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耳朵紅了
兩人出來的時候, 門都沒關好。
顧戚留了一條縫,而路言更沒準備,只随手一帶,山風、海風對着一吹, 把那木門刮得悶響, 隔着一條路, 都能聽見吱呀聲。
吵得人有些亂。
路言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顧戚的話。
給追嗎?
這話聽來像是在問他, 可選擇權又好像不在他手上。
就像他問那句“不能做朋友嗎”的時候, 顧戚的回答,就是不能。
可路言現在沒心思去想顧戚為什麽要問他這個。
因為他發現,他可能連自己都弄不懂了。
如果是以前的他呢?
應該在對方剛開口的時候, 就幹脆利落拒絕的。
然後保持距離, 不多說,也不多想。
可把這個人換成顧戚之後,“保持距離”這四個字, 只堪堪冒了個頭, 就被一股比之更強烈的情緒壓了下去。
這情緒很複雜。
不安、煩躁、疑惑……什麽都有。
路言抿着嘴,感覺這場突如其來的、可能可以稱之為“告白”的東西, 根本不是顧戚和他的事。
而是他自己的事。
是他自己跟自己打了一仗。
最後哪個“自己”敗下陣來了,哪個“自己”占了上風, 路言也說不清楚。
只撇過頭去,不看顧戚。
可終是沒說什麽拒絕的話來。
但罪魁禍首卻像是毫無察覺似的, 不僅在笑, 還低着聲音,又喊了一句:“言言?”
剛跟自己打了一仗的“言言”被煩得不行,語氣也跟着兇起來:“你別說話。”
“是別說話,還是別喊你?”顧戚輕笑了一聲, 又道:“現在沒人。”
路言把顧戚話裏的意思轉了一下。
他的意思就是,現在周圍沒人,所以可以喊。
路言:“……”
路言往側邊走了一步,剛要靠上護欄,卻突然被顧戚拉着手腕,往他那個方向帶了帶。
“圍欄都是灰,等下再弄髒衣服。”顧戚輕聲道。
路言直到被顧戚半圈在懷裏,才發現顧戚是真的不怕冷。
在外頭吹了半天的風,手心的溫度,比他還要高很多。
旋即,路言發現了問題。
什麽時候起,他好像對顧戚的靠近都習以為常了?
路言:“……”
路言閉了閉眼睛,掙開顧戚的手,往後退了一步。
這一偏頭,就看到了剛剛差點靠上去的護欄。
觀景燈聊勝于無的光線,連人都照不太清楚,更不用說護欄上的灰塵。
而且兩人還站在兩柱觀景燈中間,光線更暗。
“你怎麽知道這邊都是灰?”如果顧戚不說,他根本不會注意到。
然後路言就看到顧戚動作頓了一下。
路言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
他隐約記得,他剛從別墅出來的時候,顧戚就靠着這圍欄。
顧戚低下頭,笑了一聲,立刻認錯:“我錯了。”
路言反應過來。
圍欄是髒的,顧戚剛剛靠過。
所以顧戚衣服也髒了。
然後顧戚來拉他。
所以,現在他的衣服,也不會幹淨到哪裏去。
路言:“……”
“回去衣服我洗,”顧戚笑意更甚,“今晚睡覺就先穿我的。”
顧戚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這事真的只是個意外。
要說私心,也有,就是把人往懷裏帶了帶。
可一開始,他真的只是怕路小同學沾一身灰,再給弄惱了,于是想也沒想,先把人拉住。
可等拉住人的時候,就下意識了。
以致于忘了自己也蹭上了。
不知道怎麽解釋,顧戚索性不解釋,想帶着路小同學先回去換衣服。
還沒開口,對面別墅的木門,卻突然一點一點開了。
這木門本就是特意按照老式風格建的,閉合之間的擠壓摩擦聲,像極了那種老巷弄堂深處才有的質感,再加上在這種沒什麽人走動的深山岸邊,這音效顯得格外瘆人。
木門只開了一段,裏頭哆哆嗦嗦探出一個腦袋。
路言和顧戚循聲看過去。
半晌,那邊喊了一句:“是……戚哥和言哥嗎?”
