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希望亦随
而同樣接受到來自V通訊器消息的鄭承烈立即從床上一躍而起,撈起桌上除卻睡覺,其餘時間都從未離過身的星氏DKL,悄悄出了一組的聚地。而在曠大的地下停車場裏,略有些意外地看到了已經坐在車裏,正要發動引擎的HOPE。
HOPE也看到了趕來的鄭承烈,揚起手中的通訊器朝他招了招手。鄭承烈沒再多言,緊跑幾步跳上車。兩個人飛速消失在了夜幕中。
“因為V?”鄭承烈低頭看一眼自己手中的通訊器亮起的紅燈問道。
“明知故問。”正在開車的HOPE時不時地看向通訊器,神情竟是不尋往常的緊張。
“金原那個家夥向來不按常理出牌。我害怕他會對V不利。”
這麽晚采用通訊器這麽緊急的方式與大家取得聯系,看來一定是遇到了什麽突發事件。
“總部方向。車備槍在哪?”鄭承烈指揮HOPE方向,然後回過身去找武器。
“你回來恒泰知道嗎?”
“偷偷跟過他幾次,不過那個小迷糊應該沒有注意到過。”一提起V,HOPE的面部表情有了些許緩解。
“三把沖鋒,一把狙擊,夠不夠?”他按下車前一個不起眼的小按鈕,鄭承烈身前的車內置物蓋開始慢慢升起,顯露出裏面整齊擺放的黑漆槍支和幾大盒子彈。
“不錯。”鄭承烈難得流露出一絲笑意,将四把槍拖出來放在腿上,一一裝滿子彈。
“注意斜後方的車,是不是在跟蹤我們?”駕駛員HOPE從反光鏡裏向後看去。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那輛車自他們出發時便尾随着了。
HOPE收回視線,拼命加速,黑色的車子似一道閃電,在前方的黑暗裏撕扯出一線光明。
聽到HOPE這樣說,鄭承烈也不禁注意到右翼斜後面也同樣有兩輛車在若即若離地跟着。即使突然加速甩掉了一輛,不過身後的車子數量怎麽不僅不降反增?甚至出現了……警車?鄭承烈試探性地伸出半支槍杆,很快便被從後面打來的子彈阻擋回去。
看來被跟蹤無誤。
他仔細地回想當時接收到通訊器消息後自己的所作所為,自認并沒有任何疑點。只有一個解釋,這是個圈套。那麽後面這些人也是早就埋伏在停車場許久了。鄭承烈冷笑一下,如果不是半途突現一個HOPE,那麽恐怕在坐上自己的車,發動引擎的那一瞬間,他就早已化作停車場裏的一聲轟鳴了。
身後的車輛越來越多,還夾雜着不少警車,閃着讓人心煩意亂的紅色警笛。
“這附近路邊有一個小型廢棄倉庫。”HOPE盡力拉開與跟蹤車輛的距離,卻總是無力徹底擺脫他們,無奈之下只得被迫改變策略,“得陪他們玩一會。”
“準備戰鬥吧。”鄭承烈明白這其中的利害關系,也只有先解決掉身後這一群,才能更快速地與V彙合。
得到贊同的HOPE看準時機,突然一個急速左閃,車子拐下了大道而竄進黑夜。左閃的同時鄭承烈端起□□,朝後方車輛輪胎一番掃射,成功攔截了距離他們最近的兩輛車子,為兩人進入倉庫找掩體争取到時間。
“人不多,速戰速決。”鄭承烈看HOPE一眼,遞給他兩把沖鋒,自己則在兩個堆放地高大的集裝箱的縫隙裏,架好了狙擊。
“老規矩。你左我右。”HOPE一腿跪在地上,将除眼部以下的身體全部藏在集裝箱後。面容竟是與往日的溫柔和煦大相徑庭。
“好久沒有大幹一場了。”
鄭承烈不由得挪開視線,看一眼殺氣漸重,笑容血腥的HOPE,由衷一笑。
是啊,多久,沒再和兄弟們一起戰鬥。
交火的場面永遠是那般槍彈轟鳴,風馳電掣。雙方均拼了命似的要将敵方置于死地。不過好在鄭承烈和HOPE找到了合适的掩護地點,再加上默契嚴密的配合,這才一直掌握着戰鬥的主導權,沒讓對方以多制少占到什麽便宜。
但情況也并不容樂觀。鄭承烈一邊躲避着猛烈的槍擊掃射,一邊還要計算着子彈量,争取高精确度高密度掃射,真是費力又費心。而HOPE那邊就更是緊張,一把沖鋒已經彈盡。就在他伸出手臂的一瞬間,一顆子彈準确飛速地直射進他的臂膀,痛得他立即縮了回來。
狙擊手?反應迅速的鄭承烈看到那子彈劃過的弧度和速度,敏銳地在空氣裏嗅出了同類的味道。而且,還是個實力不凡的同類。
他看一眼只暫時用衣物堵住傷口的HOPE,在得到對方的點頭後,将反擊任務交給他,自己則專心聚焦于□□後,在彈林火光中尋找那個同樣隐蔽在暗處的狙擊手。
據鄭承烈所知,組織裏能拿得出手的狙擊手并沒有幾個。而僅有的鳳毛麟角又全是自己的兄弟,所以這一個同類,應當就是警察了。鄭承烈眯起眼睛,一副要捕獲獵物的兇猛氣勢。狙擊手在戰場上雖不常見,但往往都承擔着極其重要的責任。他們匍匐在沙漠裏,埋伏在頂樓上,潛藏在雪地內,耐心等待一小時,乃至一天,都只為那最後的致命一擊。
