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剖白
即便是訴說心事, 缪之清也是如此含蓄克制。馬休忍了好久的眼淚最終還是濡濕了缪之清的肩頭, 也流到了彼此的心上。
缪之清抱着馬休的腦袋, 這家夥哭得也太難聽了,嗚嗚咽咽的,撞得她的心裏一陣難受并作一陣心疼。
無聲的嘆息……這種情況明明該哭的是自己吧, 這家夥倒好,替她把眼淚通通流幹,倒讓她無可宣洩了。
“我、我這些年、我想在,我想在網上找你的消息,”馬休哭得抽抽嗒嗒,一段話說得支離破碎,“我一直找不到,你、你是沒有、沒有發過文章,還是你發不了?”
一語中的, 再隐晦的說法, 只要是馬休, 就一定能懂......
缪之清扶起她的腦袋, 看她小臉都哭腫了,心尖是密密麻麻的痛意。心意相通的兩人或許連感受器都共用了, 對方承受過的折磨好像都會在自己這裏得到同樣程度的釋放。
缪之清沒有嫌棄馬休挂着大鼻涕泡的醜樣,連用五張紙巾終于把她臉上的髒污收拾幹淨了。
正要緩一口氣,馬休哽咽了兩下,又有卷土重來之勢,缪之清連忙瞪了她一眼。
眼神中的要挾清晰可辨:你再哭我就不理你了。
馬休秒慫, 屏住呼吸堪堪忍住了淚意,但卻因此打起了連續不斷的哭嗝。
簡直是按下葫蘆浮起瓢,缪之清頭疼得很,這樣小孩心性的馬休伺候起來還真不容易。
缪之清拿起茶幾上馬休的那只水杯,起身去飲水機那裏接了溫水遞給她。
接過以後,馬休乖巧地用雙手捂着水杯,小口小口喝着,情緒平複了不少。
缪之清害怕再引起馬休的決堤,她考慮了一下措辭道:
——我知道你心疼我,這三年我的确過得很辛苦。由于父親在學術方面對我的打壓,別說安心地進行研究,我甚至于這輩子都可能沒有畢業的資格。福伯告訴我戒指的事,對我而言無疑像一場如釋重負的救贖,掙紮在那一紙文憑上究竟值得嗎?我想,肯定不比你值得,所以我回來了。
一個父親竟然千方百計給女兒下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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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完這段,馬休抑制不住心底席卷的滔天大怒,狠狠将水杯砸在地上:“虎毒不食子!他枉為人父!他可以不同意我們的感情,但他不能仗着父親的身份肆無忌憚地傷害你!”
缪錦程的心思不難猜。缪之清想要豐滿羽翼掙脫他的束縛,他是不會給女兒這個機會的,或許這種打壓直到她安分地找一個男人結婚生子方可罷休。
“哼!”砸了一只水杯的馬休顯然餘怒未消,她在沙發上東摸摸,西摸摸,還想再找幾個稱手的物件撒撒氣。
缪之清想起當年她裝模作樣砸戒指的場面,原來這家夥是真的生氣了……一生氣就拆家,可不是明智的做法。
缪之清拉過她的雙手,用冰涼的指尖輕撫她的虎口,示意她盡快冷靜下來。她知道對方喜歡這類手部的互動動作。
等馬休倒豎的眉毛漸漸展平後,缪之清才開始打字:
——也怪我自己身無長處,才被他拿捏住了命脈。我很喜歡數學,可現在它卻成了我的心病,有點可笑,不是麽?
馬休反握住她的手,用自己的溫暖包裹住她從心尖泛上指尖的寒意。馬休可以想象,缪之清的前二十年人生可能就像象牙塔裏的治學者,一門心思就在數學上,不用理會外事外物。和自己相愛,就是她單調平穩的人生中最大的變故......
缪之清沖她微微颔首,表示自己現在沒事。
她抽開手繼續打道:
——我知道你不會因為任何事情看低我,因為我對你也是同樣的心境。可我自己總忍不住陷入自我否定的情緒,我今天之所以會突然失聲可能也是因為我在你的櫃子裏看到了好多數學相關的書籍。盡管大部分并不是我的研究方向,但我知道你始終在努力靠近我。那時候我不免自我怨怼,我早就不值得你這樣努力了。
“原來是這樣......”馬休能百分百理解面前這個聰明到極致,卻也傻到極致的女人,“擊垮一個人的往往不是別人對她的看法,而是自己對自己的。”
缪之清苦笑,擁有馬休的愛和理解,她是何其幸運:
——是啊,你一直以來都是那麽通透。你之前問我的時候我就該告訴你了,說出來的感覺真的好受很多。這次回來我就是打算坦白到底的,只是比坦白更快的是又一次失聲。
“缪缪,現在也不晚,我不會再讓那些心魔欺負你了。你的家庭再怎麽陰雲籠罩,就像你所說的,我會是你的那束光,我是你一個人的英雄。”馬休深情款款,正是情緒遞進之時。
缪之清卻擰起了秀眉,疑惑道:
——缪缪?
