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景蘭提着自己的那半籃子零食從馬車上下來, 撞入眼中的是一座高大的, 如鳳凰展翅,被當地人稱為“五鳳樓”的門樓。
門樓的門額上雕着“光輝高拱”四個兩尺見方的大字。
在門樓兩邊站着穿戴齊整的幾個青衣小厮,見到沈婉下了馬車, 都趕忙上前來躬身行禮。
沈婉只是擡擡手就走了過去,身後跟着夏媽媽,安春和安冬,最後才是景蘭和翠竹。
翠竹自從被挪到夫子廟後街的那宅子裏,經過大夫的醫治, 到今日跟着沈婉一起回沈家時已經完全好了。她跟景蘭, 還有安春和安冬坐一輛馬車。
一行人裏面, 除了沈婉自己,就是夏媽媽和景蘭才知道沈婉要跟蕭玉琅和離了, 其她人都不知道。所以,安春和安冬自然奇怪,為何她們的主子要去把景蘭和翠竹帶回沈家, 并且這兩個人被從蕭家挪出的時候,不是說她們染了時疫嗎?雖然現在看起來她們好像病好了。
不過, 這也沒多少天啊, 要是景蘭和翠竹真染上了時疫, 這麽幾天能真好嗎?萬一再把病帶回沈家, 讓沈家的人染上時疫該怎麽辦?
說實話,沈婉讓景蘭和翠竹跟她們坐一輛馬車,她們還是有點兒擔心的。故而兩人上車之後, 安春就問她們兩個的病好了嗎?
景蘭說翠竹好了,而自己根本就沒病。
“沒病?翠竹染上了時疫,你跟她住一個屋,病發也是遲早的事情。也不知姑娘怎麽想的,這就把你們一起帶回沈家了。”安春嘀咕道。
“時疫?姐姐,我沒得時疫啊,給我治病的大夫說我只是吃壞了東西才上吐下瀉。”翠竹忙分辯道。
“……”這下輪到安春和安冬懵了,她們互看彼此一眼,想到要是翠竹說的是真的,那麽景蘭和翠竹被挪出蕭家,估計是她們家姑娘的意思。聯想到之前蕭家流傳的什麽景蘭和翠竹會被主子作為房裏人送給孫少爺,而孫少爺又提前從揚州回來了。這樣一來,姑娘這麽做,就是不想讓孫少爺碰景蘭和翠竹,所以才用什麽景蘭和翠竹得了時疫為借口,把她們兩個挪到夫子廟後街姑娘的宅子裏去了。
想到這一層,兩人松了口氣,安冬便諄諄教導兩人:“你們兩個回沈家要格外小心,不要多說話,不要管閑事,謹記我們教的禮儀。沈家是比蕭家更講規矩的地方,因為沈家是金陵望族之首,還有族人在朝中為官,沈家的下人言行都要符合沈家的家規。”
景蘭和翠竹邊聽邊點頭,最後兩人一致表态,說她們兩個一定小心謹慎,不犯規,不惹禍。
沈婉帶着景蘭等人一路穿過門廳,屏門,連着走過四五個天井,到了一個寬闊的院落才停下來。
院子北邊有一座裝飾精美大氣的二層樓,樓下的大門處站着幾個穿紅着綠的丫鬟,見到沈婉,都忙上來行禮道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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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婉對她們說了幾句話,就有兩個十三四歲的丫鬟過來了,她們走到景蘭和翠竹跟前,說方才大姑奶奶吩咐了,叫兩人跟着她們去耳房候着。等到大姑奶奶見過了太太,才出來跟着大姑奶奶一起走。
