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想你
冬日的早上天亮得晚,稀薄的日光不足以穿透窗簾,鬧鐘響起來的時候屋內還如夜晚一般昏暗。齊辰在手機響第三聲時就快速将其按掉,縮成一團躺在他身側的北河并沒有被打擾,依舊睡得香甜。
齊辰沉默地注視了一會兒他乖巧的輪廓,然後輕手輕腳地起床洗漱。可等他換好衣服從洗手間出來,北河已經揉着惺忪地睡眼靠在牆邊等他。
揉了揉自己睡得有些浮腫的臉,北河眯着眼朝他笑,“早上好!”
齊辰瞥見他臉頰上被枕巾壓成的紅痕,心裏有些癢癢的。
“吵醒你了嗎?”
“沒有,我自己定的鬧鐘。”
他們一前一後地下樓,北鬥星不知道什麽時候從沙發上轉移到樓梯上來睡了,北河一腳踩到一個毛茸茸的東西,差點叫出聲來。倒是齊辰反應快,一手扶住北河,一手撈起這只幸福的貓咪。他掂量了下,輕嘆道,“好像長胖了。”
北鬥星吃了睡睡了吃,進口貓糧小魚幹無限量供應,不長胖就怪了。齊辰頓了頓,目光掃過北河細瘦的腳踝手腕,不禁多囑咐了一句,“一個人在家不要只吃零食和垃圾食品,多吃米飯。”
一個人在家。
北河背對着他噘了噘嘴,“知道了。”
把他送到門口,北河也跟了出來,他當着齊辰的面把門鎖密碼換了。
上一個家的密碼是180917,那是他入住的日期,也是他跟齊辰真正意義上認識的日子。現在這個新家的門鎖他由房東給的初始密碼重設成了181206,那是昨天的日期,他搬進來的日子,也是他們交往的第一天。
“好啦。”北河扒着門跟他揮揮手,“拜拜。”
齊辰當然明白他的意思。有些話不用明說,北河的做法和眼睛裏的不舍已經清清楚楚地向他傳遞到了。
這個家的門一直為你敞開,有空要來陪我呀。
送走了齊辰,北河又賴洋洋地爬上床睡了個回籠覺。齊辰躺過的地方還留有餘溫,他幹脆換了個邊,就着那抹溫度,一個人也依舊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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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北河睡得香甜,三公裏外的楚笑飛就沒那麽好的命了。
“大哥……”楚笑飛扯着被子哭喊,“我南哥,你能不能行行好……”
周南俞一臉淡漠地站在一邊,看着他哼唧哼唧就沒聲音了,眼睛閉上又要昏睡過去,只得再次掀開被子,架着人胳膊把人拽起來。
楚笑飛是真的困。沒通告的日子裏他就是标準的網瘾少年作息,早上八點正是他睡得最深的時候,起床以後倒也能清醒,就是起床這個過程太痛苦了。
老父親宋以翔在旁邊看着有些不忍心,他提議道,“不然我們打車走吧,你讓他睡。”
“不是。”周南俞坐到床邊捏了捏眉心,“不是喊他當司機的,有別的事找他幫忙。”
楚笑飛被鬧得已經清醒了一半,捕捉到了關鍵字,他把臉轉過來,帥氣的五官皺成一團,“啊?這就走了?不多呆幾天嗎小北新家還沒弄好呢……”
就知道他要說這個,宋以翔欲言又止地站在一邊,嘆了口氣轉身出去了。楚笑飛坐起身來,望向周南俞如往常一樣沉靜的臉,小心地問,“……又出什麽事了?”
