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心癢癢11
我給了你很多嗎?
也許正是因為上輩子的我給了你太多,沒想過給自己留下一點兒, 所以才導致那樣壓抑慘烈的僵局。
許晗煙心裏想着, 故作輕松道:“你這句話很陸尚。”
意思就是提醒說,此刻的你游離在角色之外, 不夠專業。
陸尚似乎很享受與她相處:“你又如何确定,我沒有從你那裏收獲到塑造角色的靈感呢?”
這一點, 其實是由他說了算的。
許晗煙答不上來,只好習慣性的沉默。
而陸尚也習慣了在她選擇沉默時, 迅速找話題, 主動問道:“《春雪》的拍攝, 順利嗎?我很喜歡這部電影,可惜高山瞳的表演, 略顯單薄,外形上很符合, 內心的塑造缺了點兒意思。”
影帝的評價一針見血, 許晗煙完全認同。
“我覺得, 我還行吧……”她靠在門上, 雙手交疊在柔軟的腰後,思索自己在片場時的表現, “剛開始不太放得開,後面越演越順,覺得自己就是阿雪,最後高/潮部分大爆發,痛快極了。”
“如果是這種感覺, 那應該錯不了。”陸尚淡聲說着,回身趴到桌上,又補了一句:“期待,你的呈現。”
他看起來很累,語調始終保持在緩慢無比的水平線上,仿佛呼吸和心跳都在迅速衰老,全身毛孔不受控制的自由開啓,抑或閉合……
完全是一種,靜止的等死狀态。
就那麽輕易的把她忽略掉了,好像世上只剩下他一個人,而任何陪伴對于他來說,都是多餘的。
所以,還要聊下去嗎?
許晗煙不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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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現在離開,她也會覺得缺了點意思。
而且,要是待會兒黎琨問她和有沒有聊出結果,她是答不出個所以然的……
既然未果,不如騷擾到底。
想罷,她跨過客廳的障礙物,來到他身側果斷坐下。
“怎麽還湊過來了呢?”陸尚情緒不好,語氣更不佳。
別指望一個正在融入悲劇角色、每天用幾包泡面和礦泉水度日的演員,以溫暖回應你的關懷。
許晗煙對他這種厭煩明顯的态度實在是太熟悉了,絲毫不感到受傷,意外‘哦’了一下,饒有興趣的送上點評:“眉頭皺起來了。”
陸尚将薄唇抿成一條直線,似在醞釀驅逐的話語。
僅剩不多的理智提醒他別沖動,別用粗暴的語言傷害她。
許晗煙又是一頓,發現了寶藏似的,“這個表情也很熟悉,雖然脫相了,但有一種柔弱的殘缺美,你有沒有對着鏡子仔細端詳過?在開拍的時候來個角度刁鑽的特寫,人間神顏病态版,收獲粉絲意想不到的疼愛。”
陸尚瞬間洩氣,重新趴回桌子上,把臉埋到手臂裏,“你到底是來幹嘛的……”
趁他病,要他命?
許晗煙手肘撐在小木桌上,掌心托起臉頰,就像一朵燦爛的太陽花,“給你靈感啊。”
“已經夠了,請你走。”陸尚啞着嗓子下逐客令。
他将交疊的雙手攏得更緊,腦袋埋在臂彎裏,後腦勺的短發翹得一撮一撮的,像個已經被惹得炸毛卻還不知道如何正确發脾氣的動物幼崽。
活得亂糟糟的,弱小,可憐,還很無助……
搞不懂這個世界為什麽一點都不溫柔,欺負死他了。
許晗煙也發現了陸尚的小情緒,而且他的委屈好像還是自己造成的。
她心裏是新鮮,又還伴着一絲不人道的痛快!
縱觀陸尚的上輩子,在娛樂圈裏仗着戲好業務能力強,螃蟹似得橫着走,在家裏仗着她的喜歡,活得像個為所欲為的霸王。
這輩子合該多吃點兒苦頭!
許晗煙腦中蹦出一個mini版的黎琨,重新問她:還擔心嗎?
