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三個世界
坐在一堆雜亂的髒衣服中, 姚錦弓起背脊, 兩腿彎曲, 手肘擱在膝蓋上,十指緊緊攥在一起,指骨發青。
姚錦盯着面前灰暗肮髒的石泥地, 發了整整半個多小時的待,直到敞開的門外,傳來噠噠噠毫無節奏的腳步聲。
垂落雙臂,一手抓着旁邊的鐵條, 用了很大的力氣,姚錦才把自己從地上拔離起來。
嘶!後腦勺炸裂般的鈍痛, 突如其來的刺痛讓姚錦眼前一陣發黑, 更是身體猛烈晃動了一下。
等待了幾十秒, 疼痛漸緩, 姚錦這才将整個後背後挺得筆直。
他眸光閃爍,往屋子四周快速掃了一圈,唇角抿出了一抹倨傲冷嘲的弧度。
向右邊走, 那裏有個水龍頭, 姚錦擰開冰冷的閥口。
嘩啦!水流如柱。
彎下上半身, 姚錦把頭湊到水流下,沖洗着後腦勺,那裏有個血淋淋的傷口,沒有停止,依然在滲着血液。
沖掉頭發和脖子上的污血, 姚錦用手掌按住傷口,青白着臉,往洗衣房外面走。
一出去,就是一片寬敞的空地,四周圍着高高的石牆,牆的上方有密密麻麻的黑色鐵線,為了防止這裏的逃犯逃出去。
姚錦一路快走,身形不見任何停滞,就剛剛他發呆的那段時間裏,系統419把這個身體的所有信息都傳遞了過來。
一個倒黴到極點的家夥,原主叫易淩,在一家家電公司做銷售,為人本分老實,不太愛說場面話,因此銷售業績一直提不上去,某次不知道走什麽運,竟然拉了一個大單。給公司直接帶去了上千萬的收益,他本人也從裏面獲得了一筆不菲的提成。
拿了大單,肯定要慶祝一番,于是部裏的一群人到外面聚餐,吃了飯又緊接着到訂好的包間唱歌。
有句話如何說的,鍋兮福所依,福依鍋所伏。
許許多多的事件發現都是呈現抛物線的,到達一個最高的頂點後,緊接着就會立馬快速下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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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淩這一跌,就跌到了牢房裏來。
當時他喝的暈暈乎乎,包間裏的廁所讓一同事占了半晌,他手掌拍痛了,裏面也沒動靜。遂轉道去外面走廊盡頭的廁所。
剛準備解皮帶,旁邊一個重物朝他倒過來,易淩手忙腳亂,急忙接住那人,然而觸手是一片鮮血,更是剛巧碰到了插在屍體後背的刀柄。
之後,之後就是他愣愣的完全沒搞清楚狀況,有人報警,他被當成了嫌犯,讓趕來的警察給抓進了警局。
刀柄上只有他一個人的指紋,當時廁所也只有他一個人,外面走廊的監控湊巧前幾天壞了。還沒來得及維修,加上易淩醉酒,也不知道自己幹了什麽,于是百口莫辯,于是罪證确鑿,于是被以過失殺人罪投進了監獄。
易淩出生在一個普通的工薪家庭,父母都是普通的工作者,無權無勢,明明案件疑點很多,明明還可以再查查,可他們就蓋棺定論了。
只能說,不管哪個世界,權勢,有時候都能左右一個人的命運。
現實世界那會,姚錦認識的一個朋友,一次開車撞了人,當時就跑了,後來花錢找其他人頂缸,輕輕松松就逃脫了法律的制裁。
法律說到底也是某些特權階級制定出來的,它們維護的,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是他們那個階級,而不是這些可憐的底層。
那個時候,姚錦感受還沒現在這樣深刻,而現在,他成為了被權勢欺壓的弱者。只能說,此一時彼一時了。
有着原主易淩的記憶,姚錦熟門熟路找到了監獄唯一的醫務室,醫務室醫生是個中年女性,有着一張分外和藹的臉,和這個冰冷的周遭看起來有點格格不入。
姚錦站在大開的門口擡手扣了扣門。
診室裏面還有個病患,醫生正給他換藥水輸液,聽到敲門聲,轉頭向門邊的人點了點,示意他進來。
姚錦走進去,在一張方木桌前的凳子上坐下。
醫生動作很快,沒多會就弄完那邊,跟着就反身到姚錦旁邊。
當看到姚錦松開捂着腦袋的手,手指間一片猩紅,醫生眉頭深擰。
“誰弄的?”醫生問。
姚錦笑容淺淡:“沒誰,我自己不小心走路沒仔細看,摔傷的。”
醫生拿過碘酒,用棉簽處理傷口周圍的粘稠的血跡。
顯而易見的,她不相信:“你摔跤,後腦勺先着地?”
