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狼愛上羊(十三)
景霖沾不得酒,一杯也不行。
沈白大步走到桌前,似愠怒,似妒忌,目光森涼,蜿蜒游過歪倒的幾枚空杯,通過杯型、杯底殘液與氣味猜測裏面盛過什麽。
碳酸水、果汁、蜜瓜甜酒……景霖喝的都是一些酒精含量趨近于零的“安全”雞尾酒,酒量再差也很難醉。沈白擡眼掃視,見會場內提供的其他雞尾酒也大抵如此。
那股毒蛇般陰冷的氣息倏然消散。
沈白恢複溫和模樣,正欲離開,忽然想起什麽,招來一位侍者俯身低語幾句,英俊的臉上透出一絲促狹,像個要對女友使點兒小壞的少年。
幾分鐘後,一杯混合了伏特加、杜松子酒的烈性雞尾酒被侍者悄悄放在客人指定的那張長桌上。
過一會兒,那只手摸上去,故技重施偷酒喝。
沈白立在不遠處,心不在焉地應付幾位社會名流,嘴上嗯啊答着話,心思全在桌底。
“吸溜吸溜。”咂酒咂得美滋滋。
沈白不動聲色,豎耳聽着。
“……唔?”像是嘗出酒味兒了,有些狐疑。
沈白忍笑。
“吧嗒。”再品品。
“……”短暫靜默。
“略——”嫌棄得要死。
沈白虛握拳抵住嘴唇,以輕咳掩飾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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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布被撩開條縫,還剩大半杯的烈性雞尾酒被送回桌上擺好。
過了幾秒,像是嫌單單放回去不夠解氣,那手又從桌下伸出,貓兒似的把酒杯撥弄到地上,啪嚓,酒灑了一地。
沈白險些笑出聲。
“哼。”破東西難喝!
當真值得大哼特哼一番!
随即,那手消停了,許是怕“踩雷”,不再上桌子摸酒。
沈白寸步不離地守在原地,獵隼般盯着桌子。
景霖背着他喝酒會令他惱火,是因為“醉酒”這種狀态經常會暴露出人們隐藏在表面下的另一個自我……甚至是與平時截然相反的自我,譬如:懦弱者醉酒撒潑怒罵,粗犷者醉酒感傷垂淚,古板者醉酒嬉笑胡鬧……都很常見。
而景霖醉酒……
沈白舐了舐唇。
軟得要命。
……
幾分鐘後,景霖從桌底爬出。
酒量是真的小,兩口而已,他已醉得步履踉跄,面色酡紅。
糖水喝多了,他想找個地方小解,不知洗手間在哪,正四顧茫然,渾噩間聽人說了句:“洗手間往前右拐。”
他已醉成一團糨糊,沒覺出異樣,乖乖朝那方向走去,走了挺長一段,果然瞧見洗手間。
洗手間裏空空蕩蕩,但門扇開啓的角度不對勁,像門後藏着人。景霖醉得厲害,并不在意,立在便池前解手,解決完問題,正要離開,卻發現門鎖了。
“……唔?”景霖醉醺醺地,欲俯身研究鎖頭。
眼睛還沒看真切,手臂突地被人往後一扽。
那力道絕非凡人,景霖抵抗不住,跌撞着、被狠狠箍進一個火熱堅實的懷抱。那人稍微弓了弓背,從後面探頭,将下颌抵在他肩上,緩而重地蹭了蹭。
煙草、冷杉、雪松,以及若有似無的,肉欲的海貍香……景霖鼻翼翕動,突然不掙了,蔫在那人懷裏。
“誰讓你喝酒了?”沈白慢聲問。
語調森冷,氣息卻熱,燙得景霖直歪腦袋,用肩頭蹭耳朵。
喝什麽酒……
什麽誰讓……
景霖蹙眉,艱難攪動腦內糨糊。
“說話。”沈白抱着他輕輕晃了晃,逗小孩兒似的,顯然沒真動氣。
景霖嗫嚅:“沒喝酒……”
沈白把他轉過來,看一幕絕頂精彩的戲那樣貪婪地盯着他:“那你喝的什麽?”
景霖想了想,委屈吧嗒:“糖水兒。”
就這麽兩個音節,平常的詞語,沈白卻像被注了滿心窩糖水兒,那濃稠得駭人的、近乎病态的愛欲,鮮活地湧出來,争相吸舔那一汪“糖水兒”。
沈白本想再逗逗他,卻按捺不住,弓起背,無賴般追着嘴亂親,弄得景霖兩腮潮乎乎的。
“你夫君呢?”親了一會兒,沈白又問。
景霖不吭聲,一雙烏金眼珠定定瞧他。
沈白了然,把他堵進牆角磋磨,嘴上逼問不停:“我就是夫君?”
景霖面紅耳赤:“……嗯。”
沈白厚着臉皮逗弄他:“喜歡夫君嗎?”
景霖低頭,用前額抵住沈白肩膀,不好意思地哼唧:“嗯。”
沈白:“有多喜歡?”