周南俞默了半晌,才緩聲道,“我媽住院了,我不能待太久。”
楚笑飛這下完全醒了。周南俞家的事他知道七八分,兩家長輩有交情,早些年周母犯病的時候他媽媽也沒少掉過眼淚。周南俞說的住院并不是醫院,而是一家環境很好的私人療養院,坐落在巍城市郊一塊很安靜的地方。周母每到冬天情緒反複的時候,周父就會送她去那裏靜養。這兩年周父一直呆在國外也不怎麽回來了,這事就全權落到了周南俞頭上。
楚笑飛平常屁話多,每到這時候又恨自己什麽有用的都講不出來。他伸出一條胳膊攬上了周南俞的肩,安慰似地晃了晃,“兄弟,你要找我幫什麽忙?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周南俞神情微動,就等着他這句話似的。他從手機上翻出一條短信,遞給他。
“我去不了,你代我去。不用提前打招呼,按時出現就行了。”
楚笑飛接過來一看,傻了。
賈欣:12月24日晚上八點,巍城三裏街THE ONE聖誕派對。我缺個男伴,還人情的時候到啦:)
“你就跟她說這個人情先繼續欠着。”周南俞拿回手機,拍了拍他的肩。“這種派對你爸帶你去過很多次了,保密性很好,但也請你低調一點。”
周南俞反過來攬住楚笑飛的肩晃了晃,“笑飛你知不知道低調兩個字怎麽寫?”
“我走了,你睡吧。”
楚笑飛呆愣了一會,周南俞和宋以翔已經出門了,還好心幫他丢了兩袋垃圾。半晌,楚笑飛的公寓裏傳來了一聲慘叫。他胡亂地揉着自己的頭發,重重地栽倒在床上。
他牽頭挖的坑,果然自己也要來填一腳。
宋以翔一想到賈家的事就狂嘆氣,他盯着電梯間的電子廣告屏,幽幽地說,“我讓人查了,賈鐘出國談投資去了,估計元旦之後才回來。我看我們還有一個月清淨的日子可過。”
周南俞默了一會兒,應道,“先別跟北河提賈鐘。”
他沒細說,但宋以翔覺得自己明白了周南俞的意思,這是基于他們對北河的了解而達成了一種心照不宣的共識——
北河看上去活得随性,但他其實……特別狠心。
對別人可以狠心,對自己可以更狠心。
他們都想護着他的原因,除了情分,還有一點就是,如果事情真的落到北河頭上,沒人知道他能做出來什麽樣的事情。這種不确定性,很可能比事情本身還可怕。
宋以翔默了半晌,又不放心地問,“笑飛去沒問題嗎?嘶,那小子……”
“沒問題,他有分寸的。”周南俞沉聲道,“平安夜那天我真走不開,因為……”
宋以翔等着“因為”後面的話等了好幾秒,周南俞才緩緩吐出了緣由:
“因為我父親那晚回國,我得找他好好談談。”
活在臺風眼裏的平靜中,北河過了一段十分安逸的日子。
頤都又斷斷續續飄過兩次雪,但可惜都沒有積起來。聖誕節的氣息日益濃重,他站在落地窗邊可以看見不遠處的街心公園裏,所有的樹上都挂起了鈴铛和彩燈。這個西方最重要的節日流傳到東方,變成了年輕人間浪漫的契機。與信仰無關,這個日子提供了一個機會來聚會,來祝福,來宣告愛,沒什麽不好。
北河猶豫過要不要在家裏放一棵聖誕樹,想了想還是作罷。落地窗邊放樹的最佳位置現在放着一個豪華的貓爬架,北鬥星從洞裏伸出個爪子,懶懶地扒拉了一下空氣。
北河沒添置太多東西,一個人他也懶得開火,柴米油鹽和廚具都省了。他頭一次搬家帶了三個箱子,其他零碎的生活用品都還在,不需要買,唯一他想要的就是一張可以鋪在落地窗邊的地毯。而正當他準備下單的時候,齊辰福至心靈般地卷起了他房間裏那張沒能帶走的地毯,然後拎着兩份熱氣騰騰的羊肉刀削面,出現在了他家門口。
十二月十五日傍晚,齊辰收到了一份同城快遞。文件袋裏只有一張嶄新的某高級公寓的出入卡,卡片上貼着一張鵝黃色的便簽紙。北河在便簽紙上畫了一個寬面條流淚的哭臉,然後在旁邊寫了簡簡單單的兩個字:
想你。
齊辰盯着那張紙條看了好一會兒,然後将其整齊地揭下來,夾進了手邊的書裏。他們每天都有通過短訊或者語音聯絡,但明顯能看出北河怕打擾他,不會纏着他聊很久,也從未問過他什麽時候再去陪他。
他會這樣偷偷把想他手寫下來,随着為他辦理好的出入卡寄過來,何嘗不是又把齊辰心裏一直戳着他的想念連根拔起。
不是不想去陪他,而是……
齊辰合上電腦,閉上酸澀的眼睛仰躺在椅背上休息了一會。這一整周他加班加點地作圖,幾乎把原來計劃一個月來完成的事情壓縮進了十天。
他也想要給北河一個驚喜。
為了達到那個目标,這段時間就要辛苦一些,辛苦到真的沒有時間見面。但是收到了北河的字條他怎麽可能還無動于衷,他捏了捏眼角,緩步晃到北河空下來的房間,想看看對方有什麽遺漏的東西。
然後他看見了那條米白色的長毛絨地毯,想起了北河盤腿坐在上面揚起臉對他笑的樣子。
他稍稍繞了些路,選擇乘坐地鐵,因為這樣會快一點。西城和東岸,沉默流淌的江水好像真的把頤都分成了兩個世界。還好橋梁有很多,總比跋山涉水簡單,只要有心前往目的地,搖搖晃晃地擠在通勤的人們中間,總會抵達。
雖然知道密碼,齊辰還是禮貌性地按響了門鈴。不知道北河是不是在樓上打游戲,半天沒有人開門,于是他只好認真地按下了那串密碼,181206。
門開了,一個早就侯在門後的人猛地撲進了他懷裏。
“齊辰!!”
一手摟着卷起的地毯,一手拎着湯面,齊辰沒手擁抱他,怎麽辦呢。
繼續福至心靈,齊辰望着那雙彎成月牙的眼睛,緩緩低下頭,在北河的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
戀人如期而至,北河已經夠開心了。他坐在高腳椅上晃悠着腿,吸溜吸溜吃着熱乎的羊肉面。冬天吃這種真的很舒服,北河從指間到胃部都暖洋洋的。
沒想到更驚喜的還在後面。齊辰把抽紙推到他手邊,然後突然問了一句,“平安夜……你有安排嗎?”
北河眼睛唰一下亮了好幾度,“沒有,怎麽了?”
“大學城有聖誕游街活動,想去嗎?”
北河猛點頭,又問,“你不忙嗎?”
“忙。”齊辰坦然道,“但是答應過你。”
“那……”
“那一天都空出來了,你還想去哪兒玩都可以。”
說完齊辰就淡定地繼續吃面,線條優越的側臉印在北河瞳中,讓他愣了好一會兒。他還需要花幾秒回憶一下才想起他自己的确說過那樣的話。
聖誕節我還想來這裏玩行不?
行吧。
作為告白的前奏,他問過他這樣的問題,對于那樣随口的答應他并沒有格外記在心上,甚至他都已經忘了自己那時候表露出的期許,但是齊辰都記得。
他都記得。
沒有什麽再多的糖衣炮彈,沒有花心思想出來的情話,齊辰給他的永遠是最直白簡單的東西,沒有修飾也沒有掩飾,和他的為人一樣單純誠懇,有着堅硬淡漠的外殼,卻溫柔到了骨子裏,無論多少次都會讓他動心。
一動心就永遠動心。
齊辰放下筷子,北河還是撐着下巴凝視着他,他已經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望着北河明亮的眼睛,柔聲問,“怎麽了?”
北河反問他,“吃好了嗎?”
齊辰點點頭。
“那……”
北河湊近了些,跟上次同樣的地點同樣的好氣氛,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唇,閉上眼睛。
“飯後甜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