聲音很響,卻沒什麽氣力,聽着好像還在發顫。
“麻煩能應個聲嗎?”聲音顫的更厲害了。
路言和顧戚沒應聲,直接走了過去。
可還不等兩人上樓梯,門“啪——”地一聲,關上了。
路言:“……”
顧戚:“……”
顧戚走上去,在門口站定,沒什麽情緒地喊了一聲:“林季。”
林季的聲音隔着木門傳來:“戚哥?是戚哥嗎?”
顧戚:“開門。”
“戚哥你剛剛怎麽不應聲啊?”林季一把打開門,确認門口站的是顧戚之後,聲音還有些虛脫似的乏力。
路言這才看見,不只林季,門後還站了一群人。
“要出去?”路言問道。
“沒,”陳蹊長舒了一口氣,“正打算出去找你和戚哥呢。”
路言:“找我們?”
顧戚百無聊賴地擡手,勾了勾門上的圓弦環:“那把門關了?”
陳蹊看了林季一眼:“都是林季。”
林季喊冤:“我擔心啊。”
尚清北就站在路言和顧戚旁邊,立刻出聲解釋:“班長她們烤了點面包,問我們要不要吃,等人都下了樓,才發現你們兩個不在。”
“然後林季就說言哥你剛也在找戚哥,沒找到,後來你也跟着不見了,然後戚哥的手機在沙發上,給言哥你打電話,電話鈴聲在二樓房間傳來。”
路言大概知道了。
他那時候給顧戚打電話,是林季接的,下樓的時候,可能随手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主要是剛言哥一直在找戚哥,沒找到,緊接着言哥也消失了。”林季現在心還跳的有些快。
“然後下午吃燒烤的時候,朱瑞又一直在說最後的晚餐、無人生還什麽的,本來就怪恐怖的,戚哥和言哥又一個接着一個不見了,也不能怪我多想。”
“兩人還都沒帶手機。”
路言簡單解釋了一下手機的事,還說了一聲抱歉。
提心吊膽了好半天的衆人,總算安下心來,也沒問路言和顧戚跑那麽遠幹嘛,直嚷嚷冷,說要進屋吃夜宵。
路言被林季一提醒,才想起來那通電話的事。
他剛想問顧戚手機為什麽放在沙發上,一轉頭,發現顧戚正看着自己。
而且一點都不像剛好撞上視線,反倒像是看了很久的那種。
見路言看過來,顧戚直接開了口:“剛給我打電話了?”
“還一直在找我?”
路言:“……”
雖然這是事實,也是林季的原話。
可不知為何,說話的人換成了顧戚,意思好像就變了。
哪怕……顧戚只是把林季的話重複了一遍。
而且,剛林季說了這麽多,他就只記住了這個嗎?
“只是打了個電話。”
“只是”兩個字,被路言咬得有點重。
顧戚從善如流:“打不通,然後就出來找我了。”
路言沉默。
他心說其實該反駁的,畢竟顧戚剛說了喜歡他,現在又說起這種明顯帶了點其他意味的話題,總有種很模糊的親密感。
可話到嘴邊,路言還是咽了下去。
因為他必須承認,那時候擔心是真的,想也不想就出去找人,連手機放哪裏了都沒注意,也是真的。
他可以随便編些什麽騙顧戚,卻沒法把自己騙過去。
“下次再一句話不說,手機也不帶就跑出去,就別回來了。”路言最終抛下這麽一句,也不等顧戚回複,徑直朝裏屋走去。
顧戚站在原地,看着路言的背影,低聲笑開。
可能連這人自己都沒注意到,他用的是“回來”。
顧戚心情大好,慢悠悠跟在身後:“沒下次了。”
“手機會帶好。”
“去哪也都先跟你報備。”
路言腳步一頓,旋即加快了腳步。
兩人進了屋子,孫雨蒙立刻朝着他們喊:“戚哥,言哥,過來吃面包啊,剛烤的。”
陳蹊也道:“不想吃面包,喝點奶茶也行,也是我們自己用紅茶和牛奶煮的,糖塊在這邊,自己加,言哥要是不喜歡太甜的,就少加點。”
“對,還可以商量一下明天的行程。”其他人附和道。
路言不餓,平常也沒吃夜宵的習慣,但看着那特意給他和顧戚空出來的位置,還是應了聲。
去廚房洗了個手之後,坐了下來。
路言吃完一塊面包,林季剛好端着果盤,從廚房走出來,路言這才想起剛剛的事。
本來路言那時候就想問的,為什麽林季看到他和顧戚上來,一下子把門關了。
可那時候門口人多,聲音又雜,他也就忘了。
現在看到林季,等他坐下,路言問出了口。
“關門?”