景蘭和翠竹點頭,跟着她們往一旁的茶水間旁邊的耳房裏去坐着等沈婉見了她爹娘等人出來。
她們坐着等沈婉的過程中,有沈家的丫鬟進來給她們倒了兩杯水,景蘭抓了把籃子裏的地瓜幹給她吃。
那丫鬟看起來十三四歲,模樣周正,穿了一身青布比甲。
她接了,笑着坐下來跟她們兩個說話,她說她叫柳兒,是太太這裏的三等丫鬟,平時就是管茶水間竈上的幾個大茶壺。她見到景蘭和翠竹跟着大姑奶奶一起來的,就曉得她們是伺候大姑奶奶的人。
柳兒說她們兩個面生,問她們是不是蕭家的丫鬟,這一次跟着大姑奶奶一起回娘家探親的。
翠竹嘴快,她道:“我跟安蘭姐姐不是蕭家的丫鬟,我們從前在沈家別院的。”
柳兒哦一聲,問她們是哪一處的沈家別院,因為沈家的別院有很多處呢。
“是栖霞山那裏。”景蘭告訴她。
柳兒說那裏啊,不遠。
景蘭正想問一問這沈家的情況,想對沈家大致有個了解,隔壁茶水間有人叫柳兒的名字。
柳兒脆聲答應了,趕忙站起來往外走,連跟翠竹和景蘭打招呼說她走了也來不及。
等柳兒撩開簾子走出去後,翠竹對景蘭說這一次跟着主子來沈家又見了世面,光從外面的門樓看,就知道沈家比蕭家還有錢有勢。
現在她很羨慕沈家的這些丫鬟了,好希望主子能多在沈家呆幾日,要是不回蕭家就好了。
景蘭不免感嘆:“你呀,就是個見異思遷的東西,但願以後不要踩低捧高就好。”
翠竹撇嘴,很不滿景蘭這樣說自己,她問景蘭:“難不成你不喜歡沈家麽?”
這裏沒有刁蠻的蕭如玉,也沒有好色的蕭玉琅,更沒有那個浪騷又心毒的唐端淑,景蘭當然喜歡這裏。
不知道為什麽,她剛才一下馬車,看到沈家那氣派而又肅穆的門樓,就喜歡這裏,覺着這裏有大家之氣。
更重要的是,沈婉對她說以後不回蕭家了,會一直住在沈家,那麽沈婉在這裏,她也在這裏,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我呀也喜歡,可卻不是你喜歡的那種喜歡。”景蘭微微一笑道。
“你喜歡的又是什麽呢?”
“不告訴你,嘿!”
……
沈家長房的榮輝堂西次間裏,沈婉的親娘餘氏拉了她的手,讓她跟自己同坐在一張紫檀羅漢榻上,笑眯眯地說:“自打過了年,到今兒,三個多月沒瞧見你了,今日可好,你回來瞧為娘了。只是你要回來,也不叫個小厮來傳個信兒,說你要回娘家,為娘也好叫廚娘備下你愛吃的幾道菜。”
沈婉不接這個話頭,反而是問她爹呢。
餘氏道:“今日接了帖子,去跟他那幾個所謂的名士游湖去了,到黑才回呢。”
沈婉又問弟弟世思呢。
“這個時辰自然是在學裏,晚些等他從學裏出來,我派人去傳他來,咱們晚上一起吃飯。”
“哦……”
沈婉擡起頭,看一看屋子裏伺候母親的一屋子仆婦,她對她們說:“你們先下去,我跟我娘有話說。”
說完,對身後的夏媽媽和安春安冬道:“你們也出去。”
餘氏都沒有吃驚或者發愣,她端起茶盞,輕輕吹開浮茶,抿了兩口茶,等她放下茶盞時,屋子裏的丫鬟婆子都已經全部退出去了,屋裏除了她跟女兒,再沒有別人。
“我就曉得你這也不派人來說聲就回來了定是有事,方才又問你爹,又問你弟,都是沒話找話,果真叫我猜準了。”餘氏傾身過去,離沈婉近一些,斂了笑,問她,“說罷,什麽事兒?”
“娘,昨日他從揚州回來了。”
“玉琅去了揚州多久,難不成是帶了幾個揚州瘦馬回來?”