答:完全不!
再問:覺得他慘嗎?
答:還可以再慘點,我相信他能承受住考驗!為了電影事業的奉獻和犧牲,都是值得的!
許晗煙的心理活動不僅樂觀,還積極向上。
她的隔壁,陸尚委屈夠了,忽然智商上線,涼飕飕地問:“黎琨送你來的?”
“對啊。”
“他現在,在樓下等你?”
“嗯。”
以影帝的聰明才智,肯定能猜到黎琨主動送她來探望打的是什麽主意。
許晗煙也沒想隐瞞就是了。
陸尚那邊徑自默了小會兒,才是道:“怎麽忽然和黎琨約會?”
明明在九州的時候,她對他們的态度都還一視同仁。
許晗煙相當看重眼緣,初次見面時,她會憑感覺判定自己能不能和這個人交朋友,對他好感大一些,還是一般般不想深交。
陸尚以為她只把黎琨當工作夥伴,私下沒有發展。
結果被事實打臉。
許晗煙沒聽出他話裏的在意,說起今天的約會,思想重心也落在別處,“我爸給我介紹了一個相親對象,你知道是誰嗎?”
“你才19,許叔就開始給你張羅相親對象了。”陸尚抵觸情緒明顯,有忍不住好奇問:“誰?”
“老秦,秦琛!”許晗煙字正腔圓。
她相信陸尚一定能get到自己的當時的心情和感想!
陸尚愣了下,發出難以置信的啞笑,“林蔚茹的老公?”
“對啊,就是他!你說巧不巧?從時間上算,現在老秦還在創業階段,差不多要三年後才跟我們林大律師正式招呼上,我怎麽能擋她的正桃花呢!”許晗煙盤腿而坐,雙手扶在膝蓋上,身子一前一後的晃着,像個自得其樂的不倒翁。
陸尚從她的話裏聽出最關鍵的一條信息:因為相親對象是林蔚茹未來的老公,所以她才拒絕。
如果換成其他條件不錯的陌生人,她接受的可能性很大。
由此還可推:黎琨是正好趕上了,得到表現機會。
陸尚一邊毫無意識的做分析,一邊道:“我不喜歡秦琛的性格,陰沉冰冷,不好相處。不過也只有他能止住林蔚茹那樣牙尖嘴利的。”
許晗煙斜眼睨住他,小嘴裏裝了炮/仗似的,噼裏啪啦的炸他——
“你不喜歡老秦的根本原因在于你們是同類型。”
“還有你說他能制住林蔚茹,真是高估他了。”
“小茹跟我可不一樣,沒那麽深的執念,受不了老秦冷漠臭臉,說分手就分手,要不是老秦喝得爛醉,磅礴大雨夜跑到事務所門口堵到她,抱着她的腿苦苦哀求說‘你別丢下我好不好’,求得一絲絲心軟,林大律師最後花落誰家還不好說呢。”
“那可是他們婚前名場面,偶像劇都沒那麽誇張狗血。”
“我要早點有她那樣的覺悟,至于被你虐嗎?”
至于嗎?你配嗎?
誰還不是個寶寶怎麽的?
陸尚本來就營養不良,勉強吊着一口氣,被她語言攻擊得體無完膚,回擊無力,只有郁結的份……
“我不配,你也不至于。”活該他這輩子沒人愛,都是他罪有應得。
這股怨氣在許晗煙心裏憋很久了,憋到她都快忘記,原來自己曾經那麽的不甘心。
一股腦全吐出來,打通了任督二脈,舒服多了!
陸尚聽到她在做深呼吸,特別舒暢那種。
他勾起幹裂的唇角,無聲笑笑,語調恢複了最初的平靜:“黎琨這個人,怎麽樣?”
在彼此都知根知底的陸尚面前,許晗煙不需要委婉表達,聳了個肩,心裏怎麽想就怎麽說:“是個成功的商人,工作能力都很強,要不是有上輩子做參考,可能我最大的關注點會是他的性向問題。”
時尚圈裏,審美好得業界公認的直男,多少年才能出那麽一個啊……
陸尚枕在臂彎裏,轉頭看向她,繼續問:“相處下來呢?”
