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我們的時間哲學 (1)
黃夢曦想起小家夥先前說的照顧什麽的, 她該不會是認真的吧……
果不其然, 她下一句就是:“缪學姐, 我留在這兒照顧你吧。”
一直昏沉沉的缪之清聞言,忽然擡起雙眸望向馬休,眼神中是赤.裸裸的拒絕, 無聲卻銳利。
馬休在心裏打了個哆嗦,但面上還是沉着應對,回視的眼神特別堅定有說服力。
在“滋啦滋啦”奇異的眼波交流場中,率先敗下陣來的不是當事人馬休和缪之清,而是在一旁默默觀察的黃夢曦。
未免氣壞病患,黃夢曦想直接把馬休拖走了。別人說“不要”可能是“要”的意思,但缪之清......作為同吃同住的“親密”室友,黃夢曦都不敢妄自揣測。
缪之清輕咳出聲:“咳咳咳......醫院有護工,我請了一個照顧我。”
“那怎麽一樣呢?護工哪有自己人照顧得好!”馬休理所當然地回應道。
“自己人?”缪之清極為罕見地連眨兩下眼, 顯出淩駕于人設之上的困惑來。
嗷!!!糟了!不知是被缪悅帶回的消息還是被自己腦內的妄想所支配, 馬休已經下意識把女神當自己的媳婦兒了!
照顧自己媳婦兒可不就是天經地義的嘛!!!
可對照眼下兩個人的關系, “自己人”這個詞兒也太過厚顏無恥了吧。
“我是說......我們可是同學關系啊, 那不得比陌生的護工親近不少嗎?”馬休強行挽尊。
黃夢曦體貼地推波助瀾:“對啊之清,要不以後我和小家夥輪班吧, 總有些時間段你需要人照看的。就像你睡着的時候,我們可以幫你看點滴餘量。”
缪之清不是輕易妥協的人,她微微眯起眼睛道:“你們難道不上課了?”
這句話很大程度上擋住了黃夢曦的熱情攻勢,數學系雖然大四主修課程并不多,但其他各種諸如論文的任務已經讓她□□乏術、苦不堪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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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休卻拍着胸脯肯定道:“不用擔心這個!咱們藝術生學的是技術, 不是課量,我這方面的能力還是很過硬的。我回頭就和輔導員請假。”
論“當學分和女神發生沖突,只能二選一時”,馬休毫不猶豫必須是選女神啊!
黃夢曦偷觑了馬休一眼,這小家夥對之清的态度好像怪怪的诶,怎麽有種求愛時死纏爛打的既視感??
這事兒要是換作哪個優質的校草,黃夢曦的八卦觸角肯定立馬伸得老長。但在直女的世界裏,馬休應該只是純粹的熱心吧,黃夢曦如是想,自動自覺地把馬休的行為合理化。
“你真是......”對于打發一個意志堅定的人,缪之清似乎已經無能為力了。她抿着幹燥的嘴唇,像是默許一般微微吐了口氣。
馬休如釋重負地笑了,雖然結局在她的意料之中,但她仍是在過程中反複提着一顆心。畢竟對于女神她的容錯率為零,任何閃失都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
女神在拒絕這件事上還真是笨拙得有些可愛。比起無聲的抗拒,只要女神願意別扭地下起逐客令來,馬休就知道她已經成功了大半。
“夢曦學姐我送你下去順便買點東西。”馬休又回頭關照缪之清,“護工待會兒如果送飯來了,你和她說以後不用再來了哦。”
有些僭越的語氣,缪之清只是冷哼了一下,就閉目養神去了。
約摸一個小時後,馬休提着滿滿一個購物袋回到了缪之清的病房。
隔壁床大姐聲勢浩大的親友團已經悉數離開,只留下她的丈夫埋着頭在座位上打瞌睡,病房好不容易恢複到一個相對舒适的養病空間。
馬休不願意破壞這來之不易的寧靜,她輕手輕腳地把購物袋放到缪之清床邊的椅子上。
床頭的儲物櫃上靜靜躺着食堂熟悉的鐵質餐盤,餐盤裏靜靜躺着燒成糊糊狀的杭白菜和白蘿蔔,還有一塊方方正正的白米飯,是醫院清淡飲食的标配了。莫說病病恹恹的缪之清了,馬休這健康人看了菜色也胃口全失。
顯然護工剛才來過,女神也并沒有如她所說看着吃一點,食物保持着一口未動的原樣。
缪之清合着眼但并沒有睡着,她半掀眼皮瞥了一眼馬休,明知故問:“你怎麽又回來了?”
