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洛水石(7)
沈泊如一直追着小啞巴跑到了漳河岸邊,他們眼前的霧氣很大,猶如一重重密不透風的白紗簾,将人眼前的景物皆虛化了。
小啞巴一直往前面跑着,速度還越來越快。沈泊如清楚聽見小啞巴急促地換氣聲,他看小啞巴慌慌張張的樣子,恍惚覺得自己像什麽洪水猛獸,要吃他一樣。
沈泊如忍不住喚了聲:“等一下!”
小啞巴置若罔聞,繼續向前跑着,一直跑到漳河邊才停下。
霧氣濃重,沈泊如已然看不見漳河的位置,只能聽到淙淙的流水聲。他來到小啞巴身前,那孩子的眼神還是呆呆的,沒有焦距,張着嘴喃喃道:“不拜神女,只拜河伯。”
不拜神女,只拜河伯。
沈泊如心頭一緊,小啞巴的話分明是在告訴他,張家村的村民,知道漳河的神是名神女。
那麽他們參拜的河伯,到底是誰?!
沈泊如正要詢問的時候,小啞巴卻縱身前躍,聽得“撲通”一聲水花響,他跳入了漳河,倏爾不見。
沈泊如來不及多想,随着小啞巴一起跳了進去。方一入水,冰冷的河水若質地上等的絲綢,層層包裹過來。
随之而來的,還有各種各樣的畫面。
這些是張家村的過去。
就算那些村民故意忘卻了曾經,隐瞞着不願去回憶。但萬物皆有靈,這片土地上的草木還記得,流淌村中的河水也記得。
它們将這些事情轉化為畫面,逐一呈現在沈泊如這個外人的腦海之中。
他看見了很久之前,發生在這裏的事情。
漳河自古水患頻發,世代都有供奉河神的習俗。他們在河邊建起神廟,祈求神能夠保佑村子,不再受水患侵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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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時,這片土地上興起了活人為祭的風俗。村民們會挑選出一位品貌皆優的女孩子,作為“河伯之妻”,投入漳河河底。
被選中的女孩子自然是不願意的。十五六歲的年紀,正是對未來充滿暢想的時候。也許,在不久的将來,她們會遇到一名意中人,然後快快樂樂地度完一生。
而這些美好幻想,卻因一個所謂的“河伯”,沒入了河底泥沙之中。
那些被選中的女孩子們會哭喊,會跪在地上哀求,說不願意伺候河伯。這時候,以巫師為首的村民們就會跳出來,指責女孩不遵規矩,不顧村子安危,并說:“能被選中伺候河伯仙人是你的福氣,別不知道好歹。”
他們這副嘴臉落在沈泊如眼中,可謂是十分恬不知恥了。
女孩子會下意識向雙親求助。然而她們會發現,自己家裏面站滿了來“勸導”的村民。母親被他們擠在角落裏一聲聲抽噎着,父親則遠遠蹲在門臺上,背對衆人低頭嘆氣,一言不發。
明明是人,卻冷漠得如同鬼怪。
接着,村民們會挑選出一個黃道吉日,在漳河邊搭起高臺,女孩子會被迫換上喜服,打扮好,綁在竹筏上,随水漂流。載着哭鬧女孩的小小竹筏,和着高臺上的歡歡喜喜的歌吹鼓樂聲,在全村人的注視下沉沒。
沈泊如一點點墜入河底,河水在他眼前層層蕩漾,顯出一個又一個女孩的面孔。她們都很年輕,也很漂亮,但臉上都是一副凄哀的表情,定定地瞧着他,似有話要說。
沈泊如伸出手,女孩子們的身影瞬間消失了,像融進了漳河河水,化成了碧色的波紋散去。
畫面一轉,某年初春河水解凍時,張家村為祈平安,又開始為河伯娶婦。不過這一次于以往不同,載着女孩的竹筏行至水中央,即将傾覆時,卻被河水擡了起來。
衆人還沒明白過來,只見天光破雲而出,落在漳河,河面漾起萬千漣漪。一襲碧色衣裳的神女,扶起作為祭品的女孩子,踏過重重水波,送女孩回到了岸邊。
她溫柔笑笑,說:“我是漳河的神,前幾日才到任,不需要什麽祭品,讓這個女孩回家吧。”
村民大驚,紛紛跪拜下來,口稱神仙保佑,希望漳河不再鬧水患。
漳河神女面露為難神色,因為每年漳河的水量數額都是有規定的,不能擅改。她想了想,隐晦提醒村民要築高堤壩。
但是,大部分村民像是沒聽懂這話。他們蓋起一間神女廟,整日上香祈禱。
結果可想而知,漳河水患,淹得村子裏連頭豬都不剩。
鑒于此,漳河神女每年春天都要來提醒村民修一修堤壩。
日久天長,村民也開了點竅。可是他們很快将全部功勞歸于自己的勤奮,不再去祭拜漳河神女。慢慢地,好好的神廟也就無人打掃,半荒廢起來。
偶爾出現一次是神,次數多了,那就變成了人。
雖是如此,漳河神女還是每年都會上岸來,從來沒有中斷過,提醒村民像是成了她的職責。
關于漳河神女,村志上僅留下了一句話:每年春,有神女淩波而來,告衆人。
事情終于在三個月前,發生了變化。
村裏來了一名年輕的算命先生,他問村民們想不想去能讓人“長生不死”的地方。
村民自然不信算命先生的鬼話。算命先生為證實自己所言非虛,在漳河河水大漲之際,以一己之力壓下湍急水流,使之歸于平靜。
算命先生說,只要去了那“永生之地”,就會變得像仙人那樣,長生不老。
村民被說得心動,抱着試試看的态度,詢問算命先生如何到達“永生之地”。
算命先生說,需要漳河神女幫忙指路。
如何引出漳河神女?
