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1)
穿了新衣服又得了蘇蔓青誇獎的幾個孩子晚上美美的睡了一覺, 一點都沒有被外界所影響,蘇蔓青也沒有跟他們說蘇老五一家攀扯的事。
蘇蔓青母子是美美休息好了,蘇家就煩躁了。
不管怎麽算計蘇蔓青, 最終好似都算計到了自己頭上, 這讓蘇老大幾人氣得腦袋都疼了。
蘇老五兩口子在醫院折騰到半夜才灰溜溜回來。
寂靜的夜晚路上也沒什麽人,只有馬車走在路上發出的得得聲, 還有就是幾個煩躁的人時不時冒出的幽幽嘆息,幸好路上除了他們沒人, 要不然大晚上聽到這幽幽的嘆息還不把不了解情況的外人給吓死。
臉色慘白的蘇老五被折騰得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平躺在馬車上, 看着天上偏西的月亮眼神發直, 好半天才突然啞着嗓子冒出了一句, “你們說,是不是老四兩口子在作怪?”
蘇老大幾兄弟:……
兄弟, 大晚上在這種四處荒野的路上能不能別說這種話!
“大哥,你說為啥每次算計青丫頭都吃虧,難道真是……”蘇老五有太多的委屈, 聞着說話嘴裏冒出的臭氣, 他惡心得翻過身子直接又吐了。
他這一吐,連累得五嬸也跟着吐。
跟在馬車邊上的蘇家幾兄弟跟大伯娘也死死捂住自己的嘴離馬車遠了一點。
嘔吐這事是會傳染的。
“老五,你別想那麽多, 咱們這就是運氣不太不好,跟老四兩口子沒什麽關系。”蘇老大說是這麽說, 但眼睛還是下意識瞪大往周邊看了一眼。
明亮的月光下周圍都是影影綽綽晃動的影子, 看不太清, 又真實存在……
打了個寒顫, 蘇家幾兄弟頓時心中發起了毛。
Advertisement
月亮大是大, 但再大也不是太陽, 周邊的事物怎麽看都看得不太清楚,這種似是而非的光線更容易讓心中有鬼的看什麽都是鬼。
“大哥,我恨啊!”
吐過一輪的蘇老五終于緩過氣,翻過身子又平躺在馬車上‘挺屍’。
“老五,你別說話,你這一天又是吐又是瀉的,折騰得夠嗆,先好好休息,有啥事等緩過勁來咱們幾兄弟再好好商量商量,先別費心。”聞着蘇老五嘴裏的臭氣,老三憋了口氣才說出這番話。
“對,老五,你們兩口子先歇着,先把精神養好。”蘇老二也叮囑了一句。
不是他們嫌棄弟弟嘴臭,那是真臭。
就算離馬車有點距離,但一說話,風一送,他們就算聞慣了農家肥也有點遭不住。
“我這哪還有臉見人,我……嗚嗚……”
說着說着,蘇老五一個大男人在自家幾個哥哥面前居然哭了起來。
想到蘇老五是在大庭廣衆下被灌的糞水,蘇老大等人臉上也是火辣辣的疼,更讓他們無法接受的是這糞水還是他們自願給蘇老五灌的。
深深嘆息一聲,蘇老大才說道:“老五,當時你們的情況确實是中毒的表現,臉色青得難看,半邊臉怪笑,半邊臉哭喪,非常吓人,我們當時都吓着了,沒多想,就想着先救你們的命,哪裏想到又上當了,唉。”
這話說得有點推卸責任,但确實也是事實。
當時蘇老五兩口子那種情況要是敢說不灌,村裏人絕對會懷疑他們弄虛作假害蘇蔓青。
兩相其害取其輕。
沒辦法,蘇老大只能讓人灌了蘇老五兩口子。
“大哥,我沒怪你,你別多心,我就是怨青丫頭。”蘇老五嘴裏是這麽說,可心裏哪有不怪的,大哥明明知道他是裝的,行,就算他那會中毒了,但毒肯定不深,只要趕緊送醫院救治也就行,哪裏需要真灌糞水。
想到糞水,蘇老五內心又是一陣惡心,最終翻過身子又吐了起來。
“老五,你這情況應該多在醫院住兩天的。”蘇老三有點埋怨大晚上走夜路,害得他總覺得後脖子發涼,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吹,他都往後看了好幾次了!
