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沈婉告訴她:“手中沒有現銀。”
“……”景蘭停住了手上的活兒, 轉身愣愣地看向她, “姑娘,你是在說笑吧?”
沈婉搖頭:“我沒說笑,是真的。老太太不準我帶走一文錢, 也不準沈家人資助我。有我二叔在一旁監督着, 我爹娘也不敢給我拿錢, 否則被發現了, 我就會真被除族。”
“那, 姑娘打算怎麽辦?這……”
“眼看就要用銀子?”
“對了,姑娘我這裏還有五兩銀子, 另有兩根你賞我的金簪,要不明日我把金簪拿去當了, 先用着。”
“用不着花你的銀子。老太太雖不叫我拿走一文錢, 可我屋裏所有的衣裳綢緞大毛皮襖披風都叫我娘給我打了包袱帶來了。沒錢用,就當幾件衣裳吧。”
前兩日,餘氏帶屋子裏的丫鬟婆子到沈婉屋子裏來幫她打包衣裳, 景蘭也在裏頭幫忙, 親眼見到沈婉的貂鼠皮襖披風之類的衣裳有十幾二十件。只是她不曉得這些衣裳的價格,但按照穿前對貂裘的了解,她料想應該很貴。
果然, 沈婉告訴她:“那些貂鼠皮襖,最便宜的也值六十兩銀子以上,即便拿到當鋪當,減價一半也有三十兩銀子。有三十兩銀子倒可應付一陣。還有我那些褙子領子上的金鑲寶鈕扣, 一粒也得值一二十兩銀子。幾十件這樣的衣裳,也有上百粒金鑲寶的鈕扣,這也得值一兩千兩銀子了。我跟你交個底,咱們不至于窮得沒飯吃,施展不開的。”
景蘭邊聽沈婉說話,邊繼續縫着帳子,默默算了算,三十兩銀子可以做如下安排。先給趙四娘三兩銀子,應付一個月的生活費,剩下的銀子找人砌竈,把屋頂補下漏,恐怕需要花個十兩八兩的,剩下十多兩,再買些必須的生活用品外,倒是可以像沈婉說的那樣,足夠應付一陣兒。
只是被郦老太太放逐到此的大小姐也不知什麽時候能回去,這總當東西過日子終究不是長久之法。就算沈婉的那些值錢的衣服還有金鑲寶的鈕扣拿去賣了,她們不會受窮,但景蘭卻覺得不甘心。
對于一個從來沒有進過當鋪的穿越者,景蘭固執地認為當鋪還是盡量不去的好。一是去當鋪當東西總是件沒臉面的事情,二來當鋪當東西,得到的錢比當的東西價值要少一半以上,這是睜着眼吃虧。除非,你以後贖回去。可是進了當鋪來當東西的人大多數都是走投無路,真沒錢了才會進當鋪來當東西,就沒有想過要贖回去。第三,當東西當成了習慣,就不會有緊迫感,想要改變艱難的處境了,會懈怠,會變得沒出息。
景蘭想清楚時,帳門兩邊的帳子也縫在一起了。她用牙齒把棉線咬斷,接着将針線放進枕邊的荷包裏,這才轉身對沈婉說:“姑娘,那就當一件最便宜的貂鼠皮襖子罷,以後都別當東西了。”
沈婉見她忙活完了,早已經揭開被子,讓景蘭進被窩裏來,因為這還沒入夏,晚上雖然不冷,但她還是擔心景蘭脫了外衣忙活了一陣子受涼。
待到景蘭到她身邊,靠在靠枕上,沈婉将被子拉上來給景蘭蓋上,兩人并肩靠在靠枕上了,她才微微一笑,問景蘭:“為何只當一件呢,你是怕以後贖不回來了麽?”
景蘭就把自己剛才想到的都對她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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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婉邊聽邊點頭,道:“你說得都對,當初我娘叫我把屋子裏的衣裳料子大毛披風貂鼠皮襖都打包了,只是防着萬一手上緊沒錢,可以将這些東西換錢。我也沒想過要老去當鋪裏當衣裳換錢呀,活了這麽大,還沒幹過這種事情,只覺有些沒臉。哪能叫你們老去當鋪,叫人家笑話。”
景蘭就問她:“那姑娘,不當東西,又怎麽掙錢呢?”