馬休壓低聲音:“我本來就說去買點東西,馬上回來的。”
“我這邊真的沒什麽要你幫忙的,”缪之清的意識已經有些渙散,“剛才我按鈴讓護士換過點滴了。我想睡一會兒,你先回去吧。”
“缪學姐,你先別睡,多少吃兩口墊墊肚子吧。你看看你現在都虛成什麽樣了。”馬休一邊勸說缪之清,一邊用手試了試鐵盤的溫度,菜還沒有完全冷掉。
“我沒胃口。”缪之清徹底閉上眼睛,嘴唇也抿得死緊。了解是相互的,就像馬休逐漸摸清缪之清不擅拒絕一樣,缪之清也能想象馬休犯起混來沒準會強行把東西灌到她嘴裏。
是了是了,女神真的料事如神,畢竟多年以後她可是“酸奶強吻”的親歷者......
事實上,馬休現在還沒修煉到用強的地步,或者換句話說,她現在還沒有立場對心目中的女神用強。只有在身份到位的前提下,有些蠢蠢欲動才能破土而出。
馬休見缪之清抗拒如斯,忽然就樂了,這時候的女神像極了怕苦不肯吃藥的小孩子。
“那我守着你,等你睡着了,我回家給你做點好吃的,晚上你可得好好吃飯了。”馬休一邊把購物袋裏的東西拿出來歸置在病房各處,一邊囑咐着缪之清。
馬休雖然前十八年完全沒有正經下過廚,當然煮泡面不算,但根據缪悅的說法,她在這方面應該極具天賦吧。所以誇起“做好吃的”海口來,馬休絲毫不覺得心虛。
缪之清對馬休的話不置可否,她對另一件事有些納悶:“你買了什麽?這麽多......”
“唔......一次性口罩、一次性手套、消毒液、洗手液、維C片。”馬休如數家珍,“你不是怕你傳染我嗎?你看我都做好準備了,我一定全副武裝之後再靠近你。”
一般人看到此情此景會覺得受傷,發出靈魂拷問:難道你是嫌棄我了麽???
但缪之清一向反套路,對方如果能事先考慮這些事情會讓她松一口氣。她向來讨厭麻煩別人,因為任何形式的溫情在她心裏都是需要丈量的,太過深情厚誼會讓她不知道該如何償還。所以在明知無法拒絕馬休時,少一分虧欠,她就會多一分自在。
不是每個女孩子都習慣示弱,執拗不低頭的人會吃很多苦,但她終究也會找到自己的幸福和歸屬......雖然那都是後話了......
“不是要回去了麽?你在這兒我睡不着。”缪之清說的也是實話,有個人在身邊即便沒有絮絮叨叨發出聲響,覺輕的人也會無法安然入眠。
“哦,那我傍晚再過來。”馬休一邊說一邊把窗簾拉上,暈黃了室內的光線,暖暖的是入睡的前奏。
說罷,馬休正準備轉身離開,缪之清的聲音從背後悠悠而來:“回去記得吃飯。”
哇!!!馬休心中的喜悅野蠻生長!原來如同我關心女神的身體一樣,女神也惦記着我沒有吃飯的事呢!
只是很平淡甚至可能是漫不經心的六個字,對于馬休顯然是“充電兩分鐘,續航兩天半”的效果。她精神抖擻地邁開步子,聽到媳婦兒的關心比吃什麽珍馐美食都讓人飽足!!!
......
下午兩點,馬休哼着歡快的小曲兒踏進家門,缪悅聞聲從房間出來。
老馬今天手裏還破天荒地拎着一大堆生鮮食材。請注意!“生鮮食材”的重點在于“生”,而“生”這個字在她們家原本是被勒令禁止的,畢竟有缪悅這個總是躍躍欲試但破壞力驚人的廚事白癡在,能防着點還是防着點吧。
“老馬,你同意我繼續練習啦?我就說嘛,這種事情都是熟能生巧的,今天的我也許會把飯蒸糊,但一個月後的我說不定就能做滿漢全席了。”缪悅一邊進行美好的暢想,一邊準備順勢接過馬休手裏的袋子。
卻不料馬休躲閃過去,直接把它們提溜去了廚房,壓根兒沒給缪悅沾手的機會。
馬休把東西攤在料理臺上,卷起袖子說:“是時候展現真正的技術了!”
