來與衆客一見。
待到夜色更深時,飄雲閣中的氣氛越發熱鬧起來。
忽的一聲清弦輕撥的聲音響起在大廳中,周遭一下子就安靜下來。
正中央的方向,清悅的琴聲漸起,初如玉珠砸落玉盤時的清脆,再細細一聽,又別有一番感受。
樓西月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聽了聽肆娘這一曲,只覺得讓她想起了前前世上學時所學的一篇古文,《琵琶行》。
都快過去二十多年了,再一次聞這琴聲,她依舊能夠回想起那一篇《琵琶行》中所描繪的場景。
肆娘所彈,的确妙極。
正當大廳中衆人沉浸在這美妙的琴音之中時,那琴弦被急急撥轉之後,便戛然而止。
衆人再擡眸看向臺上時,便有人将一層又一層的紗幔撩起,動作輕而緩,賺足了那神秘感。
等到最後一層紗幔被撩開時,衆人皆是呼吸一屏,不敢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響來。
美人雖多,風格各有所不同,可要是有這麽一位美人能夠将所有風格都給輕松駕馭了,每一次相見的風情都各異。
混跡風月場所的人,誰能不愛?誰能不為之傾心動情了?
肆娘,便是這樣一位女子。
無論是清純如白蓮,還是是妩媚如妖精,亦或是清冷如不染凡塵世俗的仙子,她能夠将其風格駕馭了來。
若是将這樣一位美人藏在家中,日日是不同的風情,誰能不肖想萬分呢?
可惜,美人不愛財,不愛世俗之物,能夠與美人共度之人少之又少。
曾有一文弱書生,攜一卷贊美之詞而來,才得以與美人相處片刻。
也曾有富家公子攜千金而來,卻無功而返。
美人的心思難猜啊……
大廳之中,安靜了一瞬,随即便有人高聲大喊道:“肆娘,今日我攜當代書法宗師之作品前來,只為博美人一笑!”
随着那人一開口之後,大廳上各個方向皆是傳來了聲音。
大家都各顯神通,欲博得與美人相處的機會。
然而,臺上的肆娘卻無動于衷。
“我出千金,讓美人陪我一夜。”
清朗的聲音一響起時,周遭座位上的人聽了,皆是怒目而視。
美人是那種為千金錢財而折服的人嗎?不可能的,美人千金萬金都換不來的。
随着聲音落下時,從紗幔中伸出一只手來,将一金丢在外面小厮手中捧着的托盤上。
真的是輕輕一丢,姿勢随意閑适。
随即,紗幔中傳來帶着笑意的聲音:“今日來得匆忙,就先付定金便好。”
此言一出,大廳中其他人更是怒目而視,盯着隔着那家夥的紗幔,仿佛要将其盯出個洞來,瞪死掩在紗幔中的那個家夥一般。
美人不可辱!
用錢財侮辱美人也就罷了,還沒準備好千金,還妄想先付一金的定金。
窮鬼!
窮鬼還來飄雲閣??!
正當衆人情緒被調動起時,臺上原本無動于衷的肆娘轉了眼眸,朝那個方向遙遙一望。
随即,她開口輕聲道:“好,那就依了這位公子所言。”
情緒高漲的衆人傻眼了。
作者:席雲斐委屈巴巴:當我窮且貧困時,我媳婦兒為博美人笑而一擲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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