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呼吸亂了
組織的藥果然有保障。
只不過三天,當時虛弱地快要死掉的齊廣祯就又生龍活虎了。可憐睡得香甜的尹向謙一大清早就被搖起來,迷糊地被推去洗漱。
他低頭看到洗漱臺上牙缸裏接好的溫水,以及牙缸上擠好牙膏的牙刷,嘁了一句,但還是受用地笑起來。
自那日兩個人确定關系之後,行動不便的齊廣祯卻對他比之前還要好。他說要把之前的傷心都給補回來。
傻瓜。
“走吧,謙謙,跟我去一個地方。”齊廣祯依靠車門,酷炫地轉着車鑰匙。
切,就會耍帥。尹向謙不看他,徑自鑽進車裏,很沒有形象地打了個大大的呵欠,沒精打采地窩在齊廣祯法拉利FF副駕駛座上,任他探身過來幫自己系好安全帶。
“去哪啊?”
“到了你就知道了。”
今天的齊廣祯和往日有些不同。
尹向謙眯了雙眼,歪着腦袋靠在座椅背上,一邊細細品味剛剛齊廣祯給他的那個帶有檸檬清香的輕吻,一邊漫不經心地打量着開車的齊廣祯。
這個人,只要是自己想做的任何事,就絕對會百分之百地全部投入。現在也不例外。他全神貫注開着車,整個人沐浴在清晨陽光裏。嘴角的一抹笑,是那麽多年的心動。
車子緩緩路過高樓,經過中心廣場,在一個十字路口等了一分鐘的紅燈,而後駛出市區。
風和日麗,萬裏無雲。一望無垠的綠坪給人以心靈上的極大震感。所有生物都在陽光的普照下,綻放出最燦爛的模樣。過往車輛很少,眼前只有随風而搖曳的綠色波浪和點綴其中的雪白野花。
“你要帶我去哪啊?”尹向謙驚喜地趴在車窗上,有些小激動地看着滿眼滿眼新鮮的綠色,“郊游嗎?”
“不是。”齊廣祯笑着回答,不用回頭也知道此時的尹向謙一定又是一臉不高興。
“那……野餐?”尹向謙锲而不舍地鼓起臉頰,“不對,你沒有準備食物。我聽說附近開了一個水上樂園,聽說是票很難搶。你搞到票了?”
“是啊。”齊廣祯順着他的話。
“真的?”尹向謙兩眼放光。可是突然一擡頭看見頭頂上大大的藍色路标,生氣道,“齊廣祯你騙鬼呢!水上樂園在東邊,我們現在是在向西好嗎!難道是動物園?”
“也不是。再猜。”齊廣祯一個手打方向盤,騰出一只手來摸摸尹向謙的頭,被不高興的尹向謙傲嬌地一把打掉。
齊廣祯不在意地笑笑,繼續逗他。
“不然你親我一下,我就告訴你。”
“才不。”尹向謙瞪一眼笑容滿面的齊廣祯,威脅道,“你再不告訴我,我就跳車。”
看他真的作勢要打開車門,齊廣祯急忙挽留,“诶,小祖宗真是怕了你了。好好好,我告訴你還不行嘛。”
于是尹向謙心滿意足地放開拉住車門的手,露出勝利的笑容看向齊廣祯。齊廣祯遞給他一張花花綠綠的宣傳單。
“這是什麽?”尹向謙把宣傳單捏在手裏,還沒看就嘟囔着,“齊廣祯你終于攢夠買一套別墅的錢了?你要脫離鄭哥單幹……嗎……”還未打趣完的話哽在喉嚨裏。短暫的幾秒沉默之後,尾音才在空氣中顫顫巍巍。
尹向謙不可置信地仔細将宣傳單完完整整地又看了一遍,這才擡頭看向呼吸平靜的齊廣祯。
“你什麽意思,齊廣祯。”尹向謙努力吸了口氣,卻仍舊感到胸口沉悶,仿佛一塊大石頭壓在那裏。可是他手裏明明只捏了那麽輕那麽薄的一張紙。
“我沒有別的意思。”齊廣祯直視前方,沒有勇氣去看尹向謙已經微紅的眼眶,但有些話還必須硬着頭皮繼續下去。
“你也知道,幹咱們這一行的,命從來都不掌握在自己手上。小晨哥不也總說我們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過活的嘛。我不太會說讨人喜歡的話,可是盡管這樣,我仍希望,我能把我死後的日子都留給你。”
“廣祯……”
“我想了很久了。”齊廣祯堅定地看一眼尹向謙,“和我葬在一起吧,向謙。”
“別的人都說嫁給我和我住在一起,只有你說和我葬在一起。”尹向謙笑一下,把宣傳單上鬥大的‘福壽陵園’四個字攥成團。
“好不好向謙?”
“不好。”尹向謙搖搖頭,聲音悶悶的,“我要把我的骨灰灑入大海,埋進深山,哪怕做路邊野草的肥料……”
“也不願意和我一起?”齊廣祯佯裝出可惜的樣子,“那怎麽辦?我花了一百萬買了六十年的雙人房呢。旁邊有樹有花,而且地方僻靜,環境優美。看來我只能另外招租了。”
“齊廣祯!”尹向謙把團成團的宣傳單砸在他腿上,“除了我誰還會願意和你葬在一起啊?!”