“不是吧???”缪悅滿頭問號,“原來是你要做菜?”
“對啊。”馬休翻出兩條活殺的鲫魚丢進水池,仔細地将裏面的血水沖洗幹淨。
看馬休操作起來有模有樣,缪悅大張着嘴巴:“你之前不會就是懶吧?才假裝說自己不會做飯的。”
馬休習慣性地想摸鼻子和頭發,但因為手上沾了水,她生生克制住了:“懶是真的懶,不會也是真的不會。其實我只是剛才回來的路上看了幾個小視頻而已,能不能成功我心裏也沒底。”
缪悅半坐在料理臺上看着馬休娴熟的動作,她欣慰地說:“你有這份心我就很感動了。雖然我已經吃過外賣了,但待會兒我一定會加把勁兒全部吃完的。”
馬休壞心地看了缪悅一眼:“都下午兩點了,我當然知道你吃過了,我又不是做給你的。”
什、什麽?!缪悅嘴角抽搐,她知道馬休這種粗糙又懶散的人是不可能千辛萬苦做一桌子菜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欲的,那她不是為了嫡親閨女又是為了哪個???
“我不是你最疼愛的人了嗎???”缪悅的狂暴并不全是假裝,老馬對她的忽視真的讓她吃味了!
缪悅突如其來嚎這一嗓子,吓得正在切姜的馬休差點兒把手指給剁了。
“你下次說話的音量就不能循序漸進着點兒嘛。”不是馬休危言聳聽,刀工不能一蹴而就,所以馬休切姜的動作明顯生疏,這刀子一個不聽使喚可能真會釀成慘劇。
缪悅一聲不吭地站在馬休背後,馬休回過頭來發現小丫頭的嘴都快翹上天了,她愛憐地笑道:“給誰做還不都一樣,第一個嘗到的只能是你。”
“那可差多了!”缪悅抱胸冷哼,“廉價點說,我就是一試毒的吧?你別給我東拉西扯,老實交代你為誰下的廚?”
“你這小腦瓜看來不太靈光了,除了你媽,還能有誰?”馬休無奈道。
“媽媽?!”缪悅這下是真的吃驚了,畢竟剛開學那會兒老馬還因為在媽媽面前鬧了笑話而郁郁寡歡呢,這進展神速的,都開始為心上人洗手作羹湯了?虧她還一直擔心觸碰到老馬的傷心事而不敢主動詢問呢。
于是,老馬把女神住院的前因後果告訴了缪悅。
缪悅聽了啧啧稱嘆:“老馬,你夠行的啊,都把媽媽照顧到床.上去了。”
馬休瞪大眼睛:“你瞎說八道什麽呢?!”
缪悅馬上改口:“我是說你夠行的啊,都到床.上照顧媽媽了。”
馬休再次瞪大眼睛,不過離目眦欲裂還差點意思:“這兩句有什麽差別啊......你是不是故意的?你就不能說‘床前’或者‘床邊’麽?”
這種事情雖然在未來一定會發生,但現在讨論是不是有點早了,尤其還是和自己閨女,感覺挺奇怪的......
“嘿嘿嘿!”缪悅笑得很不純潔。
“你果然是成心的啊......”
“誰讓你老了之後也總愛講這種葷段子!”
“诶???你說我???我怎麽可能是那種帶壞小孩子的人嘛!”
缪悅真恨不得把未來老馬那些為老不尊的破事兒全倒給現在的她聽,但她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不應該遷怒。
缪悅平複了一下內心的沖動,重新回到了正事上:“雖然前期進展神速,但你們倆後面是出了什麽岔子嗎?畢竟2020年的媽媽就同意你去醫院照顧她了,怎麽到2030年你們才結婚?”
“唔......話說,我之前一直沒有問過你,同性婚姻是未來哪一年通過的啊?我和你媽結婚總歸要在法律頒布之後吧。”馬休說着自己的猜想。
“2024年,所以說如果你們感情到位,四年後就可以結婚。”缪悅對于同性相關事件的時間線了如指掌。
“那......那就只能說我們的感情比較慢熱吧。”馬休把鲫魚、姜片和蔥段一起放到湯鍋裏煮,“女神雖然勉強答應我去醫院照顧她,但真的只是勉強啦,實際上她可煩我了。”
馬休打開爐火,蓋上鍋蓋繼續說:“說起來,我覺得事情的發展多多少少和你有關。”
“和我?”缪悅指了指自己,“我明明沒做什麽呀。我一直以為你前段時間一蹶不振了,準備等你緩過勁兒來再給你出謀劃策的。”
“可一開始是你鼓勵我給女神送酸奶的。假如你沒有出現,我會不會磨蹭到好多年後才開始行動呢?”馬休見缪悅的神色越來越嚴肅,複又補充道,“這只是我提供的一種可能性而已。”
馬休的話讓缪悅陷入了沉思......