沈婉道:“明日嚴老管事要叫我見那兩個管着咱們家學田和義田的莊頭,我跟你說……”
她把嚴老管事說的那些話都告訴了景蘭,景蘭聽完了也産生了同樣的擔憂,那就是既然那兩個莊頭管理沈家蘇州的學田和義田十五年了,他們早就已經習慣侵吞本該上交給沈家的糧食,哪會那麽容易就把占去的好處吐出來。
“大概,這也是老太太想考驗我之處。若是我管不好這三百畝田,就得自己吃自己,即便帶了些可以換錢的衣裳,不至于挨餓受凍。但長此以往,坐吃山空,始終不是個長久之計。”
“姑娘說得是。方才你說這蘇州老宅附近屬于沈家的田都是好田地,一畝田一年要産糧五百斤以上,可莊頭卻是只交上去二百斤,這還有三百斤被他們私吞了。我想,就算給雇農一畝地一百斤的工錢,這都還剩下二百斤。今年的糧價是一兩銀子兩石糧,兩石糧約莫三百二十斤。也就是說,莊頭還要在每畝地上頭落下六分多銀子。三百畝地,一年下來就是一百八十七兩左右。他們管理了十五年,這就有兩千八百多兩。十五年裏就算有幾年荒年,田裏出不了這麽多糧食,他們少占點兒,也不過一二百兩銀子。故而,他們侵占的銀兩數不會少于兩千五百兩。”
沈婉聽景安說得頭頭是道,也是暗暗贊許,她聽到最後握了景蘭的手驚喜道:“阿蘭,沒想到你如此聰慧,我攏共教你算賬也沒多久,你就把帳算得這樣清楚了。”
景蘭抿抿春,說這是沈婉教得好。
其實呢,她想說,這點兒心算簡直小意思好不好,自己的本事沈婉還沒見過呢,以後她就會慢慢見識了。
“那兩個莊頭這些年來可貪墨的銀子不少。不過我也奇怪了,為何沈家就沒有人下來查賬,而是放縱他們貪占沈家的便宜呢?”景蘭問沈婉。
沈婉解釋道:“這兩個莊頭一個姓劉,一個姓齊,其祖上都是替沈家辦事的人,自從沈家搬去了金陵,他們的祖上留守蘇州,一直幫沈家管理蘇州的田地和買賣。因為有這交情在裏頭,估計沈家的主子知道他們上報的田裏的産出偏少,可也沒有追究。又或者他們往上頭送了禮,上頭收了好處,一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日子一長,每畝田上交二百斤糧就成了慣例了。”
景蘭想了想又問沈婉:“那這兩個莊頭幫着沈家管理蘇州的這三百畝田,沈家付了工錢給他們麽?”
沈婉答:“付了,一年四十八兩銀子,每年嚴老管事下來收糧,還要賞辛苦費八兩,加起來一年有五十六兩銀子。”
“既然付了錢給他們管莊子,他們就不該貪墨上交沈家公中的糧食。可既然已經形成慣例了,要讓他們吐出來也是不易。不過,既然老太太讓姑娘管這三百畝田了,他們若是不按姑娘的意思做,姑娘大可下年讓他們別管莊子了,另外找人管。可若是他們識相,知道如何孝敬姑娘,姑娘就可以繼續讓他們管着,畢竟水至清則無魚。”景蘭緩緩道。
她似乎是一邊思索一邊說出這樣的話,沈婉不由自主伸出另一只手去摸了摸她的頭,笑着贊賞:“阿蘭 ,這腦子忽然開竅了呢,連水至清無魚這種話都說出來了。”
景蘭忙說:“這也是在姑娘書房裏見到的。”
她這才想到自己今日似乎真得有點兒能幹過頭了,自從到了沈家的蘇州老宅,不但自作主張處理了很多事情,還跟沈婉說了好多話。
這些話本來就不該是她現在這個年紀的景蘭能夠說得出來的,也就是原身的水平提高太快了。
再這麽下去,該引起沈婉懷疑了。
她接着假裝打了個呵欠,對沈婉說:“姑娘,我困了,想睡了。”
沈婉又摸了摸她的頭,含笑道:“今日累着我的蘭兒了,睡罷,好好睡一睡。”
她的語氣如此寵溺,說的話又如此親昵,這讓景蘭心裏一跳。
景蘭忙閉眼,不敢看這時一臉寵溺看着自己的沈婉。
沈婉讓景蘭稍微擡頭,把靠枕拿開,景蘭想到什麽睜開眼,從沈婉手裏拿過來靠枕,壓在帳門這邊。
她還是有些擔心睡着了,油燈滅了,會有蛇鼠蟲蟻些東西鑽進來。
沈婉跟着躺下,景蘭才閉上眼,沈婉就靠過來了,這一次比任何一次都更近。她的頭枕在景蘭窄窄小小的肩膀上,額頭觸到景蘭的側臉,順滑的青絲拂在景蘭臉龐,帶來癢癢的觸感。
既然頭都枕在景蘭的肩膀了,自然身體也貼在了景蘭的手臂。
景蘭能夠清晰地感受到她豐盈的胸壓在她手臂上的彈性和形狀。
以及,沈婉如蘭的氣息無比洶湧地撲過來,擋也擋不住地鑽進她鼻中。
景蘭的身體一下子就熱起來,她動了動,想往旁邊挪一下。
哪想到,沈婉比她的速度快,一只手已經橫着伸過來,抱住了她的腰,軟聲說:“別動,蘭兒,讓我靠一靠好麽?”
作者有話要說: 又到月末了,營養液不用要歸零了,你們懂的,麽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