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石子
冬日過得快,轉眼就将到元春節。蒙辰趕在年關回來了,蒙館裏大家湊了幾桌,全當為蒙辰這一趟接風洗塵,也為元春節開個熱鬧的頭。
鐘攸這幾日都未出門,如今一上街,便知這熱鬧是何等個熱鬧。長街較往日更加擁擠,各個鋪子都張燈結彩,花燈河燈琳琅滿目。穿了新襖的小鬼們打人腿邊呼啦啦的擠過一群又一群,羊角辮一跳一跳在風裏。賣幹果糕點年畫首飾的一個個較着勁賽着嚷,挑貨郎打着旦口齒伶俐的在中間穿梭,往日裏不見蹤影的猴戲雜耍也都在驚呼聲裏各顯神通。
這熱鬧勁都要埋沒了鐘攸。鐘攸在舊書攤邊淘了幾個本,那邊送了年禮的時禦就過來找人。他脖子上騎着蘇稻,人高馬大,在這人海之中也甚為打眼。鐘攸蹲的腿酸,緩了會兒才起身,時禦已經到他身後了,将他懷裏的書抽出來夾胳膊下邊,帶着人就往外出。
蒙館午時開桌,衆人幾桌下坐。蒙辰邊上坐着鐘攸和蘇碩,按道理時禦是該坐蘇碩邊上的,但他給蒙辰講了幾句,就在鐘攸旁邊坐了。
肉菜烈酒,桌上輪幾圈,氣氛就來了。鐘攸今年是頭次來,少不得要喝一圈,但奇怪,時禦坐邊上也沒講過幾句話,就叫這酒都進了他自己的肚子裏。蘇碩見了,暗地裏攬了他肩頭,罵道:“人先生又沒說話,你逞什麽能?”
“上回還讓我叫人老師。”時禦和他又碰一碗,道:“應該的。”
“行啊。”蘇碩撞他肩頭,“還知道體貼人了,來年好好學,再趕緊找個媳婦,師父和我可就省心了。”
時禦把酒緩慢壓下喉,笑了笑,“這沒影的事。”
“說什麽呢。”蘇碩酒勁上頭,攬着人嘴裏給講些道理,大多都是娶親必要,也沒少提成了親他心就定了。
時禦一直聽着,面上也不急,聽他大哥啰啰嗦嗦繞來繞去,天南海北講了一通。他目光往邊上去,見鐘攸和他師父說了好久的話,已經喝了幾碗酒,那眼裏跟揉碎的月光似的,潋滟波動。
“大哥。”時禦飲盡剩下的酒,“我有數。”又道:“你看先生怎麽樣?”
蘇碩喝了酒,這會兒不僅舌頭打結,腦子裏也打結,竟沒聽出東西,還真跟着望過去,道:“長得俊,人也随和,又是先生,馬上書院一起,鎮上媒婆該走動了。這麽個人,誰家姑娘不動心?”
時禦露了虎牙,“是啊,誰不動心。”
鐘攸正聽着蒙辰說話,眼角見了時禦往這邊看,也轉了目光過去。時禦每每露出小虎牙,總有那麽點邪氣,他這會也是。雖面上沒露什麽神情,可目光緊密的纏住人,不知蘇碩說了什麽,像帶了點火氣,又像帶了點亢奮。
下午散席,回去路上時禦雖沒怎麽樣,但鐘攸還是察覺出這小子有點醉。晚上他煮了點醒酒湯,時禦都喝了,瞧着沒什麽異常。直到晚上都上鋪了,鐘攸才知道他是真亢奮了。
手被擒壓在上邊,時禦吮着那舌尖,像是要吞咽掉一般兇狠。鐘攸被吸的受不住,昏暗裏亵衣松垮,肩頭都露了一半。時禦抵着他,捏着他手腕的指力道大,微淡的酒味沖在唾液間。
這青檸味是他的。
時禦壓着人,深眸裏貪婪侵略,不斷反複這句話,聽着鐘攸呼吸淩亂。
不知滿足。