先前的“漫畫事件”已經讓她有所覺察,老馬最近在畫一部以她為主題的漫畫,這件事老馬并沒有瞞着她。
在缪悅沒有進行時間旅行的時間線裏,馬休早年就是憑着一部彩繪漫畫一炮而紅的,但她和媽媽一樣對這些二次元的東西并不感冒,所以從來沒有詳細了解過漫畫的內容。
這就很奇怪了,現在自己影響過的事情居然和未來本來将會發生的事情無縫銜接上了?!
同樣地,未來老馬是個公認的廚藝高手,現在看來,她學習下廚的初衷是為了照顧生病的媽媽。
可如果真的像老馬推測的那樣,是因為自己的鼓動,老馬才把壓抑心底的暗戀提前付諸行動。
那麽事情還是會變成,盡管她出現了并且影響了事态的發展,但現在的因和未來的果又貫通了!
缪悅細細思量着,她的物理學知識顯然比不上袁阿姨和媽媽,時空對于她來說除了浩渺就只剩下未知......
在缪悅知識的盲區,她只能想到唯一一種合理的解釋:從她回到2020年的那刻起,被她改變的時間線就已經開始不斷地做着自我修正,保持因果的統一性。
雖然僅是基于自己認知上的推想,但缪悅頓覺豁然開朗,所以這就是袁阿姨建議她進行時間旅行的原因嗎?當時的她一知半解,而現在......
原本只是抱持逃避的心态躲回了過去,缪悅始終沒有強大的信念支撐她去完成自己的使命。尤其是當她發現自己輸錯了回溯的時間,她想不如就這樣順水推舟吧,她還有這些年的時光可以珍惜。
然而現在她又重新燃起了希望,彌補自己闖下的禍或許不是天方夜譚......
缪悅的表情變幻莫測,時而困惑,時而迷茫,時而又振奮,馬休看得目瞪口呆,自己剛才是說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嘛。
“瞅我做什麽,快做你的菜去!這是媽媽要吃的,你可不準失手。”缪悅哼着雖然不成調但也和馬休同樣歡快的小曲兒走出廚房,她得繼續整理現在的思路。
小丫頭這情緒轉換......就像六月的天,說變就變。
馬休接下來要下油鍋炒菜了,她貼心地把廚房門關上,以免油煙跑出去熏到女兒。
馬休初次下廚,準備做個兩菜一湯小試牛刀,菜色搭配為:番茄炒蛋、清炒山藥和鲫魚湯。
這三樣都是精挑細選、大有講究的,番茄含有豐富的維生素和胡蘿蔔素,可生津止渴、健胃消食,适合女神這樣口中發苦、食欲不振的病人。山藥口感清爽,健脾益肺,可以緩解女神的咳喘。鲫魚湯清淡不油膩,鲫魚中的優質動物蛋白可以加快女神手肘傷口的愈合。
當然它們還有個共同點,那就是簡單啊!對于初學者非常友好,值得一試。
馬休照着視頻裏看到的番茄、山藥去皮法,在番茄頂部劃上十字,然後泡到熱水中等它皮肉組織分離。同樣地,山藥也是泡過熱水更好剝皮。
在這個間隙,馬休打了三個雞蛋,用筷子把蛋液攪勻。馬休的手可真是一寶,打起動作游戲手指孔武有力,鍵盤敲得“噼啪”響,攪起雞蛋也不遑多讓,筷子觸碰碗壁奏響勝利的號角。
之後,她把熱水裏的番茄和山藥拿出來去皮,手勢不算熟練,沒有視頻上的操作者那麽行雲流水,但效果尚算不錯。
光溜溜的山藥身先士卒,馬休把山藥切成片,相對來說這樣的刀法比較簡單。
馬休買了兩只體型較小的番茄,此時番茄果肉已經有些軟爛,馬休像切橙子一樣順着剛才的十字刀口把番茄一分為四。
番茄炒蛋的up主對于先放番茄還是先放蛋表示根據個人喜好來就行。馬休熱起油鍋,她個人喜歡嫩一點的炒蛋,所以先把番茄放進去翻炒數下,才把蛋液均勻地澆在鍋裏。
馬休掂了掂手中的鍋鏟竟然比拿着畫筆還順手,她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原來她真有這麽多隐藏屬性沒有被挖掘。
每個人都是自己的瑰寶,潛力之所以為潛力,就因為它還未被開發。
與此同時,廚房外的缪悅乖寶寶似的端坐在餐桌上,別問,問就是她已經通關《死宅的萌妹》二周目了。比起颠來倒去就那幾個撩妹套路的後宮游戲,顯然老馬的菜對她更有吸引力。
廚房飄出陣陣菜香,是久違了的生活氣息,缪悅放縱而陶醉地深吸這口氣......做菜的老馬才是真正的老馬啊......
