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娘娘,曾寶儀求見。”泠蘭正眯着眼,被柔和的日頭曬的曛曛的,分明的指節扣在一旁的硬木上,節奏铿锵,這頭正惬意着,卻是聞得小葉那有些陰柔尖利的嗓音,不滿的睜了雙眼,杏目閃爍着怒意。
“曾寶儀?這名號甚是生冷,從前也未聞得的。”泠蘭聽得那一聲“曾寶儀”雖是覺得好笑,但是也覺得詫異,這品階低的她也曾接觸過幾個,但姓曾的倒真沒有印象,難道是
“就是前些日子皇上召幸的小巧,據說是認了曾公公做義父,才有了姓的,曾寶儀入宮時年歲太小,忘了姓氏,曾公公憐她漂泊無依,這才認了小巧做義女。”溶月這時也應是随侍一旁的,只是一直沒機會近身,只能候着,想起先前的作為,也只能咬碎了銀牙和肚吞,于心有愧。
“這曾公公也算的上仁義了,小巧能得如此父親,也算交了好運了。”泠蘭點點頭,似是不為所動,心中卻是暗自發笑:憐惜小巧?怕是看到小巧身上的價值才接近的吧?禦膳房裏頭翻雲覆雨的公公,在少府監前也算是有臉的,前些日子可是踩泠蘭踩的發狠了,估計是怕了,如今見到小巧受寵又來巴結小巧,想找個依靠,想來這曾公公也真是個短視的,這富貴,怕是不久了。
“真算是求仁得仁了。”聞得泠蘭口裏的不屑,紫曉應和了兩句,但也未露出什麽不滿之色,還算是正常,只是暗地裏也算是對這曾公公不予置評,很是反感這種跟紅頂白的勢力眼。
“娘娘,曾寶儀求見。”小柳子被跪在殿外的曾寶儀催的狠了,極不情願的跑上來,又複述了一遍,對這個沒眼力界兒的粗使出身的草莽很是嫌惡,若不是泠蘭不喜這種行行徑,他還真願意補幾腳給那個猖狂的丫頭。
“那就召她進來吧。”于小巧的張狂,泠蘭雖是有些不耐,但仍是壓抑住了內心的躁動,先前晾在一旁,經不起敲打便罷了,偏生态度還這麽不恭敬,雖說泠蘭是個好脾性的,但在這宮廷裏頭,也實在是容不得這麽僭越的,涉及到此等問題,泠蘭也不得輕輕放下。
“妾身參見娘娘,娘娘萬福。”小巧得了傳召,便徐徐的進來了,倒沒了方才的急切,倒是有着幾分閨閣女子的揶揄,面上自是紅潤的,似是近日來因的受寵日子過得滋潤惬意,也少了幾分粗使的不堪,昔日龌|龊似乎不足提,比起往日刻意的順從老實,小巧面露跋扈,雖是行了個禮,卻是極為傲氣的,自然,她是不敢耽擱了禮儀的,文宋颀素日來最注重的便是尊卑,頭上卻是別着文宋颀賜下的銀釵,裏頭镂空,外頭紋着飽滿欲滴的石榴花,做工極為精細,雖比不上泠蘭他們的,對于小巧來說卻也是難得的珍品,身上穿的是湖綠細絲百褶裙,行動起來倒也是極好看的,腳上穿的是小巧夢寐以求的緞面鞋,花樣子是小巧最愛的紅芍,與鵝黃的緞子相襯,也是極好看的,眼前的小巧,面上點染着如意齋的胭脂,終于脫去了那股子老實氣息,顯出了那稚嫩下的美人模樣,假以時日,定是能長成清秀佳人。
“起來吧。”泠蘭見小巧終于卸下平日裏老實乖巧的面空,而是有些怠慢,不覺無聲的笑了,只是仍擺出一副平和的樣子,心中卻是暗暗啐這個人,但是面上仍須慈和的,
“娘娘,奴婢近日思來想去,覺得內心負疚,奴婢受了娘娘恩惠,千不該萬不該奪了娘娘的恩寵,以怨報德,做出此等忘恩負義之事……”小巧倒是一如以往的嘴甜,只是話語中多了幾分鋒芒,雖說是謙卑,隐隐的讓人不快。
“無妨,既是做了應侍,萬萬莫妄自菲薄,你正值青春,應是把握的,這些日子本宮身子不适,勞煩曾寶儀了。”泠蘭聽出小巧的弦外之音,只覺得好笑,雖是隐隐有些怒氣,但也速速消弭了,她何必計較,權當此人,因的面上波瀾無驚,字字句句,卻是教小巧嚣張不起來,硬生生的将小巧的氣焰打壓了下去。
“娘娘說的極是,妾身受教了,侍奉皇上乃賤妾的本分,娘娘謬贊,倒是折殺賤妾了。”小巧強忍着咬牙的沖動,難免氣息不穩,說的話也在風中飄忽。
“你明白就好,曾寶儀是本宮的椒房殿裏出來的人,凡事也應注意些,別教人家瞧低了,落人笑柄,說本宮不懂教化……”泠蘭知是小巧在意身份尊卑之事,斜乜了一眼遠遠侯着的小巧,看似好心的囑咐道,頗為細心溫和,只是這形态自然更是讓小巧火大不已,只能瞧着泠蘭笑的無害。
