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樣式老舊的公交車上,黑發青年正慌亂地用手帕擦着額頭,可那血跡就像印刻在眉心一般頑固,平白讓他漂亮的小臉上多了幾分妖異。
“要過來坐坐嗎?”
嗓音嘶啞地開口,一位坐在窗邊的老婆婆慈祥地看向青年,她似乎得了重病,喘氣的時候像極了壞掉的風箱。
尊老愛幼是Z國人都知道的傳統美德,池回扶着欄杆,果斷且迅速地搖頭:“不了,您坐。”
雖然他是很想找死,但這種一看就有貓膩的陷阱,除非原主的人設是傻子才會上當。
“唉……”
聽到青年拒絕了自己的要求,那老婆婆嘴角繃直,變臉變得十分迅速,其他乘客對兩人的對話毫無反應,只是眼神貪婪地盯着池回不放。
唯有那穿着立領風衣還戴有帽子的司機還算正常,他一言不發地悶頭開車,從池回的角度看去,對方的側臉很是年輕。
極力忽視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青年東張西望地在車廂內找着行車路線表,可令他感到驚訝的是,這公交的車廂非常幹淨,別說是路線表、就連那些本該貼滿的廣告位也空空蕩蕩。
他們都知道自己要去哪嗎?
見唯一和自己說過話的中年漢子在閉眼睡覺,青年只得心驚膽戰地沖司機開口:“請問,咱們這是要去哪啊?”
……
沒有回答,公交車上無人說話,池回甚至聽不到發動機該有的轟鳴聲,明知自己上了賊船,他卻還是裝模作樣地提高音量:“我要下車!”
仿佛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原本安靜的乘客忽然交頭接耳地竊竊私語起來,那聲音又尖又細,聽着便讓人心生厭煩。
暗紅的天空下,44路公交車仍舊高速地向前飛馳,繁華的城市被逐漸抛在身後,司機目不轉睛地将車拐進濃霧中的小路,活生生把公交開出了賽車的架勢。
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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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齒上下打顫,青年再也感受不到屬于S市夏季的炎熱,這種陰冷和霍時遇給他的印象類似,後者卻從不會讓那寒氣傷到自己。
所以,這車裏坐的都是鬼嗎?
似乎是為了印證青年腦中的猜想,平靜到詭異的車廂內突然騷動起來,被“釘”在座椅上的乘客們面露焦急,紛紛伸長了胳膊向池回的位置抓去——
“要過來坐坐嗎?”
男女老少的聲音交彙在一處,層層疊疊地讓人害怕,随着年輕司機腳踩油門的舉動,他們忽地顯露出原本猙獰的死相。
富态的圓臉不再,最開始對池回發問的老婆婆瞬間消瘦,乍然看去,她就像一具被人皮裹着的矮小骷髅;
還有那一直和其他乘客不同的中年漢子,他側身看向車外,額頭上赫然是一個血淋淋的大洞……
黃泉将至,百鬼顯相,這些本不該被普通人看到的畫面就這樣再清晰不過地展現在青年眼前,不知從哪來的膽量,青年倏地倒退幾步,而後用勁全身力氣撞向車門。
“噗。”
如同泡沫碎裂般地聲音柔柔響起,青年沒有感覺到任何疼痛,輕輕松松便跌出了那扇看似堅固的前門。
正打算讓自己受傷被抓的池回:……???
餘光掃了眼那被生魂“撞開”的車門,年輕司機微微側頭,将視線集中在虛空中的一點:“鬼王大人。”
濃重的黑霧凝聚、暗色的霜花蔓延,夾雜着令萬鬼畏懼的威壓,身着黑袍的鬼王憑空浮現,先前還張牙舞爪的乘客們,全都在下一秒乖得像個鹌鹑。
“鬼新娘……”想起先前那生魂的身份,年輕司機面露不解,“您為什麽不一開始就把他拉回陽世?”