況且看傷口形狀,也不像是自己嗑出來的,醫生目光往姚錦露在灰色囚衣外的脖子上看,忽的,她瞳孔驟所,那裏隐約有一些掐痕。
“如果真有困難,你可以和我說,我可以幫忙讓他們給你換牢房。”醫生以為姚錦是和同寝的人發生了肢體沖突,于是說到。
姚錦彎唇笑了笑,将原主腦袋砸向牆壁,完成原主直接死亡的人可不是他同寝的,再說原主已經死了,換不換,根本不起作用。
等醫生給姚錦包紮好傷口,往他後腦勺粘了快紗布,姚錦沒接受醫生的好意,道了聲謝後,便快速離開。
當下自由活動時間,還有大概兩三分鐘結束,許多外面游蕩散步的犯人也都相繼往自己牢房方向走,姚錦行走在人群中,大家都穿着監獄統一發放的制度,頭發也都差不多一個款式,從後面看。除了高矮胖瘦有明顯差異,其他方面,幾乎看不出誰是誰。
原主所在的牢房在三樓走廊左側的第三間,等姚錦踩着放風結束警鈴聲進去時,裏面七個人都在了。
他快速閃身進去,鐵閘門在他背後徐徐關上。
原主在進監獄後,鬧過一段時間,聲稱自己是冤枉的,自己沒罪,一次兩次還好,次次都那樣,惹的其他人厭煩,三五不時的教訓他一頓,同寝的人雖然沒出手過,不過在其他地方欺負原主,例如拿走本該屬于他的被子,拿走他父母送到監獄給他的大部分生活用品,連洗澡用的香皂,也都讓人拿了。
原主被其他牢房的了修理了幾次,慢慢認清了現實,到了這個地方,哪怕你真沒罪,哪怕你真是被冤枉的,也只能認命。
或者,也可以不認命,往高牆那裏沖,守衛會立馬給你一顆槍子,送你歸西。
原主認清現實,接受殘酷的命運,不再大吵大鬧,安分守己,并很努力的工作表現良好,期望死亡能夠減緩刑期,未來某天可以離開這裏,不過他不惹事,不代表事不會惹他,這裏都是一群體力過剩崇尚暴力的雄性生物,不像在外面,這裏每天除開監獄安排的工作時間外,其他還有短暫,可又十分冗長難熬的自由活動時間。
犯人們尋找一切可以打發時間的東西,偷偷賭博,暗中抽煙,或者靠性……
前兩者都好弄,只要有錢,都可以托人送進來,至于後者,就算有家銀行,進了這裏來,也別想再有。
沒有女人供他們消遣,又不可能次次都靠五指,一些長得柔弱沒反抗力的,就成了囚犯們的女人。
原主的死,也是因為有人找上他,想對他動手腳,原主是個直的,沒進監獄前,連女的都沒碰過,到了這裏來,碰到那樣惡心的事,自然是憤怒加反抗,外表看起來軟弱,打起架來卻跟個瘋子一樣,完全不要命,把打他主意的人打傷,那人一火,就讓人抓着原主腦袋,一下一下往牆壁上撞,弄死原主後揚長而去。
人命在這個地方,有時候還不如一根草芥。
不過現在他來了,在他沒意願赴死前,誰也別想再拿走他性命。
姚錦在七雙眼睛的注視下,步向他床位的對面,原主-也可以說是他的被子,在底下床鋪上,那裏有着兩床被子。
“喂,幹什麽?”長着三白眼的瘦高囚犯見姚錦站在他面前,立馬惡聲叫嚷。
姚錦冷傲的眸光從棉被上回到三白眼那裏,他勾了勾唇角,聲音低涼:“你拿了我被子。”
三白眼呵的譏笑一聲,脖子伸長,一點沒愧意:“我拿了又怎麽樣?”