再舉辦一次“河伯娶婦”。
于是,村民們便找上了伏桃,要求她充當魚餌,方便大家升仙。
伏桃當即說道:“就算那算命先生有通天本事,能讓大家成仙。但這怎麽想都是會害人的事情,我不願意。”
畫面定格在伏桃的臉上,她滿臉倔強神色,整個人像是盛放在冬夜臘梅花。
繼而畫面一轉,張季朋的臉出現在了沈泊如眼前。夜半時分,他悄悄拉上伏桃,兩個人一起來到了漳河,肩并肩地坐到堤岸柳樹下。
長空映水,滿河星影。
張季朋說:“白天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不用理會,就算他們把你綁到了竹筏子上,我也能把你搶回來。我們說好要生生世世做夫妻,這才第一世,我來保護你。”
說着,他遞給了伏桃一只陶瓷娃娃:“今日去集市上看到了,挺好玩的,就想送給你。”
伏桃接了陶瓷娃娃,她笑笑,靠在張季朋的肩膀上,擡頭望向滿天繁星:“不如......我們私奔吧。離開這兒,去哪裏都行。”
“好。”
可他們并沒有成功,被抓了個正着。
彼時伏桃跪在地上,知道憑借自己一個人,無法勸住這些鬼迷心竅的村民。她臉上也露出了與之前那些沉河女孩一樣絕望哀傷的表情,哀求着,哭喊着。
村民道:“又不是叫你去死,升仙的大好事,你跑什麽?”
伏桃見實在沒有辦法了,渾渾噩噩間,腦子裏都是一個“死”字。她脾氣上來,掙開人群,一頭撞死在了牆上。
于是,張家村的人們将死去的伏桃綁在小竹筏上,放入了漳河。
時隔多年,“河伯娶婦”再度舉辦。高臺奏起樂曲,巫師領着衆人,唱起了歡快地悅神的歌謠。
私奔被發現後,張季朋就一直被關在自己家中。他不知道伏桃已經死了,逃出家門趕到漳河時,小竹筏已經飄了很遠。
村民看張季朋過來,紛紛變了臉色,唯恐他破壞好事,趕緊把他按在了地上。
張季朋眼睜睜看着小竹筏飄到的河中央,他想,桃桃一定害怕極了,這個時候自己應該去找她的。能救她回來最好,救不回來也沒有關系,他兩人做一對水鬼,也算是攜手此生了。
他答應過的。
張季朋猛地發力,從一衆村民裏掙脫開來,跳入漳河。初春時河水剛剛解凍,刺骨的冰寒。他極速游向河中央,高聲喊着伏桃的名字。
伏桃沒有回應,也不可能回應。
張季朋才游到水中央,小竹筏便被湍急河流打翻。
張季朋神色慌急地趕過去,手忙腳亂解下被綁在竹筏上的伏桃。
他還沒有發覺伏桃早就死了,喚了她兩聲。張季朋心覺奇怪時,一道黑色的人影,破開她的軀體,猶如蟬褪蛹那般,鑽了出來。
張季朋在河裏,模模糊糊看見黑影舉起了手臂一樣的東西,砸向了自己頭頂。
水面泛起赤紅。
畫面到此結束。
沈泊如也落到了漳河河底,他的腳邊,有一只陶瓷娃娃。娃娃樣子瘦瘦的,眉眼間有股機靈勁兒,五官面目分明就是小啞巴。
是張季朋送給伏桃的那個。
他撿起陶瓷娃娃,放入懷中。
“永生之地”的确存在,指的就是歸墟。歸墟位于三界交彙的點上,時間在此過得極其緩慢。
而出現在畫面最後的黑影,是一種名為魇妖的怪物。它們誕生在歸墟,屬于極惡的魔物。
當初封鎮歸墟地縫時,有幾只趁亂跑了出來。天界也下了追擊令,要拿這幾只魇妖。
萬萬沒想到,魇妖想要打通去往歸墟的通道。世間沒有東西能夠成為人間與歸墟之間的媒介,但神可以。
它們想通過漳河神女,打開歸墟。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要說這文要結束了,你們會不會打死我-_-||
這篇文一開始只打算寫三萬的,它是我碼舊文時産生的一個腦洞。我在寫隔壁蘇謝沈詢那兩口子的主線任務是找息壤,原來的設想是一個事多的神仙給他們寄去一部分,讓他們去找。
後來我就想,這事多的神仙為什麽不自己去,非得寄給蘇謝,有點牽強。想着想着,媽呀腦補出一個智障夫夫找青土的搞基故事來,一發不可收拾。
接着給事多的神仙起個名,沈泊如,完美。于是,就想寫寫這個沈泊如的故事。于是暫時鎖了舊文(反正暫時也不寫,放在那有騙點擊的嫌疑,小天使收藏見我不更新,也會棄坑,還不如先鎖上,填了這個短坑再放出來)
現在想想,我覺得自己是瘋了,寫着寫着正文,跑去寫番外了。苣苣都是完結再寫,我這個半路跳車,番外寫的還比正文長emmm。
這個腦洞很多地方都是潦草的(沖動是魔鬼,自己挖的坑,含淚也要填完),有些語句設定我都搬得舊文。我這個人脖子不是好,不能寫太長時間,寫得又急,趕時間,相似的地方就懶得再想詞了。不過這些地方我都在文檔裏标記了,都是要改的,對不起大家了。
有些小天使對此肯定對我有意見,但自己抄自己,又不好意思罵。沒關系,我自己動口:勺吃火龍果,你不要臉,抄襲狗,剽竊果龍火吃勺,呸!垃圾。
我不是很會起文名,昨晚絞盡腦汁,終于給這兩篇都起了完美名字。
明天見,親愛的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