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閉門不見
碩王府內,梁佑臻坐在書房的案臺前,面容俊秀,眸光深沉。一側的油燈光影綽綽,泛着橘黃色的光暈。
他的面前擱着與潇湘夫人有關的人物關系圖,用筆重重圈着“沈湄”二字。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沈湄應當是當年的湄貴人,張貴妃表妹。潇湘夫人乃是柳老将軍行軍時偶遇的佳人,她無父無母,連戶籍都沒有,從遙遠的南山跟随柳老将軍入國都安家。
一個官家小姐,一個山野無名姑娘,她們為什麽會認識?
突然,一陣“嘭嘭”的敲門聲擾亂了他的思緒。他緩緩收起圖紙,齊鳴推門而入。
“何事?”
齊鳴頗是為難道:“任家五小姐來了,就在府前。還背了包袱,說要在府上長住,臣覺着......”
“怎麽?”
“覺着這般不妥。”
碩王輕笑,道:“既知不妥,還來回我作甚?”
齊鳴頗是為難。那小姑娘在府前呆了許久,口口聲聲說要讓碩王去任府提親,要嫁給他為妃,模樣雖跋扈卻難得的天真。他不知如何是好,這才來回碩王,可碩王又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他便更難做了。
他心中實在不解,當初碩王怎的就答應了任府大小姐,做這荒唐事,惹這桃花債!
“不讓她進府門即可,任家那丫頭很快便會來,到時候事情就解決了。”他擡眸,望着齊鳴輕笑。
齊鳴不解:“任家大小姐?”
碩王唇邊淡淡的笑意散開,他拿起卷宗,慢慢鋪開,輕輕嘆了一氣,道:“只求那丫頭,把事做漂亮些。我可不想背上個負心人的名頭。”
碩王府乃在國都地處繁華之處,過往路人絡繹不絕。任府在國都又是德高望重的一家,不少人都識得任府的幾位小姐。如今任素汐背着包袱在碩王府門口,過往之人不免指指點點,一時衆說紛纭。
任素汐對這些目光視若無睹,她遲遲不見齊鳴回來,心下逐漸焦急,往裏探了探頭張望卻被門前的侍衛擋下。任素汐瞪了兩眼那侍衛,心下只道,等我成了這府上的女主人,第一件事便是要杖斃你們這些不長眼的。
又過了半刻,剛瞧見齊鳴大步邁過來,她便聽到身後有人喚她:“五妹妹。”
任素汐轉過頭去,任素言站在她面前三丈處,身邊跟着幾個強碩的家丁。她面上如春風拂過,笑意盎然,只是那笑臉中,仿佛藏着無數條要人命的白绫,仿佛下一瞬便要纏在她的脖頸間,讓人望而生畏。
“五妹妹,我得了母親的令,特來請你回家。”
任素汐扭過頭,不理她,只沖漸漸走近的齊鳴揮手:“碩王呢?”
她以為碩王會親自迎她。
齊鳴步到門口,沖一眼便望見了任素言,頓時像抓到了救命稻草。
“任大小姐!”
任素汐微一拱手,禮道:“齊大人,小女來接五妹妹回府。”
“任素言!”任素汐趾高氣昂的沖她吼道,“你最好不要多管閑事!”
她的胸口不斷起伏,雙眸瞪得如銅鈴一般。周圍逐漸有膽大想看熱鬧的聚集,她們一下子成為衆人的焦點。
齊鳴湊到任素汐跟前,低聲勸道:“五小姐,您就跟大小姐回去吧。我們王爺還未婚娶,你住進來也不合适啊。”
任素汐眨着亮閃閃的眼睛,道:“素汐不在乎那些凡俗禮節,只要王爺願意,素汐今生今世都是王爺的人。”
齊鳴面上作難,目光幽怨又無奈的看向任素言。她到底是想幹嘛,平白給王爺惹了一樁風流債,如今還讓他來收場子。
任素言波瀾不驚的說:“碩王爺這是做了何事,讓我們家五妹妹誤會了?”
周圍的人越聚越多,衆人紛紛交頭接耳,議論碩王的風流行事。
聽到她這話,齊鳴當下心領神會,委屈道:“自從任将軍壽宴上,我家王爺替五小姐解了圍,這些日子五小姐常往碩王府跑。王爺以禮相待,不敢有怠慢之處。除此之外,并未有什麽逾矩之舉。在下确實不知五小姐哪裏誤會了,竟跑來要與王爺同住,這着實不合理法。我方才回過王爺,王爺讓我遣人好生把五小姐送回任府。這不,我才過來同五小姐說一聲,您就過來了。”
任素汐聞言,猶如晴天霹靂,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她扯住齊鳴的衣袖,雙眸噙着清淚,道:“王爺怎麽可能這麽說。齊大人,你一定搞錯了。王爺他曉得我最喜歡吃芙蓉糕,我次次來他都備上。我吟詩,他舞劍。前日碩王還說此生得此知己足矣。還有,還有。那日令府的婢子還和我說,碩王爺傾慕我呢。你怎麽可以信口雌黃,說我誤會呢。”
齊鳴百般無奈的緩緩抽回自己的手,頗是不好意思的說:“五小姐當真誤會了。碩王口中的知己,與您想得并不一樣。府上的婢子多舌,無非是為了讨您的歡心。五小姐,若是氣不過,我便把那婢子揪出來,随您處置如何?”