“錢!三哥,錢!”
有錢誰不想躺在醫院當大爺,可錢呢!
只要一想到一分錢沒訛到蘇蔓青的,反而自掏腰包花了好幾塊看病住院,蘇老五兩口子此時的心就疼得一抽一抽的難受。
牽扯到錢的事,蘇老大等人也不知道說啥了。
其實蘇老五還有個小心思沒明說,為啥一定要大晚上回來,因為如果大晚上不回來,就得明天白天回來,大白天的,莊子裏到處都是人,他哪裏有臉敢見人。
“茉莉,水……”
跟着蘇老五又吐了一輪,五嬸是真的一點力氣都沒有了,聞着嘴巴的臭氣,把自己熏得夠嗆,趕緊讓跟着來照顧的蘇茉莉拿水給自己漱口。
一直沒吭聲降低存在感的蘇茉莉趕緊把五嬸半扶起來灌水漱口。
連着漱了三次口,五嬸才再次躺在馬車上喘氣,然後就昏昏沉沉睡了過去,她年齡大了,經過這番折騰早就筋疲力盡。
蘇老五也沒了說話的心思,瞪着眼睛看着天空一路到家。
這一晚上的折騰整個蘇家人沒一個休息好,等把蘇老五兩口子安頓好,疲憊不堪的蘇老大等人才各回各家,就在即将分別時,蘇老大忍不住問了一句。
“老二,你媳婦辦的事呢?”
“我媳婦辦的事?”腦袋昏昏的蘇老二沒有在第一時間聽出關鍵點,還是被蘇老大狠狠瞪了一眼後才想起根源,“大哥,人找了,也說,按道理說應該有行動了。”
“再去看看什麽情況。”
一再被蘇蔓青壓着欺負,蘇老大的火氣也有點控制不住。
“行,大哥,天亮我就讓我那口子去柳樹村看看啥情況,不行就下點重‘藥’。”蘇老二趕緊應承。
話說到這份上,三兄弟就散了。
再不回家天都亮了,經過蘇老五的事,他們這幾天也不太想見莊子裏的人,幸好家裏子女多,下田下地的人也多,他們少出幾天工也沒啥關系。
蘇家人夾着尾巴做人,蘇蔓青高興壞了。
一連幾天都在家裏給孩子用蜂蜜做好吃的。
沒有烤箱她就請隔壁張氏家的男人在廚房給自家盤了個小馕坑,原理跟烤箱的原理差不多,直上直下的開口,中間燒火,四周一圈小平臺放烤制的食物,坑壁也可以烤餅,中間架上鐵纖還能烤雞、烤鴨,是個多功能的土制烤箱。
就是受熱點有點跟烤箱稍微不太一樣。
這樣的馕坑做出來的點心肯定沒有後世用烤箱做出了的口感與形狀好,但也不錯。
吃着‘土面包’,啃着蛋糕,不僅是大毛幾個孩子樂壞了,就連來蹭吃蹭喝的狗蛋、虎子等孩子也樂得找不到北。
他們喜歡青姑姑。
喜歡能做出各種小動物餅幹的青姑姑。
這天中午,蘇蔓青領着一幫子小孩在桂花樹下惬意的吃着井水鎮西瓜,耳邊是熱鬧的蟬鳴聲,大中午的,光聽着蟬鳴就犯了困。
“青姑姑,咱們今天晚上去抓蟬吧!”
啃完手裏的西瓜,狗蛋用手抹了抹嘴,然後目光灼灼地看向蘇蔓青,無比期待。
“抓蟬?”