時禦貼唇厮磨,手指挑開了亵衣下擺,順着鐘攸柔滑的腰線,情不自禁的來回摩挲。手掌底下的腰嫩成了水豆腐,他既想捏一把水出來,又想就這麽顫巍巍的捧掌心裏。鐘攸被他摩挲的酥麻,探頭尋到他唇,熱熱地覆含上去,順着那薄薄的下唇,舔了個徹底。
時禦扶住他腰,将人往上提了提,讓鐘攸正坐在一塊凸硬上。時禦按住人後腦,反将他舌卷吮纏緊。那唇間漸漸起了交唾咂液的聲音,鐘攸被含住了舌,喘息也盡數被時禦吃掉了。底下難耐的火熱開始摩擦,隔着浸汗的亵褲,蹭抵在兩股間。那軟彈的臀肉相擠,令時禦脹得難受。他撫撈開鐘攸的發,坐起身,将人揣抱在懷裏,手也滑到了前邊,撥動着那半開的亵衣裏,讓那櫻點逐漸硬了,立在指尖,細細碾捏,立刻聽見鐘攸難抑的呻吟,勾得時禦用力揉上火。
鐘攸忽然推了時禦一把,将他抵推在床頭靠着。昏暗裏的先生亵衣半垮,呼吸散亂,伏在他胸口貓兒似的舔弄喉結,往下吮出花來去,直直往腰腹去。
時禦猛地按住他,那深眸裏的迷戀幾乎要纏緊鐘攸,時禦俯首過來,別開鐘攸的發,溫柔底下卻露出了另一種驚心動魄的如饑似渴。
鐘攸卻露了個笑,那笑撩蕩在眼角,時禦只覺胸口一重,被擊了正着。鐘攸盯着他,胸舌尖細繞他腹上,順着那深陷的線條,留下濕漉漉的瑩液。滾燙的堅挺抵在咫尺,鐘攸手滑進他褲裏,被裏邊燙了個激靈。
“小氣。”先生勾開時禦的褲頭繩,眯眼喃喃道:“還不準人嘗。”
那堅挺倏地露出頭,碩大興奮的吐了點濕液。鐘攸拉開褲,雙手握扶住。只覺這物握在掌心燙到人裏,他僅僅撸動幾下,就能聽見時禦的低抽氣。
仿佛身家性命都全系在了鐘攸手裏眼裏,只會聽憑他處置。
但最勾人的還是那雙眼,在含着時禦硬挺的同時撩勾在時禦心上。揉碎的月光盡數變成了風情,潋滟波動的是平日深藏的渴求。
人陡然就像是被狠狠抛進溫熱的水裏,那水溫暖的包裹緊敷住時禦,明明溫柔的不行,卻又撞得他一陣兒心神搖動。時禦仰頭靠在床頭,垂眸沒離開過鐘攸。鐘攸努力的含吞,時禦能看見自己是怎麽吞吐在那平日溫軟的口齒裏。舌尖舔在濕口,時禦腿微曲,沒忍住手,按在了鐘攸後腦。
頂端登時沖進更緊吮的地方,時禦額前都滾了汗,他呼吸粗重,看着鐘攸亵衣滑掉,露出玉白的背,還有裹在亵褲裏挺翹的臀。這夜裏的寂靜,鐘攸像只夜裏來的狐貍,輕輕撥了下尾巴就撩得他生死不能。
時禦倏地拽起他,強硬的侵略進他唇舌裏,将他方才撩撥的舌用力順含,翻壓住這個人,輕而易舉的扯掉了亵褲。鐘攸下邊一空,腳踝上還挂着亵褲,時禦就撫摸上來,将長腿曲頂進去,分開他白潤的大腿。他感覺到時禦的手緊握在他秀挺上套弄,指尖搔滑過眼口,鐘攸後脊竄麻,叫出聲來。
可這都不夠。鐘攸感覺緊閉的穴口裏擠進一指。接着濕液和唾液,漸漸撐加手指。那胸口挺出弧度,時禦來者不拒,齒間微重的咬舔在乳尖,鐘攸阿一聲出口,那手指就開始抽動碾磨。