他們對話的聲音雖不高,卻結結實實的落入了人群中,一時衆人紛紛議論起任府五小姐的一廂情願。
任素汐的臉色愈發難堪,她緊緊咬住下唇,牙齒打着顫兒,巨大的羞辱感籠罩着她。她仿佛能聽到四周的人在議論自己時使用的那些粗鄙,蔑視的詞彙。
不可能,不可能!
碩王一定也心儀她的,他只是沒說出來。這段日子的相處,碩王對她分明是對待心愛的女子的樣子,溫柔體貼,偶有蜜語甜言。除了沒有承諾外,他表現出的一切都是心儀一個女子時才會有的模樣。
承諾?他唯獨沒有給過一定會娶她的承諾!
任素汐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的一廂情願。
可衆目睽睽之下,她若是就此罷休,往後還有何臉面見人。
于是她故作鎮定的高擡起下巴,對齊鳴說:“這些話,輪不到你來說。我要見碩王!”
她以為這樣做是在為自己扳回一城,殊不知她的聲音中透露出的恐慌更加顯得自己是只跳梁小醜。
人群中投射到她身上的目光無一不是輕蔑的,鄙夷的,譏諷的。
有懂朝事的人說:“任府雖是大戶人家,可碩王爺在朝得勢,就是側妃也得是個嫡女。這五小姐,我沒記錯的話,只是個庶女吧。”
言下之意,便是任素汐不自量力,想攀高枝兒。
任素汐雖生在任府二房,可舅舅朝中一品大員,在府中她得祖母喜愛,從不覺得身份低微。可在別人眼中卻不是如此。無論在家中如何得寵,出了門便是嫡庶有別。
生在大房的,勝于生在二房,生為嫡女,好過生為庶女。
只是在雲氏的教導下,任素汐一向認為自己比任素言的身份還要高貴,她自然意識不到這一點。
當下聽有人這麽一說,她竟開始覺得有道理。
恰時任素言開口:“五妹妹,究竟走,還是不走?”
突然聽到她的聲音,任素汐扭過頭朝她望去,煞白的小臉上,一雙仇恨的眸子恨不得把她撕扯吞掉。憑什麽不是她生為嫡女,憑什麽任素言一介粗魯武人能比她容易追求幸福。
可任素言從始至終都直視着她,唇角噙笑,眸色寒峻。她的目光透着一種淡漠,又似乎帶着一絲譏諷,仿佛在嘲笑她的仇恨不自量力。
任素汐輕哼一聲,對着齊鳴道:“我要見碩王。”
任素言見規勸無果,當下道:“你們去,把五小姐給我綁回府。二叔說了,他要親自處置!”
她的聲音不算高,卻格外的擲地有聲,把周圍旁觀之人的聲音盡數壓了下去。衆人一齊将目光落在她臉上,但見少女青澀未退的臉龐,卻有一種睥睨衆生的威嚴,不由肅然起敬。
有人悄聲說:“這任府大小姐,可是準太子妃,看這樣子的确有幾分母儀天下的雄姿。”
還有人道:“都道任府大小姐是個武人,卻不善言談,像個啞巴。今日一見,方知,這哪是不善言談,她一句話便抵得上旁人的十句話!”
跟着任素言前來的家丁小厮,得了令,走上前,不分由說的将任素汐五花大綁。
任素汐掙脫不開,蛇蠍一般的目光看向她,威脅道:“任素言,你膽敢這樣對我,不怕吃家法嗎?”
她輕笑一聲,并不理她:“走!”
碩王府牆之上,玄袍男子輕卧其上,望着任素言和身側小厮架着個五花大綁的姑娘遠去的背影,懶懶的伸了個腰。
不一會兒,一個男子飛身而上,拱手以禮道:“王爺,方才發現兩個可疑的人。”
梁佑臻唇角勾笑,不慌不忙道:“有何可疑,不過是太子和張貴妃的幾個眼線罷了。”
“要不要除掉?”
他輕輕搖了搖頭。把來他府上的人綁着抓回去,這五小姐的臉面算是盡失。任家丫頭這般言行,不就是為了幫任承忠向太子表忠心嘛。
這個順水人情,他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