蘇蔓青瞬間來了興趣。
同時也回想起金蟬在嘴裏的滋味。
“抓蟬,青姑姑,這幾天蟬多了,我爹他們說該抓蟬了,晚上咱們也去吧。”這回接話的是七貓,七貓自從跟大毛混過,就很自來熟地跟着狗蛋來了蘇蔓青家。
聽到狗蛋跟七貓的話,大毛幾兄弟也眼巴巴看着蘇蔓青。
他們也想去。
這幾天他們在家寫檢讨,還被蘇蔓青抽查了功課,已經有幾天沒怎麽出門玩了。
“行,晚上咱們去抓蟬。”
前世蘇蔓青只聽說過晚上抓蟬,她還從來沒有親自嘗試過,既然有了機會,她當然想試試。
“哦耶,太好了,太好了,晚上咱們去抓蟬。”
大毛一蹦三尺高。
二毛跟三毛臉上也笑得紅撲撲。
既然答應了晚上要去抓蟬,蘇蔓青就開始準備起來,這時候沒有條件買到電筒,那就只能提着油燈,還得做一個夾子夾剛鑽出地面的金蟬。
晚上,吃完飯,天剛黑了一會,狗蛋就帶着七貓、虎子上蘇蔓青家門了。
“你們不跟你們家裏人去?”蘇蔓青挺意外。
現在不像後世天天能吃肉,一般抓金蟬的時節各家都是全家出動。
“青姑姑,我們跟你們去。”狗蛋笑得很憨厚。
七貓、虎子也連連點頭。
看着幾個純樸的孩子,蘇蔓青頓時明白了,這幾個孩子應該是家裏人特意讓他們來教自己家抓蟬的。
蘑菇跟野菜都不太認識的人,抓蟬肯定得教!
笑眯眯的蘇蔓青立刻接受了孩子與家長們的好意,提着小桶,帶着裝備,對身後的隊伍說道:“出發。”
“出發!”
孩子們很有儀式感,排着隊走在蘇蔓青身邊。
一出家門,蘇蔓青才發現跟平時的晚上有了太多的不同。
之前家家戶戶日落後就吹燈睡覺,但今天這個點野外到處都是昏黃的燈光,星星點點,如同天生的繁星一樣,估計家家戶戶都出門抓金蟬了。
“好多人。”
大毛看着四處的燈光張大了驚訝的嘴巴。
“河邊好多人,後山也好多人,咱們去哪?”狗蛋跟虎子他們對莊子四周無比熟悉,看到四處的燈光,兩個孩子也有點猶豫去哪抓金蟬。
人多也就意味着收獲少。
“青姑姑,要不咱們去後山的牛頭崖吧?”狗蛋征求蘇蔓青的意見。
“牛頭崖?”
蘇蔓青腦海裏立刻浮現自己剛來時吊在山崖上的事。
“對,去牛頭崖,崖後是一大片桐油林,地下營養豐富,可多金蟬,每年我們在那能抓到好多。”七貓向蘇蔓青解釋去牛頭崖的好處。
“可是那的路……”
蘇蔓青不想去,去往牛頭崖的路除了非常狹窄,還緊靠山崖,幾個孩子都那麽小,大晚上要是誰腳滑摔一跤,她可承擔不起責任。
“青姑姑,咱們不用走牛頭崖靠河那邊去往山外的路,我們知道有條小道進桐油林,非常安全。”明白蘇蔓青的顧慮,狗蛋立刻樂呵呵地解釋起來。
一聽進桐油林還有其他路,蘇蔓青立刻答應,“走,咱們就去桐油林。”
她知道那片林子,也相信那片林子能得到什麽樣的收獲。
“走,走——”孩子們立刻排着隊嘻嘻哈哈往後山的桐油林而去。
果然,狗蛋他們确實知道一條非常隐蔽且安全的小道。
今天晚上的月光非常好,提着燈,蘇蔓青他們穿過小道,只走了幾分鐘就進入了桐油林,看着下方林子裏零星的燈光,她知道是村裏其他人。