等到粗熱緩緩推進來的時候,鐘攸已經軟了半身,腿被拉開。時禦仰頭溢出一聲低哼,鐘攸舌尖舔在那滾動的喉結上,順滑到鎖骨,一雙眸半眯的像求歡的貓。時禦的汗滾下後脊,他掐住這細軟的腰,狼腰狠狠地撞碎了鐘攸黏稠的呻吟。微妙處的水聲暖昧,鐘攸明明是羞恥的滋味在這其中漸漸黏成無法形容的興奮,他伸臂環住時禦的肩頭,顫聲道:“時禦……時……嗯!”不知怎地,整個人陡然泛出緋紅,貼在時禦耳邊長長的嗯了一聲。
濕熱和糜亂的氣息喘吟在耳邊,時禦掐着他腰的手猛然用力下壓,胯下再更用力的撞上去,引的鐘攸渾身顫抖的緊縮起來。
鐘攸漸漸環不住他肩頭,手順着肩胛骨無力的扒滑,汗幾乎要混在一起分不清是誰的。鐘攸的聲音逐漸轉了調,他在這猛操猛幹中抽氣,甚至迅速蓄上了淚,鐘攸的聲,含啜叫道:“時……撞得好重……”
時禦雜了些低喘,偏頭找到他的唇,從外舔到裏,勾含住他的舌尖,聽他抽着氣不住喘哼,卻撞得更快,恨不得到更深去。鐘攸的嗚嗯聲也叫他興奮,掐在那細腰上的手掌幾乎要失了力道。
終于挺撞在最裏面的時候鐘攸渾身顫的厲害,時禦緩緩松了含他舌的力道,讓鐘攸淺淺收回酥麻的舌,卻失聲的顫不停。時禦待了須臾,等鐘攸徹底挂在了身上,軟了身喘息時,才抽出來些許,碾磨在微硬的點上。
鐘攸啜聲一滞,扒在他肩頭的手指收緊,立刻又敏感的發起顫來。
時禦後腰繃得緊,眸低垂在鐘攸已然失神的臉上。見他桃花眼細眯,微張着嘴含淚只看着自己,嘴裏還勾着時禦時禦的叫,突然又硬得發疼。
鐘攸被磨得渾身發軟,他伸出舌尖舔上時禦滑下來的汗珠。
時禦停下動作,擡手撥開他濕貼的發,在那白皙的額上吻了又吻,啞聲道:“嗯?”
鐘攸纏住他的腿緊了又緊,軟腰在他胯上不住擺動,擡頭吮舔在他唇角,軟啞道:“不……不停……”
時禦一手滑下到他緊彈的臀上,發狠的揉抓,一手到了前邊幫他已經吐過一次濕黏的小兄弟緩勁。任憑他搖動迫切,只是不動。那吮舔在唇角的舌帶着濕熱的青檸味,誘惑到不行。
“先生。”那黑眸盯着人,穩聲道:“要不要時禦?”
鐘攸這會兒早聽不進話,他抵在裏邊讓人脹得腿麻腰酥卻又不動作,嘗着味的鐘攸貪戀,邊顫邊搖頭。時禦便捏了他下巴,讓他朦胧的眼裏只有自己,在緊嘬着自己不放的穴裏攪動,只将他各種癡态皺眉都收進心裏。漸漸上了速度,鐘攸無處可藏的羞恥都暴露盡展在這雙眸之下,比起席卷而來的強烈舒爽,羞恥更讓他咬緊了時禦,連前邊都因此顫抖的瀉了出來。
可是時禦只要他點頭,鐘攸越漸混亂,緊着腰越來越受不住他這目光和兇狠,竟噎聲似啜道:“要時禦……時……”
時禦猛力鞭撻起來,卡住了他又要瀉的出口,咬在他唇舌間。粗大貫穿的人發昏,撲哧的吞沒拍打聲瘋狂,鐘攸如同疾風驟雨裏的浮萍,除了這結實的肩頭和胸口,哪裏都靠不得。
時禦被他這又軟又放浪的樣子逼得方寸皆亂,倏地将人抱離了堅硬,再翻壓在被褥上,将那被揉捏泛紅的臀托扶起來,從後長驅直入,狠力貫穿。鐘攸撐在枕上的手臂一軟,喉間先嗚咽着喊出聲。
時禦俯身壓在他肩頭,滾燙的唇落在他修長優美的頸上,在下身兇悍猛烈中,細細吮吸出一個個占有痕跡。
