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不辜負
把聞遠渡借出來現個身, 只要看到他那張臉,有人能忍住不把票給他嗎?不管他們跳舞跳得怎麽樣,到時候就算跳得稀巴爛, 投票時肯定也贏麻了好嗎!
“不要。”
聞遠渡一口拒絕了:“自己的任務自己做。”
“其實我們的目标可以是一樣的。”虞輕輕開始忽悠,“二十分鐘準備時間, 跳完之後最多花你三十分鐘時間, 你不是要找四葉草嗎?我幫你找, 直到找到為止!”
他依然皺眉:“……”
虞輕輕掰着手指頭繼續分析:“別急着拒絕呀, 你看我們做任務為了什麽?不就是為了最終改造別墅嗎?不管什麽時候,我們都是一個團隊的!有一加一大于二的時間為什麽不做呢,我們相互幫助, 效率不是比你一個人高多了嗎!”
她說個一二三出來說得有鼻子有眼的, 聞遠渡話插不進去,只能看着她。
“拜托了!”她雙手合十, 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像那朵開得最燦爛的硫華菊。
不是生長在溫室裏的嬌貴, 更像帶着江湖兒女的豪放游氣,走到哪裏都能呼朋引伴,适應良好,然後開得滿山遍野, 開得紅紅火火,耀眼地反射着太陽光。還把話說得漂亮極了, 那麽信誓旦旦, 還理直氣壯的。
聞遠渡沉默着,應該是在思考吧, 可他又久久沒有動作, 虞輕輕也不敢肯定了。基本的信心滿滿已經縮減為五分, 再縮減為三分,她不得不考慮備選項了。
“好吧。”虞輕輕眨眨眼睛,“那我自己想辦法,你接着去找四葉草吧。”
若說不失望,那是不可能的。只是想着聞遠渡昨天肯幫她算數據,于是想試一試。可是昨天是很難得了,她沒法要求聞遠渡做什麽事,或者說任何人都沒法要求他必須做什麽事。
就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聞遠渡微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只有三十分鐘。”
宛如清鈴乍響,虞輕輕還沒有理解他這句話是什麽意思的時候,身體就已經先一步停下了。微頓過後,虞輕輕轉頭對上了他的目光:“真的?”
聞遠渡眼睑低垂,右手随意插在口袋裏,身形如筆直大樹:“只給你三十分鐘,過期不候。”
天上的餡餅再次砸中了虞輕輕,沒等心裏狂喜,她猛地點頭應下:“好好好,三十分鐘夠了!”
虞輕輕真的很滿意,一瞬間又恢複了鬥志,拉着他興沖沖跑到頭巾阿姨面前,不無得意地展示說:“阿姨!決定了,我已經選好男伴了!選他可以吧!”
開心的情緒真的能感染到人,聞遠渡不是第一次被人這樣看重,但視線落在虞輕輕高高揚起的嘴角和眉飛色舞的神情上,也不由染上了幾分陽光的溫度。
怎麽回事呢?迎着周圍人都看向自己的視線,聞遠渡第一次開始反問自己。
沒有別的意思,他想。
只是生活太無聊,遇上了他從沒見過的人,那就多留一會兒,且看她要做什麽。
看到聞遠渡站在面前,頭巾阿姨還有旁邊一衆的阿姨奶奶,比虞輕輕本人還要激動。是屬于馬上就要沖上去讓聞遠渡簽名,又百般忍耐才抑制住的狀态。
頭巾阿姨再怎麽忍不住,還是要保持住npc的職業素養,她清了清嗓子,對虞輕輕說:“嗯,那……也可以,有兩位老師會教你們,二十分鐘的時間,你們可以開始準備了。”
頭巾阿姨心不在焉地說完了臺詞,目送着他們去訓練。然而在頭五分鐘時間裏,看着兩位老師妖嬈又活力四射的示範,聞遠渡渾身僵硬了。
在他聞遠渡的人生履歷上,從前進行的所有集訓,運動量更大更辛苦,但都是為了拍諸如《鋼鐵的心》、《危機帝國》、《絕命狙擊》、《孤客山莊》等等類型的影片而準備的。
他演的要麽是鐵血硬漢,要麽是忍辱負重雙面卧底,要麽是高智商幕後黑手,再奇特一點的也是反社會人格冷漠變态。
但現在他就像突然轉型,要拍一部從未見過、從未了解過的《拉丁甜心》的狗血愛情劇一樣!
