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理家事
邢夫人這樣牛心左性一時半會也扳不回來, 腦子還缺了一根弦。這件事的害處不止這些,雲芳也不想跟她聊這些銀子上的事,可邢夫人就喜歡聊這些。
“你說的對, 這回是老太太出面把這事兒給平了,雖然順了他們的意,但是也沒有虧了咱們。叫我說,這個時候那好二太太不知道心裏面有多難受呢。她一直覺得老太太留的那些東西都是寶玉的,如今拿出來了, 不知道心裏面有多後悔。”
雲芳微微一笑,就讓邢夫人以為那一些金子會真的進入到庫房吧。
就從吳新登家的公然和王夫人配合在老太太跟前一塊糊弄邢夫人就能看得出來, 吳新登兩口子聽王夫人的,早先的時候賈瑭就跟雲芳說過, 吳新登記賬非常亂,而且自從王夫人當家以來, 府裏的銀錢經常被挪用。甚至如今吳新登未必聽老太太的,換句話說, 老太太早就被架空了, 老人家對府邸裏的掌控早就力不從心了。
邢夫人還以為那些金子真的花到了大家身上,豈不是那些金子這會兒已經轉到了王夫人的庫房裏。這就是禿子頭上的事情明擺着的, 根本不需要去小心觀察。
王夫人不會管家, 這個家只會越來越亂。看上去也就是幾十兩金子的事兒, 後面真的是贻害無窮。
就在雲芳奉承邢夫人,婆媳兩個帶着蘑菇坐在炕上玩耍的時候,賈瑭把今天的活幹完了, 聽說邢夫人過來,連手都沒洗,沾了一手的墨汁過來請安。
“太太今日怎麽來了?”
“還能為什麽來?要不是因為我多了個心眼兒, 賞你的那些金子這一會兒就成大家的了。”說完很得意的在賈瑭面前把自己據理力争的事講了一遍。
這裏面略有一些誇張成分,賈瑭也聽了出來,笑眯眯的看着邢夫人。對待邢夫人,賈瑭頗有包容心,而且很多時候還主動哄着她。
“這真是苦了太太了。”賈瑭在炕邊的一把椅子上坐下來:“我長這麽大,順風順水沒受過一點災難,也全靠太太在一邊護持着,到如今出去做官了,還要靠太太替我想着。”
邢夫人很得意:“知道就好,要不是你這個小孽障是我肚子裏面爬出來的,我管你幹嘛!”
賈瑭擺弄了一下袖子:“是是是,孝敬太太是兒子該做的。我瞧金子也沒多少,而且我這大半年不在家也苦了太太和萱兒娘倆,不如你們找金匠進來,用這些做一些釵環首飾。做成三份,太太奶奶和萱兒都能分點。”
邢夫人嘴上卻說:“給你媳婦兒和閨女做就行了,何必做我的,我一把年紀了,戴那麽多幹嘛?”
這樣的口氣讓賈瑭和雲芳都笑了起來,夫妻倆一頓吹捧,把她哄的高高興興的。
雲芳就說:“我認識外邊一個金匠,回頭讓他媳婦兒進來。咱們閨女如今還小,頭上沒有幾根頭發,打上幾個金鈴铛挂着就行了。太太倒是可以打一套頭面,再打一個金項圈。剩下的一點給我做只金釵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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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兒邢夫人很高興,難得的大方了起來:“既然做,咱們要做的體面起來。又不是只有這麽多金子,扣扣索索的不成樣子。叫我說咱們三個都打一套頭面,咱們婆媳倆的現在就能戴上,妞妞的留着将來她大了能用。你們母女兩個再一人打一只金項圈,我這個年紀用項圈不合适,給我打一只金領扣,剩下的金子給妞兒打金鈴铛小金镯子。就這麽說定了,不用你們掏錢,我還有點積蓄,把缺的金子給補上。”
這真的是難得的大方。
雲芳趕快帶着蘑菇謝了邢夫人,賈瑭也沒有推辭。
等到邢夫人回去之後,到了晚上賈瑭從雲芳這邊拿了一張五百兩的銀票去找邢夫人,她的那點金子不知道攢了多久,賈瑭怕她手頭緊,想再貼補她。
