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夜涼如水
K.S.總部
夕陽西斜,宿舍裏完成訓練的關茂無所事事地坐在床上。
“哥,都過了好幾天了。我算不算通過?”夕陽美麗的金色光輝正打在關茂的身上。他把玩着鄭承烈給的槍,郁悶地問道。
“不清楚。結果要等分析還有他們隊內讨論了才能決定。估計過兩天才能出來。”葉晟林笑着搖搖頭,拿過關茂的槍看了看,贊嘆道,“鄭承烈也真大手筆。一把配有消聲器的HK416,串列有三倍放大鏡的EOTech全息內紅點瞄準具,紅外激光器和可夾式熱成像瞄準具。啧,果然是有錢人。”
關茂一言不發,只是默默看着槍支發呆。他不是不認得這把□□的配置有多高端,只是他不敢相信,鄭承烈何時這麽看重自己。而他給自己這麽好的禮物,又究竟用意何在。
忽然葉晟林的呼叫器響起,關茂和葉晟林對視一眼,紛紛跳起來朝樓下奔去。果然是上面的人送了調令過來。葉晟林嘴角彎彎地上前一步,接過調令看了一眼。
“結果怎麽樣?”關茂顯得格外興奮。
葉晟林看着下來的調令,朝殷切的關茂揮了揮手。
“哥,那我們什麽時候可以動身?”
“就那麽想去二組?”葉晟林唇角上揚,讀不出任何心情。
“當然啦哥,你知道我加入K.S.的目的就是為了進入二組。”關茂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卻不禁心裏又打起鼓來,面色一凜,“哥,該不會我沒通過考核吧。”
葉晟林笑着搖搖頭。
“那就別逗我了,哥,快點告訴我結果。”關茂自信一笑,盡管他明白自己并不是所有新生中最優秀的,但他确定自己在考試中的表現還算優異。
“有時候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葉晟林笑容滿面地面對關茂。
“消息現在不是已經到了嘛。”
“那也只是對我。于你,你還是一無所知。”葉晟林把調令對折起來,不着痕跡地深吸一口氣,“小茂。”
“什麽?”頭一次聽到葉晟林如此親昵的稱呼自己,關茂不禁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
葉晟林看着眼前這個表情有些錯愕的關茂,腦海裏浮現出第一次他們見面時那個自來熟的小鬼。
經過這一個多月的磨練,他已經慢慢褪去了身上的稚氣,愈發出落得英挺幹練。沒有人要求關茂能做到多麽十全十美,但他拿起槍的氣勢不知不覺中,竟有些像鄭承烈起來。
“收拾行李,明天去一組報道。”
“什麽?!我是作為二組預備成員進入組織接受訓練的!”關茂的笑僵在臉上。鄭承烈明明就答應了自己的請求,二組人員也舉手表決過。
“你是在質疑組織的決定了?”葉晟林面對着關茂,依舊笑得溫和。
“哥,你不是也說過要和我一起加入二組的!”
“我什麽說過這種話?”葉晟林把調令單又折了一次,握在手裏。
他說過,他知道。
“騙子!”關茂一拳打過去,被葉晟林輕松躲過。
他眼底的葉晟林笑靥如故,拍拍他的肩膀。
“以後不要再相信我,關茂。”
以後,不要再相信我,關茂。
夜風淩厲地自耳邊刮過,呼嘯着迎面。偌大的露天操場在夜裏顯得格外空曠。天空一片黑暗,沒有星星。地面也黑漆一片,沒有一點燈。只獨獨一個人影,繞着跑道奔跑了一圈又一圈。
他并沒有刻意地控制自己的速度和姿勢。因為他并不想從這一次跑步中得到什麽有關體能的提高。他瘋狂地交換着雙腿,以至于眼角都被風逼出了一點濕潤感覺。
郁結在心胸的情緒,失望,沮喪,難過,自我放逐,還有那麽一丁點的被背叛。五味陳雜,一時叫人難以招架。一直悉心教導自己的晟林哥,說要和自己一起加入二組的晟林哥,笑眯眯地告訴自己K.S.訓誡和生存法則的晟林哥,和自己一起漫步在夜路給自己講陳年往事的晟林哥,最後卻是拎起包,唯一一個能進入二組的LEAF葉晟林。
如果不知情,也許我會笑着擁抱你,并且祝福你。如果不是你,也許我會假意失手幹掉那個‘'別人’再取而代之。但是哥,現在擺在關茂面前的,是沒有如果。關茂咬着嘴唇,把即将奪眶而出的眼淚憋回心裏。
為什麽偏偏是你呢,葉晟林。
“關茂。”
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突兀響起,闖入耳中。關茂驚訝地擡起頭,心中慌張,腳下步子也亂了。左腳不知怎的勾了一下,人也跟着踉跄幾步。
“小心。”
一個有力的臂膀及時地拉住了關茂向前傾倒的身體,托住他。
“謝謝。”關茂的指尖不經意劃過他的小臂,引發內心不經意的悸動。
鄭承烈不在意地笑笑,放開手,在距離他兩步的地方站定。關茂略有些尴尬地低下頭來,活動活動腳踝。
“崴了?”