餘氏知道女兒跟她夫君蕭玉琅關系不睦,蕭玉琅常常外出,讓女兒獨守空房。過年的時候,沈婉回娘家來還跟她說過,蕭家的長輩們不滿她成親三載還沒有身孕,想要給蕭玉琅納妾。
揚州那地方,有專門調|教年輕貌美的女子,教給她們琴棋書畫,針線上竈,唱曲兒跳舞,賣給大戶官宦人家做妾,或者送給達官貴人做玩物的行當。
時人把這種女子叫做揚州瘦馬。
因此,餘氏結合她聽到和了解的情況,才會這麽問。她以為,女兒是因為蕭玉琅從揚州買了幾個漂亮的揚州瘦馬回來預備做妾,她才不高興,一氣之下回娘家的。
“不,娘,不是揚州瘦馬,而是昨日他一回來就跟他表妹唐端淑在何家茶坊私會。我聽了下人的禀告,氣不過,帶着二房的兩位叔叔去把他跟唐端淑抓住了。”
“什麽?”
原先還十分淡定的餘氏這下子不淡定了,她眼睜得老大,吃驚不小。
一時之間,屋裏落針可聞。
餘氏這個宗房大老爺的太太在迅速地思考這事情造成的影響,以及會波及的方方面面,以及女兒在這件事裏面應該怎麽辦。
思索一番,她首先譴責蕭玉琅和唐端淑都不是個東西,并說女兒帶人去抓奸是抓對了,像唐端淑那種不知廉恥,一門心思想要勾引望族之家的爺們兒翻身的女人,就是該讓她身敗名裂。
然後,她就說女兒在娘家呆一段兒時間,讓蕭玉琅知道錯了,上沈家來認錯道歉,才跟他一起回去。
“娘,我是不會回去了,而且,我已決意要跟蕭玉琅和離。”沈婉在她娘說完話之後篤定道。
“和離!”餘氏驚訝出聲,一下子從羅漢榻上站了起來,望着沈婉,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
她聽出來了女兒話音裏透着堅定,然而她還是不死心地望着女兒,希望從她的臉上看到一絲猶豫。
餘氏很快失望了,她完全看不到她所期望的那些。
沈婉是她的女兒,都說知女莫如母,她一眼就看出來了,女兒可不是說來玩的。這個孩子,從小心志堅定,凡是她決定了的事情,除了她自己放棄,任何人都說不動她。
所以,她無比肯定,她的女兒是真的要決定跟蕭玉琅和離了。
餘氏慢慢坐下,一只手放在羅漢榻上的小幾上,一只手揉着眉心,她覺得很頭痛。
說實話,作為女人,她完全能夠理解女兒抓住蕭玉琅跟她表妹唐端淑私通是什麽心情。她想,要是她是女兒,也會非常痛苦,非常生氣,想要跟離開蕭玉琅的。甚至,她比女兒還要不如,至少此刻坐在她面前的女兒沒有容顏憔悴,沒有哭得雙眼紅腫,她遠比自己堅強。
但是,她還是要勸女兒不要這麽沖動,因為就算女兒提出要跟蕭玉琅和離,也不一定能離得了。蕭家和沈家的長輩們都不會同意女兒跟蕭玉琅和離的,蕭玉琅本人大概也不願意。
再有,就算跟好色無德的蕭玉琅和離了,女兒以後就會找到一個好男人嗎?絕大多數女子再嫁,嫁的人都是年紀大些的喪偶的鳏夫,嫁過去做人的繼室。她擔心女兒因為跟蕭玉琅和離了,以後就那麽蹉跎青春,嫁的人比蕭玉琅還不如。
餘氏就把自己想到的這些都對女兒說了,她說自己是過來人,才要勸一勸女兒,她語重心長道:“名門望族家的男子多的是三妻四妾的,你呀,遲早要看到你的夫君跟別的女人一起。不管你看不看得慣,你都要接受。這會兒你難受,你有氣,我這當娘的能體會。還是先靜一靜,在娘家歇上幾日,等氣消了再說。不定,過幾日,你就不會這麽想了。”
作者有話要說: 推一下,我下一本的預收文《重生小青梅》,從專欄點進就可以看到了,有興趣的親可以收藏下。如果我手快的話,暑假會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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