所以晚上過去悄悄的把銀票塞給了邢夫人:“您收着,別讓老爺知道了,這是在外邊人家孝敬的。我剛回來的時候老爺擠着我,要我把外邊的孝敬交給他,我說一文都沒拿回來。他還挺不高興的,別讓他知道了。”
邢夫人悄悄的接過來,塞到了自己的匣子裏,不過轉頭一想,又一股腦的把自己攢的所有銀票塞給了賈瑭。
“你如今出門了,這些銀子想藏到哪裏都容易。別藏我這兒,藏我這兒老爺什麽時候來了,被他發現了拿走了我都不能說什麽。”
賈瑭回來的時候,袖子裏面塞了一袖子的銀票。
就在邢夫人和雲芳高高興興的選花樣子打首飾的時候,賈瑭也去了家學裏面。
賈瑭在家族裏面頗有地位,剛到家學,學裏面的那些小子們各個噤若寒蟬。
在賈瑭的眼皮子底下進行了一場考試。
考試的結果就是這群人不是文盲,但是拔尖的真沒有幾個。賈瑭本來還想攆走幾個,可沒想到就因為分了班,這裏面反倒是人多了起來,一打聽才知道什麽外八路的親戚都往這裏塞人。
什麽某個老爺的小妾娘家的侄兒都能塞進來。賈瑭心頭火起,對跟着一起來的賈政說:“讓二老爺看着點,怎麽人越來越多了?越來越多也就算了,能好好的學也算是咱們的功德,可這都是什麽?狗屁不通,一句話解釋的颠三倒四。”
賈政也有些生氣,這人的毛病是懶,也因為懶,有點不接地氣兒,并且還經常容易被騙。賈瑭走的時候讓他盯着點家學,他是派人盯着,隔三差五的問一問就行了。可就是這樣的寬松環境,讓賈瑭的改革完全破産。
如今看到這一沓子的答卷,又被侄兒指責到了臉上,賈政也有些擡不起頭來。
就因為丢了面子,這個時候賈政的臉上陰雲密布。而賈瑭怒氣沖沖,如今的賈瑭因為在外面和人應酬,已經有了官威在身上,旁邊的賈珍腿肚子都是抖的,知道賈政賈瑭生氣了,只能硬着頭皮上來打圓場:“政叔,瑭弟,再給他們一次機會,若是十天之後再考還是這個樣子,到時候再趕走不遲。”
賈瑭冷笑了一聲,并沒有說話。
賈政就說:“做學問這事兒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十天的功夫難道他們就能熟讀孔孟之書了嗎?”
賈珍讪讪的退下了。
賈瑭就跟賈政說:“自古以來想要族中人丁興旺,多半是靠讀書聚集族群。”說着指着下面那群混日子的:“這群人不管是為了中午的一頓飯和筆墨紙硯過來蹭好處也好,還是真的想出人頭地改換門庭也罷。如今被聚集到這裏,确實是一副興旺之相。
可是這些人沒有功名,咱們家學就沒有存在下去的必要。叫我說如今這個樣子不用再維持,不如解散罷了。”
說着把手裏一疊子的卷子放到了賈政面前,賈政自己是讀書人,也知道侄兒說的是實話,但是他還是想維持下去。
“不如再給他們一次機會,若是下次比這次考的還差,就解散了吧。”
賈瑭在意的是:“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吓唬他們,他們知道二老爺你心裏面不會解散學堂,所以會悠哉樂哉的混日子。叫我說幹脆一點,現在解散。然後把族中的那些稍微有點樣子的苗子聚集起來,讓他們不使學業荒廢,也不讓這些糊塗種子整日過糊塗日子。”
看賈政還猶豫,賈瑭就說:“不破不立,您再猶豫寶兄弟年紀就大了,看看這群家夥,您就不怕他們帶壞了寶玉和蘭兒?”
賈政瞬間不猶豫了,“對,該解散他們了。”
這事兒交給學堂的賈代儒去辦,賈政和賈瑭也不理下面哭求的聲音,直接離開了。
到了晚上,為了家學的事兒,賈家的族人又聚到來一起,這次大家都在,賈瑭把話說的很明白:“各位有的是長輩,有的是兄弟,如今聚在一起商量着族學的事兒。自古以來家族傳承有兩樣東西特別要緊:一是祭田,二是族學。
前者管饑飽後者出富貴,祖宗早就有遠見,所以令族中創辦族學,為的是家族富貴綿長,又擔心族中有人貧困,無力讀書,才免了學費筆墨和餐食銀子。然而幾十年下來,出人頭地的只有代字輩分的幾位太爺。咱們問問太爺們,是不是當日管理嚴厲,先生用心,自己頭懸梁錐刺股才有了後來的功名?”