而技藝精湛的狙擊手,就更是戰場上的終極武器。因為你不知道他正躲在哪個陰暗角落,瞄準了你的頭顱。
長達半個小時的瘋狂交火後,耳邊終于恢複了一片死寂般的沉靜。一組跟蹤人員,警察,還有HOPE和鄭承烈,三方交戰。掩體外的場景真可謂混亂不堪。誰也不知道射出的子彈擊中的是誰。
鄭承烈趁最後的安靜快速掃視了全場,發現外面一組人員和警察的屍體交相疊雜在一起。但他并不能就此放松警惕。他仍然敏銳地感覺到空氣裏那個同類的氣息,他知道那個人正潛伏在對面的某一處黑暗角落,也知道經過一次次反擊自己和HOPE的方位早已暴露。現在所能做的就是不要露出任何肢體,以給對方可乘之機。
他偏頭看向HOPE,而另一邊的HOPE卻因手臂上的傷而連舉起槍都開始感到有些負擔。
“還好嗎?”不能大意的鄭承烈只得小聲問道。
HOPE只是點了點頭,血色盡失的嘴唇張了張,卻還是沒能說出一句話。
“對方的狙擊手還活着。”鄭承烈篤定。
“我知道。”HOPE似是積存了許久,才終有力量回答。
“LEO,謝謝你讓我重生。”他輕淺地笑了笑,恢複了平日裏那般的溫和,但他的詞句卻仍是決絕。
“只是你想找人來拯救世界,也首先要确定這個人喜歡這個世界。”
“我會回來,也不過是為了再看他一眼。”他的喘息開始加重,似是難以再負荷一丁點的呼吸。他擡眼看一眼神經高度緊繃在□□後的鄭承烈,輕巧地微微彎了彎嘴角“恒泰他,現在應該已經自由了。”
知曉當年兩人自由之約的鄭承烈只是默默聽着,算算被拖延在這的時間,再聯想起當時V聯系方式的倉促,稍稍推理便可知V早已是兇多吉少。
“HOPE!”仿佛是預料到他接下來的舉動,鄭承烈緊皺着眉頭,但礙于情勢危險而只得原地匍匐,不敢輕舉妄動。
“衡太。”鄭承烈看看HOPE眼裏于死無謂的光,聲音冷酷。
“只能幫你到這裏了,兄弟。”HOPE扔掉槍,緩緩站起身來向前走去。
一步。兩步。三步。
他的步伐穩健而铿锵有力。可是鄭承烈還是覺得,此時的HOPE似赤腳走在刀尖般,步步驚心動魄,血肉模糊。
果然不出三步,對方的子彈便飛速穿透黑暗,直過他的腦門。
趴在掩體後面的鄭承烈竭力壓抑住內心的憤恨,盯着剛剛子彈飛出的那一個方向,屏息,瞄準,扣動扳機。不出所料,對方很快便應聲倒下。
依舊潛伏在原地不動的鄭承烈等待許久,直到緊握槍柄的手指僵硬,才終于肯相信對方已被徹底清理幹淨。
他輕輕呼吸,胸腔裏滿是濃重的血腥味,還有積久未散的火藥味,直逼得他眼睛酸痛。
試探性地舉起槍,黑暗裏沒有回應。鄭承烈這才謹慎地站起身子,慢慢慢慢,一步一步走向了已倒在地上的HOPE的身邊。
自第一眼見到他,就知道這又是一個性格溫潤,骨子裏卻倔強到慘烈的人。
鄭承烈半蹲着,輕輕将槍擱在他身旁,痛苦而緩慢地輕輕哼起了初識時HOPE總愛挂在嘴邊的一首歌。
猶記得HOPE稱其為自由之歌,只是自他與V不知什麽原因而決裂後就再未從他口中聽到。只是現在,鄭承烈一個人身處黑暗和橫屍遍野,安靜地哼起了那時的歌謠。他不知該如何訴懷心中的憤懑。他不知該如何表達緬懷的感情。
他不忍去看HOPE的死狀,于是只能以一首歌,藉以獻給他自己最崇高的敬意,感謝,以及無法言表的情感。
這就是你要的自由嗎。
幾乎斷斷續續到不成曲調,而鄭承烈站起身來,仍是不放棄地繼續哼着。那些歡快的音符此刻卻堵在喉嚨裏,浮在空氣裏,以一種近乎絕望的哀悼。
自此再無約束,再無愛恨,偌大無垠虛空,皆由你一人享有。
你可以呼吸在細雨微濛的清晨。游蕩在夕陽淹淹的傍晚。
你可以去看你喜歡的山清水秀柳暗花明。還有那林海雪原。
你終于能将所有法律法規條條款款悉數抛于腦後,了無煩惱。
你終于能夠緊緊擁那個人在懷。
這是你苦苦尋求的自由。極端而凄厲。
是李衡太的自由。
已行至車前的鄭承烈孤身回望靜靜平躺在最裏端的HOPE,默默坐上駕駛座的位置。打開車內音樂,調到那一首自由之歌,開出了倉庫。任車輪踐踏過無數躺倒在他必經之路上的屍體,任車轍在地面上印出可怖的兩道長長的血痕。
歡樂的歌唱自未關死的車窗飄逸而出,乘着風,揚到了未名遠方。
而各種各樣夜間的歌聲,地下的通道,奇怪的熱鬧,都以自己的方式深潛着。
誰也不敢說真正看透過這個充斥黑暗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