......
晚霞染紅了天邊的雲彩,是民間常說的“火燒雲”。雖然馬休對氣象學并沒什麽研究,但這種景象好像一般出現在盛夏吧,冬天十分罕見。
馬休提溜着嶄新的保溫食盒走進醫院,一路上不少病人和家屬舉着手機朝天空拍照,口中是接連不斷的啧啧稱奇。
紅色在中華民族的傳統觀念裏象征吉祥,記錄下這樣的景象仿佛多少能沾點福氣。
馬休來到病房時,醫生正在例行查房。
隔壁床的大姐心急地問醫生:“我啥時候能出院啊?”
“這兩天還有胸悶氣短的症狀嗎?”醫生年紀不大,長着一張方正可靠的國字臉。
“噗嗤!”大姐的丈夫在旁邊一個沒憋住就笑起來了。
馬休走過醫生的身邊,和他進行了兩臉懵逼的眼神交流。
“不好意思大夫,”大姐的丈夫笑紅了臉,“我家婆娘這兩天胸悶氣短特別嚴重,不過她現在只要出院搓兩圈麻将,馬上藥到病除。”
“去去去!”大姐伸手夠着推了一下丈夫的手臂,“沒那麽回事,我就擔心自己這個病啥時候能好。”
“再觀察兩天吧,後天應該可以出院。”醫生穩妥地回答。
大姐聞言耷拉着眉毛,一副有氣無力的模樣。
“喏,電充完了,在手機上打不也一樣麽?”
“和機器人打的感覺能一樣嗎?”
中年夫妻開始有一搭沒一搭的鬥嘴......
醫生轉移戰場來到缪之清的床位。此刻慘白的日光燈襯得女神愈發面無血色。
馬休一邊把食盒放到床頭櫃上,一邊和醫生打了招呼。
“小缪的朋友啊?”醫生對馬休笑笑,“小缪前兩天病情有點反複,你多注意着點。”
“好的,謝謝醫生。”馬休乖巧地點頭。
“來,我看看手上的傷口愈合的怎麽樣了。”缪之清配合地從被中把右手伸出來。
醫生動作輕緩地撕下固定紗布的膠帶一角,查看了一下傷口說:“情況還可以,炎症已經下去了。”
醫生又轉過頭去對馬休說:“多給她吃些高蛋白食物。她現在身體機能下降導致食欲不振,可千萬不能由着病人。無論如何東西是要吃的,建議多餐少食,讓她逐漸恢複狀态。”
“孟醫生,那我什麽時候能出院?”床上的缪之清忽然問了一句。
“你啊,你還早着呢。”醫生在記錄冊上填了幾筆說。
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大姐聽了心裏頓時舒坦了,歡喜地拉着丈夫玩起手機麻将來。
醫生離開後,馬休把食盒一格格拆開。
這些菜都是先給缪悅試過的,才敢拿來給女神獻寶。小丫頭雖然一貫不挑嘴,但馬休沒有錯過她當時眼底流露的無限崇拜。
那可不嘛,對于缪悅這樣的廚房白癡,自己就是“廚神”一般的存在!馬休徹底膨脹了......