姚錦伸手,手掌上攤:“不怎麽樣,還給我就行。”
三白眼跟聽到一個笑話般,哈哈笑起來,笑聲忽的一頓:“現在它在我床上,就是我的,有膽的,你就來拿,看我擰不擰斷你胳膊。”
三白眼料定姚錦不敢動手,他一腳踩上床鋪邊沿,挑釁地揚起幹瘦的下巴。
其他人都或站或坐,看好戲般不出聲不插手。
原主是軟柿子,他姚錦可不是。
這種地方,不是你與人為善,人就會與你為善,适時的表現出剛強的一面,會讓衆人有所忌憚,活得也許才會更久。
姚錦如三白眼說的,探身前去拿自己棉被,沒出他所料,棉被扯不動。
“你小子還真敢啊!”三白眼呲着牙,眼裏寒光乍放。
姚錦松開手,一掌搭三白眼肩膀上,對方身體莫名戰栗了一下,三白眼瞳孔忽然間擴得極大,眼珠子都快掉出來。
一陣酥麻的電流襲擊他身體每處,每個細胞,他感到頭皮都快炸裂開,再去仔細看姚錦,發現他一張普通的臉忽然變得豔麗魅惑起來。
三白眼眼睛發直,胳膊無意識得楊了起來,想去碰碰面前這個漂亮的青年。
下一刻,慘叫聲和骨頭錯位的聲音先後想起,三白眼胳膊被姚錦給當場卸了,他倒在自己床鋪上,抓着手臂,哀聲連連。
看戲的都呆住。
平時一進屋就低着頭,只恨不得把自己縮成一個球的同寝忽然今天不僅擡起了頭,背脊還挺得前所未有的筆直,人還是那個人,臉也還是過去那張熟悉的臉,可衆人就是有種異樣的錯覺,好像這個人發生了什麽,整個人都變得異常耀眼,脫胎換骨了般,本來就皙白的臉,此時此刻更像是籠了層柔光,叫人一時間難以挪開眼。
眼下更是,直接動作果決的弄殘了欺壓他的人。衆人心裏皆是驚愕。
一些人開始在自己床上尋找,看有沒有拿姚錦的東西,發現有之後,立馬将他物品還回去,姚錦拿回被子,回自己床邊,幾乎是眨眼時間,上面就堆了很多東西,大部分都有被使用過的跡象。
姚錦背對着牢房門,把被子鋪上去。
“……怎麽回事,大晚上叫什麽叫,現在是就寝時間,不準發出吵鬧聲。”嗙嗙嗙一陣金屬棍敲擊鐵杆的聲音,随後是獄警嚴厲的警告。
“是是是,長官,他不小心咬到自己舌頭了,所以叫了兩聲,不會再喊了,您放心。”
有犯人沖到三白眼那裏,拖過被子塞他嘴裏,一邊向鐵門外的獄警谄笑解釋。
獄警面色不善在衆人身上來回打量,其他的也都各自爬上床,倒頭就睡。
獄警瞥開視線,然後面上神情一轉,變得和牢房剛才說話的那人類似,他看着身後某處,一些沒閉眼的人好奇觀望。
在看到從後面走過來的人時,霎時呼吸都滞住。
姚錦放了棉被,正在将床上的物品收撿到統一的位置放好,倏的,敏銳感知到牢房裏空氣凝固停滞起來,他緩緩直起月要,往衆人目光的焦點看去,于是撞上一雙幽深暗沉的黑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