林季立刻拍了拍桌子:“言哥,我還想問你們呢,那時候為什麽不應聲?”
“我魂都要給你們吓沒了。”
“本來在別墅裏找了一圈都不見人就夠奇怪了,然後清北說最外面的木門還開了。”
“開就算了,還他媽吱嘎吱嘎響,就跟恐怖片特效一模一樣。”
“我都想給老板打電話,問他為什麽要裝這個門了。”
林季往前靠了靠:“我和清北根本不敢直接走過去,把別墅裏的人都叫出來,做好了心理建設才跑出來的,然後一打開門,就看到馬路邊上的人影。”
林季掰扯半天,總算說到了重點。
“那燈真的太暗了,我連你們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都沒看清,只有個大概輪廓,還是蹊姐說有兩個人,人數對得上,我才喊你們一聲的。”
朱瑞接了話頭:“戚哥,言哥,這話是真的,那時候我們都沒認出來,也不敢确定。”
“喊了你們一聲,你們沒應聲,還直接走了過來,真的太吓人了。”
“然後我們就一起把門關掉了。”
路言聽完始末,嗯了一聲:“不是不應聲,是隔得有點遠,回了可能也聽不見。”
路言本來也就只是有些奇怪,聽林季說完,有了解釋,很快就把這事放了下去。
等解決完桌上的東西,又商量好明天的事宜,所有人回了房間。
路言和顧戚走在隊伍最後。
空出來的這個房間,剛好是二層最末尾的位置。
今天一天,路言已經進出房間好幾次了,可沒一次像現在這樣。
顧戚就在他身邊站着。
“門鎖了?”顧戚往下壓了壓把手,沒壓動。
路言也上手試了一下,還真鎖了。
路言想了想:“可能出來的時候,不小心帶上了。”
“這門裏面有個反鎖按鈕,旋開了,外頭也可以鎖上。”
可路言還記得他出來的時候,反鎖鈕是沒旋開的。
後來林季他們打過電話,進來确認了一下。
可能就是那時候,不小心碰到了。
路言:“有鑰匙嗎?”
顧戚:“在裏面。”
路言本來覺得,臨睡前門反鎖了,這運氣真是夠了。
可當他視線一轉,看到跑樓下去拿游戲機的林季他們的時候,心口突然重重跳了一下。
開不了門,進不去房間,但并不代表沒地方睡。
林季他們那邊還有個上下鋪。
而且以他和顧戚現在的關系,睡上下鋪,總比待在一個房間裏更好。
路言不知道的是,當他的視線轉向林季他們的時候,顧戚第一時間察覺到了。
看着路小同學那突然亮了一下的眼眸,顧戚差點沒忍住笑。
都不用說,他都能猜到這人在想什麽。
顧戚低頭,在手機上敲了幾行字。
當路言準備開口說換個房間睡的時候,顧戚卻突然開了口:“有備用鑰匙。”
“備用鑰匙?”路言怔了一下。
“嗯,地毯底下。”顧戚說着,掀開房門口那個圓毯。
一把銀色鑰匙就躺在那裏。
路言:“…………”
路言好半會兒,才開口道:“你怎麽知道這裏有備用鑰匙?”