“青姑姑,這裏人少,咱們趕緊動手。”
提着自己的小燈,七貓目光灼灼地看着整片林子舔了舔嘴角,金蟬,他來——
“走。”
蘇蔓青一邊提醒孩子們注意腳下,一邊走進了桐油林。
“青姑姑,地上先灑點水,然後找每棵樹根的位置,地上有洞的就是金蟬已經鑽出來了,可以看看附近的地上或者是樹幹上有沒有,非常容易抓。”狗蛋在蘇蔓青的身邊說着抓蟬的技巧。
“嗯。”蘇蔓青虛心學習,大毛、二毛、三毛也虛心學習。
狗蛋幾個孩子帶着蘇蔓青母子四人抓了好幾個金蟬,見幾人學會後才準備分散開來。
“別離我太遠,一會我叫你們就趕緊回來。”林子大,蘇蔓青也不清楚裏面具體什麽情況,擔心孩子們遇到危險,她趕緊叮囑了一聲。
孩子是她帶出來的,得負責。
“知道了,青姑姑。” 狗蛋幾個孩子在蘇蔓青面前很乖巧聽話。
“去吧。”蘇蔓青同意大家分散。
“诶,快走,快走,抓金蟬去。”狗蛋、虎子,七貓瞬間提着自己的小燈跑向了四周。
大毛則羨慕地看着。
薅了一把大毛的腦袋,蘇蔓青笑着說道:“先別羨慕,咱們剛剛才學會抓抓蟬,不熟悉這片林子,你們得跟在媽媽身邊保護我。”
話術這東西說起來是門學問。
一聽蘇蔓青的話,三個孩子也不羨慕能自個單幹的狗蛋等小夥伴看,而是責任心爆棚,齊聲表态道:“媽媽,我們會保護好你的。”
“好,開始吧。”
蘇蔓青開心地分工合作,“我提着燈照明,你們找地上的洞,看到金蟬就用夾子夾到小桶裏。”
“好。”
三個孩子抓着手裏的竹夾子看着地面一臉嚴肅。
這片桐油樹不高,應該才栽種了六七年,從樹根到樹冠很多不超兩米,這樣的高度很适合用夾子就能抓到金蟬。
帶着光暈的油燈從樹根下的地面慢慢掃過,孩子們的眼睛也跟着掃過。
“媽媽,有洞!”
三毛的眼睛尖,率先發現一個小洞。
大家的目光也随之跟過去巡視着小洞的周邊,果然,不遠處一只還沒長出翅膀的金蟬正在地面緩慢爬行着,它的目的地正是離它只有幾尺遠的樹幹。
三只夾子同時夾了過去,但最終被大毛搶先夾了起來。
“抓到了,媽媽,抓到了。”
大毛興奮得滿臉通紅,這可是他親手抓到的。
“大毛好棒,記一分,再接再厲。”蘇蔓青一點都不吝啬地猛誇孩子,她知道誇誇對于孩子們來說不僅是誇獎與肯定,還有豎立信心。
“媽媽也好棒。”
大毛的臉更紅了,但信心也跟足。
揉了把大毛的腦袋,蘇蔓青把視線轉到二毛、三毛的臉上,這倆孩子臉上沒有嫉妒,也沒有難過,只有滿滿的鬥志。
不錯!
“三毛先發現的洞口給我們提供了有用情報,記一分,二毛剛剛擔心媽媽摔倒扶了媽媽一把,也記一分。”蘇蔓青知道怎麽平衡與調整孩子們的心态。
“嘿嘿……”
都得到誇獎的三個孩子笑得特別開心。
就這樣,經過半晚上的努力,集合時每個人的桶裏或多或少都有不少的金蟬。
看着戰利品,蘇蔓青跟孩子們臉上都是笑容。
“青姑姑,其實後半夜來抓蟬是最好的。”遺憾地看了一眼桐油林,再看了看林中那些零星的燈光,狗蛋忍不住嘀咕了這麽一句。
“為什麽?”