“沒有。”關茂笑着搖頭。單獨一個人面對鄭承烈,聽着他低沉的聲音,關茂在內心欣喜之餘還是沒能對鄭承烈所帶來的巨大壓迫力而免疫。
“要不要和我比個賽。”鄭承烈的語氣正經無比,一點也不像是商量的口氣,甚至連個升降調和疑問號都顯多餘而被摒棄。
關茂點點頭。他什麽時候又敢對鄭承烈說不。
三圈以狂野的速度一路飙下來。許久沒鍛煉的鄭承烈也不免有些呼吸變粗。
“怎麽,沒有加入二組,所以來跑圈自虐?”
“不是。”關茂轉過頭看着與他并肩跑步的鄭承烈,微微一笑,“我只是覺得,喘息的聲音很像哭泣。我知道,在加入K.S.後就早已失去了哭泣的資格,但我不能喪失想要哭泣的心情。”
“你現在很想哭?”鄭承烈在一個彎道側身加速,跑在關茂前面。
“沒有,都說了只是心情。不過我的淚腺的确在變得發達,”關茂加快腳下步伐頻率,努力與鄭承烈齊肩,“在我遇到你之後。”
“啧,言語犀利不少。”鄭承烈笑道。
“都是導師教導有方。還有組織的功勞。”關茂謙虛回應,還不忘扯上剛剛才給自己迎頭一擊的好老師葉晟林。
生命無時不需要成長,而外邊卻不永久是日光和溫暖的風。他大概就是那株尚在風雨中飄搖的幼苗。他失去了日光的眷戀,也丢掉了輕風的疼愛。他除了努力紮根生長以外,別無選擇。他早該明白。
“我可不可以問問你,為什麽拒絕我加入二組。”
停止跑步的兩個人坐在一旁看臺的臺階上。關茂躊躇再三,還是選擇把疑惑問出來。
夜涼如水。樹葉靜悄悄地翕止不動。
鄭承烈沉默地眼看前方,良久良久才開口回複,“前一陣二組刺殺任務失敗你知道嗎。”
“知道。”關茂點點頭,當初他還詫異二組居然還會有任務失敗的時候。
“知道多少。”鄭承烈側過臉。
“只是略有耳聞。”
“K.S.有內鬼。”鄭承烈壓低了聲音,“我需要有人在一組盯着。他們現在急需新人換血。”
“那我可真是個好人選。”關茂自嘲地笑笑,“至少我會每次都記得裝好□□。”
“所以我才讓你去一組。”鄭承烈特意加重‘你’這個字,“到了一組只需和HOPE交好,有什麽事和他聯系。HOPE是自己人。”
“為什麽告訴我這些。不怕我洩密?”
“你不會。”鄭承烈的話一字一句擲地有聲,是如此的篤定。
他與生俱來的威嚴與自信再次讓關茂屈服。并且總是心甘情願甘之如饴。
“是啊,我當然不會。”關茂重複着他的話。
不會,不敢和不舍得。究竟哪一個更為貼切一點。他笑着擡頭直視前方。
鄭承烈,我不過是喜歡你,便變得這般神魂颠倒。我給了你我所有的喜歡和笑臉,卻還是覺得虧欠。巴不得把生命都拿出來貢獻。
“不過,”關茂歪着腦袋,月光輕輕鋪瀉在他笑意盈盈的臉頰和眼睛。“你拒絕我加入二組還利用我,我很傷心。不知道可不可以索要一個吻作為補償?”
他将他的一言不發當做默認,一點一點,靠過去。距離那個人越近,他的心髒就跳的越接近報廢。有股淡淡的花香似在空氣中醞釀。月華作引,只為了這一刻他的情迷與沉醉。
越靠越近。關茂緊張地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鄭承烈。這個他心心念念,這個他赴湯蹈火的鄭承烈。
輕輕地,他的唇貼上了他的唇。蜻蜓點水般,很快離開。
關茂看着一言不發,只皺着眉頭望向前方的鄭承烈。他一定也看到了,那個在遠處黑暗中站立了許久,現在正默默遠走的身影。
你在季晨的面前,也不曾推開我呢,鄭承烈。
“阿烈,這麽晚去哪了?”