鐘攸今兒才知道狂犬該是個什麽模樣,他雙腿都發軟。時禦舌舔上他耳廓,只料到這是鐘收的敏感處,果聽鐘攸喘息着求道:“時禦……”下邊随即緊密的吮住他,腰臀都微顫起來搖動着。
“時禦……”鐘攸嗚嗚咽咽道:“救命……啊嗯……要死了……”
時禦捏緊他腰側,被吮的腰眼發麻。只在他耳邊低喘緩聲道:“要誰救命?”下身一挺,劈撞進更緊的地方。
鐘攸手指用力扒緊被褥,大口喘息,像浸在無邊無際的猛烈快感裏,無力道:“要你……”他伸長的脖頸仰起了頭,被這猛烈插撞的意識都模糊了。
時禦低嗯一聲,将他狹窄撐的分毫不餘,就擦着那硬點,狠命的撞在這翹彈的臀上。那泛紅的眼角含水睥睨來,鐘攸探出舌尖,桃花眼黏在時禦的唇上,無聲地微張。
小狼狗。
時禦探出頭,纏綿緊吮上他勾人的舌尖。肆意抽送的狼腰頂的鐘攸搖晃颠簸,黏稠的氣氛裏滑擠出黏稠的白色液體,鐘攸呼吸急促,吟聲都被時禦吞進肚去,漸漸翻湧上的極度快感讓他緊緊抽搐,那擠頂進人深處的堅硬重重一撞,兩人同時到了點。
鐘攸張着的唇被奪去了舌,呻吟含糊,在粗硬抵壓中得到了全部熱燙。他抖身軟在被褥上,時禦吸含住他濕熱的舌,等他裏面的緊吸猛箍的勁過去,才松了舌喘息。
鐘攸失神的趴在枕上,被時禦翻過身。白皙的肩頭頸間都是咬痕,還壓在兩側的長腿沾了濕汗。半阖的眼角淚還沒擦掉,底下不論前邊還是後邊,都是一邊狼藉。
那本是張斯文臉,此刻桃染邊鬓,正是極其放浪妖嬈的時候。如此糜亂淫色,卻叫時禦也覺得可愛。
時禦撐身在他上方,就着這個姿勢,索要了一個更深更久的吻。手指插進他柔軟的發間,細細輕輕的摸磨。鐘攸指尖捏着時禦的後頸,被他緊箍緊懷裏。
那邊鐘燮到了長河鎮,天都晚了。他料想今夜是到不了蓮蹄村,就在長河鎮住下了。這一次來是趁着年休,也沒給人講,一個人晚上要解決吃食,打街頭轉了圈,只有家面館還開着門。
鐘燮撩袍進門,這會兒家家都湊着過年,店裏沒客人。就櫃上趴了個少年,正握筆描字呢。鐘燮走邊上,看了會兒。
“力道大了些。”鐘燮挽袖,在這紙上給用指比劃,“挺有心氣兒,就是太硬。”
正說着兩人一擡頭,皆是一愣。
還是鐘燮先回了神,他目光打人領口一轉,就猜了個七八,道:“熟人啊。”
少臻擱了筆,沒理會他這話,只客客氣氣道:“您吃什麽面啊,今兒大廚不在,得我給您下。”
“能吃飽就成。”鐘燮又看了他的字,道:“這字少說也得再練幾年。你就在這兒練?”
少臻抽了紙,整齊壓一邊,轉頭就去裏邊做面。鐘燮站櫃前莫名,不知哪裏得罪這小祖宗了。
面上來的時候有兩碗,鐘燮一碗,少臻自己也吃一碗。他倆之間擱了一桌,能聽着對方的聲,就是都忙着墊肚子,沒說話。收碗的時候鐘燮将少臻看了又看,問道:“多大了。”
少臻端碗,耷拉着眼,“您吃完就歸吧,我這兒該打烊了。”
“銀子還沒收就打發人。”鐘燮靠椅上,“我倆沒過節吧?”
“這頓面我請。”少臻瞅了他一眼,見這人面上穩當,便道:“上回還得多謝大人的獎銀,咱們之間沒過節。”
“聽着像回事,可味兒又不是那個味兒。”鐘燮只當他還是個小孩子,也不急問,只道:“過年不回家麽?”