夜的霓虹從玻璃門外滲入,映着他深棕色的眸子,在那兩片相同的深淵裏,逐漸彙聚出許晗煙的輪廓。
其實他根本不希望她和黎琨在私下保持往來,可這是他無法阻止的。
“比我想象中要好一點,他在藝術鑒賞方面沒得說,待我也周道妥帖,挺紳士的一個人。反而我沒太把他當回事,沒有給他應有的尊重,不太禮貌……”許晗煙說到最後,不小心變成自我反省。
這時候,陸尚的感受、甚至是他整個人都被她完全忽略。
這讓他意識到危機,迫切尋求存在感,不假思索發出同樣的邀請:“等《生而為人》殺青,我們也去約會吧?”
許晗煙愣了一下,棒球帽下,小臉晃過一瞬訝異,然後笑着對他搖頭。
“不可以嗎?”陸尚有點失落。
“不是不可以,是我不想。”許晗煙坦誠道:“我和以前不一樣了,認識你的時候我還小,我們之間的拉鋸戰太長,那時你是我的執念,我人生最大的不甘,我的唯一……這種壓力,我想你也不願意再承受一次。而我已經為此做出改變,過另外一種不同的、自我的生活。我對你确實還有感情,今天在廣場上遇到你,看見你瘦得不成樣子,會不由自主的想哭,比自己受罪還要難受。但這不是因為我還愛你……我說不清楚,人的情感原本就是個複雜的東西。”
一鼓作氣說到這裏,她眼眶微微濕潤。
陸尚的眼裏好像也一樣,有細碎的光在閃爍?
她看不真切,也不想去深究,伸出手溫柔輕撫他的背脊,說:“我還會關心你,不會再回避你,某種角度上說,我生命裏有一部分是你,我會好好面對的。”
這世上哪兒來那麽多非你不可,都是人們對愛情美好的向往罷了。
這天晚上回到家,許晗煙給林蔚茹發了一條特別矯情的信息:【我走出來了。】
林蔚茹先發了一串問號過來,很快意識到閨蜜這句話的真正奧義,正經回複道:【很好啊,雖然比我想象中時間長了一點。】
許晗煙:【我以為你會誇我說,比你想象中時間短呢!】
林蔚茹:【換我去你們那花花世界裏玩耍,在眼前晃的都是不重樣的美麗皮囊和雕塑般的□□,陸尚是誰啊?初戀很重要嗎?求求你別那麽純情了,活在當下,和有情人做快樂事,別問是劫是緣!OK否?】
許晗煙:【實不相瞞,我最近有個約會對象,就是我跟你說過的那位黎叔叔。】
林蔚茹:【卧槽他真的是直的?!】
許晗煙:【沒試過不知道……[捂臉]】
林蔚茹:【試過記得告訴我,不過要謹慎試,小心試,了解仔細之後再試。】
許晗煙:【臣妾領旨謝恩。】
要不是林蔚茹提醒,許晗煙都沒想到那方面去。
她和黎琨還在嘗試交往的階段,都沒了解透徹,親密接觸什麽的都太早了。
而倘若真的發展到那一步,讓一切順其自然,就很好。
和黎琨第二次約會的日子很快确定下來,地點和內容仍舊由他來安排。
客觀的講,黎叔叔成熟穩重,懂得表達,會把自身感受、想法,包括不滿都說出來。
相處起來很輕松,不用去猜他在想什麽,尤其讓許晗煙感到舒适。
而且還有一點,像他這種習慣掌控大權的領導型人格,但凡需要做決定、計劃都會全權操辦,規劃得有條理分明。
她只要做甩手掌櫃,安心享受就好。
于是,約會那天,許晗煙按照黎琨的安排穿了一身适合在野外行動的運動裝出門。
早上六點碰面,黎琨把華而不實的跑車換成一輛實用性超強的越野。
後座被折疊帳篷,水袋,還有炊事工具占據,看起來非常專業。
許晗煙以為是去郊外哪裏找個靠山對水的地方,搭帳篷,煮咖啡,親近大自然。
別說多期待了。
沒想到目的地是‘極限峽谷樂園’,随便一個都是需要把人吊到30米的高空,順着鐵索從山頂滑向山腳的那種項目。
攀岩、體能測試、河道滑水,還有蹦極……選擇多樣,絕對能滿足她對刺激的追求。
許晗煙簡直崩潰!