在拍戲前短短二十分鐘的集訓,還要他扭出風格,扭出自信,扭出情感,這哪裏是他擅長的!
就……
就是後悔!非常非常非常的後悔!
所以剛才他為什麽要答應接下這個燙手山芋!
“我不會跳。”在轉了一個僵硬的圈之後,聞遠渡放開了虞輕輕的手。
虞輕輕停了下來,男伴給不給力,她是最清楚的了。像拉丁舞這種熱情奔放的舞種,她自己有舞蹈基礎,努力消化一下,在表現力上充足一點,也不是不能跳一跳。
但是“表現力”這個詞放到聞遠渡身上,虞輕輕又看了他一眼,她沒法想象聞遠渡這張臉會出現那種熱忱的、活力的、像陽光一樣的表情。
光是腦補一下這樣的聞遠渡,虞輕輕自己就打了個冷戰。聞遠渡能來就很好了,她不能要求太多,不能要求太多。
虞輕輕晃了晃腦袋,又看着聞遠渡一副“我現在馬上就要走”的表情,連忙說:“沒關系,跳舞主要是我的任務,你只要出個場站樁就可以了。”
“這樣吧,你主要就站在那裏,然後看我眼色,在舞蹈中間和結尾的時候,适時托住我,剩下的我來就可以了!”
聞遠渡只用站在那裏,需要拉手的時候出個手,需要支撐的時候出個手臂托住她,當一個漂亮的背景板就好了。
又怕他不接受,虞輕輕好聲好氣地說:“還剩不到十五分鐘就要開始了,再堅持一下吧,我保證這次之後,你想讓我做什麽我都幫你!”
虞輕輕咽了咽口水,下定決心視死如歸:“就算你再想給我十個二十個蜘蛛,我也都接住!”
冷不丁提到蜘蛛,聞遠渡臉色黑了一下:“誰要給你蜘蛛了?”
虞輕輕觀察着他的臉色:“那我們就繼續了?”
他不說話。心裏就算再願不願意,既然已經答應了,就沒有中途反悔的道理。
果然,聞遠渡臉色依然難看了點,還是配合她當一個不怎麽會動的定海神針。
虞輕輕趕緊和老師溝通了具體的情況,讓兩位老師重新教一段由女方為主,男方輔助的動作。別說還真有,只是這樣一來,大部分的壓力就來到了虞輕輕身上。
有聞遠渡這個保底的存在,虞輕輕自信最後肯定贏,但待會兒有那麽多觀衆看着,她也一定要跳得精彩!
剩下的時間就是不停的練練練。
甚至是在頭巾阿姨先表演,距離他們還有兩分鐘就要出場的時候,虞輕輕腦子裏還在回憶着各種舞蹈動作,一遍一遍在腦海裏加深印象。
交疊的雙手已經浸出了薄汗,虞輕輕全神貫注,沒有注意到聞遠渡長時間保持着看向她的目光。
直到交握的雙手被他用力握了一下,虞輕輕回過神來,這才發現第一首音樂聲已經結束。臨時主持人在跟在場的觀衆說明情況,還有不到三十秒就到他們上場。
報幕聲已到尾聲,掌聲開始襲來,有人催促他們可以上場了。虞輕輕神色凝重的樣子是他從未見過的。聞遠渡側目:“你……”
沒等他說什麽,虞輕輕先看向他,燦爛的笑容重新出現在她的臉上,“到我們了,我們開始吧!”
