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侯玫約定的地點在離車不遠處的溪水旁，因為侯玫提前打過招呼，所有人都識趣地避開兩個大小姐。
陸瑩穎剛跟侯玫打上照面，就明顯地覺得她身上的氣質變了。
變得讓人很難過。
原本熾熱的活力銷聲匿跡，冰涼的氣味彌散在她的周邊。
“玫玫。”陸瑩穎喚道，她本能地想用一個親切的稱呼來稱呼她，仿佛這樣她就會變回幾天前一起吃早餐時候的傲氣大小姐。
侯玫笑着，笑意卻不達眼底。
“音音，”她的視線不知道落在哪裏，眼睛空洞洞的，這是她第一次叫陸瑩穎“音音”，“要是我說，這一切不是我做的，你信嗎？”
“我信。”雖然她的話出乎自己對這件事情的預料，但是陸瑩穎還是相信眼前的女孩。
“你都信，為什麽他不信呢？”侯玫垂眸撩着流過的溪水，清淩淩的水從她手上劃過，她握緊手想要抓住，卻什麽也留不住。
“誰不信？”陸瑩穎追問，“黃景煥？”
“不是。”侯玫搖搖頭。
“你父親？”陸瑩穎想起黃景煥給她描述的那個男人，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她想直說那男人就不配做人，但是想着那人畢竟是眼前女孩的父親，猶豫片刻，斟酌措辭，委婉地評價道：“他就是個人渣。”
“哈哈哈哈，”侯玫眉眼彎彎，露出今天見面以來第一個真心實意的笑，“英雄所見略同，但是他也是我父親。”
“抱歉。”
“沒，沒有怪你的意思，你說得對，只是我一直沒法割舍，”侯玫嘆了口氣，“他從前對我很好，對媽媽也很好。那時候他還只是媽媽公司的職員，我媽媽管錢管的嚴，他私房錢很少，就算這樣，他每次回家總是會給我帶一些新奇的東西，給媽媽買束花。周末放假就帶我去游樂園，我們一起玩旋轉木馬，他坐在前面的馬上，我坐在後面的南瓜車裏；我們一起坐在過山車上尖叫，他跟我說‘爸爸在，不怕’，其實他自己也怕的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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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玫的面上浮出懷念的神色。
“只是後來都變了，”她掰扯着地上的草，“我媽媽病了，他就變了。殷心妍不是第一個，但是她是最嚣張的一個。”
“那個視頻是醫院的監控，我媽媽當時拿過來是為了在生前的時候打輿論戰離婚，結果還沒有開始，她就撐不住了，這份視頻就落到了我手裏。”侯玫抱膝看着天，露出一個苦澀的笑，“那個視頻我看了千百遍，媽媽去世的那一年，我每天都看，不然就睡不着。父親來看我的那天，晚上得看上十幾遍我才睡得着。他依舊對我很好，就算我每次都很任性，他從來不兇我，我對他發不出火。我愧對我媽媽。”
侯玫将臉埋進手裏。
“不是你的錯。”陸瑩穎摸摸侯玫的頭。
“我也有錯，我對殷心妍的記恨其實是我無能為力的遷怒，我沒法對他出手，”侯玫低聲，“那個視頻，我一直沒發出去，就是怕傷到他。”
陸瑩穎不知道該如何評價，只能拍拍侯玫的背安慰：“殷心妍又不是沒有錯，你記恨她理所應當，他對你好，你割舍不下也是人之常情。”
“其實我從外婆去世的時候就感覺到他态度變了，變得不是很大，我能感受得到。外婆一走，我的繼母即刻就進門了，身上還揣着一個。”
“啊！”陸瑩穎驚道，“他怎麽能這樣？”
說完便捂住了嘴，看着侯玫，臉上滿是歉意。
“沒事，”侯玫握住陸瑩穎的手，“你随意一些，沒事，我就是找人說說，我憋着太久了，有些難受。”
“嗯，你說，”陸瑩穎表情鄭重，“我不會外洩的。”
“外洩也無所謂了，這些事情很快也跟我沒關系了。今天這件事一出，他就打電話過來質問，說話很髒，還罵了我媽媽，我忽然覺得，我以前太傻了。”侯玫看着陸瑩穎，“他從前對我這麽好也只是為了讓我外婆看在我的面子上不對他出手，畢竟我很喜歡他，而我外婆舍不得我難過。現在我外婆沒了，他也不必對我好了。”
“不是，你不傻，”陸瑩穎反駁，“這些事發生的時候你才多大啊？”
“十四歲缺兩個月，”侯玫回答，“也應該懂事了，不過被寵的太過，到現在十八了還是個不懂事的。”
陸瑩穎想起自己十四歲的時候，那時候她剛開始學畫畫不久，開始畫同人，然後碰上了沉，受着別人的鼓勵，一步一步往前走，一切都像初生的太陽一樣光明。
而眼前的姑娘，她的十四歲卻是母親離世，父親變心的十四歲。風雲既變的前夜，年幼的女孩看着眼前突如其來的變故，對立的父母，嚣張的情婦，她伸着手，小小的手無法改變任何，那得多無力啊。
