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只不過此刻看到景蘭手裏拿着牙箸,問自己是否要吃點心,帶着那麽一點點獻小殷勤的樣子,讓沈婉覺得讓景蘭夾上幾塊點心喂給自己吃,也挺不錯的。
她指了指盤子裏的一塊茶糕,說:“我想吃那個。”
景蘭聽了就用手中的牙箸去夾起來一個,同時笑着說:“姑娘也喜歡吃這個呀,很好吃呢。”
等到她夾起來,沈婉歪在那裏靜靜看着她。
景蘭夾起一塊茶糕之後,才想起這要怎麽給沈婉吃,難不成要喂給她吃?就像曾經喂給閨蜜吃東西一樣,然而穿前喂東西給閨蜜吃,大家都是打打鬧鬧的,哪像沈婉現在這樣,正正經經地等着自己去喂她。
現在這樣,她就覺得透着難言的尴尬。
想着想着,手裏的牙箸就松了,茶糕掉了下去,她會意過來,連忙再次去把那塊掉到盤子裏的茶糕夾起來,把茶糕往沈婉唇邊送。
沈婉張嘴,輕輕含住那一塊茶糕,咬了一小半,斯文地吃起來。
景蘭呢,夾着剩下的那半塊茶糕有點兒進退不得,心想,這位冰雪美人兒怎麽吃東西這麽斯文呢,一點兒都不像自己,一口就是一個茶糕。
還有啊,眼前這位也是十八|九歲的人了,吃東西還要人喂,難不成這個時代的大家閨秀們都是這樣四體不勤,什麽事都要人伺候?聯想到之前沈婉沐浴也是從頭到尾手都不動一下,全程由她這個丫鬟伺候,她開始接受了自己的推論了,那就是像沈婉這樣的有錢人就是通過使喚奴仆,讓奴仆伺候自己,來獲取高人一等的優越感的。
沈婉特別享受景蘭喂自己點心吃的感覺,那是一種被照顧的感覺,而且是一種被自己喜歡的人照顧的感覺,就算她是個活了七十二歲的重生的女人,她還是抑制不住喜歡這樣的感覺。
她一連吃了兩塊茶糕,一塊玫瑰糕,一塊綠豆糕之外才不吃了。實在是她從來沒有在晚飯之後吃過這麽多的東西,有點兒撐。話說回來,要不是景蘭喂她,她也沒有興趣可以吃下這麽多點心。
接了景蘭捧過來的茶,沈婉慢慢喝着,再指着盤子裏剩下的十多塊點心讓景蘭随便吃,不過千萬不要吃撐了,不然一會兒睡覺不會安穩。
“嗯。”景蘭答應了,接連夾了好幾塊糕點,一口一個,吃得香甜。
在她吃糕點的時候,她眼角餘光瞄到沈婉托着茶盞唇角彎起看着自己,看她的表情很愉悅的樣子。
景蘭忽然想到自己不是想不去蕭家,想留在沈家別院嗎,這個時候的沈婉看起來心情不錯,自己正好可以試着提一提。恰巧今天又是由她值夜,跟前沒有安春那些人,她不提就是錯失良機。
Advertisement
“姑娘,我有一事想求你……”她吞下嘴裏的糕點後,看向沈婉慢吞吞道。
“甚麽事?”沈婉問,她很好奇眼前這個丫頭又會說出什麽樣的話來。
景蘭期期艾艾說:“我能不能不跟着你去蕭家?我想就留在沈家別院。”
沈婉訝然:“……可你是跟我簽的身契,也就是說你是我的丫鬟,你只能伺候我,不能伺候沈家別的人。”
“我不伺候別的人,你來沈家別院我就來伺候你。”
“跟我說一說你不跟着我去蕭家的理由,若是說得過去,我或許可以成全你。”
景蘭組織了下語言,說自己故土難離,不羨慕在那些大家族裏面吃得好穿得好,還說沈家別院這裏離家近,可以常常見到家人,而且她也喜歡這裏鄉間的景色。
翠柳偷偷告訴她的那些話,她并沒有對沈婉說,信守了承諾。
最後她做出哀哀可憐的樣子出來,撒嬌一樣懇求沈婉能答應自己。
沈婉盯着景蘭看,心想,景蘭這一世真跟前世不一樣了,她方才說出來的那不跟自己去蕭家的話,表明她對自己并沒有留戀之意。可景蘭方才服侍自己沐浴時,明明臉紅無措了啊,這說明她對自己是有感覺的。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你讓我想一想,你若是不吃了,就把這裏收拾一下,再去漱漱口。”沈婉閉眼揉着眉心道,“漱口的水在那邊的銅壺裏,也給我倒點兒來漱漱……”
“好。”
景蘭站起來收拾,把茶盞,剩下不多幾個糕點的盤子,還有筷子等都放進托盤裏,端去屋子中間的那張紅漆面的圓桌上。
然後她按照剛才沈婉說的,找到屋角一個方的花幾上放的不大的銅壺,拿起花幾上放着的一個粉彩雞缸杯倒出水來漱口,漱口水就吐進旁邊的盂裏。
她做着這些的時候心裏打鼓,不知道沈婉會不會答應自己。
她想,至少沈婉沒有一口回絕自己,自己就有希望。
不知道為什麽,她覺得沈婉極有可能答應自己,這種直覺也不知道從何而來,大概是從沈婉答應跟她簽活契的時候就産生了。
景蘭覺得,沈婉似乎挺心軟的,跟外表那冰山臉形成了反差。
漱完口,她發現沈婉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下床走到她跟前了,她讓景蘭給她倒漱口水,接着漱了口。
接着她趿着軟鞋走回去上床躺下了。
景蘭在後面呆呆看着沉默的她,好一會兒,才走過去站在床邊,猶豫了一會兒問她可是要睡覺了,還有剛才自己求她的事情,她答應自己嗎?