顧戚一手開門,一手把手機遞過去。
路言接過一看。
是一個短信界面。
對方沒有備注,只顯示了一串數字。
可對話內容很清楚。
【嘉哥,二樓最尾間的房間反鎖了,進不去,房間自帶的鑰匙也在裏面,這種門鎖設計,應該會有備用鑰匙。】
【對對,有,就門口那個地毯下面,你掀開應該就能看見。】
路言:“……”
鑰匙一解,“咔噠”一聲,門應聲而開。
顧戚擡手,開燈,拉着路言進屋,關門,所有動作一氣呵成。
路言去睡上下鋪的念頭,都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被一把備用鑰匙攔腰斬斷了。
“你先洗還是我先洗?”顧戚無論是動作還是語氣,都格外自然。
路言抓着衣服,直接進了浴室。
等他出來的時候,顧戚坐在桌邊,手上還拿着幾張白紙。
見他出來,顧戚把手上東西放下。
“林季說,從木門那邊往外看,可見度很低。”
“這邊窗戶倒也能看見馬路,我剛看了下,是很暗。”
“他們都沒認出來。”
路言不知道顧戚為什麽突然說這個,随便應了一聲。
顧戚輕笑着起身,拿過床上的衣服,可卻沒往浴室走,而是繞了一下,到了路言面前。
“可你認出來了。”
認出來了,知道那是他,然後朝着他走過去。
顧戚不想去探究裏面有多少“意外”的成分。
他只是很肯定,這人走向他的時候,很清楚地知道他是誰。
顧戚說完這句話,轉身進了浴室。
可路言卻恍惚了很久。
顧戚随便沖了一把,出來的時候,路言已經躺床上了。
跟以前一樣,被子裹得嚴嚴實實,只留給他一個後腦勺。
顧戚知道路言沒睡,也知道如果就這樣随他去,可能到半夜,這人都不一定能睡好。
還一直悶在被窩裏,再給悶壞了。
顧戚在床尾坐下:“桌上那幾張卷子,新出的。”
“要不要做兩張再睡?”
小後腦勺一點動靜都沒有,像是沒聽見。
顧戚也沒再說話,就在床尾坐着,等他。
幾分鐘後。
小後腦勺掀開了被子。
兩人一人一張椅子,并排坐在桌子前。
路言看着手上這張卷子。
很幹淨,除了題目外,多餘的什麽都沒有。
沒有姓名欄,沒有分值安排,連試卷标題都沒有。
與其說是卷子,更像是自己整理的習題集。
路言掃了幾眼:“都是競賽題?”
顧戚:“嗯。”
他拿的競賽卷,倒不是真想讓他大半夜練習什麽。
只是現在這種狀況,競賽卷顯然要更好一些。
要是沒什麽難度,靜不下心來。
心思一亂,這人就別想睡了。
顧戚其實自己也沒想過,他表完心意的第一個晚上,會“浪費”在寫卷子這種事上。
可看着低頭專心看題,一點一點卸下防備,偶爾手碰在一起都不知道的路言,顧戚覺得也挺好。
還是先這樣,逼太急了,他也舍不得。
幾道數學大題寫完後,路言揉了揉指節。
顧戚也已經放下筆。
兩人解題速度沒差多少,答案也基本一樣。
可其中一道的解題思路和方法,卻大相徑庭。
甚至連一開始的輔助線都添的不同。
路言傾身,想看看顧戚的解題思路。
“這邊兩個外接圓相交在M、N、O三點……把它分成四個平面,都投影在OXY這個平面中……”顧戚圖畫得有些亂,怕路言看得累,于是拿着筆,圈點着把自己步驟過了一遍。
因為心思都在試卷上,所以路言一時沒察覺到,兩人已經靠得很近。
直到顧戚講題的聲音從輕到無,最後只剩下呼吸聲,輕輕淺淺旋在耳際。
路言下意識偏過頭去。
這一偏頭。
視線相對,呼吸相纏。
路言隐約都能聞到顧戚身上的薄荷沐浴露的味道。
路言一下子低下頭去。
随即就聽到顧戚一聲低笑。
比剛那旋在耳際的呼吸聲更磨人。
“言言。”顧戚聲音很輕。
“耳朵紅了。”
路言根本管不了別的,更不想去看顧戚現在是什麽表情。
他一伸手,掌心抵在顧戚的下巴上,往側邊一偏:“看你的題。”
別看他!
作者有話要說: 顧戚:題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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