幾個上年紀的都點了點頭,賈瑭接着說:“到了上一輩,如此優渥的學堂只教出來敬叔父這一個進士來,不僅如此,連個秀才都沒有。”
說到這裏賈瑭看了一眼賈政,這位是屢試不第,最後因為他老子去世太上皇才賞賜給他一個官兒,一幹這麽多年,沒一點進步。
賈政低下頭捋了幾下胡子,看兒子內涵了賈政,賈赦特別得意,向着賈政那裏微微一下。
賈瑭接着說:“到了我們這一輩,也是花了大價錢堆出來了珠大哥哥這個讀書人,可有什麽用,珠大哥哥還沒報效家族人已經沒了。眼看着如今家族枝繁葉茂,以前那種廣撒網的做派不行了,要用有限的銀子養育有希望的讀書種子。
對于家學,我從裏面長大,如今再看,已經糜爛的不成樣子了。我以前跟族長商量過家學的事情,奈何沒有什麽進步,今日自告奮勇管着家學的事兒。要是又不願意的現在說,現在不說。我就當是各位同意了,往後我再聽見誰唧唧歪歪的,別說是晚輩,就是長輩我也打上門去。”
下面沒人說話,也沒人交頭接耳。
賈瑭接着說:“既然都認可我,那麽咱接下來說說學堂的規矩吧。
再一次開堂教學,必是咱們家的人才行,凡是男孩子,除非體弱,六歲必須進學堂,學不會是他沒本事,不讓學或者是溺愛孩子就是做大人的不對了,要是家裏能請先生的例外。
再說一遍,須是咱們賈家的人口才能入學,什麽外八路的親戚一概不許,就是正經的親戚,比如咱們家的姑奶奶所出的子嗣,能不能進來也要大夥商量才行。姑奶奶要是沒子嗣,側室生的到時候就不用提,不是賈家的血脈,憑什麽替人家養孩子?
以前是學生讀的好,在學堂裏面能有一頓飯,這事兒也要改一改。這次咱們加錢,凡是學的好的,準許帶糧食肉菜回家,讓家裏做好了送去學堂或者自己帶進去,學堂裏有粗使的婆子或者是老蒼頭給他們熱飯。那些學的不好的,就自己自備飯菜吧。對,以後學堂裏不管飯了。
筆墨紙硯還是會管的,但是必須加以限制,根據每十日的成績到庫裏領筆墨紙硯,回頭年底查賬,要做到每一筆出庫都要記錄在冊。
有一些人家覺得半大小子吃死老子,想要省點糧食把孩子趕到學堂裏面混日子的就要掂量掂量了。要麽是他們覺得半大小子出去找個活幹能養活自己。要麽是讓孩子接着帶糧食去混日子。”
總之,賈瑭表示,家學不花冤枉錢,也不養別人家的學生—— 除非是學習好的,要不然弄一屋子淘氣學生,還不如不擴招。
也有不樂意的,但是這些人都依附着榮寧二府過日子,這時候也沒資格說什麽,事兒就這麽定了。但是賈瑭的名聲在族裏是徹底坐實了,都說瑭三爺小氣迂腐,賈瑭還納悶呢,自己确實是小氣,但是哪裏迂腐了?
然後派人請賈珠和自己的同窗來,有的負責管理,有的負責交學,為了賬目,賈瑭是找了一個腿腳不利索的賬房管着賬本,另外找了庫房出納。規定凡是學子,日後的所有試卷另外抄寫一份要貼牆上,除了勉勵大家,也有公正的意思。原本的試卷放在庫房,預備着年底族中查看盤問。
賈瑭徹底把賈政從家學裏踢出去了,賈珍也別想插手家學。
把這些事兒做完之後,好在他的工作總結已經寫完,休息的日子也用完了。
賈瑭開始了上班的日子,這一轉眼又到了年底,年底各家都忙,特別是雲芳和賈瑭.賈瑭又被借走去算賬了。這次是工部扣着他,想把自己家的算完了再去算戶部的爛賬。
戶部等不了那麽久,他們和工部的業務有很多是重合的,像賈瑭他們這邊治水的銀錢往來是其中一項,還有修橋補路的,給皇帝修皇陵的,還有制造軍械的——這個保密。但是給宮裏制作物件的賬也挂在戶部,特別是給宮裏面制造精巧器械的,材料裏面會用到大量的金銀寶石象牙珠玉,到了年底,也是要和宮裏的內衙門對賬。所以等戶部這邊忙完,估計也到了除夕了。
雲芳手中的莊子年底了莊頭來交租子,鋪子裏的掌櫃來交銀子和賬本。雲芳私下裏和倆個娘家嫂子有合作,也要對賬。王熙鳳那邊還要分銀子,這一樁樁一件件忙的腳不沾地,蘑菇就托給了邢夫人照顧,邢夫人就帶着孫女去伺候老太太,祖孫兩個每天的衣服都不重樣,天天打扮的珠光寶氣。
把一邊穿着半新不舊家常衣服的王夫人襯托的落魄了幾分,女人總是在這些小細節上面把注意力拉滿。王夫人沒能在衣服上面争過邢夫人,一轉頭看見自己的寶貝兒子寶玉圍着邢夫人的小孫女打轉,頓時不高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