缪之清一天未進食,只是斷斷續續眯了一會兒,所以現在的精神反倒不如上午好。
然而此刻的馬休只能将心疼憋在心裏,她把白天買的口罩和手套裝備上,湊近女神想把她的上半身扶起來。
缪之清一口回絕了:“咳咳咳,我自己可以。”
因為右肘的傷勢,她微微側向左邊,借助腰部的力量,吃力地支起上半身。末了,按住額角緩了兩口氣。
馬休知道女神肯定也不情願讓自己喂她吃,于是自覺地把飯盒和筷子遞給了女神。
缪之清接過餐具久久未動,有些失神的樣子。難道是菜色太過不堪,不知從何下箸?馬休心裏悄悄打起鼓來......己所欲未必他人之所欲啊……
“嗯……”缪之清濃濃的鼻音軟化了原本清冷的禦姐音,生出一種莫名的溫馨來,“沒想到你真的做菜帶來了。”
“哈?”馬休摸摸腦袋,“那肯定要說到做到的呀。”
“我沒別的意思,只是你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應該很少有會下廚的吧。”缪之清夾起一片山藥說。
馬休緊盯着缪之清放入口中的動作的同時,還不忘推銷自己:“都說會做菜的才是會疼人的。”
缪之清把山藥含在嘴裏随口回了個“哦”。
诶???這時候再不濟也給我發一張好人卡嘛,好歹算個正經回應......
缪之清細細抿着嘴裏的山藥,舌頭一碾,軟糯又有些許顆粒感的山藥在嘴裏化開,包裹着鹹淡适中的芡汁兒。
山藥這種食材本身就有得天獨厚的優勢,因為富含澱粉所以自成一芡。在口感上對于烹調者的要求大大降低,只需要在調味上略加修飾。
缪之清的視線掃過餐盒裏的食物,最後對上馬休期待的眼神,她輕輕啓唇:“如果是第一次的話,你真的很有天賦。”
除了褒獎,還有一語點破事實的洞悉。
“這你都發現了啊?”馬休掩在口罩裏的聲音有些低落,吃得出是第一次說明手藝只是差強人意而已。
缪之清頓了一下又說:“味道很好。我只是看到番茄和山藥切塊大小不太一樣,才随便猜猜的。”
馬休一改先前的頹勢,眼睛瞪得像銅鈴,射出閃電般的機靈:“缪學姐,那就是說你喜歡咯?”
如果只是就菜論菜的話,缪之清順從心意地點點頭。
但馬休這種二次元死宅的腦回路當然異于常人,喜歡的賓語怎麽可能是“菜”呢?劃掉劃掉!改成“馬休”才對!!!只是毫無事實依據的幻想都能讓馬休高.潮好幾天。咳咳,現下說的當然只是情緒的高.潮了......
缪之清吃飯的動作就如馬休所想的那樣優雅從容,倘若不是醫院的背景太過簡陋讓人出戲,馬休甚至會懷疑這是高級的法式餐廳。
美人進食的畫面太過賞心悅目,以至于馬休又跌入深深的妄想中......
接下來的場景可不是來自未來的缪悅真實的記憶,而統統是馬休東拼西湊腦補之下的産物。
傍晚,赤紅的晚霞透過窗,映上廚房的竈臺。馬休系着可愛的圍裙,用木質鍋鏟輕輕攪弄着鍋裏的羅宋湯,香氣四溢......
至于為什麽是羅宋湯,純粹因為燒湯比較适合情節展開嘛!馬休的腦洞,馬休自己做主。
女神悄無聲息地貼上馬休的背,雙手繞過馬休的腰際,交疊在她平坦的小腹前。
廚房的氛圍旖旎起來......
女神把頭枕在馬休的後肩,因為頰邊肉抵着馬休,女神的聲音變得含混而綿軟:“寶寶,你在做什麽呀?”
“我家缪缪就喜歡明知故問,”馬休停下手,回過頭寵溺地點了一下女神的鼻子,“是你最愛吃的羅宋湯。”
“哼......”女神傲嬌地躲過馬休在她鼻頭作祟的手指,“你又知道我喜歡吃什麽了?”
“不是羅宋湯嘛?”馬休疑惑地眨眨眼,剛想縮回手指,卻不料被女神輕啓紅唇一口叼住。馬休心頭頓時一陣抓肝撓肺的麻癢。
女神一邊含着馬休的指尖,一邊勾起唇角:“我最愛吃的是你......”
嗷!!!女神,我要給你生老鼠!!!馬休在心裏為女神打Call的同時,也沒有忘記今年是生肖鼠年......
不過幻想中的自己為什麽這麽受啊???這和馬休對自己的人設定位有些出入,攻君本君的尊嚴應該是不可撼動的!