景霖先僵立了片刻,像被這個問題難住了,随即,他像是想出了示愛的好點子,生澀地向前伸手,一把環住沈白精悍的腰,死死黏住他,平日板得冰封雪染的臉軟乎乎地粘在沈白肩上,貼得太用力,都有點兒變形了。
沈白溫聲:“小粘人精。”
景霖:“哼。”
哼得又輕又軟,全無平時氣吞日月的架勢。
沈白捋他頭發:“承不承認是小粘人精?”
景霖小聲:“嗯。”
“夫君帶你回家。”沈白捏住他肩膀,用撕膏藥的手法把人輕輕往下撕,“乖……回家疼你……”
上身離開幾公分,景霖不幹了,近似嗚咽地撒嬌,掙紮着要黏回去:“嗚……”
不知是不是想起了那段摧心斷腸的經歷,怕手一撒夫君就沒了,因此黏得極其堅決。
沈白舍不得使勁扳他,手一軟,啪叽,又粘上了。
“……”沈白,“小龍皮膏藥。”
龍皮膏藥還挺得意,嗤嗤醉笑着,扭了扭。
沈白拍拍他:“再不松手我要欺負你了。”
景霖執拗:“不松。”
沈白就開始欺負。
……
很是欺負了一會兒。
景霖挨了“欺負”也不撒手,還膩得更緊,沈白越不像話,他反而越往沈白懷裏躲。那雙清瘦手臂勒緊沈白,身體抖得一塌糊塗,面頰和嘴唇蹭着沈白的西服衣領,可憐地又磨又拱,像渴望鑽進外套裏求一些庇護。
這時外面傳來門響,有人要用洗手間。
龍皮膏藥是撕不下去了,沈白抽出手,幫他理一理衣裳,妥協道:“我抱你回去。”
景霖醉得迷了,靈氣紊亂,障眼法早使不出了。可他方才被沈白欺負得熱騰騰、紅彤彤,這模樣,沈白一眼也不願意給別人看。于是,沈白把那雙爪子扒拉下去,稍稍低頭,邊安撫地親他邊脫外套。他體型比景霖大一圈,外套寬松,将景霖上半身裹得嚴實,泛紅的頸子、鎖骨、下颌,全藏住了。
接着,沈白打開門鎖,把景霖打橫抱起來,大步向外走,溫聲道:“夫人把臉藏起來。”
景霖偏頭,把臉埋進沈白襯衫。
襯衫料子涼滑,去了外套愈發顯身材,那蓬勃的胸肌、堅實的手臂、寬闊的肩、悍利的腰……在眼下正式的、講求禮節的、名流彙集的場合中,有種幾乎不合時宜的狂野性感。
沈白并不打算引人注目,也不在乎名媛們灼熱得能洞穿鐵板的視線,專揀人少的地方,橫抱着景霖快步走出會場。
……
車子滑行進車庫大門。
引擎熄火,司機下車繞到後面開門,沈白擺擺手,示意他離開。
車庫裏只剩他們兩人。
“到家了。”沈白撥弄景霖耳垂,“睡着了?”
景霖擡擡下巴,眸光清明,含混道:“……沒。”
從離開會場開始,沈白就發現景霖模樣漸漸清醒,或許是被外面的涼風吹醒了酒。這一路上,景霖神色愈清,埋在沈白胸口的面頰就越臊得燙人,大約是想起之前的黏人醉态。
車內氣氛有一瞬間緊繃。
就在沈白以為景霖即将惱羞成怒大鬧一場時,景霖卻僵硬地,往沈白懷裏拱了拱。
兩人貼得那麽緊,沈白能清晰地感覺到景霖的心跳,怦怦、怦怦,比之前還快上許多。
他垂眸,眼珠帶着一種病态的漆黑,不動聲色地将景霖端詳着。
景霖眼珠亂轉,賊兮兮的,自以為玩心眼兒玩得毫無破綻。
沈白不戳穿,只問:“感覺好點兒了嗎?”
景霖澀聲答:“沒好。”頓了頓,此地無銀道:“好像還……糊塗着。”
沈白抿了抿唇,止住笑:“你再不好……我要乘人之危了。”
景霖別扭地模仿之前的醉态,借酒裝軟:“嗯……乘、乘你的。”
沈白喉結微微滑動,順勢将他按倒在柔軟的後排座椅上,俯身親昵片刻,忽然慢條斯理地抛出一句:“今天我讓你來,你不來,非得偷偷跟蹤我……什麽意思?”
懷疑錯了人,景霖自知理虧,哼唧裝醉:“嗯?嗯……”
“想看我在外面老不老實?”沈白直起身,扯了領帶啪地甩開,又拉開幾枚扣子,虛壓回去,咧嘴一笑,眼珠黑得駭人,“我最老實了,我這輩子……”
他貼上景霖耳朵,玩笑的口吻道:“還是個處呢。”
這話說起來有些好笑,景霖卻笑不出。
都說小別勝新婚,這樣一個人,一別多年,歷經死生契闊,卻心如磐石,不曾轉圜,如此的熱烈蓬勃與堅韌不移,令他們兩人都像生了寒熱病般,亢奮得渾身戰栗。
“上輩子也是……”沈白用力吻住他,熱烈得像要吞吃什麽一樣,嗓音病态地顫抖,“我只有你,真的……只有過你……”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