“咳咳,你這什麽奇怪的關注點啦,我後面說的那些感人的話你有沒有聽進去啊?”馬休覺得自己每次醞釀深情告白都會莫名其妙被打斷,“我是說,我叫你‘女神’本來也沒有仰慕或吹捧的意思,但還是有意無意給你帶來了偶像包袱吧。那既然這樣,還是叫’缪缪’更親近,關于這個稱呼,我不接受反駁啊!”
畢竟照缪悅小丫頭的說法,她未來也一直稱呼缪之清為“缪缪”。只是老夫老妻之間叫疊詞真的有點羞答答啦。
缪之清似乎是之前打大段的話打累了,懶得去糾正一個小小的稱呼,她此時回話變得非常精簡:
——哦。
“那就這麽說定咯!”馬休笑眯眯地說,今晚的心情就像坐過山車一樣跌宕起伏,但終歸是知道女神目前的心結了,對症下藥總比亂槍打鳥靠譜多了。
雖然......馬休一想起她沒有見過卻一直活在她想象中的那對兇神惡煞的父母,她的臉色又變得凝重起來:“等你聲音恢複了,我們去你家一趟吧。除非正面地說服他們,否則懸在我們頭頂的警報就永遠不能真正解除。”
馬休比三年前更英勇無畏了,但有些性格就是镌刻在骨子裏的,只是被不同的人生經歷逐漸放大或淡化而已。
這從她念高中起就獨自搬離衣食無憂的家也能看出,她是個獨立且堅韌的人。
每個人的人生路上或多或少都有幾顆絆腳石,對馬休來說繞開從來不是她的選擇,只有暴力地踹開它們,她才可以毫無後顧之憂地繼續她前進的旅程。
這家夥無論是耍寶還是認真都讓人克制不住地心動呢。缪之清湊上去親了親她嚴肅時眉間糾結的皺痕:
——我同意。不過我現在手酸了,肚子也餓了。打倒缪家還要從長計議,我們先息鼓休戰,好不好?
“累了就別打字了,”馬休握住缪之清的手放到唇邊,疼惜地親親她的手指,“你先吃點餅幹墊墊肚子,我做飯很快的。”
馬休拎着食材屁颠屁颠地小跑進廚房,缪之清注視着她的背影釋然地笑了,從此以後不會再有事情瞞着她了,她的一切,無論好的壞的,都毫無保留地展現在對方面前。
殊不知,這個看着老實可靠的家夥還有一個大秘密瞞着她呢!
......
吃完晚飯,做完家務的馬休罕見地沒有纏着在客廳裏看電視的缪之清,而是一個人悄無聲息地回了房。
一方面是不想缪之清再勞累打字應付自己,另一方面她想趁此機會去網上找找緩解壓力創傷的方法。
找出症結所在後,馬休知道缪之清在醫院開的藥應該對她的病情沒什麽作用。
關于疏解心理壓力,網上衆說紛纭,馬休挑了幾個普适性高又言之有理的記在心上。
不管明天缪之清會不會像第一次一樣,睡一覺就恢複聲音,馬休都打算按照自己這個赤腳醫生的方式給她做心理按摩。
另一邊,缪之清表面上目不轉睛地盯着電視,心卻早就飄到了房裏。
“牙床上睡定了無私鐵面,王朝馬漢睡卧在兩邊~~~
可憐他初為官定遠小縣,可憐他審烏盆又被人參~~~”
電視中慷慨激昂的京劇唱段在心緒煩亂時聽起來有些刺耳,于是缪之清把音量調到了最低檔。
這個賴皮鬼怎麽鑽進卧室就沒聲了……前兩晚她都是使出渾身解數地要和自己摟摟抱抱的。一反常态的原因怕不是......一個人躲在房裏偷哭吧???
也無怪乎缪之清會有此一想,實在是馬休剛才哭得太過驚天動地。兩人久別重逢彼此确認的那天也只是掉了幾滴眼淚,都不及今天的一個零頭吧?
平時那麽樂天搞怪的一個人,忽然像孟姜女一樣哭得如此凄慘和悲壯。缪之清想,對方從心疼自己的遭遇延伸出去,恐怕更多的是嘆惋彼此多年的錯失吧。
對于沒有發生的事情,缪之清不敢深想。但假如馬休沒有堅持不懈寄送戒指,福伯沒有自作主張保存下來,收到電話的她沒有鼓足勇氣回來,或許......一切都不得而知了……
缪之清不想耽溺于對過去的沉痛哀悼,她走到電視櫃前,拿起儲物籃子裏的剪刀。
記得馬休當年還傻不隆咚地給自己送過酸奶……缪之清撫摸着酸奶盒子的動作很溫柔,自己好久沒碰了呢,這種口腔溢滿酸澀的滋味,如果不是真正幸福的人不敢挑戰。
有人分享才是幸福的味道,缪之清眉梢微揚,拿剪刀劃開酸奶盒子上的透明封條。打開便于取用的開口之後,缪之清從裏面拿出兩瓶酸奶轉身往卧室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0-03-01 00:40:55~2020-03-03 07:02:2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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