天吶天吶,從幻想中掙脫的馬休覺得鼻間一股熱流,不是連随便腦補一下就噴鼻血了吧?!
馬休趕緊掏出上衣口袋裏的餐巾紙堵住鼻子,一看是鼻涕,她安下心來,估計是從室外忽然進到室內,鼻子不通的緣故。
馬休心虛地偷觑缪之清一眼,對方仍是微垂着頭,慢條斯理地咀嚼着食物,仿佛坐禪般超塵脫世。是了是了,幻想中的女神雖然騷.氣得令人腿發軟心發顫,但如果女神真的做出那樣的舉動,那女神還會是她喜歡的女神嗎?
答案清晰可見,馬休口罩下的嘴角翹起,果然還是現在這個真實鮮活的女神更得她心。
......
磨磨蹭蹭給女神喂完藥,又去洗手間把餐具飯盒洗洗涮涮一番,馬休一看時間,居然才剛過七點。
冬日夜幕降臨得早,現在外面早就一片漆黑,但這時候街上多少有點行人車輛,賴着不走還真說不過去。
馬休的眼睛滴溜溜地轉,她今天可是帶着陪夜的任務來的,可想而知,體貼的她是擔心女神夜裏沒個知冷熱的人照看着,絕不是暗戳戳想偷看女神睡顏什麽的!
缪之清倚靠在床頭娴靜地看書,對周遭的一切渾然不覺。
馬休悄咪咪地坐回床邊的椅子上:“缪學姐看什麽看這麽入迷呢?”
缪之清詫異地看看她:“你還沒走麽?”
這麽一個大活人走沒走,女神你能看不見嗎???看來這是變相的逐客令了,馬休心領神會。
“那啥......”馬休擠出一絲嬌羞的表情,“我肚子疼,想方便下再走......”
“哦。”缪之清又把注意力放回書頁上。
“就這樣?學姐你沒什麽別的要說的?”針對這種拙劣又蹩腳的謊言,女神的反應也過于淡定了吧。
缪之清合上書,歪着腦袋想了想:“你希望我說什麽?上廁所這種事情應該沒辦法代勞吧。你想去你就直接去,沒必要向我彙報。”
哈哈!看來越是簡單的謊言越是奏效,居然成功騙過智商爆表的女神。馬休覺得自己真是個小機靈鬼!
馬休捂着肚子躲進了洗手間,她看了看時間,剛才一來一去又消耗掉十分鐘。大號嘛,想上多久上多久咯,等到了快九點,馬休就能借口晚歸的各種危險,留在醫院陪夜了。
接下來的一個多小時裏,馬休坐在馬桶上,重新撿起之前荒廢的各種二次元群,窺屏窺得不亦樂乎。而且事情的進展出人意料的順利,甚至于這個病房其他三個人都沒有因為內急在這段時間敲過廁所的門。
馬休自認是“非酋”一般的存在,當她想要認真完成什麽事,總會橫七豎八出各種亂子。難道女神的“旺妻運”從現在就開始發功了??畢竟馬休知道自己最後可是完美達成衆人欣羨的“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目标的大贏家啊。
果然,遇上了對的人,連畸形的命運都能徹底颠覆!
馬休悄悄從洗手間探出頭,想到自己奸.計得逞,連隔壁床的大姐和姐夫在她眼裏都變得可愛起來。
“你終于出來了。”缪之清仍是維持馬休進去之前的姿勢靠在床頭,目光掠過馬休和她身後的洗手間。
“唔......”馬休故作虛弱地用手背抹抹本就不存在于額頭上的汗,“吃壞肚子了,拉的我腿都軟了。”
缪之清倒是沒想到馬休說得這麽露骨,無言以對的她只得繼續埋頭看書。
場面一度又恢複到了歲月靜好的狀态......
诶???女神居然沒有下文了,這時候不是應該委婉地勸她回去了嘛!女神總是不按常理出牌,害得她制定的A、B、C計劃全部落空。
對手戲的演員常常狀況外,“老戲骨”馬休只能勉強演起了獨角戲。
馬休兜了兩個圈子來到窗邊,憂心忡忡道:“這天兒好晚了,醫院就是這點不好,一到晚上就沒點人氣兒,陰森森得我都不敢走出去。”
“嗯。”
漫不經心的回答總聊勝于無吧,馬休決定再接再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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