她,追求刺激?
是不是哪裏出了問題?
不是約會嗎,為什麽要軍訓她啊?!
還有那個體能測試是什麽鬼?!
也不知道黎琨是真的看不出她不善于這些,還是以為她在鬧情緒,撂下狠話說不玩就把她扔在這裏,許晗煙毫無反抗之力,出發前手機都被沒收了,只能硬着頭皮上。
勉強玩了兩個項目,被老當益壯的黎叔叔完虐。
午飯前,來到蹦極塔腳下,許晗煙仰頭目測,被那高度晃得目眩神搖,舉起小手誠實發言:“不是我想提陸尚,但上次在九州,他給你的信息和我本人的意願完全相反。”
俗話說得好:冤有頭債有主。
黎叔叔你醒醒啊!
黎琨穿的就像幾年後火遍全國的真人秀綜藝《全民奔跑》的常駐嘉賓,雙手扶腰,慈祥和藹的望着她,回答說:“我知道啊。”
許晗煙眼珠子差點瞪出來,“那你還拖我來?”
“為了給你制造更多美好的、并且沒有陸尚的回憶。”黎琨頭頭是道,“我相信他說的那些你都沒有好好體驗過,所以才做了今天的安排。當然,我不希望你記他的仇,你對他最好的報複就是當他不存在,這絕對能讓他難受很長一陣子。”
許晗煙對他豎起大拇指:“論心狠手辣,我遠不及你。”
“承讓了。”黎琨說着就拉起她的說,準确地說是連拉帶拽,“走吧,勇士,好好琢磨跳之前的宣言,今天的蹦極塔屬于你。”
确定是宣言,不是遺言?
許晗煙在風中淩亂了足足半個小時,最後真跳了。
由于過于緊張,跳之前的宣言環節被自動省略。
恐怕那時候問她自己叫什麽名字,她都會回答說不知道!
但是跳完之後,從原始的恐懼中緩過來,許晗煙獲得了前所未有的輕松。
再去回想過程,最可怕也最煎熬的部分是站在跳臺的邊緣遲遲難下抉擇的時候。
人之所以會煩惱,皆因選擇太多。
有的人只所以能成為英雄,無非身臨絕境唯有一條崎岖之路可走,只能懷着滿腔孤勇,勇往直前,在絕境中尋求新生。
許晗煙好像喜歡上蹦極了。
離開極限峽谷樂園時,還不到12點。
黎琨把車開到山青水綠的自然風光中,在河邊搭起帳篷,打開小桌板,熟練運用各種精致小巧的野外炊事工具——烹饪美食。
許晗煙這時才知道,黎琨早上4點就起了,獨自驅車去農貿市場,采購足夠兩人食用的新鮮食材,挑選了幾樣當季水果,連咖啡豆都是烘焙師昨天晚上送到他家的。
雖然時尚界的花花公子和農貿市場真的不搭,不過會做飯這一點,必須給好評。
午飯吃海鮮燴意面。
許晗煙果了腹,抱着勇敢蹦極獲得的紀念抱枕,鑽進帳篷午休。
黎琨把折疊椅搬到河邊,在午後的一片惬意,展開他最愛的一項活動——垂釣。
許晗煙躺在帳篷裏笑話他老幹部,如此積極的提前适應退休生活,到底是為哪般?
黎琨頭也不回,開黃/腔吓唬她,說:“你要是想做點兒成人才做的事情,我更樂意。”
身後頓時沒了聲響。
許晗煙确實接不上話,索性裝死,後來被暖風一陣陣的吹着,耳朵裏全是河水活潑的跳躍聲,很快就真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