大毛很好奇為什麽是後半夜更容易抓蟬。
“露水跟濕氣。”狗蛋進一步解釋道:“金蟬喜歡半夜的涼氣與露水的濕氣,那時候它們才大量從地裏爬出來退殼,天亮就可以飛了。”
“難怪咱們抓蟬前要在樹下灑點水,原來是這樣。”
二毛舉一反三立刻明白之前灑水的原因。
“對啊,要是後半夜來,咱們完全不用帶水。”七貓跟虎子也插言說道。
“我們應該後半野來的。”大毛遺憾,他覺得金蟬是天地的饋贈,抓少了可惜。
“後半夜太晚,是睡覺的時候,你們正是長身體時,得保證充足的睡眠時間。”
看了看開始揉眼睛的三毛,解釋了一句的蘇蔓青把油燈遞給二毛,把小桶遞給大毛,然後蹲下身子把犯困的三毛背起來慢慢往回走。
“媽媽,我不困,我能走回去。”三毛一邊打哈欠一邊體貼蘇蔓青。
“媽媽困了,媽媽想早點回家睡覺。”
蘇蔓青把三毛的身子往上托了托,溫柔地說道。
“嗯,媽媽,咱們早點回家睡覺。”知道自己腿短,三毛非常體貼地不再掙紮着自己走。
“三毛真乖。”
蘇蔓青笑眯眯走在二毛身後。
他們這支隊伍有四盞燈,排着隊,在燈光下,走路一點都沒受影響。
蘇蔓青他們算是回來得早的,回到莊子時,四周還有很多油燈在緩慢移動,那是村民們還在抓蟬。
依次把七貓幾個孩子送回家,蘇蔓青母子四人最後才進家門,一進家門,三個孩子都齊齊打了個哈欠。
好困。
孩子們平時九點多就睡了,今天這個點起碼已經快十二點,要不是抓蟬吃肉的興奮讓他們堅持着,他們早就困得睜不開眼,但就算這樣,進了家門心神一放松,他們還是堅持不住犯困了。
“大毛,你帶弟弟們去洗洗就上床睡覺。”
把三毛放下,蘇蔓青接過大毛手裏的小桶,桶裏有今天的勞動成果,她得腌制起來,不然就白費了功夫。
“媽媽,你放心,我會照顧好弟弟。”大毛責任心強了很多。
“去吧。”蘇蔓青很放心地提着小桶去了廚房,幾分鐘後,廚房的燈光亮了起來,然後就是窗戶上忙忙碌碌的纖細身影。
大毛跟二毛先用白天曬得熱乎乎的水給三毛洗了澡,把人帶回床上後他們才收拾自己,收拾完還堅持把自己的小褲頭洗幹淨才回房睡覺。
孩子們比蘇蔓青睡得早一些,蘇蔓青清理好金蟬腌制上後才去收拾的自己。
因為是夏天,天天洗澡,沒收拾多久就把自己收拾幹淨,唯一讓她心煩的就是頭發。
沒有吹風機一時半會也幹不了。
用幹毛巾擦拭了半天,等頭發大半幹後蘇蔓青才躺在了床上,實在太困,她也顧不得頭發沒有全幹就睡了過去。
第二天蘇蔓青是被敲門聲驚醒的。
看着窗外剛剛放出一絲亮光的天色,起床氣讓蘇蔓青翻個身不搭理地直接睡了過去。
大早上擾人清夢,真是不厚道。
不厚道的人锲而不舍地敲着蘇家大門,甚至還有越敲越重的勢頭。
爬起身,蘇蔓青抓了抓蓬松的頭發,心中很是不爽。
她猜到門外的人是誰了,這種敲法,這種态度,應該是她那便宜大嫂。
慢吞吞起床,慢吞吞收拾自己,蘇蔓青硬是等到大毛幾個孩子也被驚醒也沒去開門,而此時的敲門聲已經不是敲門聲,而是砸門聲。
伴着砸門聲的還有一道尖利的嗓子,“老二家的,開門,快點開門,我是你大嫂。”
“娘!”
三個孩子一臉嚴肅地跑到蘇蔓青身邊,小臉蛋繃得緊緊的。
他們也聽出門外的是人誰了。
“去洗漱。”
蘇蔓青完全不把門外的敲門聲當回事,洗完臉的她把自己的洗漱用品收好就去了廚房把米面油這些打眼的東西藏了起來,然後才帶着三個急匆匆把自己收拾好的孩子去了大門。
嘎吱一聲響,牛翠花敲了起碼半個小時的門終于打開了。
“我說老二家的……”
早就憋了一肚子火的牛翠花見到門開,直接張嘴就想噴,結果看着神色淡然的蘇蔓青母子四人直接消了聲。
才大半個月沒見,不僅是蘇蔓青膚色更白嫩,更漂亮,就連大毛那幾個孩子也胖了一些。
胖了!