以鬼王的能力,對方根本不該讓青年踏上這輛公交。
曾經觊觎過小新娘的乘客們被鬼王揮袖打散,座位上只剩下那個最聰明也最識趣的中年漢子,輕輕拂過自己毫無褶皺的左袖,鬼王大人面無表情:“他沒有喊我。”
明明都說好了,下次再遇到危險時,一定要先喊他的名字。
然而,從車禍發生到現在,青年一次都沒有想起過自己。
不知道鬼王和他家的新娘在玩什麽情|趣,年輕司機似懂非懂地點頭,完全不在意對方毀了自己今天的業績,載着唯一的乘客駛向地獄,爬滿霜花的44路公交車上,轉瞬便沒了鬼王的蹤跡。
如果他沒記錯,那鬼新娘掉出去的位置好像是個墓園來着?這麽一番連驚帶吓,那青年還真是有夠可憐……
——握緊手中的方向盤,年輕司機如是想到。
暮色四合,“可憐”的池回正四仰八叉地躺在一排墓碑之間。
不知名的小蟲躲在草叢中有氣無力地哀鳴,黑發青年狼狽地從地面上爬起,只覺得自己的後背被撞得生疼。
猜到自己不會受什麽重傷,池回便沒有讓0527動用積分提供保護,從口袋裏掏出信號滿格的手機,他發現自己竟真的從陰間回到了現實。
【這黃泉路好沒牌面。】
不滿地吐槽,池回拍了拍衣服上的灰、打開手機自帶的手電筒用來照明,昏沉的暮色中,白日裏那些微笑着的遺照都齊齊變得詭異而又可憎。
在這樣黑暗寂靜的環境中,一切恐懼都會被無限放大,青年手腳發麻不敢再向前,只得哆哆嗦嗦地撥通了報警電話。
“嘟——嘟——嘟——”
危急中的等待往往會令人感到痛苦,一次、兩次、三次……電話遲遲沒有被接通,害怕占線聲會招來髒東西的青年,只得不甘心地将它挂斷。
眼前的墓園荒涼凄清,連個值班守夜的門衛都沒有,發覺某度地圖沒辦法定位自己的所在,青年只能無頭蒼蠅似的在墓園裏打轉。
【這次我就選擇被凍死好了。】
認真敬業地走到小腿酸痛,池回随意找了塊墓碑較少的地方坐下,雖說S市夏夜的溫度極高,可墓園裏總會有些“意外”發生。
況且這具身體,的确感到了一股滲入骨髓的冷。
【那是你家夫君的氣場,】掃描出一道正在默默釋放冷氣的熟悉黑影,0527暗自憋笑,【霍時遇來了。】
牢記約定的池回:【……我記得我沒有叫他?】
【可他還是來了。】推算出鬼王能在不動用能力的前提下騙過自己的掃描,0527仔細地将數據加密保存,準備在脫離世界後彙報給局裏。
可他還是來了。
聽到0527客觀地陳述事實,池回雙手抱膝,心裏不是滋味地泛着酸軟。
按理來說,除去煞氣、不必擔心失控的鬼王,早已不需要再護着他所謂的妻子,對方近來屢屢犯險,說到底都是為了自己這個人而已……
藏在暗處瞧着青年将頭埋下,誤以為對方在哭的鬼王眉頭一蹙、再繃不住冷臉,他剛想現身救人,便聽到耳邊那道像是從遠方傳來的、微弱的呼喚——
“霍時遇。”
那是他留給小新娘的印記,只要對方叫了自己的全名,鬼王大人就會有所感應,黑霧無聲彌漫,池回很快就看到了那垂落在自己腳邊的衣擺。
“你怎麽才來。”
惡人先告狀,黑發青年委屈巴巴地擡頭,聲線裏還帶着一絲明顯的哭腔,他輕咬下唇,要哭不哭的模樣格外可憐:“霍先生,我害怕……”
常言道:英雄難過美人關,盡管早就在心裏想好了該如何懲罰對方,可當霍時遇真正站到青年面前的那一刻,他還是不可避免地軟下了心腸。
俯身用左手穿過青年的腿彎,鬼王一把将自己的小新娘抱起:“都是為夫的錯、是為夫來遲了,不怕了好嗎?”
托着對方後背的右手輕拍,男人柔聲安慰着懷中被吓壞的青年,他将周身的寒氣收斂,小心地借用夏夜的溫度提高自己的體溫。
發覺對方攀着自己肩膀的手指果然收緊了一些,霍時遇不動聲色地放任青年向他貼近:“怎麽不說話?為夫不會讓你出事,娘子要信我。”
信你才有鬼!剛剛是誰暗戳戳地躲起來欺負人?
背後被撞傷的淤青鈍鈍地發痛,池回情緒一來,也顧不得對方的惡趣味,立即噼裏啪啦地掉起了金豆子。
0527目瞪口呆:【……先前被刀捅也沒見你哭成這樣。】
會哭的小孩有糖吃、會哭的池回有鬼王疼,從沒見過青年這般委屈,鬼王大人一疊聲地誘哄勸解,幾息之間便帶着青年瞬移回了老宅。
迎來主人的宅院燈火通明,半點也不見往日的清冷陰森,注意到自己被對方輕巧地放在了床上,腦內拉響警報的池回立刻閉嘴,卻還是止不住地打了一個小小的嗝。
溫馨且暧昧的氣氛瞬間被毀,鬼王無奈扶額,又輕輕在青年眉心點了一點:“你呀。”
平日裏看着最愛犯慫,可時常“威脅”對方的霍時遇卻知道,青年骨子裏其實很有韌勁,便是在自己床上,對方也從來沒哭得這般不顧顏面。
思及此處,男人看向自己手指的眼中霎時多了幾分戾氣,池回順着對方的視線偷瞄,就看到先前那抹怎麽都擦不掉的血跡正呈水滴狀懸浮在霍時遇的指尖。
溫涼如玉、還帶着那麽一點點薄繭……
呸呸呸!
拼命甩掉腦中不和諧的聯想,池回親眼看着那滴雞血被凍成冰塊、而後又被黑衣鬼王冷笑着捏碎。
“噗——”
周家別墅中,跪在香案前的周梅猛然吐出一口血來。
作者有話要說: 池回:哭到打嗝。(惡人先告狀真有用嘿嘿)
霍時遇:生氣。(好可愛,還是想日。)
0527:不是說雞血嗎,周梅為什麽會吐血……?
全家就0527一個正經系統hhhhh,今天是冬至,小天使們冬至快樂,記得吃餃子呀。
日常比心,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