黑暗裏突然傳來聲響。鄭承烈不驚不慌,輕車熟路打開會議室的壁燈。昏暗的燈光下,季晨坐在最靠主席桌的左手邊,一如很多次會議那樣。
“總部。”
“那就好,最近不太平,出門小心點。”季晨想起适才的一幕,話語間不覺帶了些苦澀。
“知道了。時間不早了,上去睡吧。”
“有什麽煩心事,我可以為你分擔。”季晨斟酌再三,試探着發問。
“沒有。只是過去例行彙報。你不要多想。”鄭承烈微嘆口氣,“我不想你擔心。”
“但是作為二組一員,我希望我也能為組裏發展做貢獻。”
“你已經做的很好了。”話雖如此,鄭承烈面色已有些不耐。今晚的季晨,有些不尋常。
“我希望可以更好。”
“好了,你想知道什麽。”
有時候表面看上去乖順無害,對一些事情卻又固執的可怕。季晨這性子,怕是鄭承烈最無力招架的武器。
“上次為什麽放棄任務。”季晨頓了頓。
“為什麽拒絕關茂入組。”
“為什麽,要隐瞞HOPE還活着。”
“你的問題太多了。”鄭承烈坐在主桌後,雙手交叉搭在桌上,面容冷峻。
“我只是想為你分擔。”季晨殷切道,“阿烈,至少你可以相信我。江毅失敗,後面組互相殘殺,V斷聯,我知道最近發生了太多事,我,我只是不想你太累。”
“小晨,我才是二組組長。”鄭承烈優雅地身體後靠,眼裏犀利的光猶如帶刺的利箭,直射進季晨眼裏。
“那些事我都會解決的。你,現在,上去睡覺。明天還有任務。”
似是沒有料到鄭承烈竟會如此冷漠,更沒料到他居然用了組織賜予身份來和他對話,季晨的眼底不禁流露出受傷的神情。
他第一次覺得,面前這個絕色冷顏的鄭承烈,是這樣陌生。
“原來是暴君呢。”
季晨低下頭,這才發現原來鄭承烈已經到了只是坐着,卻仍然能施加給人以極強的壓迫感的境界了。或者說,他一直都是這樣,強大到讓人不能企及,讓人難以望其項背的存在。
所以毫無憐憫地、硬生生地用隐瞞和欺騙殘暴地撕裂我的心。
原來,是暴君呢你,LEO。
暗淡的壁光攀上光滑的褐色桌面,暈染清冷。
季晨一只腳踏上桌,身手利索地跳上去。他站得筆直,有光從他的側臉擦過。第一次嘗試着以俯視的角度看那個自己深愛的他。看他的眼,看他此時淡然冷寂的眼,看他過去無論何時都只聚焦在自己身上的眼。
光與影奇妙的交疊下,季晨輕輕跪在桌上,學他往日的樣子,挑起他的下巴,挑釁一般親吻上去。
鄭承烈感受到唇上的冰涼,呆愣一下,接着從善如流地回應他的吻。
兩個人的默契經過時間的打磨而愈發純熟。彼此的一個眼神,一個不經意的動作便知曉對方的心中所想。鄭承烈感受的到季晨的不安與恐懼,盡管他強作鎮定,波瀾不驚。他暗嘆一口氣,坐直身體,伸展開雙臂将季晨圈在懷裏。
主動權也因為鄭承烈坐姿的變動而被他緊緊抓住。或許說從一開始季晨就沒想過主導。
兩個人慢慢唇齒糾纏不分。鄭承烈細細一點點勾勒出季晨好看的唇線,輕輕啃噬。
“對不起。”鄭承烈看季晨泛着清亮水光的唇瓣,覺得這個人總是能在最不經意間就能輕易讓自己的自制力灰飛煙滅。
季晨沒有回答,只是他眼底的倔強出賣了他的心。
鄭承烈的吻漸漸具有占有欲起來,帶有些微強硬性質地闖入季晨口中,不肯放過那裏的每一個地方。他的舌靈巧地掃過整齊的齒貝,滿意地感覺到他被挑起一陣顫栗。
“對不起。”
他再次道歉。
本要凍結的心髒在他的一句對不起下,竟然有了絲絲暖意。季晨怔怔然放棄了本就不甚堅固的抵抗。
早在少年的盛光年華裏,他就以一無所有,許自己了一個有他的未來。他那麽高傲的一個人。無數的過往在腦海裏一一浮現。季晨在內心掙紮許久,最終還是沉醉在鄭承烈溫柔的吻裏。
“為什麽……”
理智的那根弦在越發火熱的口舌交纏中消融不見。
情與愛旖旎了一室。
“小晨,相信我。”他的聲音混沌在昏暗的光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