胖了就代表吃得好。
這下牛翠花眼珠子都差點紅了,用力一推身邊的二牛,笑得一臉谄媚,“弟妹,好久不見,你咋不回家看看爹娘,爹娘可想你們了。”
說這話的時候故意挺起胸膛瞟了一眼好奇路過的村人。
還別說,今天路過蘇家大門的村民确實有點多,大家都扛着鋤頭或者是釘耙,一看就是下田路過。
但蘇蔓青早就跟着張氏把村裏人都認全了,看着一個住在山腳離水田最近的一戶人家目不斜視從自家門前路過,蘇蔓青就知道這是來看她家熱鬧的。
低垂下眉眼,她居高臨下看着牛翠花。
“弟妹,進家去。”牛翠花笑嘻嘻的。
實在不想被人用好奇的目光看着,蘇蔓青讓開了進門的位置,“大嫂,進屋吧。”她們只是分了家,并不是老死不相往來的仇人。
“哎喲,弟妹,你家可真大啊。”
牛翠花一進蘇家門就像劉姥姥進了大觀園。
對蘇家的前廳,罩房,廚房無比的感興趣,她這輩子還是第一次進這麽大、這麽好的房子裏參觀。
進了門,沒了外人,蘇蔓青也不想裝,直接看着牛翠花面無表情,“大嫂,這不年不節的,你跟二牛怎麽有功夫來我家,二牛不上學嗎?”
說完看了二牛一眼。
二牛是牛翠花唯一的兒子,今年十歲,在蕭家養得又壯實又蠻橫,哪怕進了自己家,也沒叫過自己一聲嬸娘,可見平時父母在他面前沒少念叨自己。
不然一個孩子怎麽連起碼的禮貌都沒有。
“弟妹,你家這麽大的廳啊。”牛翠花裝作沒有聽到蘇蔓青的話,而是跑進了前廳,剛一進前廳,就看到六塊黑漆漆的靈牌注視着她。
她雖然不識字,但她猜到了那是什麽。
搞了半天原來大毛那幾個孩子不是蕭旌旗的種,早知道她就把娘家表妹介紹給蕭旌旗了,何至于便宜了蘇蔓青這個狐貍精。
想到這,牛翠花不甘心極了。
她嫁進蕭家的時候蕭旌旗不在家,也就沒見過蕭旌旗,憑他男人的長相,她還以為蕭旌旗長得最多清秀一點又或者是滿臉胡須,哪裏知道蕭旌旗長那麽好。
好到她都無比的嫉妒。
同一個爹娘,為啥長得不一樣,真是太不公平了。
“大嫂,爹娘還好嗎?”蘇蔓青不動聲色打量着牛翠花,也在猜測對方為什麽來蘇家莊,是來打秋風還是另有所謀,又或者是存粹來給自己添堵。
“好,好,爹娘好着呢,他們不放心你們母子,讓我來看看你們。”牛翠花一邊回答蘇蔓青的話一邊憑着直覺沖進了廚房,然後拉開了櫥櫃門。
至于二牛,從最開始的拘謹也恢複成在蕭家的樣子。
直接跑後院去了。
大毛跟兩個弟弟看了蘇蔓青一眼,然後也跟了上去。
“大嫂,爹娘讓你來看我們母子你就兩手空空?”蘇蔓青猜如果真是蕭家老兩口讓牛翠花來看他們母子絕對不可能兩手空空,除非牛翠花把禮物送人了。
貪婪的視線掃過蘇家櫥櫃,牛翠花心中不滿極了。
她沒看到米面,也沒看到好東西,就一點五谷雜糧,這些東西跟這棟大宅子可一點都不相配,看着被扣上竹篾子的面盆,她直接伸手過去翻。
“弟妹,你也知道家裏困難,在這青黃不接的時節那是實在拿不出什麽禮,咱們本就是一家人,哪有進自家門還要帶禮物的。”
翻開的面盆裏是腌制着的金蟬,牛翠花眼睛亮了起來。
看着當着自己面翻箱倒櫃的牛翠花,蘇蔓青氣笑了,“大嫂,如果我沒記錯,咱們分家了,我跟三個孩子淨身出戶,連片瓦都沒分蕭家的,怎麽,你進我蘇家門沒禮就算了,還當自己家一樣你就不覺得害臊嗎?”