沈婉躺在拔步床最裏面,窗前小幾上的桌燈照不到她,景蘭也看不清楚她的臉,只聽她說:“晚了,我睡了,你求我的事情,讓我想一想。你也去睡罷,對了,不要滅燈,把帳幔放下來。”
景蘭不好再追問下去,便爬上床,把床上的那床錦被抖開,給沈婉蓋上,再倒退着爬下床。
沈婉一直沒說話,景蘭看見她閉着眼,便以為她是真困了。
放下豆綠色的帳幔之後,景蘭給桌燈裏面換了一根蠟燭,這才走向拔步床對面靠牆處的羅漢床。
羅漢床上放着兩床棉被和一個枕頭,景蘭把一床被子鋪開當墊子,脫了外面穿的比甲衣裙,穿着一身粗布中衣鑽進了被窩。她先仰面躺了一會兒,再側身朝着拔步床看了兩眼,嘀咕,也不知道沈婉是個什麽意思,她要考慮什麽,她會答應自己嗎?
經過這一天下來,她覺得自己對沈婉的印象稍有改觀。
就是沈婉看上去很高冷,不好打交道。但私下接觸下來,就會發現其實她待人挺和氣的,不知道她對別人怎樣,但景蘭認為她對自己至少挺和善。
她又想,要是沈婉不答應自己的懇求,也不算什麽,頂多到時候她就跟着沈婉去蕭家好了。
告訴自己要擺正位置,現如今的她可是沈婉的丫鬟,是跟人家簽了賣身契的人,是人家的奴婢。作為奴婢,哪有為難主人的理,她自己就跟一個物件一樣,還不是由得人家主子擺置。
哎……
她在心裏嘆口氣,困意上來,她也閉上了眼。
沈婉在寬大的拔步床上閉眼躺着,她耳朵捕捉着景蘭動作的那些微小的聲音,知道她放下帳幔了,知道她給桌燈裏面換了蠟燭,知道她去對面羅漢床上鋪被子上了羅漢床,她甚至能夠聽到景蘭在羅漢床上翻身……
這讓她感覺幸福,跟景蘭在一個屋子裏面睡覺,雖然是各睡各的床,但景蘭就在那裏,是真實的人,不是夢。
對面的人似乎開始打鼾了,鼾聲很小。
沈婉翻身,往拔步床邊挪,她從最裏面挪動了最外邊,透過豆綠色的帳幔,她能夠看到羅漢床上那個模糊的身影。
悄悄掀開帳幔,透過縫隙,她清楚地看見了景蘭。
景蘭弓着身子,臉朝着自己這邊睡着了。跟下晌在竹筠樓書房隔壁的小屋裏面睡着的樣子不同,這一次,她的秀眉很舒展,并沒有擰着,沉沉地睡着。
見她這樣,沈婉唇角翹了翹,她從帳幔的縫隙裏盯着景蘭看,一面想着景蘭剛才懇求的話。
到底答不答應那丫頭呢?
她的一只手搭在錦被上,位置正好是她的腹部,她不自覺地隔着錦被摸了一下肚子。
肚子裏面此時已經有個小生命了,她未來的女兒此刻已經在她肚子裏面安家了,盡管還沒安家多久,大概兩個月左右。
這一世,除了她自己,還沒有任何人知道她肚子裏面有個小生命住下了。
前世,蕭家人是在隆慶元年五月之後才知道她懷上了身孕,在十一月的時候,她的女兒呱呱落地。
自從重生之後,她已經決定要跟蕭玉琅和離了,可女兒她是想要的,也不想把孩子留給蕭家。所以她需要在肚子顯懷之前就跟蕭玉琅成功和離,那就是說最多她只有三個月的時間。
這回到蕭家去之後,要跟蕭玉琅和離,必定會有風波和阻力,若是帶着景蘭回到蕭家,說不定景蘭也會遇到一些麻煩事。
如此說來,帶着景蘭回蕭家也許對景蘭并不好?
但她自己又如此舍不得景蘭,重生之後,她就想每天都看到景蘭,喜歡景蘭每時每刻都在她左右。如果不帶景蘭回蕭家,那麽就要等上一段時間才能再見到景蘭了,這讓她幾乎無法忍受。
到底該怎麽做,沈婉一時間竟無法取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