除了你,我還想讓誰和我葬在一起。
齊廣祯将車停在用白色油漆劃分出的一大片空地上,解開安全帶,沖尹向謙笑笑,“來看看以後我們的住房。”
尹向謙不看他,癟癟嘴,走下了車。
似乎是害怕驚擾沉睡在這裏的靈魂,露天停車場距離墓園大門還有一段距離。不過路兩邊長滿了高大的梧桐樹,枝葉繁密。陽光透過樹葉,斑斑駁駁的碎影一時叫人忘記了身在何處。福壽陵園是最近新開辟的一家陵園,占地很大。這點從剛剛滿滿當當的停車場就可見一斑。
陵園整體走中式古典建築風格。紅色的磚瓦掩映在墨綠的樹蔭之中,不知從哪裏傳來的鳥鳴更是加了幾許幽靜和玄雅。尹向謙跟着齊廣祯走在碎石鋪成的小路上,耳邊不時有着婦人輕輕的啜泣聲。心裏也不自覺難過起來。
能直面死亡的人,是最勇敢的。
電影小說裏對于死亡的闡釋或是輕描淡寫,或是粉飾太平。卻不知道死亡對于當事人和他的親朋好友來說,是天大的劫難。一場事故,一個意外,都能輕而易舉地将無數人的生命奪取。而自己又何嘗不是。一個擡手,一顆子彈,便葬送了一個又一個人的生命,并且毫無理由。而總有一天,自己也會到達命運安排的過不去的岔路口。不知那個時候自己和廣祯葬在這裏,會不會遇到尋仇的故人。
尹向謙天馬行空地随意想着,跟着齊廣祯站立在一個很是清幽的小道旁。
“從這裏再往裏,就是了。”齊廣祯牽過尹向謙,輕輕地邁步向裏走,神情虔誠得仿佛是在和心愛的人走向婚姻的殿堂。
齊廣祯挑選的地方的确很優美。軟綿綿的草坪上,清瘦的松柏和袅娜的小楊柳環繞四周,粉色紅色的月季朵朵嬌豔。處處透露出和平相諧。墓碑還沒有立起,大理石的零件被粗麻繩死死捆住。齊廣祯走過去拂掉落在碑上的柳葉,對尹向謙笑道,“這裏的工作人員會在我們死後把墓碑立起來。名字我已經讓他們刻好了。怎麽樣,還滿意嗎?”
“湊合。”尹向謙張開嘴巴,扔下兩個字,擡起另一只手遮住越來越炎熱的太陽,眯起眼睛看黑色大理石在陽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別樣的光彩。
齊廣祯低下頭,觸碰了一下尹向謙的嘴唇。用着最輕的力度,最認真的神情,還有,最深沉的愛。
他的鼻尖開始沁出微薄的汗,手心也是。
尹向謙微昂起頭,掂起雙腳,雙手緊勾齊廣祯的脖子。得到暗示的齊廣祯笑容輕柔,攬過尹向謙的腰,再一次低頭,加深了适才那個淺嘗辄止的吻。
唇瓣相碰,唇齒相接。這樣大膽到放肆的抵死纏綿,于他,或是他,都是不可思議的放縱。他們拼命地擁抱彼此,以最大的力度想要讓對方與自己融為一體。
頭發亂了,呼吸亂了,心跳亂了。
他們的愛情,亂了。
尹向謙一邊享受着齊廣祯給予的缺氧快感,一邊不可置信地用環在齊廣祯脖子上的左手去掐自己的右手。愈是吻地動情,他的手背就愈發疼痛。然而齊廣祯溫柔深情的吻還是讓他全身癱軟,幾近融化。
無論多大的疼多大的傷,仿佛只要有齊廣祯安慰的一句話,關切的一個眼神,心疼的一個吻,就都能悉數化作清晨的露水而随着陽光蒸發殆盡,不留痕跡。
我多害怕……多害怕死亡明天就奪去我親愛的你啊。
他那麽殘忍。
一滴晶瑩的淚自尹向謙眼角滑出,慢慢下落。齊廣祯停下親吻,伸出一只手來輕輕擦掉了他的眼淚。
“後悔嗎向謙。”
尹向謙搖搖頭。
“不哭了好不好。”齊廣祯輕聲哄着,伸手又幫他擦去眼淚。
“誰說我哭了,我迎風流淚。”尹向謙胡亂抹抹臉上的水漬,撅着嘴向齊廣祯耍賴。
齊廣祯好笑地看一眼身旁立得筆直筆直,連葉子都紋絲不動的小松柏,繼續哄道,“對,這風太大了。所以我們快點回去吧千千。”
尹向謙看着一直順着自己的齊廣祯,破涕為笑。臉頰上的淚痕還在陽光裏清晰明了,心裏連綿不絕的陰雨天卻終于迎來了久違的豔陽天氣,任齊廣祯拉着自己沿着原路返回。
他緊盯着兩人交握的雙手,眨了眨眼睛。
你知道嗎。
在我确定你愛我之前,就已經做好了背叛全世界和你站在一起的準備。
所以不要放開我了,齊廣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