她纖細柔韌的手主動拉着他的手,先一步邁出去。鏡頭、注視、目光,虞輕輕感覺這一刻自己就像站在了世界舞臺的中心。
壓力大嗎?自然是大的。那麽害怕嗎?其實也不是害怕。
她曾經失去過整個世界的注視,默默無名,全憑着堅持一會兒、再堅持一會兒的想法,等了那麽多年。
包括她來到這裏,做第一個任務兜售玫瑰花的時候,她能和別人打成一片,也并非是因為她有多麽社交牛逼症。而是因為比起被注視,她更害怕不被注視,不被看到。
她的壓力也來源于此,好不容易有這樣珍貴的機會,她只怕辜負了其他人的期望,只怕自己沒有做到最好。
有人說把每一天當做最後一天那樣過。她呢,是把每一次機會當做最後一次機會那樣做。
虞輕輕向前方鞠了個躬,伴随着舞曲聲漸漸響起,她高度凝神。這一刻開始,節目組、聞遠渡、貍花貓,包括結果如何通通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是誰,以及她要做什麽。
同一時刻,在周圍觀衆眼裏嬌美活潑的女人和她身邊高大英俊的男人哪哪都般配,光是站在那裏就是一出視覺上的享受。然而事實上貌合神離的人心裏怎麽想,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聞遠渡的表情管理能力讓人挑不出差錯來,可天知道他是忍着有多想轉身就走的情緒,看着她在自己身邊一遍一遍的練習。
陌生的感覺觸及到他未曾接觸過的領域,這讓他的肌肉幾乎一直緊繃着,像警惕的、審視的野獸逡巡着自己的領地,隐而不動只是出擊前的等待。
一旦事情結束,他會毫不留情恢複原本的面貌,拒絕的話不會再有商量的餘地。
他全程旁觀了整個過程,所以哪怕他無需有太大動作,也深刻的記得她跳過的舞步,畢竟他的記憶力一向不差。
所以第一圈剛剛跳到一半的時候,聞遠渡便敏銳地發現了,虞輕輕跳的動作慢了一拍。
既不是剛才練習中出現過的,看虞輕輕此刻的表情,也不像是她臨時設計的,更像是一時忘記動作。
最合适的節拍已經錯過,彎腰後仰的動作已不再合适,不過好在下一步,虞輕輕已經想好了應對的方法,臨時将後面的動作補上。
知道是不是聞遠渡的錯覺,她的笑容多了兩分勉強。但虞輕輕并沒有過多停頓或者是出現明顯的表情失控,這一點兒小瑕疵換成外行人,怕是看都看不出來。
她像是心有餘悸,勉力維持着,額頭上沁出了薄薄的一層汗,若不是剛才和她相處了那麽久,聞遠渡怕也看不出來她此刻的驚濤巨浪。
虞輕輕說他只需要站在這裏就好了,她也的确是這樣做的。她承擔了絕大部分的動作和所有的壓力,饒是到了最艱難的時刻也是如此。她一個人便是一整支軍隊,包括軍師、布陣、打仗和策應。
一場自我面對的戰争,無需援軍,也無需他。
在這樣的時刻,聞遠渡重新看向她,審視着她,就像面對一株勃勃生長的幼苗,就像投資一個大有作為的潛力股,就像提前賞識一匹注定沖出孤圍的黑馬。
在此刻,他似乎隐隐體會到了一種無師自通的、培養的樂趣。
聞遠渡不得不承認,有的人就像是會吸引所有光和熱,讓你注定被她感染,讓你也忍不住為她添一把柴火,且看她最後能燒得如何燦爛。
于是野獸暫時蹲坐了下來,打起哈欠變成溫順的大貓。
終于在這一時刻,兩人的目的微妙地達成了一致。