少臻平平道:“您這不也沒回嗎。”
“倒也是。”鐘燮起身,将銀袋遞過去,“上回沒帶銀子,這回正給補上。”
少臻沒接,端了碗往後堂送,“打烊了。”
他出來時堂裏已經沒人了。少臻擦了桌,又收拾了櫃,挨個關了窗。去樓上自己住的地方拿了紙錢,就下來鎖門,該給他師父燒錢去。
老破廟裏擠了幾個乞丐,少臻也沒理。老賊頭的牌位供在上邊,他給燒了幾把紙錢。一人一牌無言相對,他一個字也沒蹦出來。來時一句“我回來了”,走時一句“我走了”,就是唯二的兩句話。乞丐都覺得這小子一向滲人,既不敢出聲也不敢多看。
誰知少臻往回走的時候,又在長街口遇着熟人了。
要收攤的老婦纏着鐘燮,死活要他買了剩下幾個零零碎碎的河燈。鐘燮被拽了袖,少臻見他也不惱,卻也沒露好臉。只是掏了銀子,真的全買了。
少臻本想當看不見,可那人提了一手燈,站街頭還有幾分蕭瑟的樣子。少臻不知怎地腳下一轉,就到了一邊。
“銀子給多了。”少臻對老婦面無表情道:“來回都做生意,貪得無厭不是好招牌。”他要了剩下的銀子,塞鐘燮手裏,“有錢就把你玉佩換回去,別打這兒丢水漂。”
“這話聽着耳熟。”鐘燮看老婦收了攤嘀嘀咕咕的走了,一手燈也不知怎麽打發,只問少臻:“大半夜你去哪兒?”
少臻沒回答,反問道:“這燈拿去放嗎?”
鐘燮提了提燈,“放?”
“這都是放長河裏的還願燈。”少臻走了幾步,又回頭問他:“那你買下來做什麽?”
鐘燮垂頭笑了笑,一直板着的面上也露了些其他神色,他道:“湊個熱鬧。”
大過年無處可去,無人可守,也無家可歸。站着熱鬧散盡的街頭,能聽見不遠處別人家裏邊的笑聲。他們兩個人這麽對着,有點同病相憐的意味。但誰也沒相互深入問候,因為沒必要。他們之間就那麽一條案子系着,如今案子早結了,見個面也就只是個熟人。
問不了更多。
但可以取個暖。
少臻抿唇,猶豫道:“你要不要去放了。”
長河邊這個時候也沒什麽人,但河面上已經有些點點亮光,看得出多是姑娘放的,各色花樣。鐘燮攏着火折子,一個個點了。少臻順着往河裏邊放,還剩最後兩個的時候,道:“你許個願。”
鐘燮看火折子漸漸滅掉,道:“你許吧,小孩子的話要動聽,各路神仙愛聽。”
少臻放了一盞,平靜道:“我沒願望。”兩人間安靜,過了會兒少臻問道:“你來過年嗎?”
“我不過年。”鐘燮掌裏的河燈被風吹着搖晃,他擋了擋,“來看老友。”
兩人之間又沒話了。
鐘燮将燈推出去,看那河面漣漪一蕩,這燈搖搖晃晃的遠了,劃出一條長長的弧。他似乎看見了京都,也有這麽一面水,搖晃過這麽一只燈。但這念頭一閃而過,快的讓人想不起來時候。
他輕輕道:“沒甚麽意思,不如不過。”
少臻覺得這人奇怪。你瞧着他古板,他卻能獨坐酒鋪胡亂念些狂詞。你瞧着他爽朗,他卻時常沒什麽神情和笑語。但你若說他冷漠,他卻又并不是。這人仿佛總是站在自己一條路上,孤獨的挺立,孤獨的狂妄,孤獨的炙熱。不加遮掩的想要躍出個模樣,又在心底瞧不上所有。他只聽從自己心裏邊的正義,除此之外,外物皆虛妄。
少臻挑挑撿撿,最終給這人挂了個結語。
就是天真。
正經打泥潭裏爬出來的人,做不出一擲千金的事兒。但這人做過不止一回,他嘴裏說着不要門第,卻又實實在在因為門第受着不必在乎錢財的恩惠。甚至讓他野心勃勃的仕途,到如今都有家門一半的功勞。
這其實是個天真的浪子。
少臻丢了個石子進河面,聽着撲通一聲墜進去,沒驚動一點水花。這河和這石子明明擠在了一塊,卻又各自突兀分明。
正如他們。
不是一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