“弟妹,你話怎麽說得這麽難聽呢。”
悻悻放下竹篾子,牛翠花捏了個金蟬扔嘴裏嚼着,然後才轉身正式面對蘇蔓青,“弟妹,就算分家了咱們也是蕭家人,你總不會連我這個嫂子都不認了吧。”
“大嫂,有事說事,沒事我還要帶孩子們出門挖野菜,家裏可沒多少糧,你不會想着我上你家借糧吧。”蘇蔓青用牛翠花的思維方式堵對方的嘴。
一聽借糧,牛翠花臉上一點笑都沒有了。
“弟妹,家裏真沒什麽糧了,不然我也不會上你家門一點禮都沒帶,我今天來就是想跟你借點糧,你知道的,爹娘年紀大了,得吃點細糧。”
牛翠花也有着自己的打算。
蘇蔓青是這麽好騙的嗎,心中冷笑一聲,她拉着牛翠花往前廳走,“大嫂,你看看,我家除了這房子看着能過眼,幾乎算是家徒四壁,你跟我借糧,我們都挖野菜吃了,哪還有糧借出去。”
不就是哭窮嗎,搞得誰不會一樣。
被蘇蔓青拉着走過罩房,前廳,書房,看着光禿禿的幾個房間,牛翠花也有點傻眼了。
這跟她了解的咋不一樣。
裝模作樣抹了抹眼角,蘇蔓青也演起了戲,“大嫂,家裏你都看了,除了昨天晚上忙了一宿給孩子們弄了點金蟬補身體,那真是外強中幹。”
“啥叫外強中幹?”
沒文化的牛翠花聽不懂。
“就是房子看着好看,但內裏啥都沒有。”蘇蔓青幹脆真情實意演上了,“大嫂,你也知道我家叔伯都厲害,家裏除了田地産被他們算計了去,屋裏也早就被搬空,要不是大毛幾個孩子的身份特殊,縣裏關照提前把這房子分給我們,我們估計連住的地方都沒有。”
“這房子是縣裏分的?”
牛翠花一聽就急了,“弟妹,這房子不是你家的房子嗎?咋還成了縣裏分的。”
幽幽地看了牛翠花一眼,蘇蔓青解釋道:“大嫂,現在各村都在積極劃分成分,你覺得我家這樣的房子不經過縣政府劃分能落到我手上嗎?”
“這……”
牛翠花後悔啊,早知道大毛那幾個孩子身份特殊,要是她養着那幾個孩子,那蘇家這大宅子是不是就是她家的了。
蘇蔓青一眼就能看出牛翠花心思,心裏頓時膩歪得不行。
“大嫂,我記得柳樹村也有地主,他們家房子看着不錯,你……”何必舍近求遠,趕緊回柳樹村争地主家房子去。
牛翠花意動了。
對啊,老二家的房子是經過縣裏批準的,搶肯定是搶不到,還不如回村搶地主家的房。
“弟妹,爹娘還盼着你跟孩子們回去好好聚聚。”來一趟蘇家莊,牛翠花不甘心就這麽走,她看上蘇蔓青櫥櫃裏那盆金蟬了。
那盆金蟬可是蘇蔓青跟孩子們昨天晚上的勞動成果,蘇蔓青怎麽可能放手。
“大嫂,家裏還有點高粱米,你給爹娘帶回去,也算是我跟蕭旌旗盡的孝心。”說完抹了抹眼角,“雖然我跟孩子們淨身出戶,但該盡的孝心我們一定會盡,一會我跟你一起回柳樹村看看爹娘。”
“弟妹,蟬……”牛翠花笑着提醒。
“對哦,還有金蟬,行,一會咱們都帶回去。”說完這話,蘇蔓青裝作突然想起般說道:“對了,當初分家分得匆忙,我也忘記問爹娘蕭旌旗留給我的東西了,比如說錢啥的,一會我跟你回家取。”
她不發威還真當她好欺負,再敢啰嗦,該是自己的她一分都得争回來。