“如此,賤妾便告退了,娘娘養好身子,仔細些,莫操勞,賤妾能盡的本分,只若如此了,娘娘大恩,妾無以為報……”小巧微微屈身,顯得極為謙恭,那雙小鹿般的雙眼死盯着泠蘭,霧氣彌散開來,饒是惹人憐愛。
“下去吧。”泠蘭瞧着小巧那委屈的小模樣,覺得好笑,那副楚楚可憐的樣子是要給誰瞧,自己也算的上是見慣各色美人了,怎麽會被這樣的眼神蒙蔽,小巧未免也太高估她自身的能力了。
瞧着小巧由的新配的宮女扶走的模樣,泠蘭覺得心情莫名的愉悅,輕撫微微隆起的肚皮,內心是滿滿的飽足感,
“娘娘渾然不怕那小蹄子使下作手段麽?”溶月大概是被晾的久了,有些憤憤然,因而口出诳語,面上的表情也是有些難看的,對于小巧莫名交上的所謂“好運”,她自是不屑的,只是這泠蘭打的什麽主意她還真不清楚。
“如此低劣手段,本宮不屑,但事關吾兒,本宮自然會嚴加提防。”泠蘭挑了挑眉,甚是不在意的模樣,并非她輕敵,如若她小巧真想謀害,她也不怕,只是小巧新晉宮妃,好容易才博來的聖寵,讨好皇帝還來不及,哪有空去琢磨這等損人不利己之事,如若如此,小巧也不會博得泠蘭一時好感了。
“是奴婢妄言了。”溶月咬咬牙,雖是十分之不解,但也只能見機的退下了,自己本非泠蘭面前的得意之人,如若多言,更甚者會招致泠蘭的反感,雖與紫曉同是家生子,但她還是掂得清自己的分量的。
“退下吧。”泠蘭也懶得去瞧溶月什麽反應,這些日子也算摸清了溶月的脾性,這廂十足的傲氣,也能忍,有幾分的聰穎,也難怪李家人派過來陪伴左右,只是這人若是脫離了自家的掌控,怕也是麻煩的主,因得泠蘭也只是将她晾着,卻又是好吃好喝的供着,不短她什麽,自是防着,這火候她還倒有點把握不準,但好在目前還在把握之中,若是……泠蘭渾身不由得一緊,李家人、溶月和她本就離心離德……加之先前溶月的異狀,泠蘭更是緊繃了,只是這孕事不由得泠蘭多作思索,不多會兒泠蘭便應了周公的傳召,沉入甜美的夢鄉。
紫曉也是個機靈的,見泠蘭入夢,便收了聲息,替泠蘭攏了幾件薄衫,如此一來泠蘭也不會着涼,又顧全了泠蘭怕冷的性子,這時泠蘭只是睡得愈加香沉,面上的表情也比平日柔和多了,興許是做了個好夢。
雖知泠蘭會睡極久,紫曉也沒有退下,只是起身囑咐外屋的人,動作放柔些,想着自家娘娘前些日子遭的罪,不由得長長太息一聲,或許是老天垂憐,才保下腹中胎兒一命,不若如此,娘娘可能更加舉步維艱,由的上次的教訓,紫曉在飲食住行方面自是加倍留意,自是不留機會給那群宵小之輩,恨不能事事親歷親為,只是随着時日的增長,泠蘭的嘴也愈發挑剔,叫底下這群人忙得似個陀螺,不停的轉,這一切,作奴婢的怎敢有怨言,一切為了娘娘好便是……
約莫着是一晌的光景,泠蘭終于睜開了迷蒙的雙眼,仍是帶着困倦的,見紫曉仍在一旁侯着,一雙通透的眸子近日來熬出了點點血絲,不由的有些心疼,道:“紫曉,你的心思,本宮知曉的,只是本宮身邊罕有個知心如你的,若你垮了,可真要砍了本宮臂膀了。”
“娘娘,奴婢伺候娘娘多年,皮糙肉厚的,自是做慣了這些的,娘娘身子金貴,不必為奴婢操心,”紫曉輕笑,似是極不在意此等事,幽幽道,“時辰到了,湯藥已熬好,娘娘該服用了。”語畢,便喚來了小葉,試了幾番,确認了其安全性時,轉而便把仍淌着熱氣的幽黑藥汁呈了上去,激起微微的波瀾。
泠蘭見紫曉如此執拗,也沒了法,只能乖乖的悶頭服了藥,濃膩的味道激起了胃裏的翻騰,泠蘭皺着眉頭,強抑着內心的憋悶,倒也把這翻騰壓抑下去了,只是泠蘭也已倒了胃口,連平常愛吃的蜜餞都甩在一旁,不願意過多觸碰。
見泠蘭如此,紫曉也只能嘆息,孕婦如此,他們這些做下人的該如何是好,只能看着,想着屋裏還有些飲水,便端碗清水上前,算是清清腸胃,只是泠蘭肚裏已被那藥汁脹得滿滿當當的,哪還有空間容納下這清水,只能搖搖頭,算是拒絕。
這頭正難受着,安靜着,那頭卻是平白響起一聲:
“皇上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