她抱住眼前的小姑娘。
“你還小，我十八歲的時候哪分的清楚這些，看清楚了就好，”她拍着侯玫的背，“只要你看清楚了，都不算晚。”
“不算晚就好了。”侯玫把下巴擱在陸瑩穎的肩頭，露出一個笑，“謝謝你，這段時間你一直照顧我，我能感受的到。你是不一樣的。”
像是貿然闖入黑夜的太陽，與周圍格格不入，卻溫暖至極。
以至于我覺得難過，就不自覺來找你，即使我們只是萍水相逢。
“玫玫，”陸瑩穎坐回去，忽然想起一件事，“我救了殷心妍，抱歉。”
“這種事道歉做什麽？”侯玫拍了拍陸瑩穎的手臂，“就算要報複她，也不會這麽報複。”
“沈哥說得對。”
“你男朋友說什麽了？”
“你和燕姐都是光明磊落的人。”
“光明磊落，”侯玫看着天，視線有些模糊，輕聲呢喃，“但願吧。”
陸瑩穎沒聽清她的後半句，剛想問，侯玫已然起身。
“玫玫？”她仰頭問。
“時間不早了，我得回去處理了，發視頻的人我已經找到了。”侯玫一把把陸瑩穎從地上拉起來，“音音啊，我可能要被關起來了，下次再見也不知道什麽時候。”
“關起來？”
“嗯，不過我不打算留手了，他關不了我多久，”侯玫的眼神冷冽，看着陸瑩穎的時候卻又溫和起來，“到時候，我請你吃飯吧，聽我倒苦水，辛苦你了。”
“沒有，那個，你要是難過，以後也可以找我，”陸瑩穎聲音有些沒有底氣，“我能幫你的只有這個了。”
陸瑩穎雖然同情侯玫，但是她不會幫別人做決定，無論是家裏人還是沈城，她給出的承諾向來是自己能做到的。
作為一個不通商業的畫手，她能做到的也只有傾聽了。
“好啊。”侯玫笑得開懷，欣然答應。
她想，要是陸瑩穎許諾別的，她不會答應，因為自己不能帶累她，而且有些事情她必須自己去做。可眼前的這個諾言卻合适至極，她沒法不答應，也舍不得不答應。
“嗯嗯，你應該有我的微信，你有事情找我就行。”
“好，你快回去吧，我被關起來的事情你跟你男朋友說一下，做好心理準備，節目可能會有所改動，我已經做好在微博首頁看見你們的準備了。”侯玫向她揮手道別，又最後叮囑道，“我的事情你跟景煥哥說一下，我有自己的打算，不必插手，音音你也不要插手，我有自己的計劃，貿然加入可能會兩邊都傷到。”
“嗯嗯。”陸瑩穎揮手，看着她的身影漸漸遠去，然後回到了車上。
“沈哥，玫玫的情況不容樂觀，她可能要被關起來了。”這是陸瑩穎回到車廂的第一句話，“她不願意我們插手，走的時候讓我轉告景煥，不要插手。”
“小姑娘有自己想法，不錯！正好我也懶得動。”回話的是癱在座位上的黃景煥，他勾起一抹幸災樂禍的笑，“侯玫一真動起手來，估計孫祥生那邊吃不住，有好戲看了。”
“玫玫很厲害嗎？”陸瑩穎疑惑。
“小嫂子，你沒聽過，不動手的人一旦動起手來，那可是殺人不眨眼的啊？”黃景煥眼尾一挑，雙手做爪子狀，作勢好像要朝陸瑩穎撲去。
黃景煥的語氣過于陰森，加上忽然間的動作，陸瑩穎本能往後一縮。
沈城立馬頂上，一個眼刀飛過去，對面張牙舞爪的黃老虎即刻就蔫了。
黃景煥嫌棄地擺手，轉頭不看那倆閃着愛情光芒的情侶。
“行了行了，知道你倆一條心，我孤家寡人一個。”
——
“我至今才知道，我是真的孤家寡人一個。”侯玫将羅昊然逼到牆角，凜冽的語氣中含着淺淺的自嘲，“為什麽要用我的賬號發那個視頻，昊然哥哥？”
“沒沒沒，當不起您這句，”羅昊然恍若變了個人，原本藏在溫柔皮子下的爪牙盡顯，“我就是個唯利是圖的小人。”
“這樣嗎？”
“大小姐，我跟您不一樣，您從小衆星捧月的時候我在泥潭子裏翻滾，像我們這種人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出頭的機會。”
“你有喜歡過我嗎？”
“沒有，都是侯夫人授意的，您一倒我就能吃香的喝辣的，在前途面前，喜歡值幾個錢啊。”
侯玫知道，他說的侯夫人是她的繼母。
“是我天真。”侯玫漠然。
“看在處這麽久的交情下，我再勸您兩句，聽話，過幾年嫁了人還是吃香喝辣，女人肖想家産做什麽，就算到手了握不住，最後還不是到男人手裏。”
“滾。”侯玫冷冷道。
“忠言逆耳。”
“滾！”侯玫咬牙切齒，“別逼我。”
那人灰溜溜地離開，侯玫關上了門，靠在門板上，雙眼無神地凝視着空無一物的天花板。
眼睛有些濕潤，她狠狠地握緊拳頭，指甲沒入掌心，努力不讓自己流下無用的眼淚。
她曾經怎麽會以為那人是她遲來的太陽呢？
作者：今天噠。
後面侯大小姐應該就是脫離父親掌控成為新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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