牛翠花被唬了一大跳,讪讪道:“弟妹啊,老二哪裏留下什麽東西,他帶回家的錢又是娶親,有是辦酒,除了給爹娘幾塊養老錢就真不剩什麽了,不然我今天也不會厚着臉皮來跟你借糧。”
“大嫂,不對吧,我記得成親那天蕭旌旗可跟我說過他給家裏帶了五百塊……”
蘇蔓青詐牛翠花。
“怎麽可能!”牛翠花瞬間跳起了腳,然後就是東張西望不看蘇蔓青的眼睛,“老二就帶回了一百塊錢,一百塊幹那麽多事真的不剩什麽了。”
一看牛翠花這心虛的表情,蘇蔓青立刻知道蕭旌旗帶回家的錢不止五百塊。
心情也不好了。
當初蕭旌旗走得急,她可是一分錢都沒見到,至今花的都是原主留下來的錢。
“弟妹,那啥,二牛還要上學,你去給我拿點高粱米,我們這就回去了。”牛翠花擔心多說多錯,再發現蘇蔓青的生活并不如外人傳的那麽風光亮麗,她打起了退堂鼓。
她是真怕蘇蔓青回蕭家分那五百八十塊錢。
“大嫂,我跟你回去看看爹娘。”蘇蔓青決定做做面子功夫,畢竟蕭家老兩口是蕭旌旗的父母,從古至今,孝道可是衡量一個人的人品。
“不用,真不用。”
牛翠花根本就不想蘇蔓青回柳樹村。
“要的,大嫂,蕭旌旗不在,爹娘也是我們的責任與義務,一會我跟孩子跟你們回家。”蘇蔓青進廚房一邊用袋子裝高粱米,一邊用話怼牛翠花。
可把牛翠花愁壞了。
早知道就不來蘇家莊了,真是好處沒占到,反而惹了一身腥。
倒黴。
看她回去怎麽收拾何玲芳那個給自己傳假消息的賤人。
就在蘇蔓青一邊裝高粱米一邊欣賞着牛翠花又悔又不知所措的難受嘴臉時,後院突然傳來一陣響亮的哭聲,還是二重奏。
不管是蘇蔓青還是牛翠花立刻就往後院跑。
因為她們聽出哭聲是自家孩子的。
“二牛,二牛,你怎麽了?”牛翠花壯實的身體跑得比蘇蔓青快,也就看到東廂房門前躺着兩個哭泣的孩子,一個是二牛,一個是三毛。
“大毛,你幹嘛!”
怒喝一聲,牛翠花把騎在二牛身上狂揍的大毛提了起來,就在她打算把大毛扔出去的時候,一只腳狠狠踩在二牛的臉上,同時對方的聲音也響起。
“大嫂,你敢扔大毛,你信不信我就敢踩死你家二牛。”
跑得有點急、喘息有點重的蘇蔓青眼神清亮地威脅牛翠花。
牛翠花個子高大,她打不贏,但打不贏大的,她可以用小的威脅。
“你……”
看着蘇蔓青的眼睛,牛翠花不敢堵,最終恨恨放下手裏大毛,嚷嚷道:“弟妹,你得給我一個交代,好是不給我交代,就別怪我不客氣。”
二牛可是她的命根子,看着二牛臉上的淤青,牛翠花火氣噌噌噌往腦門竄。
見牛翠花放開了大毛,蘇蔓青把腳松開抱起了三毛,哄道:“三毛別哭,跟媽媽說怎麽回事。”她可不信三毛無緣無故的哭,大毛無緣無故的打人。
“媽媽,他搶我們的衣服。”
小手指着二牛,三毛烏溜溜的大眼都是憤怒。
“什麽叫搶你們的衣服,咱們本就是一家人,你們的可不就是我的?”身上沒了壓制,二牛早就爬起來躲到了牛翠花的身後。
蘇蔓青一眼就看到塞在二牛衣服裏的翠綠色。
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